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I Love You So

作者: 凤凰,收录日期:2006-03-25,1030次阅读

1
 有时候,真的是会没来由的就喜欢上某些东西呢。比如一粒石头,比如一个杯子。
   再比如,一首歌。

   喜欢坐在地板上听歌,反反复复的,听着一首歌,反反复复的,一听就是十年。

   那人曾经皱着眉问起,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歌。他笑,而不答。喜欢一个人尚且可以没有理由,更何况,只是一首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暧暧昧昧地喜欢上了,所以到现在,不管再怎么旁敲侧击,循循善诱,都真的是,已经无法给出一个答案了。

   And  I  love  you  so 
   The  people  ask  me  how
   How  I’ve  lived  till  now
   I  tell  them  I  don’t  kown 

  歌者的声音,泻了一地,忧郁地,坚持着。

  And  I  love  you  so ……

 
2
 仙道摁下停止键,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回头,看见正在玄关换鞋的流川。
   “回来啦?”像做了错事似的,仙道小心翼翼地问,习惯性地帮流川脱下大衣。“累了吗?休息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嗯。”流川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眼。

仙道无奈地一笑,轻轻地抚着流川柔软的黑发。

很美,无论多少次见到都觉得很美。

白皙的肤色,细致的五官,分明的轮廓,诱人的唇型,沉沉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黑眸。受了蛊惑般,仙道把唇贴上流川的额头。温热的嘴唇掠过柔软的黑发和光洁的脸颊,缠绵地,在颈项间辗转游移。

施咒也似的暧昧话语在耳边反复地喃喃低语。

“我爱你,流川。”

仙道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手。那一点红色在流川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流川带着别人的吻痕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却每每还是锥心刺骨的痛,痛着,挣扎着,甚至没有询问的勇气,害怕被他厌倦,害怕被他丢弃,害怕一开口那个纠缠心底多年的疑问就会在那一时间冲口而出……

怕的是,再也没有被他伤害的机会……

仙道站起来,声音里有微微的黯然:“你先休息一下吧。”

流川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仙道。”

“什么?”

“……”
   
好半天,流川才淡淡地说:“不要太爱我。”

仙道沉默着,终于无奈且苍凉的一笑,几不可闻的低低回答:“And  I  love  you   so……”

 
 
3
 和流川住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虽然买下这房子的时候也只是想着他会喜欢,然而却从没想过流川真的会同意搬来一起住。所以,一直以为,或者说,一直坚持着让自己以为,对流川而言,自己绝对,绝对,绝对,是有些特别的。
听女孩子说过,持着同样的钥匙,就意味着不管何时两个人总会回到同样的地方。当初听到的时候,并不在意,总觉得,这样的“信仰”似乎是泛着些傻气。然而,把钥匙放在他掌心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说法来,竟然就有些回肠荡气的感觉!而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一生一世!

流川一向是个清醒的人,就算喝酒也很少喝醉,偏偏那天熟识的酒保越野打来电话让他去接流川。放下电话,仙道急急忙忙赶了去。

到的时候,流川倚在吧台上,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均匀地旋转着,苍白的脸色因为酒精的作用微微地有些红晕,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斜斜的抬眼看着仙道,带了点醉意的,竟是诱人的冷艳。

仙道跟越野打了个招呼,扶着流川走出了酒吧。风有些凉,流川许是觉着冷了,半靠在仙道身上,头发挨着他的脸,连呼吸都近在咫尺。他是真的醉了,仙道想,才会这么无遮无拦地靠着自己,可自己毕竟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喜欢这样的无害的流川。能让他这么放心地靠着睡着,有种令人心折的幸福。

“仙道……去哪儿……”流川突然问。

“我送你回家。”

“唔……”他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仙道苦笑了一下,脱下外套覆在他身上,小心地把他抱上了车。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脱口而出重复了十年的咒语:“流川,我爱你。”

直到把流川送到家,抱上床,他仍然没有醒。仙道留恋地坐在床边,抚摸着流川的黑发,贪看他沉静的睡睫。虽然明知道流川不会听见,却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他发间,低语着。或者,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听见,所以才敢这样在他耳边喃喃地说着一直以来没敢说出口的话——从不提出任何要求,并不是自己对他就一无所求呢,只是怕他会怪自己要的太多,所以只好满足于他给的……

“流川,搬来和我住吧……”

“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如果你想睡的话,我就守在你旁边,不让任何人打扰你;你喜欢安静,我不会带任何人回家,越野也好,彩子也好,都不会让他们来;要是你饿了,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就算有时候不想回来住也可以,你做什么都好……”


“和我一起住吧……流川……”仙道凝视着熟睡的流川,终于站起来,黯然地离开了。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接到流川的电话,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我没有钥匙。”一路上闯了两次红灯地赶回家,看到的,是门口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纸箱,和,靠在门边的流川。

“好慢。”没有语气地埋怨着,却难得的甚至有些笑意。

忍不住傻傻地笑起来,直走到流川身边,脱力也似地靠在他身上:“你啊……”

“干什么,白痴。”

仙道紧紧的拥着他,把头埋在他的发间:“好高兴啊,流川,你听见了?”

“……”

“你没睡着?”

“白痴。还不快点开门!”

把钥匙放在那人掌心的时候,手一直微微抖动着,像是在履行某种承诺的仪式,连自己都不相信以悠然冷静著称的自己会像个傻瓜似的如此的紧张。倒是流川,一脸的从容自如。现在想想其实也是,只是住到一起而已,流川倒并没有承诺过什么呢。只是看见他那时的脸,还以为他其实是高兴的……
 
4
 “怎么不说话?”流川关掉电视的声音,回头看着仙道:“仙道?”
“嗯?”仙道猛然回过神。

流川看了他一眼,回头盯着电视,问:“想什么呢?”刻意地漫不经心。

他暗自苦笑,一直以为沉默的是流川,在一起久了,才惊觉原来自己才是沉默的那一个。其实也并不是就在想什么,只是不知不觉就忘了该说什么忘了该怎么说,在别人面前口若悬河的本事到了他面前完全没用。偏偏是最在乎的人,最让他无言以对,想说的话其实很多,因为太过在乎,反而什么都不敢轻易出口了——别让他生气,别让他烦恼,别让他误会,小心不要踩到雷区——只是这番话又该怎么告诉他?

所以,再次的,沉默了。

电视无声地放着。里面的男男女女,无声地走动,无声地交谈,无声地哭,无声地笑,无声地忙忙碌碌,似乎丝毫不觉有何诡异之处。那个无声的世界,毫不费力地繁华,如往常般正常地运转着。

“我想搬出去。”流川毫无预警的突然说。

仙道呆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我想搬出去。”流川甚至没有回头,答得云淡风轻。

仙道木然地坐着,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流川,别开玩笑了……,说什么呢……”

“……”

“那,是为什么?”

“……”

“流川?你是生气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吧?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么?如果是的话你告诉我!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要走!”

“你没有错。”

“那为什么……是南烈么?……还是樱木?流川?”

“……这没有关系……”

仙道伸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想要站起来离开的流川:“不要走!”流川犹豫着,两个人维持着这姿势,久久地胶着着。

“不要走……流川……”眼泪从仙道眼里流出来浸透了流川的肩头。他猛然转过身,用力回抱着仙道,两人交缠着倒在地上,喘息着。仙道嘶哑的声音低低地,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埋首在他颈项间,轻啄着。流川转头望着窗外,黑子的眸子灼灼地亮着。

 
5
 越野熟练地把酒杯推到仙道面前,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彩子。彩子叹了口气,做了个收到的手势,拍拍仙道的肩膀:“怎么了?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仙道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彩子就冷笑,极妩媚地靠在桌上,说:“工作不顺利?”

仙道摇摇头。

“积累压力太多?”

仙道还是摇摇头。彩子喝了口酒,一笑,肯定地问:“和他吵架了?”

仙道点头,露出招牌笑容:“被你猜中了。”

“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也就只有流川了。”她冷静地评论。吧台后面的越野会心一笑。“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要是知道是为什么就好了……他说想搬出去……” 他苦笑:“我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完全不知道,只能拼命留他,求他不要走……

越野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问:“他没说为什么?”

仙道不语,半晌,站起来:“我先走了,下次再说吧!”

彩子挥挥手:“加油!”

仙道走出酒吧,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看表,已近午夜。却只是这里最繁华最热闹的时段的开始,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里安心地放下了戴了一天的面具,肆意地喧哗着,暧昧的耳畔低语,旁若无人的高声谈笑。他点上一支烟,靠在墙边,疲惫的感觉地从身体最深的地方涨潮似地涌上来,不可抗拒地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明艳动人的女人从身边走过毫无顾忌地散发着诱惑的味道,暗含挑逗地微笑。仙道回应着她的视线,暧昧地送上一个阳光般的笑容,顿时吸引住了更多女人恋恋的脚步,纵是那女子,多情如斯,也不禁有些魂不守舍了。原来自己还是有些魅力的嘛!仙道笑得更加粲然,和流川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足够磨去一个人全部的自信与骄傲。

全世界的人都对自己青眼有加,偏偏只有他,总是白眼相向。仙道摁灭烟,快走几步,追上了那个女人。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推开门,流川带着耳机睡在地板上。仙道急急地走到他身边,伸手一摸,流川的脸颊凉凉的。忍不住有些心疼,同时也厌恶着晚归的自己——明知道他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的……

“你回来了?”流川睁开眼,黑色的眼眸正对上仙道的眼睛。仙道一震,微微垂下眼,点点头。

“怎么睡在这里,着凉怎么办?” 仙道皱起眉头,半是宠溺,半是责备,一把抱起流川走向卧室,轻轻把他放在床上。

“很好听。” 

“嗯?” 仙道坐到床边,伸出手摩挲着流川的脸颊。

“那首歌。”流川淡淡的说。 

“是啊。”

流川好半天,叹了口气,说:“睡吧。”

仙道默默地凝视着怀里的睡颜,感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爱我吗?”流川的声音突地传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寂寥而低沉地响着。

“爱。”

“爱我吗?”

“爱。”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流川转了个身,定定地看着仙道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仙道微微一笑,把流川抱得更紧:“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贴在流川耳边喃喃地低语着,“我又怎么能会知道呢?……就像秋天的早上,站在雾里不觉得,一回神才发现,原来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从一开始就在你的注视下无所适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被你浸透着。现在想来,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呢,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时候就爱上了你……

“记忆里的你,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不知道是哪一刻就突然清晰起来,光彩夺目,然后有一天,想想以前的事,原来记忆里一页一页,竟然全都是你!站着,坐着,动着,或笑,或怒……” 

仙道一笑,目光茫茫地融在冷泠泠的空气里:“那个时候倒总是偷偷地看着你呢……”

“是吗?”

“说给我听。”流川简短的命令。在仙道看不见的黑暗中,他的唇角扬起一道优雅的弧线。

 
 
6
 走过门口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三井的车。
慢慢地走过去,看到两个人在门外拥抱 。一个是流川,另一个,是三井。于是就感到深冬泠冽的寒意透过层层的衣物慢慢地流到心底了。

“流川!”

仙道干涩地叫了一声,用力攥紧手里提着的生日蛋糕。上面细致而华丽的装饰,明白地显示着订作者的苦心,但在此时,却能只让它的主人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他直直地看着三井。

三井回过头,迎着仙道的目光。

两人静止也似地对峙着,从彼此的眼底看到带了些倦意却依然强烈的妒意,以及,熟悉的漠视。就像多年来已经固定的模式,为了争夺一个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东西,固执地,持续的,嫉妒着,对立着。

“我累了,你回去吧。”流川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倒像是事不关己。

“……”三井点点头,收回目光,笔直地离开了。

流川自顾自地进了门。仙道呆呆地站在门外,半晌,走进屋,慢慢的掩了门。

“流川……”说不痛苦是骗人的,很想一把抓住他问个清楚,把这些年来所有的疑问统统说出来求一个明解,把自己从这长久以来的暧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摆脱永无止境的如同坐在高速奔驰于崎岖山路的汽车上的忐忑,然后伤心也好难过也好从此再也不管这些事!他要做什么要爱什么从此都由他去!可是,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变了——

“我帮你买了生日蛋糕,看,很漂亮吧?一起吃吧!”仙道生生的扯起一个笑容,把蛋糕搁到桌上,转身走向厨房:“蜡烛呢?蜡烛放到哪里去了?开开心心的过一个两个人的生日吧!对了,待会儿流川你可要好好的许个愿哦!”仙道用愉快的声调说,把刀叉杯盘弄得叮叮地响,做出很忙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慢慢的凝固了。结果,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玩具罢了——被那么多男男女女妒忌甚至憎恨着的自己——也不过,就是无数玩具中的一个,就算有一天破了,坏了,不能用了,也能立刻找到新的替代品吧?!所谓的同居,也只不过是有了更多痛苦的机会和理由……然而,只要他还愿意留下来,只要他还愿意要自己这样一个玩具……

想要站在距他最近的地方,再多的痛苦也甘之若饴。

仙道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傻傻地看着流川,而流川已投来询问的视线。他忙一笑,快步走到流川身边坐下,手忙脚乱地把蜡烛点着:“想想要许什么愿吧,我听说——”

“你没有更好的话题么?”流川突然打断他。

仙道一怔,握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啊。”

仙道放下手,木然的沉默着。

“说啊!”流川的语气莫名地带了愤怒。

“……”

流川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向仙道:“说话!”

“说什么?”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我怎么做?对你来说,我……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呢?”仙道顿了顿,抬起头,悲哀地注视着流川:“总是让我不要太爱你,可是,我明明就这么爱你!明明是,明明是,这样的爱着你啊!只是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像这样的爱你,这样也不行么?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我又应该怎么做?说什么,做什么,一切都是以你为中心,想让你幸福……你肯定不会知道,这样的爱着一个人,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这样的爱着你的我,其实也会寂寞呢……”

“Don’t  wanna  hurt  you  anymore ,tell  me  the  meanning  of  your  happiness.”仙道低低的念了一句。

流川伸出手有些犹豫地碰触仙道的脸,欲言又止,水晶般的黑眸里忧郁一闪而过,再开口,已是一贯的没有语气的语气:“不要太爱我,仙道。”

仙道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黯然一笑:“And  I  love  you  so……”

一切都处于摇摆不定的静止中,像玻璃鞋一样脆弱的寂静里,传来压抑得不太彻底的从深处发出的几声男人的啜泣声。仙道缓缓放开流川的手,强自一笑:“吃蛋糕吧!我把蜡烛点上。”

“嗯。”流川温顺地点头。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温暖的房间里没有半点寒意,不时响起仙道的笑声,静谧而安详。

7
“仙道先生,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平时的生活你是否会觉得有不便的地方呢?”
对面的织姬嫣然的笑着,仙道在心底再次提醒自己这是全国直播的高收视率节目,斟酌了一下,说出一个定位模糊的答案,同时不忘款款地送上一个招牌笑容。

织姬接着问了几个问题,突然话锋一转:“仙道先生,我记得以前你接受采访的时候曾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吧?”

仙道笑着点点头,他有喜欢的人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工作的关系和织姬也是老朋友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极为轻松。

织姬夸张地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哇,太可惜了,不知道有多少女性要心碎了!”

仙道不置可否。

“那么,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么?”仙道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个温柔的微笑,合起双手,眼里渐渐浮起认真的神色:“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的眼睛很美,我喜欢看他的眼睛,他不喜欢说话,但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会很认真地听——虽然也许看不出来。

“……他总是独来独往,是个很任性的人……我从来都不怀疑,不管前一刻多么融洽,只要他想,他就会毫不眷恋地离开,甚至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解释或是告别。”

“——甚至是我。”仙道苦涩地加上一句。虽然知道是现场节目,知道是不该说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倒像是和朋友的织姬谈天。

织姬有些愕然:“你是——在开玩笑么?”仙道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这句话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眼里。织姬迟疑地问:“……那,她?”

“……他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仙道沉默着,终于落寞地笑起来:“抓不住他!真的是,抓不住呢!总是渴望着无法抓住的东西,久而久之,就连那份渴望的感情都变得无法掌握……”

“为什么不试着放弃?”她有些痛心地颦起眉。

仙道抬起眼,平静地注视着她,继而,平静地开口,而,声音里,满是痛楚:“因为,不管怎么样,我始终希望能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直播间里一时寂静下来,两个人注视着彼此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也忘了对方此时的身份。只是朋友之间的对话。

半晌,她问:“痛苦吗?”

仙道犹豫了,终于点点头,低沉但清楚地回答:“——是的。”

 


 
8
 
 “痛苦吗?”
“——是的。”

流川坐在沙发上,随手举起遥控关了电视。

“你在看什么?”三井走到流川身后,伸手从背后环住他。

“……你明天有空么?”


彩子伸手一拢长发,不耐烦地说:“‘痛苦吗?’‘是的’——啧啧,这个傻瓜,说什么呢?!”

越野瞪着电视,长长的吁了口气:“原来仙道也会说这种话啊!——不过……”

  
仙道躲在洗手间里,用水洗了洗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洗了洗。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足以自傲的英俊面孔,穿着优雅得体,梳着朝天发,应该是神采飞扬的,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倦意。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试着笑了笑但并不成功。非要形容的话,倒象是黯然神伤,仙道在心里评估着。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对着镜子整理出一个完美的铠甲似的有着惊人防御力的仙道式笑容,转身出门向大厅走去。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他顿了顿,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呢?——尤其是,在对着全国观众的时候?

 


 
 
9
 仙道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茫然地环视四周。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少。家具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烟灰缸也好,遥控器也好,也都还在熟悉的位置摆放着。那倒也是,流川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仙道站起来,下意识地按下了播放键,《And  I  Love  You  So》的旋律又流了满地。

最后还是不行呢,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结果还是没能留住他。从那时候起,已经过了十年了吧?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那年的圣诞节,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笑着闹着恼着,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流川,穿了一身运动服,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只有他,一个人远远地靠在墙角,就只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的一站,却让他这许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在人群中的一角,围绕着沁着清泠气息的空气……那是第一次,呼吸独属于流川的空气……

仙道颓然地睡倒在地板上。回家的时候,流川已经走了,什么都没有留,倒像是看不到一点他已经不在了的征兆,倒是三井,在答录机里留了几句话,说是来帮流川把东西搬走了。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陡然的冷了。

“And  I  love  you  so ,people  ask  me  how……”歌者的声音反复地诉说着……

仙道静静的躺在地板上,突然间,泣不成声。
 
10
 仙道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迟迟疑疑地走了进去。天色还早,店里还很冷清。越野站在柜台后面擦拭着玻璃杯,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来了?”
“唔。”仙道含糊地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 彩子呢?”

“还没到,打了个电话,说是塞车了。”

“哦!”仙道重重的坐下来。

越野举起杯子映着灯光看了看,收敛了笑容:“你还好吧?”看见仙道有些讶异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流川前几天搬出去了不是么?”

仙道苦涩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啦?”

越野陪着他叹了口气,突然抬头对着门口挥了挥手:“你来了!”

仙道呻吟了一声,万般无奈地回过头:“彩子。”

彩子巧笑倩兮地走进来,高跟鞋敲在地板上,极有节奏感地响着。“久等了。”她没什么诚意地说,随手把皮包扔在一边,坐到仙道旁边,一边解释着:“我有提前出门,可是遇见塞车。”

“没关系。”

彩子抿了一口越野递过来的苏打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仙道,好一会,她心痛地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这几天到底怎么过的?你有好好吃饭么?”

“有啊。”仙道恍惚地应了一声。

“还说有,你肯定也没怎么睡吧!”彩子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她捧着仙道的脸,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几秒钟后,仙道放弃似地叹口气,拉开她的手,垂下眼,轻声说:“我怎么可能过得好?!我一直在想他,想得快要发疯了!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很想他……我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心好像不见了,可是又一直在痛,痛得快要破腔而出了……”

“傻瓜!你这个傻瓜!”彩子沉默着,然后恨恨地说。

“我看了电视了。”越野说:“‘痛苦’——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个词。”

“不像么?”他寂寥的一笑:“你有过吗?无论如何也想得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东西?那种不安、忐忑、焦虑、绝望……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从来不违逆他,从来不做让他不快的事,从不曾忽略过他即使是最小的需求,我做了我所有能为他做的,却还是无法压抑的不安。直到最后……”

仙道一笑,有种落寞的神色,缓缓地说:“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悲,就如同春天到了仍然固执着不肯融化的残雪,就算知道已经不是自己的时代了,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还是紧紧地怀抱着不肯放弃那一点点微茫的希望……这么说来,我和流川,也许是没有缘分吧?!”

彩子用左手叩击着桌面,微扬起眉:“胡说什么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怪什么缘分?!”

仙道居然笑得灿然:“是,才使我,裁破鸳鸯怨剪刀……”

越野一愣,随即也无奈地一笑。彩子半天下了个评语:“你呀,真傻。”说完也是一阵大笑。

说着笑着闹着,不知不觉客人已经越来越多,喧哗成一片,正是最热闹的时分呢。越野忙得不可开交。彩子和邻座的男子说说笑笑。仙道漫不经心地喝着酒,毫无目的的向四周张望着,冷不防地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仙道?”对方也在同时看到了他,低喊了一声。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他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三井……”

两人木然地对视着,倒像是因为这意料之外的见面而彼此都有些尴尬。三井掩饰地咳嗽了几声,就要转身走开。

“三井!”仙道急急地叫。

“…他…流川他好么?”仙道低下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三井一愣,苦笑着点起一支烟:“我不知道。”

仙道惊异地抬起眼。

三井见状,犹豫了一下,解释说:“他没有和我一起住。他一直都住在酒店里。”他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跟他说过要他搬过来的,他没有答应。打电话他不接,约他出来他也不理……”

三井叹了口气,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向越野要了纸笔匆匆地写下一行字递给仙道:“这是他的电话和房间号,想他的话就自己去见他吧。”

三井走到门口,回头看见仙道还站在原地看着纸条,忽而笑,忽而黯然。想起流川,他心里忽然一阵剧疼:“结果,也许,是我输了吧……”

 
11
 仙道深深地坐进沙发,手指轻抚过电话上的数字键,茫茫然地不知第几次地拨通了流川的号码,听到那端响起的电话铃声,又蓦地心惊,不待铃声再次响起就挂断了。以前看电影,每次看到主角拿着电话踟蹰就觉得好笑,总觉得所谓的"重似千钧"是蹩脚的编剧蹩脚的想象,蹩脚的、没有意义的古老桥段。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小小一个电话,却能连接相隔甚至是无限远的两个人,就算不能见面,所有的思念、心意、情感、喜悦,也能一样地传达到远方,这么一想,原本生活中最无足轻重的小事,竟也无端的浪漫起来!而与之相伴的,那一个电话的分量竟也陡然的沉重了。仙道自嘲地一笑,扔下电话,站起来,一转念,又犹豫着再次拿起来按下了重拨键。没想到的是,刚响了一声,电话那一端已经传来了流川的声音:"喂?"

"……"

"喂?" 流川的声音透着微微的不耐。

"……"

仙道迟疑地着缓缓地说:"是我……"

那端的流川,明显的一顿:"仙道……"

"是我。"仙道短促地应了一声,在听道流川声音的一瞬间,突然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只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一片寂静中,可以听到流川的呼吸均匀地传来,跨越了空间 。

——无限的,近——

"仙道?"流川轻轻的喊。

"我在……"仙道低声回答,有种莫名的东西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情感,在心的最底部掀起层层的波澜,让他忘了该如何开口,不安地沉默着。

流川静静地等了一阵,一言不发地挂断了。仙道苦涩地一笑,无力地坐倒在地板上,用依然紧握着电话的手掩住了脸。

明明知道流川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的……

"流川……"仙道无声地反复地念着,某种温热的液体无法抑制的滚落,顺着电话弥漫在手上。已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挽回无法再留在他身边了吗?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那样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了流川,冷冷地,漠漠地,远远靠在墙角。所有的人都在欢天喜地,就只有他,那么傲岸地遗世孤立……一直到如今,流川也依旧是那么的美丽而高傲……十年了,一直小心翼翼地努力着,怕他冷,怕他饿,不让他烦恼,不让他痛苦,即使拚了命也在所不惜。只是想要,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结果,一直到最后,还是没法留住他呢,即使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

原本以为,对他而言,自己毕竟是有些特别的……

仙道无力地低下头,怅惘地低语:"流川,我爱你……"

"我知道。"流川的声音忽地传来,清扬坚定地回响着。

"流川!"仙道猛的回过头。

流川站在身后五米的地方,复杂地注视着仙道,外套掉落在地上。"我知道。"他重复着,一边向仙道走去,呼吸有些急促。

"流川……"仙道无措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

"你……你是挂了电话就过来的?"

流川直直地盯着仙道,不说话,站着。

仙道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恍惚地注视着他,这些天来的思念发酵似地膨胀起来。想要就这样紧紧拥住他,把他搂在怀里,一生一世的,再不放手!……只是……已经不能了……他无声地笑,垂下眼睛,痛苦地蹙起眉。

——痛苦吗?
——是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搅动,把五脏肺腑都撕得支离破碎了……

"你要说什么?"流川突然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仙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想说的话明明那么多,可是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正已经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你想说什么?"流川固执地追问着。

"你想说什么?"

"……"

流川捡起外套,向玄关走去。

"流川!"仙道猛地喊:"我爱你!"他颓唐地低下头,挣扎着,缓缓地,绝望地重复着:"我爱你……"

流川回转身,静静地注视着他。

"爱我吗?"他淡淡地问。

"爱。"

"爱我吗?"

"爱。"

"爱我吗?"流川向前走了一步。

"我爱你!就像要窒息一样地,就像整个人都空了一样地,就像连自己都不见了一样地爱你!"

"但是我不希望你这样爱我,仙道……"流川微微一低头,稍稍有点长的浏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踟蹰着,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语言:"不要太爱我,仙道……"

"你总是这么说……"仙道有些烦躁地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回答。

"但是你从来不问我啊!"流川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直视着仙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时候的你……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的飞扬跋扈……那时候的你,从来没有过悲伤的表情!你原本应该永远都那么骄傲,那么自信的……你痛苦,你以为我不在乎么?我,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你。"

"流川!"仙道茫然地低唤了一声。

流川顿了顿,缓慢,但是坚定地继续说:"所以,不要太爱我,仙道。我希望你好。"

"……只要你好,我就好了……"

"……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幸福会和别人一样的。我终究不是你。仙道,我希望你好。"流川停下来,走到仙道面前,伸出右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脸。"我希望你好。所以,不要太爱我。你应该更加地珍惜自己!不要什么都为我想,你有你为自己谋幸福的办法,我也有我为自己谋幸福的办法,只要考虑自己就好了谁也不用为谁打算。我们都只需要让自己幸福就好,——这样,就是我们的幸福!"

"因为我爱你,仙道。"流川简短但清清楚楚地说,微微地扬起嘴角。

仙道困惑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笑。他握住流川的手,紧紧的拥住他:"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爱我吗?"

流川伏在他的肩头,不动声色地笑了:"是的。"

流川的气息真实而熟悉,似有若无地弥漫在四周——无限的,近——仙道想起以前在一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对年轻人来说,三年五载也就是一生一世了。"是的,一生一世!

"流川?"

"什么?"

"回来吧!"仙道轻抚着流川的黑发,喃喃地:"让我们把一生一世就当三年五载的过……"

流川用力的反抱着仙道,半晌,才在他耳边悠悠吐气:"And I love you so……"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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