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MR.NICE边拿筷子在碗里翻搅，嘀咕着怎么鸡扒变少了，边回忆着过去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梦境，当时他坐在学校附近有名的咖喱馆里，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同学，那时他正是青葱年华。

咖喱馆的老板娘是个八面玲珑的中年女子，丰姿绰约，据说以前做过三线艺人，小小的馆子是学校周边饭馆里生意最好的一家，价格适中，口味也不错，性价比相当的高，MR.NICE他们是这家的常客。

而那天，正好是他们几个渡过月末囊中羞涩的困顿后，开荤的日子。

梦境里他嘴上叼着的是什么，当时的MR.NICE完全不知道，他反复纠结和刻在脑海里，梦醒时分都不能忘怀的，其实是那只狐狸骄傲十足的一眼鄙视。这一眼，纠缠了他很久，从少年到青年，也就是说，MR.NICE一直都在做这样的梦。

“对一只狐狸的鄙夷耿耿于怀，从你包着尿布就开始，是不是过分长久了？身为身心健全的青年男子，你让我们系部的火辣美女们情何以堪。”坐在MR.NICE对面的KUSO君喋喋不休，言语间颇多的鄙薄。

MR.NICE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继续扒拉着他碗里的鸡扒，“怎么可以如此偷工减料呢，似乎有点过分了啊。”

三分钟过后，MR.NICE脑海中的眼神将与现实重合，活灵灵的展现在他眼前，与他的鸡扒密切相关，MR.NICE后来常想，如果当时不曾吐槽过鸡扒的数量，是否一切就不会发生。

而三分钟的时间过去的并不算慢，一份煎炸的油亮的鸡扒出现在了桌上。

MR.NICE是个好脾气先生，他只是对这突兀的来客抬起头，瞥瞥眼表示疑惑，“啊来，我似乎没有点这个哦。”

将不速之客送上桌的服务员，有着璀璨如星的瞳，剑眉飞扬一挑，“请问您在咖喱里吃到鸡扒了么？”

MR.NICE愕然，对面的KUSO君迅速的拿起勺子在MR.NICE碗里兜了一圈，摊手表示无奈，“你捞了半天的是土豆块。”

服务员漂亮的眸子里，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还有什么疑问么？”轻轻一鞠躬，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

好脾气的MR.NICE被这从梦境里幻化而来的一眼刺激，彻底的僵硬，对于KUSO君沸沸扬扬的叫嚣着，“服务态度这么差，想被投诉么！”听而不闻，不似从前般劝导。

吃完饭离开时，老板娘殷勤的拉着被投诉“态度”问题的员工，站在门口赔笑脸，KUSO君吐槽了一通，心满意足的拽着MR.NICE走人，临出门，听到一句清亮的“慢走不送。”

后来，时间就这么晃悠着过去了，一个跨越就是好几年。

“态度”员工成了MR.NICE的亲密爱人，MR.COOL。

MR.NICE固执的认为，就是那一眼的鄙夷，让他们纠缠在一起。在他的不懈努力下，MR.COOL万般不情愿的让他将自己的MSN头像从迈克乔丹换成了一只满脸鄙视神色的狐狸。

那是MR.NICE大学毕业后，经过不断努力，终于成为国家地理杂志的一名特约摄影师，预备进行第一次采风的时候，而他的MR.COOL已经是NBA纽约尼克斯队小有名头的最佳第六人。

MR.COOL替MR.NICE收拾好行装，给了他大大的拥抱后，将MR.NICE推出了共同租住的小公寓，招招手，一句“慢走不送。”便是送行。

这之后的许多年，“慢走不送”，成为MR.NICE与MR.COOL之间永恒不变的送别默契，不管是相守，还是争吵别离。

后来，在MR.COOL终于升格为主力阵容不可或缺的一员时，MR.NICE也已经在业内声名鹊起，那一帧帧定格的画面，撼动着人们的心灵，灵魂摄影师的名头叫响。而MR.NICE，终于开始着手他憧憬已久的事业，向那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家-----中国，出发，进行记录拍摄。

这一次，MR.NICE与MR.COOL在郊外的小别墅前拥抱告别，互道：“慢走不送。”后，转身奔向各自的战场。

中国，古老，神秘，这是MR.NICE向往了已久的地方。当他确实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他的MR.COOL正在美国的球场上跳跃飞翔，带着与MR.NICE共同的名为梦想的翅膀。

一路的行程顺利的让人心旷神怡。

MR.NICE爬过了最雄伟的建筑，到过最温柔的水乡，见过最辉煌的壁画。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流连忘返，打上专属狐狸标记的照片，塞爆了MR.COOL的邮箱，换回一封主题为“白痴，你是在汇报行程么！”的邮件。

MR.NICE那一天都洋溢着好心情，发自内心最温柔的笑着，同行的老记们纷纷善意的哄笑，“MR.NICE碰到喜事了吧，在我们这儿，有喜事要请客的哦。”好脾气的MR.NICE一挥手，在傍晚时分将整个工作团队带进了当地最豪华的KTV。

顺应习俗的推杯换盏，歌嚎声声，酒至酣处，话题从工作感言顺利发展到成年人间固定的主题，婚姻与爱情。

团队里的女编辑满脸的醉意，抓着MR.NICE嘀嘀咕咕，“什么爱情，什么情浓，什么长相思，自难忘，都是SHIT！我告诉你啊，我和我先生，十多年了，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那些甜蜜什么的，早就模糊，忘得七七八八了。嘿嘿，但是他哪一天吼过我，凶过我，我记得可清楚了，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MR.NICE温柔的笑着，不着痕迹的挪动着，与贴近过来的女士保持距离，直到一旁的同伴过来救场。

将醉醺醺的家伙们一起弄回住所，刚才帮手的同僚无奈的冲MR.NICE笑笑，“人啊，就是这样的，在一起的时候，光记差，不记好，我们这儿有句老话，小别胜新婚，不是没有道理啊，适当的分开分开是好事。”

很纯正的中国式语言，MR.NICE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那位醉酒女士的话，却是听懂了大概。

回到宾馆房内，MR.NICE失眠了，他在努力的回想与MR.COOL的过去，辗转反侧，然后坐起身，打开电脑登陆MSN，那只满眼鄙夷的小狐狸闪亮高挂在第一行位置。

MR.NICE飞速的点击打开对话框，一口气输入：“HI,怎么办？很伤脑筋啊，我只记得你那些面目可憎鄙视我的时候了啊，怎么办？这都是你的错！”

MSN上很快就有了来自MR.COOL的回应，那只狐狸闪烁跳跃着，一点一点跳进MR.NICE心里，“白痴，比赛结束，想回来就收拾行李！”

“WHERE？”

“╮(╯_╰)╭，纽约。”

那个阴雨绵绵的小城深夜，MR.NICE敲开领队的房门，微笑着道明来意后，带着小小的行李箱在灯光黯淡的马路边站了3个小时，等到了愿意载他去省城机场的出租车。

温馨的生活还要继续，MR.NICE和MR.COOL要食人间烟火，短暂的相守之后，继续分飞。

MR.NICE早上出发的时候，MR.COOL在床上睡眼朦胧，含糊的说一句，“慢走不送”，埋在被里挥手。

回到中国，预定的行程进行到MR.NICE坚持的南方民俗拍摄。

没有时间过多的批判MR.NICE离队，一行人坐火车南下，这一次的行程，MR.NICE终于知道他在梦境里叼在嘴里的东西叫做水烟袋。他很激动，但这是在他抵达南方某小村落后的事了。

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更深的划入他心底。

拍摄之前需要详细的统筹。MR.NICE与团队们住在小镇上制定计划。

下榻的宾馆电视里演着中国的国民电视剧，这个称法，是MR.NICE从自己本土的国民美少女专有名词延伸出来的。电视剧里的女人温柔似水，可惜是妖，电视剧里的男主人翁一如他的长相一样软弱，不过这都影响不了MR.NICE，直到他看到一身青衣的女子，眼神满含绝望痛苦的断绝了与一名书生的关系，让对方忘了自己。

其实MR.NICE并看不懂剧情，只是那个绝望，痛苦的眼神，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同行的中国同行解释，青衣的女子是青蛇妖，小时候修行，被那名书生的前生——一个仙人看到了。仙人觉得她很可爱，对她笑了一笑。于是，因为这一笑，就结下了孽缘。

为什么笑一笑就违反了天规什么的，MR.NICE一点也不明白，他只是记住了，原来一个微笑，就可以成就一段追溯前世今生的缘分。

于是，不由自主的，MR.NICE又一次想起那只湿嗒嗒的狐狸和那充满鄙视的一眼，这又是怎样的一段前世今生？

三天后，MR.NICE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不再是梦里出现的水烟袋。当地村落朴实的老农握在手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咕嘟嘟的响。

MR.NICE那双按快门的手，雀跃的接过老农憨笑着递过来的烟袋，放到唇边，学着老农的样子，蹲在门槛上，咕嘟嘟的抽。

南方水烟并不辛辣醇厚，口味的习性，依然让MR.NICE呛出了眼泪，在老农们善意的笑声中慢慢的习惯，蹲的更加自得。

烟雾缭绕中，MR.NICE神思开始游离，他蹲在那里，眼神飘渺的望着远方群山起伏，那些温软的南方乡音若即若离的在耳边响着。

他蹲在门槛上，咕噜咕噜的抽着水烟袋。一只淋的湿嗒嗒的狐狸经过，BS的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远了。

这个梦境如果在此际化为现实，那该有多好？一个鄙夷的眼神，也可以成就一段前世今生吧，那么此刻就是前世，与那个眼神还可以拥有来世。

这个念头美滋滋的滑过MR.NICE的脑海，转瞬又被否决，上一世的狐狸是MR.COOL，那这一世遇到的，又会是谁？是下一世的MR.COOL，还是其他？

MR.NICE突然很害怕，害怕从那远处的山里走出一只湿嗒嗒的狐狸，BS的看他一眼。

好脾气的MR.NICE竟然暴躁了。

他极端不礼貌的将水烟袋塞回老农手里，用一种近乎于指责，你为什么要把这么邪恶的东西给我的眼神，看着老农，然后抱起摄影器材，落荒而逃。

回到住宿的小旅馆，MR.NICE扑到电脑前，对着黑白分明的狐狸头像，渐渐安定。

“我想明白了，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人鄙视的看着我就够了，下辈子也一样。我不要狐狸了，水烟袋是种很邪恶的东西！”

MR.COOL对此没有任何回应，那是在美国的深夜，凌晨4点。

纪录片与摄影集推出之后，反响热烈，赞美与鲜花铺天盖地而来，资深的业内人士评论道，让人印象深刻的是，MR.NICE蹲在门槛抽烟的画面，宁静美好，带着满溢的对生活的眷恋和满足。MR.NICE本人却说，生活里总是充满冷幽默。

后来的后来，韶华远去。

纽约郊外的小镇上，人们总是议论着住在带有篮球架小洋房里的MR.NICE和MR.COOL，他们很绅士，他们总是带着温暖的微笑，对任何人都那么和气，他们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尽管MR.COOL偶尔会鄙夷的看着MR.NICE。

人们议论着，MR.COOL与MR.NICE越来越相似的眉眼与气韵，善意的称赞他们具有夫妻相。

后来的后来，那一天，MR.NICE微笑着，终于问起在那个遥远的国度，阴雨绵绵的那个夜晚，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想之又想的问题。

“人啊，就是这样的，在一起的时候，光记差，不记好。”

MR.NICE一直想问的，是多年前一次争执分手，与MR.COOL在路上相遇，隔着车水马龙，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你如何确信，我一定会回头？”而就那样在街口伫足回望。

他的MR.COOL已不再年轻，曾经锐利漂亮的眉眼，经染了岁月的痕迹，带出细细的纹路，在笑的时候，尤其明显。

“白痴，你那时同手同脚的从我面前走过！”

又是那一眼的鄙夷，透过悠远的岁月，与那一年初遇重重叠叠，刻进MR.NICE心底，他的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额上的纹路清晰而柔密，“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不是冥冥天意，不是前世今生，能成就自己的，原来只能是自己，“抱歉了呢，这次又得走了。”

MR.COOL抬手紧紧拥住他，同样不再年轻的身躯，已经有一些岣嵝，契合在一起那么谐和，他说，“慢走不送。”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小女孩亮晶晶的瞳眸，在柔和的床头灯下，格外的清澈，被拖住手不断询问着的女人，微笑着轻轻拍着女儿的脸，“后来么？后来妈妈也不知道了啊。乖宝贝，该睡觉了哦。”

轻声哄着乖巧的女孩入睡，女人小心的关上卧室的门，静静走进书房，自嘲的笑挂上嘴角，天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讲起这个故事，那是多久以前的枕边故事？当时那个女人是怎么说的？哈，后来怎么样了？鬼知道呢！

坐在书桌前，女人抬头看着墙上的画框，相视而坐的两个少年，温柔恬静，在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那么和谐，一个竖着尖尖的头发，一个刘海零碎，边上小小的相框里，有着深深鱼尾纹的老妇笑的那么没心没肺，彷佛她天生就拥有着全世界的幸福。

女人静静的注视着，眼中的泪水不知不觉滑落，抬手狠狠的拭去，“呐，死老太婆，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的吧？MR.NICE又出远门了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