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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到了。」迴轉壽司的店門口，流川楓雙手交叉於胸前，不自覺地歪著頭，一臉納悶。
　　和青少年時代相比，流川在風中飛揚的髮絲多了幾根銀白；臉頰更削瘦了，可是卻找不出什麼橘皮皺紋，只有讓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看起來更大更加迥迥有神而已。

　　在仙道眼中彷彿純白石膏雕像的流川，僅是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和一個動作，就讓他心中掠過一陣毫無道理的狂喜。

　　「你不是更早？」仙道的眼裡流露出溺愛的神情，指指了流川的頭。

　　「？」流川甩甩頭髮，一片楓葉就從他頭上落下。「……一個人練球很無聊。」

　　仙道幫他把瀏海撥開，看來完全沉溺在流川剛剛不自覺的動作裡。竟然會覺得一個近四十歲的男人可愛得不得了，他大概真的沒救了。
　　「一個人練球啊……那真的是很無趣呢。對了，你的球呢？」

　　「今天沒帶，跟在那邊打的人借的。」

　　「哦，你確定是用『借』的？」仙道一邊推門一邊笑，「不過你穿西裝打籃球的樣子，我倒是很想拜見一下。」

　　「白痴。」

　　簡短的對話在兩人入店之後便停止了。找定位置坐下後，流川脫去稍嫌厚重的外套，鬆開了領帶，開始很自然地拿起迴轉盤子上的東西吃起來。完全不在乎他人驚豔的眼神，好像不是屬於人類這個生物似的自在，被食慾領導的流川充滿著野生動物的氣息。

　　「喂，這樣會被當作歐吉桑哦。」仙道一臉好笑的看著他。

　　「……」流川沒有說話，只是下巴朝坐在對面的三個中年人抬了抬。那三個把領帶綁在頭上，醉得一蹋糊塗又大聲喧嘩的傢伙才是歐吉桑吧──他用眼神示意。

　　「被當作歐吉桑又不關我的事。」流川捲起袖子繼續吃，不去理會仙道開始無聲的低笑。

　　和仙道不經意便能產生的優雅不同，中年的流川給人一種極端俐落的直率──或許就是所謂的「極簡」風格吧。一個舉動裡濃縮了好幾個意念，這樣的簡單教人移不開目光，因為期待，因為想要理解，因為想要抓住。

　　「嗯……」仙道發出了低低的呻吟。思考。

　　想要、抓住。問題是，能抓住他嗎？問題是，需要抓住他嗎？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重新來過的人生，究竟有沒有緊緊抓住一個人的必要？童年的他們，有天真；少年的他們，有血性激情；青年的他們，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欲──這些之後，還需要執著嗎？

　　總是習慣把感情放得很淡很淡，讓人看不清真假的仙道，竟不自覺地反覆思考。因為對象是流川的關係，所以他做不到。任誰都做不到那樣程度的瀟灑吧。

　　「嗯什麼嗯……你沒去事務所？」流川抬眼。不高不低的頻率將仙道的思緒拉回。
　　雖然認識流川的都知道他有發呆的習慣，不過只有流川自己知道，在這個領域裡，仙道仍然勝他一籌。

肩抵著肩，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流川的髮旋。仙道笑開：「沒辦法啊。為了和你在一起，我看我這一天也只能當個不事生產的米蟲了。」

　　流川停下手邊的動作，整個臉轉過去盯著仙道。

　　毫無表情的表情、眼神凌厲──但仙道知道那表示什麼。要是還可以見到流川難得一見的翻白眼動作的話，那他可真要大喊萬歲不枉此生了。

　　「呵呵，我是說真的呀。」他把流川瞬間皺起來的眉頭撫平，「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覺得做其它事情直是浪費；」真不敢相信這個正在講甜膩情話的人居然還一手拿起鮭魚卵壽司大口咬下──「工作的事，只好等下一天輪迴沒有你的時候再說囉。」

　　「………………是嗎。」流川挑眉，「那我看你每天都只能當米蟲了。」

　　「嗯？為什麼？」

　　「因為不論你到哪裡，我都會追上你的。」流川說得堅決篤定，看著仙道笑吟吟的表情，他覺得有某種情緒正隱隱挑起他的神經。他輕輕抬起嘴角，毫不退讓地說，「所以，你準備當米蟲吧。仙、道、彰。」

　　「…………………。」那瞬間的笑，讓仙道猛地眩暈。

　　為什麼呢？仙道凝視著那張俊美依舊的輪廓，不禁若有所思，若有所失，若有……所癡。
　　原來被抓住的，是自己啊。
　　可是卻覺得，好幸福。

　　「喂、你這傢伙，不會又在發……」

　　「流川，」仙道的手輕輕搭上流川的肩，一貫輕鬆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眼裡注滿的莫名情感──

　　「做什麼？」

　　「我想，我是愛過了頭了……」

　　──輕吻。親吻。………鮭魚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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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彰──」

　　結果，被趕出來了。大概是因為老闆本身失戀的關係吧，把這兩個不顧他人情緒就親得如火如荼的傢伙趕出店外。

　　仙道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我要回去了！」流川只差沒給仙道一腳。一個轉身，他準備走人。

　　「等等！流川……」仙道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從流川背後整個擁住了他。

　　「流川……」仙道在流川耳邊呢喃，「在這之後，我們會一直衰老下去，衰老到我們都無法想像的地步；我有可能老得連一顆牙齒都不剩，而你也可能老到雙手發抖無法再描準射籃……然後我們就會走向下一個輪迴。我們的人生是那麼乾脆，應該什麼都不用眷戀，可是我沒有辦法做到。直到下一個二十四小時之前，我們的身旁會漸漸的再也沒有別人，那時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呼吸，和我一起平凡又激烈地做愛……唔！」

　　流川給了仙道一個結實的拐子。掙脫朝天髮男人的懷抱，流川轉身看著那個害他臉紅的罪魁禍首，一腳就往對方的腹部踹過去。

　　「你……白痴啊！」流川低吼，這傢伙……居然將他的腳抱住！

　　「流川，來我家吧。」而且，還笑得這麼可惡！

　　「你要戒指，我給你戒指；你要牧師，我給你牧師；你要有按摩浴缸的浴室，我就給你有按摩浴缸的浴室──你只要給我愛就可以了。」

　　「仙道，你腦子有病！」把腳抽了回來，流川狠狠地──但略顯狼狽地──瞪著仙道。
　　
　　「我不是有病，我是中毒；」仙道用最感性的聲音，最有魅力的表情，「中了名叫流川……」

　　「我知道了。」流川摀住他的嘴巴，他沒好氣地看著仙道，「我早就說過我知道了。這種話……你到底要講幾次啊！」說完，那隻摀住仙道嘴巴的手便向後勾住對方的脖子──

　　流川把臉湊了過去。

　　──重重的吻。熱吻。好像互相要把對方吃掉一樣。

　　夕陽，黃昏，溶化一般的光線從四周散溢開來，流轉在迴轉壽司店的旁邊。

　　「我想……我真的是愛過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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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台如是說／「約莫向晚的時候　來呼吸愛的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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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換我對你說，『你回來了』。

　　流川。

End

（配图由edo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