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作者： 流川真稚，收录日期：2006-07-27，893次阅读

当我发现自己爱上流川时，我开始讨厌看海。
因为看到永远只能遥遥相望而无法相拥的天空和海洋，就想到只能面对面争一个球的我和流川。即使靠得再近，相遇后还是要飞速擦肩去相反的方向。
当我发现自己爱上流川时，我开始有意识地翘掉我和他的一对一。然后他找到了对着海莫名其妙生气的我。

“你为什么要逃避我们的一对一？”
我们的？！我们的！！

仙道向前移了两步，低头看到脚边的沙子中嵌着一个小石子。石子裸露着上身在空气中呼吸着，而仙道用脚轻巧地撬起石子，踢进海里。

“你不觉得我踢足球很有天分吗！”

海潮哗啦退了下去，那块石头还是嵌在沙里，只是换了一个栖息地，换了新的一面呼吸空气。仙道看到有点尴尬，于是回过头说：

“少了我的话，你不是少了一块成为日本第一高中生的绊脚石吗？”
“只有打败你，才能够证明我离那个目标近了。”
“你所想的，只是打败我吗？”

流川迎着仙道直视的目光，良久，才别过头去看着涌上来的海潮，

“是的。”

潮水打在流川的腿上，流川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要离去。

“应该是的！”

或许他是想说给自己听；或许他是在问仙道；只是答案这东西总是要费周折才能得到最终的真解。

因为接近就希望再接近，而如果没有办法继续靠近的话，就连开始的距离都不知道怎么把握了！于是学着忘记距离，直到距离长的足以忘记对面系着的那个人。
而，当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的距离并不曾远过，只是更近更近的贴进自己的心脏，贴近的使自己以为他就是属于自己心脏的一部分。
爱他的感觉是和心脏的跳动同步的，我在呼吸，我的心在跳，我在爱着他……

想不到的是世界总是可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态，也可以在一瞬间改变得面目全非。
当可以找到流川的地方不再是球场而是医院时，仙道开始怀疑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也应该做相应的变化。
且不说流川，在医院见到彩子时，仙道竟然一点点伪装的笑都装不出来！
白血病！怎么就突然给安到看起来最健康的流川身上！

在流川的病房前站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表情。走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他背对自己浓黑的头发。于是仙道觉得不需要任何特别的表情。
走过去，手就自动向流川伸了过去——都还不知道伸过去是干什么，只是要确定他就存在于那里吧！——这时候，一个翻身，使得手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笑，条件反射地浮上来。
“还是习惯能和你一对一的日子。”

流川没有回答，竟然是看着仙道——定定地。
一直直视仙道的眼睛，看得对方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减少，嘴唇一点点失却水分。
“仙道…”
没有下文。
流川看起来赌气似的背过身去用被子盖住头。
被子里的他不会有眼泪，没了气息似的安静。

仙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流川也爱上我了呢？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过？！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如果我们喜欢对方，还有更重要的吗？我一直都在想什么？如果我们可以相爱，所有的日子都可以有意义了。就算有什么困难，可以两个人分担，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只是一个人啊。
嘴角的弧度又恢复了，因为心里没有了迷惑。看到了自己要做的，应该做的，明确的目标。于是什么都不怕了，相信着奇迹是存在于希望中的。

走到另一边，哗地一下掀开被子，
“躲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呐！”
“……”什么眼神好象我要吃掉你似的。
“习惯可以看着你爱着你的日子了。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的日子，给我好吗？”
“仙道…”

“从什么开始就明白自己爱上你了，但又知道这有些荒谬，于是躲着你怕伤害你。可爱是自私的，我爱你是事实，如果说都不说，就一点幸福的机会都没有了。流川，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吧！我，是真的爱你！”

谁看见流川的脸红了？那苍白了很久的脸红了，谁看见了？
没有人，他把头迅速埋下去。

“白痴！我…就要死了，还怎么…”
后面的话给那只温暖的手挡下，
“我不要永远，我只要每一天，每一天有你的日子，和你在一起，就够了。让我在你身边，只是这样，你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拥住了！终于，拥住了他！

“应该不是吧…”
“啊，什么？”
“不，没什么。”

应该不是只想打败你，只是要你注意我重视我，和我在一起！

治疗的日子是痛苦枯燥和漫长的，而对于想爱的人来说，只要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时间就是短暂需要珍惜的。

每一个夜晚，额头被仙道轻轻吻过，耳边被仙道的晚安轻轻掠过，然后感觉他在黑暗中也一直在身边陪伴着等自己入睡，流川觉得很塌实，开始等待着明天的晨星叫醒自己，这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又多了一天。

每一个黄昏，医院不远的海边总有这样两个年轻人依偎着看着日落。
虽然黄昏天空和海洋中间有燃烧依旧很炙烈的落日，海和天不能混成一体；不过，那落日表示着我和他又过了一整天一起幸福的生活。
然后日落无痕，海天一色。
它们终于和我们一样在一起了！

有白天就有黑夜，有清晨就有黄昏，所以有天晴就有天雨。
有雨就有不能去看海的理由。虽然在海边的时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可是对于流川来说那里就是他和仙道的世界，两人的世界。而病房里是不同的，这里会让人无法忘记病痛和自己的联系。

流川迎来了住院后第一个雨天。
仙道因故来得有点迟，当他急冲冲进来，头发都耷下来还在滴着雨水，“我来了！”
房间里没有回音，只有一个人坐在窗户旁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吧，外面的风景早已被雨水模糊了；看到的只能是不停在窗玻璃上从上往下滑的雨滴。

仙道轻轻笑笑：这小子又在耍孩子脾气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啊。”他走过去怜爱地从后面环住流川，“虽然下雨在这里是很无聊了，但是我在这里啊，我在你身边哪里都一样吧。”
“天，是灰的。看不到海。”
“天和海都还是那样蓝，都还在那里没有改变过。而你的海在这里，”仙道指指流川的胸口，“你的希望也在这里。要宽容自己，宽容别人，宽容每一件正在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的海我们的希望就一直在身边啊…”
“恩…仙道…”

“想与你 洗尽铅华梦 共度 每一个黄昏
让空气之中充满真爱 海天一色 亲密唱和
不管未来日子如何 悲伤或是快乐
和你共度生命每一刻…”
“白痴，你在唱什么奇怪的东西？”
“（笑~）这是一首中文歌。在海的对面有那样一群热心的执着于某样一种爱情的中国女孩们，知道你生病的消息，大家都在担心你为你祈祷着。有人发过来这样一首歌，还给了我日文翻译。我觉得很好听，就学来了。你觉得不好听吗？那我就不…”
“不，你继续吧…”

即使不是在海边，还是可以靠在仙道的肩上听着他的歌声和雨声合唱着。闭上眼睛，海在眼前翻滚着，太阳还是会给予温暖，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留下漫天霞光。
海和天都还是那么蔚蓝，我和你在一起，又是一天了。
不论怎么样以后的日子都要与你共度，每一天每一刻每分每秒，珍爱和你共同拥有的日子。

“一片宁静海 潮水正静静推动着爱
我陪你走在这海岸 享受午后的温暖
和你轻轻诉说我们未来

紧紧拥着你 倾听你过往的点点滴滴
伤痛是一定会过去 宽容是一种美丽
忘记昨夜等待明早的晨星…”

下午的时候，天放晴了。有虹！
流川睡得很熟，仙道不忍心叫醒他，于是看着彩虹想象着自己心中的海应该是和流川心中的海相连的吧，或许他在梦里正和自己看着相同的风景。

下过雨的城市空气清新无比，使那些热爱生命的人都忍不住多吸上几口。这样的空气一直延续着。流川和仙道又可以去海边散步了。

可慢慢医生不让流川出去的那么频繁了，流川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而且有恶化的趋势。
在病房的日子仙道总是想着各种方法让流川心情好些。最多的时候他就是在为流川唱着那首中文歌。因为流川喜欢听，他应该不懂中文的，仙道也没有告诉过他什么意思，但是那旋律怎么就很自然的在心中读懂了。

那一天，流川已经很难行走了，可他硬是要去看海。
仙道只好求了医生，借了轮椅把流川带到海边去。

午后，太阳暖暖的，暖得人很容易就想睡。
仙道却不敢让他睡，近来总是害怕他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
不停地，和流川说着话。
“诶，枫，还记得第一次的你见面的时候吗？”
“白痴…你迟到了。”
“后来，送你们走的时候，我要和你握手，你都不甩我啊。”
“我怕传染白痴。…咳咳”
仙道停下来走到他面前，“那时侯我就决定一定要把你的手放在这里…”他把流川的双手自己的掌中，紧紧，紧紧握住。
仙道握着流川的双手，自己却慢慢抬不起头来，一点一点沉下去，脸靠近着那绞缠一起的手，然后松了劲，手托住他的双手，唇吻上。轻轻的，用情的。

仙道…

手心，手腕，手臂，一点点吻上去。
吻着你的眉眼，吻着你的嘴角，吻着你的脸颊，吻着你的耳垂，吻着你的额头…最后想要吻你的嘴唇，想和你在一起啊…
就在流川闭上眼睛，两唇几欲相触时，仙道却停下了。
他停在那里，那么近的望着流川。
什么？是什么，涌上来了？
是海潮吗？是海潮怎么不是在身后而是心里？
是海潮吗？是海潮怎么不是冰冷而是温热呢？

流川疑惑地睁开眼，仙道却迅速转身去，往海那边过去。
“仙道…”
仙道步子有点不稳，一下子栽到沙滩上。
“仙道！！！”伸手出去，流川也栽到沙里。
潮，打上来，又退下去。仙道满头的沙，满脸的水！
“流川…对不起，我，摔倒了，还（笑着）洗了个澡。”
仙道扶起流川坐回椅上。

流川伸手去拭仙道脸上的水，然后舔了舔手指上的味道。
“是咸的吧！海水啊，很咸的！”
是咸的啊！可是泪水也是咸的啊，很咸的！

“仙道，我也不要永远，我要每一天。”
“我不要永远，但我还是要明天的啊。明天一定又是好天气。晚霞啊，看见了吗？有谚语说看到晚霞的话明天就会是好天气哟。我们一起沿着这海岸走吧，走得更远些，更远更远，只要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在一起…然后我们要找一个海边的篮球场，我们一对一，打完球还可以吹海风，流川，我们会幸福的，很幸福的….”
“紧紧拥着你 倾听你过往的点点滴滴
伤痛是一定会过去 宽容是一种美丽
……”
仙道又轻轻唱起那首中文歌，这时候流川竟然也跟着合上来，
“想与你 洗尽铅华梦 共度 每一个黄昏
让空气之中充满真爱 海天一色 亲密唱和…”

“你也会了？”
“听了这么多次，我可没有你那么白痴。”

“一片宁静海 潮水正静静推动着爱
我陪你走在这海岸 享受午后的温暖
和你轻轻诉说我们未来……”

几天后，流川被推往手术室，因为在中国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这是网上那些中国孩子们的帮助才找到的，”进手术室前，仙道对流川说着，“这里还有她们寄过来的包裹，里面有一盘磁带，录了一首歌给我们，是她们一起合唱的那首歌，你来听听！这首歌叫做《真爱一生》！”

//一片宁静海 潮水正静静推动着爱
我陪你走在这海岸 享受午后的温暖
和你轻轻诉说我们未来

紧紧拥着你 倾听你过往的点点滴滴
伤痛是一定会过去 宽容是一种美丽
忘记昨夜等待明早的晨星

想与你 洗尽铅华梦 共度 每一个黄昏
让空气之中充满真爱 海天一色 亲密唱和
不管未来日子如何 悲伤或是快乐
和你共度生命每一刻

想与你 洗尽铅华梦 共度 每一个黄昏
让空气之中充满真爱 海天一色 亲密唱和
不管未来日子如何 悲伤或是快乐
和你共度生命每一刻
和你真爱生命每一刻//

“她们唱得比你好听。”
“不用这么打击我吧，怎么说我可是唱的外语啊！”

“好了，流川先生要进手术室了。”

仙道亲了一下流川的额头，“我在这里等着你！”
然后又轻轻碰了一下流川的唇，“欠着，等你回来再还给你！”

流川被推了进去。
“别忘了，我还要利息。”
这句话被关在了手术室外面，而仙道关切的目光却跟进了门里。

“手术中”的红色灯开始亮起来。
仙道看了看它，回身走道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等待着流川出来。

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啊！枫，我们黄昏去看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