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用 烟雨江南
作者： 湖光山色，收录日期：2006-03-26，1260次阅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李商隐.无题
春光三月,烟雨江南.
一个书生正高声吟着"直道相思了无益"的诗句,骑在毛驴之上,欣赏着江南春色.奇怪的是路上行人听得他所吟之句,纷纷避之大吉.书生却半点也不察觉,还为无人挡他观花美景而暗自庆幸.
一人一驴,到了一花下茶棚.本正喝着茶的人一见他来就纷纷躲开.任他是白痴一个也不由得狐疑.正在这时候,茶棚主人来到他面前,"这位公子,是初来此地吗?"
"是又怎的?"书生不由好奇.
"难怪,难怪.希望那人不会因此怪罪才好啊."老人不由摇头.
"到底是怎么了?"书生不由得更是好奇.
"是你念的那两句诗."说罢,老人惊慌的环顾四周."那两句诗,念不得!"
"哪两句啊?哦!你是说直道相思了无..."还没说完,书生已被老人掩住了口.
"还说?这位公子,念你是读书人又初来此地.小老儿就拼了命救你一次.什么诗都可以念,就是这两句不行.因为,因为,这两句诗是代表两个人!"
"什么?"书生瞪大了眼睛.
"相思是一个人.清狂是另一个人,"老人声音压得极低.
"哦?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书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相思公子仙道彰,轻羽浅笑误相思.这天下少女心,怕是有大半向着仙道去了."老人声音更低.
"哦?做人做到如此,怕也是不枉此生了啊!轻羽浅笑误尽相思吗?好啊,好!"书生几乎要拍案叫绝了.
"公子你!"老人十分着急
"不是还有个清狂吗?"书生问老人.
"哎,清狂剑流川枫,人如其名,人如其剑.偏偏见过他真人的人极少."老人一阵感叹.
"为什么啊?"
"因为,见过流川的人,都会死于他的剑下."不知什么时候,茶棚已经被团团围住,一个年青人站在众人之前,冷冷的说.
"啊?是,是..."老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王头,在这里提起流川已经是犯下了禁令,更何况你开始居然敢对公子言语不敬.你怎么说?"年青人说出的话和人一样,冷若冰霜.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老王已经扑到在地,不停磕头.一回头,发现书生依然呆坐在那里,不由的拉他一把,叫他"快象大人求饶啊!"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求饶?青天白日的,没王法不成了?"书生这时候了还是一口书呆子话.
"哦?王法?在这里,让爷告诉你.仙道公子就是王,就是法!"带头的年青人一连狰笑."你胆子到不小!我家公子不但是江南第一还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他不是法,谁是?"
"仙道彰一定会为自己的名誉遭如此毁坏而无比难过的."书生叹气.
"你说什么?"那头大喝.
"仙道,你也有名誉可言吗?"远处飘来了满是笑意的声音,但一句话还没完.声音的主人已经立于众人面前了.
"藤真,你非要再一次伤害我脆弱的心灵吗?"书生摇头.
众人已经呆了.一方面为了来人的话.一方面为了来人那艳丽绝美的容颜.
"你想自己出手还是我帮你呢?"藤真笑着说.
"你知道我从不杀人的."被唤做仙道的书生叹气.
"那好,今晚我要喝你的二十年女人红."又是一笑.也没见藤真做什么.那一众人纷纷倒下.只留了那呆住的带队人.
"小伙子,我告诉你."藤真娇媚的笑笑."要借人家的招牌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啊,还有就是不要在人家正主儿游览这里的时候来冒人家的名.仙道家可没你这样的人才呢.明白了吧?"
带头那个呆呆的点点头,藤真纤指一扬"明白了.那就睡去吧."
那人砰的一声,也倒下了.
"藤真家的下毒工夫果然世上无双啊."书生叹道.
"你还不快安慰一下这位好心的老人家?"藤真摇头.
"啊!我差点忘了."仙道忙苯手苯脚的跑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老人一动不动.半饷,才回过神来"你是...仙道彰?相思公子?"
"我是叫仙道彰啦!不过相思公子什么的都是误会啊!我怎么可能伤少女之心嘛!对不起啦!老人家,刚才吓到你了."仙道连连挥手否认.
"给你,老人家,这地方一直有人冒彰之名做坏事.所以我们今天才来的.真对不起啊."藤真给了老人一碇金子和一个美丽之极的微笑."以后这里就没有那些人了,那两句诗你们爱怎么念怎么念.没人管的.最后告诉你哦!这小子的确是伤尽天下少女心啊!"不等仙道抗议,藤真拧着仙道的耳朵.走了.老人这才发现,四周那些死人在不知什么时候连尸体都已经没有了.
相思公子扬轻羽,
伤尽天下少女心.
寻芳不觉醉流霞，
依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後，
更持红烛赏残花。
————李商隐。花下醉
仙道已醉。
任何一个在喝了三坛正宗沉年女儿红的人还能只是醉就值得骄傲了。此刻的仙道正依红偎翠，半梦半醒。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是在相思山庄之中。 天下无人可以在相思山庄放肆。
因为这不但是是相思公子仙道彰的家也是妃子的娘家。
妃子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皇帝的贵妃。一个没有皇后的皇帝的最受宠的妃子。而相思公子仙道彰，在十三岁的年龄就大败太行山十四大盗，此后近十年间未逢敌手。虽然仙道已经很久没再出手--他不再需要出手，人们渐渐只知道仙道相思公子的字面那个意思——伤尽天下少女心，而忘记了他以此成名的相思十三式。但却不得不顾及藤真。
天下只有一个仙道，同样，提起藤真，也只有这一个藤真。
一笑相倾国便亡，
何劳荆棘始堪伤。
这就是见过他的人的评语。
他有张艳丽无双的脸，和天下无双的使毒工夫。在人们为他的脸发怔的时候他的毒已经要了人的命。
所以，仙道实在可以放心的醉。
所以他也醉了。
夜深了，人们都睡了。
仙道悠悠醒转，环顾四周。都醉了啊，果然不愧为二十年的女儿红啊！居然连他也醉了。
突然，月光之下。一个人静静站在堂中。
仙道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看，来人依然站在月光之中。白衣如雪。
来人转过身，注视着仙道。
那一刹那，的确是有什么进到了仙道心底。半饷，他才听见自己发出声音 “来者何人？”
“你就是仙道彰吗？”声音如同雪水中的剑锋。冰冷刺骨。
“我是。你？”
“很好。仙道彰我已经见过了。你不配做我的对手。”来人望向月亮。夜色之中又或是因为酒醉，仙道竟分不清楚是月亮给了人光华还是人为月亮添了辉。
“你。”仙道话还没出口。那人已经消失在中庭。虽是醉了，仙道却还是看得真切，那是几乎绝迹了的轻功“惊鸿回瞥”。不但难练，更是难得。这人却几乎已到化境。真是难得啊！仙道不由得微笑，想起来人那句不屑一顾的话“你不配做我的对手。”。又不由得一阵苦笑。
客散酒醒深夜後，
更持红烛赏残花。
藤真醒的时候仙道正站在中庭中，拿着一根快烧尽的红烛。赏花。
残花。
“你又在发什么痴？”
“我在想那人站在这花前面怎么会这么的好看？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仙道喃喃低语。
“什么啊？你是酒醉了还没醒还是需要再去喝一点？”藤真就算已经习惯仙道的种种怪癖。但刚酒醒就见到他又发这种疯任谁心情也不会好的。
“我是说，昨夜有人来到这里，站在这花的旁边。说我不配做他的对手，”说到此，仙道又是一阵苦笑。
“什么？”藤真的眼深沉起来。“你是说有人来了山庄却没人发现？” “好象是。。。但是，难道我不是人吗？”仙道可怜的问。
“你见到了他却放他走？”
“错，是他自己走的。不是我放--走--的！他还说我不陪做他的对手呢。”仙道开始自怨自艾。
“这么说他本来是想向你挑战的哦？能进到这里而每人人发现是有点本事。”藤真认真的问。
“你说我哪里不好嘛！为什么说我不配当他的对手嘛！”
“你给我认真点！说说那人什么样。”
“这个嘛。。。一身白衣。”
“然后呢？”
“没了。”
“没了？就这样？！”
“我知道那是谁，所以藤真你也不用再问了。”仙道静静的说。
“是吗？那就好。”藤真也不再说。仙道既然如此说了，那就是他希望自己一个人解决这件事情，他也就不便再插手了。
是的。那样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仙道很清楚。
青狂剑，流川枫。
只是，相思公子，并不仅仅是只伤少女心的啊。
先知风起月含晕，
尚自露寒花未开。
楼上黄昏欲望休，
玉梯横绝月如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
同向春风各自愁。
————李商隐。代赠二首之一
“妃子请公子进京。”老管家对正在假寐的仙道说。
“恩。”
“妃子说是请公子进宫去。”
“恩。”
“妃子说让公子进宫是去吹萧。并说如果公子再回答一个恩字她就请求皇上让他回来省亲。”
“恩。。。不，知道了！知道，告诉妃子。我会去的，一定。”仙道突然清醒，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哦！要是妃子回来省亲，那日子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惨不忍睹”。由于有了四年前的一次教训。现在仙道只希望他那个贵妃姐姐就老实的呆在宫里，不要回来了！只要她不回来。莫说是叫他吹萧，叫他去杀人他都愿意！
“要进宫啊？正好我要回家一趟。一起吧。”藤真的家，也是京城的第一世家。
“能个京城第一美人同行，无限荣幸啊。”仙道微笑着。说起来这也是藤真一件笑事。京城好事子弟选十大美女，高居第一的却是身为男儿身的藤真，就为此事藤真羞得跑到了相思山庄，一躲就是一年。
“你！”藤真不知是羞红了还是气红了脸，端是更添美艳。看得仙道一呆，赞道“国色啊！难怪，难怪！”一边笑，一边摇头晃脑的走了“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啊。。。。。”
春末。平静的京城却不再平静。特别是待嫁的少女心。
因为，仙道彰来了。
相思公子，惹人相思。
关于他的消息以每日更新的速度在各家闺秀之间传播。
“仙道公子去听了陈右相家小姐的琴。。。”
“仙道公子去见了今年的花魁秀小姐。。”
“仙道公子说李尚书家小姐的刺绣一流。。。”
而这一切流言的源头，却躺在京城第一才女弥生的怀中，吃着她纤手剥好的上品葡萄。
“真好。”仙道闭着眼说。
“是葡萄好还是人好？”弥生深深的望着没看她的仙道。
“葡萄虽好，又怎及美人呢？”仙道也没睁眼，只是低低的回了一句。
“是吗？要是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也就好了。”弥生叹息。又剥了一颗葡萄喂他。
“也许吧，不过，我一向是这样的。你在认识我那天就知道了。”仙道有些含糊的说。
曾因酒醉鞭名马，
深恐情多误美人。
只是，情少，就不会误了吗？
放在他身上的心太多了啊，他却没办法回报。所以，
相思公子扬轻羽，
伤尽天下少女心。
不见仙道是遗憾。
见过仙道是断肠。
夜深几番细思量。
宁要断肠不遗憾。
是的，就算断肠，也要见到仙道彰。一个青春少女，若没见过仙道，就不算是个真正的美女。
相思公子，只要美人为他相思。
虽是传言，但多少是有些真实性的吧。弥生昏昏的想。现在这个几乎天下的女子梦想中的男子就在她的怀中，只是，他也只有在这时候是属于她的，她一个人的。在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就不可以继续幻想，幻想他是她的了。但她还是感谢他，至少，他给她一个幻想的机会。比之那些想见他一面而不可得的少女她是要幸运得许多了。
“弥生，在想什么？”仙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那深如海的眼正看着她。
“想你。”弥生回答。
“我？我不是个值得你想的人。天下的好男子何其多，仙道彰配不起你。”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个人了，那个站在月光之中，冷冷的说“你不配做我的对手。”的人。不知道现在那人在哪里呢？是不是，也在京城呢？是不是，象他想他一般的在想着他呢？
流川是在想仙道。
流川也是在京城。
流川的家，就是左相的家。他是左相唯一的孩子。
那个人真的是仙道吗？
相思公子，惹人伤心。
就是那个苯蛋？看起来一副傻傻的样子？连他到了中庭都不知道。这就是那个和他其名的仙道彰？他真是失望了。所以说了“你不配做我的对手的话。”现在他却有些怀疑了。若相思公子真是他所见的那个样子。他又是凭借什么达到今天的成就的？只因为他姐姐是贵妃吗？可太行山十四盗没义务让他。那些败于他手的人没义务让他。若仙道彰真是他见的那个样子，那他的尸骨早已经发冷了几百年了。
难道，他见的人不是仙道彰？
“枫儿，明天宫里有个宴会。皇上希望你能入宫奏琴。”左相小心翼翼的说。这儿子最不喜欢这些，宫里宴会是从不参加。但这次右相受到仙道贵妃的支持，请到了相思公子仙道彰，为了不被压倒，他怎也要叫儿子也去。
“仙道彰也会去？”流川开口。
“是的，就是他也会去我才。。”
“我会去的。”流川不再开口。
他要见仙道。
那个名满天下的相思公子。 怅望银河吹玉笙，
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
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
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
湘瑟秦箫自有情。
————李商隐。 银河吹笙
宫宴。
皇帝还未驾临，先到的宾客早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言语的中心却只是关于两个人。相思公子仙道彰和左相绝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独子流川枫。而这个流川，也是京城第一的琴师。对于他在江湖上是位于绝顶的清狂剑却少有人知晓。
“逍遥侯仙道彰到。”礼官唱道。 相思公子，也是今上亲封的逍遥侯爷。只是他那个外号名声太盛，以至于这个封号反而少有人知了。
一时间人人目光都转向门口。
他们将见到仙道彰。他们不想失望。
仙道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在他没来之前，没见过他的人都在心中想象他的样子。想象是怎么样一个人，才配得上“相思公子，惹人相思”这四个字。又是怎么样的人，才配起“天下灵气七分在江南，江南灵气七分在仙道彰。”这种评语。
现在他们见到了仙道。
他们没有失望。
在见到仙道的时候，他们的种种想象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惊叹。 原来仙道彰是这样子的！
仙道彰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相思公子扬轻羽，
伤尽天下少女心。
此刻仙道笑容一展，不知道在场的女子又又多少会为他相思？
仙道的光芒顿时使殿内所有男子都黯然失色。连左相是何时进殿都无人知道。
但是仙道知道。
就算他已经被团团围住。
他还是知道。
因为他在流川进殿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知道。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不觉浮现在他的脸，更是震傻了一群围着他的女子。
相思公子的微笑，本就是和流川的清狂剑一样有名的。
他见到了流川，流川也见到了他。 不迟不早。刚巧。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既而分离。
不同的是仙道眼中的是欣喜，流川却是错愕。
真是那个白痴！那个白痴真是仙道！
大殿之内，无人察觉。
相思公子，会为谁相思呢？
“圣上到，娘娘到。”礼官高声唱到，众人都安静下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仙道贵妃扶着皇帝入了席，众人这才坐下。
开场的歌舞是不可少的。可瞎子也能看出这群平日眼高于顶的名姬们一个个媚眼都向着一个方向飘去。羡煞一群王公贵族，谁叫他们不是仙道彰呢？
酒过三旬，仙道贵妃盈盈起立。
“圣上，妾身有一所请。”
“爱妃请说。”
“臣妾请妾身之弟逍遥侯仙道彰为大家吹奏一曲。”
相思公子的萧，和他的笑一样出名的。
“爱妃提议极佳，准奏。不过左相公子流川枫的琴也一样出色，何不叫两人合奏一曲。再作后议？”
一时间，全殿的目光都转向左相和他那一直低着头的儿子。多少人心中庆幸，今日尽能欣赏仙道和流川的合奏。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更有些人暗自纳闷，流川竟会参加今日的宴会。这个天下第一琴师安西在听了他的琴之后亲自题写了“青出于蓝”四字的传奇中的年青人。在音乐界名声之盛不下于他的剑之于武林。也以有人在想，流川的琴和仙道的萧同样那么出名，此刻到是个好机会，看看究竟是相思公子的萧强还是清狂剑的琴更胜。 “圣上既然如此说，那就请流川和逍遥侯合奏吧。”仙道贵妃笑着宣布。
大殿静了。
仙道开始吹萧了。
吹的是相思曲。那是天下第一美人彩专为仙道而做的。
天下有无数的人会吹这首相思曲，但只在此刻由仙道吹，人们才真的完整的感受到曲中那欲诉无从，进退两难的相思之意。相思公子，惹人相思。只有人人为他而苦，他又在何处了解这种刻骨相思的？ 流川开始奏琴。
奏的是清狂调。那是天下第一琴师安西在听了他的琴之后送他的珍藏。会清狂调的人本少，能奏出既清且狂之意的就更少。能清冷孤高，狂傲逼人到流川这种境界的就是少之又少了。更何况，流川的琴，不只是琴意，也是剑意。清狂剑天下无双的剑意。所以这清狂调，也只有流川奏得出这样的琴意。
两人各行各事，偏是在一起合得天衣无缝。
只有极高明的人才能听出其中真意。
流川之琴，貌似无情，其实深情。若无深情，怎么专注？琴之一道，在乎心诚，情深。但若是单单听来有情，便也是落了下乘了。
仙道之萧，貌似情深。实则无情。萧声似人。音由心发。奏的虽是相思，他心中却无相思。奏的却是别人的相思。这也是仙道的高明之处。他不解相思。却把别人相思看得清楚。此刻借别人之情而发自己之萧音，些许凡人又怎能明白仙道曲中那份相思和他自己毫不相干？
于是这有情无情，相思清狂，到也是两不相干又水乳交融。
一曲罢了。众人皆醉。
流川醒着，望着仙道。目光带着询问
“你既是如此无情之人，为何偏偏要多情去惹人相思？”
仙道回望流川，也以眼神回答
“你既是如此深情，何苦装得那么无情？”
皇帝第一个清醒过来，开始鼓掌
“好啊！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啊！”
众人也纷纷鼓掌。
仙道再望向流川，他的脸却又已经低下去了。
仙道不由得喃喃自问：
“我的目光很吓人吗？怎么一见我就低头？他不象是害羞的吧？”那个冷冷的说你不配做我的对手的人怎么可能害羞呢？浪费他的好容貌啊！
“枫儿，干得好！”左相很兴奋。儿子竟然没被仙道的光芒遮掩住。
流川只是望着殿外，心中只回想着刚才目光交汇时的种种。
曾因酒醉鞭名马。
深恐情多误美人。
相思公子，最是无情。
龙槛沉沉水殿清，
禁门深掩断人声。
吴王宴罢满宫醉，
日暮水漂花出城
————李商隐。吴宫
众人如痴如醉，纷纷要求二人再合奏一曲。眼见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自己，仙道耸耸肩。带着惯有的微笑说“要是流川不反对，我是没什么关系的。”于是众人又都望向流川。流川还是低着头，闷闷的说“我也是没关系的。”于是目光又都转向仙道，仙道灿然一笑“那我就献丑了。”
他这次吹的却是一首众人皆不知道的曲子。宫中的乐师都知道，仙道在考流川了。众人只觉得这曲子若有若无，似近实远。这仙道明明是立在大殿之中的，却让人感觉他在千山之外万里雪飘。和刚才相思曲的缠绵悱恻，引人泪下完全不同。就有人想，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相思公子？现在这个心在万里之外，寒冰飞雪之中的人，才是那个依栏红桥，美人在怀的人的真相？ 流川的琴响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却是一首江南好。冷若寒冰的流川却奏出了如此美丽温暖的调子。
众人精神一震，被仙道的萧声冰封了的意志又一次活跃起来。
阳春三月，烟雨江南。
流川的琴声。就是江南那春日的阳光。
仙道忽的萧声一转，变得哀婉。象是那冬日的冰雪在初春的阳光下不想不愿的幻化成水。让人不禁为之心痛，觉得春天太过残酷。两人一冷一暖的调子就这么慢慢纠缠。最后一起消失在空气之中。。。
萧停。歌始。
仙道的歌。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
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
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歌停，琴停，玄断。
流川低低默念“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仙道望着流川。
流川也望着仙道。
“吴王宴罢满宫醉， 日暮水漂花出城”流川低低的说。
仙道却听见了。只是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被仙道歌声所惑的众人还未完全回神，高台之上的仙道贵妃却皱紧了秀眉。站起身来“圣上觉得累了。宴会就此散了吧。至于两位的表演实在精彩。既然流川公子的玄断了，宫中倒有名琴凤鸣，就赏了流川公子吧。至于逍遥侯，哀家另有所赐，请明天未时进宫。”
于是，宴也就散了。
天色全黑。流川站在护城河旁，望着风中一朵朵落花。
已是春末了。这景，这花，快要不在了。
远远的，一个影子慢慢的靠了过来。
流川没有回头，还是在看他的落花。 “夜观落花，流川公子好兴致。但是不觉得这样太累了吗？”来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你又觉得如何？”流川淡淡的问
“夜观落花不如夜观繁星。而夜观繁星却又不如此刻夜观流川了。”来人声音依然满是笑意。
“相思公子就是这样使女子为之相思的吗？”流川语气依然冷淡略带嘲讽。
“那些不实之名却偏要都栽在我身上，我称赞美丽的人美丽哪一点有错？”仙道似乎语带委屈。“我很聪明吧？听了你的诗就是知道你约我来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我虽然只喜欢美女，但是象你这样的男子我也可以考虑啦。。。”
“你以自己的无情去排遣自己的寂寞吗？”流川静静的说。
“什么？”
“我本以为你不配做我的对手，但是今日一见，我承认，我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嘛。哈哈。我。”仙道话还没有说完。流川已经打断了他。
“一个能无情至此的人足以作为我的对手。”
仙道脸上还是挂着那个万年不变的微笑。只是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
“我不认为自己是你说的那样呢！流川君。”
流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本来还以为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事情呢，现在看来我想错了。是想和我决斗吗？流川君？”
流川点点头。
“我说，我拒绝。”说完，仙道就轻轻的飘起，向一个流川想不到的地方快速退却中。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又不是野兽，干嘛和别人打架？要奏琴再来找我吧！流川君。。。”
流川站在原地。
他没有拦住仙道。虽然他没有动，但是他已经出手。
他败给了仙道。
而仙道却象不费半分力气，就拖困而出。
不愧是那个相思公子。
只是，他真的好寂寞。
也好冷漠。
芳心向春尽，
所得是沾衣。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
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李商隐。无题
夜。深夜。一个月光如水的夜。一个，适合相思的夜。而仙道，无数少女相思梦里人却没有入睡。非但没有入睡，却是在吹萧。一个人吹萧。
还是相思曲，仙道的心情却已经不一样。此刻的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相思曲里的情意。第一次想起彩给他曲谱时欲言又止的眼神。他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无情吗？”所以，明知道彩想要的是他的爱，弥生想要的是他的爱，其他每个女子想要的是他的爱。。。他明知道，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们却还是一脸微笑装做不知道的去伤她们的心。这就是他吗？可是，就算他想交出他的心，但是他的心在哪儿呢？那颗缥缈的真心在哪里呢？对于被认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相思公子来说，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他一直把这个疑问放在深处，可是今天那个人，那个眼睛亮得让他心慌的人却那么直接的说“你是用无情来填补寂寞吗？”直接得不给他防备的时间。所以他只有逃跑。流川枫吗？他的人，就象他的剑啊。。。。太过锋利。。只是，在伤人的时候，怕也会自伤吧？ 流川也没有睡。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见的。他在想仙道。想仙道那在他看来一点笑意也没有的笑容。既然他一点也不想笑，为什么却还是一直一直的笑呢？那个一直笑着的人啊，无情又寂寞的人。可为什么在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中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呢？不想他那个样子。想对他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想看他真正的笑容。想。。。。。想再见他。 相思怕是一种病，而仙道就是它的根源。
仙道还在吹萧。
仙道还在想着流川。
想见一个人。这么的想见一个人。仙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很想，很想见流川。
但他却不能见流川。他也是怕见流川。怕他那双直接得什么都不搀杂的眼睛。害怕他真的找到自己那颗不知在何处的心。但是。。。。 他和流川同在京城之中，但是感觉却相距了万里之远。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此刻便是美人在抱，美酒如海。却还是消不掉仙道心中的不安与渴望。就这么昏昏沉沉，立于月下。想着的，却是那个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流川在抚琴。已经断了一玄的琴。
奏的却是相思曲。
忽的，月光被个影子挡了一片。他抬头。
仙道。是仙道！
就是流川也被吓了一跳。
“我很不想来。但是，我很想很想见你。。。。。”仙道苦笑着站在流川面前。
“你说我无情，说我寂寞。那么，帮帮我吧。让我不要这么无情。也不要这么寂寞。。。”他定定的望着流川。
“。。。。好，但是你还是要陪我决斗。”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
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
走马兰台类转蓬。
-------李商隐.无题之一
"逍遥侯到."
"逍遥侯到."
"启奏娘娘,逍遥侯已在殿外侯着了."
"传他进来,你们都退下."
"是."
仙道笑嘻嘻的走入仙道贵妃的寝宫"不知道姐姐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呢?"
"别和我耍花枪.别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老实说,你和流川枫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姐姐你想问的是我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呢?"
"你是不是为流川动了心?"
"姐姐,你怎么知道?"仙道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是你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你要记得相思十三式心法的要求就好,"仙道贵妃知道自己不该管这种事情的.彰对这样的事情一向极有分寸.但是这个流川是不同的.昨晚大殿合奏.她强烈的感觉到了,这个流川,对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彰来说,是不同的.这是前所未有的.而彰却是她所有的希望.是她在这深宫中挣扎的全部希望.彰是不可以对一个人用情的.她是那么的清楚.而在以前,她也一直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但是....
"我记得很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姐姐你就不用费心了."仙道的声音有些低沉.真的知道吗?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相思十三式,讲的是相思,用的是相思.让人害的是相思.但那心法,却要求的是不动相思.而仙道,不懂相思.
仙道出了贵妃寝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能相思吗?
但是他现在不想想这些.他想的是听涛搂.
流川.
他要去赴流川之约.
听涛楼所听之涛,并不是海涛.而是竹涛.
那里已千杆竹,万杆竹闻名京城.
文人墨客,王公贵族,多爱去那里附庸风雅.
但是今晚.那里没有闲人.
流川在那里等他.
"仙道你迟到了!"仙道进去就听见藤真的埋怨."你知道我们等你多久了?"忙露出惯用的笑容"对不起啦!在宫里呆了会,我姐姐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在京城的几个好友都来了.
流川,流川也来了.
仙道又笑了,走向低着头的流川."敬你一杯."
流川抬头,望着仙道.
"怎么总是要我说你才抬头呢?"仙道笑着,满意的见到流川脸上一红.接着那双他所畏惧的纯净的眼直视着他.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所有的一切,只有藤真看在眼中,
而藤真眼中,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之色.
"仙道,"
仙道却掩住流川的唇."什么都不要说.你想的,我都知道."
于是流川也不再说.
是的,他想说的.仙道都知道了.
于是他喝酒.
仙道也喝.
不管未来会是怎么样.不管酒醒以后会怎么样.
此刻,仙道什么都没有想.
他眼中只一个流川.
再容不得别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李商隐。无题
酒已尽，人未醉。
流川未醉。所以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我们决斗。”
剑已在手。清狂剑。
流川剑意逼人。
“还是，要这样吗？”仙道低叹。
仙道已经出手。
相思十三式。相思公子的相思十三式。
终于出手。
因为他的对手值得。
因为他是清狂剑流川枫。
藤真很紧张。因为仙道已经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了。仙道也已经多年没有练武。却听闻这流川极有天赋偏又极勤奋。虽然藤真深知仙道实力，此刻却还是紧张。
关心则乱。
相思公子十三式，见者从此断相思。
仙道没有败过。流川也是。
剑已出。
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是流川的心情，这是流川的剑意。
“胜负已分。”仙道好友越野淡淡的说。
“是的，”藤真也看出来。
流川败了。
相思十三式，依然是天下第一。
“为什么仙道还是胜了？”藤真忍不住问。
“因为仙道早已不需要用肉体是练，而是用心去练。以心为器不是何时何处何地均可练？”越野淡淡的回。 藤真不禁正视这个他一直觉得可有可无的人，看来能成为仙道的朋友确有不凡之处。
“在仙道多年前不再出手的时候，他就开始以心为器了。所以今日之战，流川之败是为必然。他的剑气太明显。还是未到达仙道的境界。”而仙道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愿意和流川决斗？这个念头越野却没有说出口。
“你的锋芒太过外露。所以，你还不及我。”仙道轻轻的落在远处。
流川静静的立于中庭。
“你要放过我？”流川的声音冷淡
“为什么不？我只要人为我相思，却不要人为我而死。”仙道又恢复往常的笑容满面。 “我会打败你。”
“好啊。其实，流川君你也不用这么样啦。你可是近十年来我遇到的少有的好对手呢！”
少有？那就是还有了？
“这世上，还有胜过你的人吗？”流川还是问了。
“是的。只是，现在先想想怎么赢我再说吧！”
流川不再说话。只是施展他那美妙的轻功飘飘的离去。
春已尽。
京城少女的梦也已尽。只剩一汪泪水。她们梦中的那个人，将要离开。回到江南。
那个，如梦如烟如雨的江南。
“江南，真的比京城好吗？”弥生幽幽的问着仙道。
“江南好，风景旧成谙。日出江花红盛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你说江南好不好？”仙道笑着问。更何况，江南有相思山庄。那是相思公子的家。不知是谁说过，任何在惊慌，受伤或是什么的时候，就想的就是回家。仙道想回家。虽然那里没有人等他回去。正因为那里没有人等他回去，那里才让他安心。他不能留下来。不能留在有流川的京城。他害怕，
害怕会受伤，也害怕会相思。
虽然希望流川能让他有情，但是真的发现可能的时候，他还是害怕。昨日一战，仙道发现自己在心软。虽然他赢了。但是他知道，他心软了。
所以，相思十三式。不再完美。
因为仙道动了心。
所以，他决定要离开。
最好是这一生，这一世，都不要再见。
“你什么时候回来？”聪明如弥生，自然可以看出仙道的不对。
“明年的春天，或许会再来吧？别难过，你一直在我心上。。”心，上吗？在哪儿呢？那颗心，在什么地方？
“公子你不能。。”侍女拦不住来人。
门已大开，惊碎屋内的缠眠。
流川。
竟是流川。
“想逃吗？仙道？”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是相思无尽处。
世事往往如此。只是，无情或是多情，最后伤情的，却只会是痴情。仙道明白的。就是因为太明白。所以，相思公子，惹人伤心。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仙道看着流川。还是那么炙热那么清澈的目光。那他所畏惧的目光。
“想逃跑吗？仙道。”
定定的再看向流川。终于，仙道没有逃避。
“是的。我想逃了。流川。”
所以，仙道走了。回他的江南去了。回他的相思山庄去了。
所以流川让他走了。他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既然他已经努力过而仙道还是决定离开。那么他也只能让他走。但在仙道走之前，还是听见那个冷澈清亮的声音骄傲的说 “我会再来找你的。”
还是不服非要胜过他吗？仙道只能苦笑。只是，流川君啊。被你放掉的仙道，你会在江南再见的那个仙道，就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仙道了。
但是，仙道最后，还是走了。
清狂剑威更胜了。
那是又一个三月，还是那个草长莺飞的烟雨江南。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仙道立于苏缇之上，萧声远扬。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听着你这样的萧声，就是无愁怕也要自愁了。”越野来到他不远的身后。 “愁？”仙道仿佛不自知的问。
“是的。现在你要是再吹那相思曲，怕不止是让人相思了。”
“还是不行吗？”仙道低声问自己。在他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他的心还是不行吗？所以，才会让越野听出愁绪？
“但是，就算还是不行。那件事我还是要走的。”仙道转向越野。什么惆怅，什么心乱。。。包括流川那对炙热到他畏惧的眼睛。他还是可以放弃，可以忘记。就算那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相思公子。终是无情啊。
“皇帝突然驾崩了！现在朝政一片混乱。陛下又没有立太子，这可怎么办啊！”左相回府后，还是忍不住对着一向漠然的儿子说起这件大事。“皇上身子虽然不怎么好，年岁也大了，但这次也太突然了点！难道，难道。。。”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没有再说下去。“枫儿，你还是为爹分一下忧啊！要是政局有变让右相那帮人得惩的话我们可就糟了。”流川终于抬起了头“我们会糟？””是啊！”终于得到回音的左相再接再厉“不要说我们现在的荣华富贵，就是性命也难保啊。”“爹你既然知道会这样那可以走啊。”“走？去哪儿？你疯了啊？我可是左相啊！走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和你说不通的。算了。我还是去和其他大人商量一下。”左相拂袖而去。
是吗？会是那个原因吗？
虽然流川不问世事，但并不代表他不懂。会是，和仙道有关吗？
所以，才会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情。。
接下来的消息一道比一道惊心。他的爹，在被招进宫后就没有再回来。朝中他爹那一派的大臣也都被一网打尽。以谋划毒杀皇帝的罪名。
而江南，那个如烟似雨的江南。
“仙道彰起兵了。他们家居然是前朝的王室后代。。。。”
本来只是思想中的事情成真了。流川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家已经被抄了。原因是他爹是主谋。全府上下数百人全部被处死。——除了他。在清狂剑想走的时候，又有谁能拦得住？先以皇帝之死处死政敌，再打着前朝旗帜复兴。真是好计啊。稍微出乎意料的是右相居然是仙道家的家仆。难怪。。。 这次起兵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顺利。
仙道的军队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家破国亡的王子公主在忍辱负重多年后重新兴起的故事本就让人津津乐道。而这代皇帝在位虽未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但并不是个好皇帝。也并没能力统领一个庞大的帝国。过个几十年一次的变换对老百姓来说几乎已经习惯。军政已经完全被仙道贵妃已及右相掌握。民间也没什么反抗之心。反是因为叛军的首领是仙道彰。那个早以名扬天下的相思公子，更是人民对他当政以后的统治充满了玫瑰色的希望。除了少数顽固分子之外，可以说没有什么伤亡。 仙道彰，就这么轻轻易易的进了皇城。
成为新朝的皇帝。
一切就发生在流川眼前。
包括全家的死亡。
但是他只是微微有些许悲伤。如果爹在那时候真的听他的话离开，就不会是这样了。但是。。。他也只和爹说过一次而已。爹没听，他也就没再说。还是该再说一次的！流川不愿意的承认，总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试了一次后就放弃了呢？爹也是。。。仙道也是。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有种被刺痛的感觉。是不是在那时候留住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不是呢？仙道的眼太深，他总是看不懂，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去找寻。会不会他曾经找到通向幸福的那条路的，却又错过了？ 为什么，当时，不再试一次。
留下仙道。。。。不让他逃。。。。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常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嫦娥
春光三月，烟雨江南。
流川顺流而下，到了江南。
那个，没有相思公子的江南。
那个，让人断肠的江南。
这不是流川第一次来江南。上次他趁夜色而来，又徒劳而返。自此以后，每想起江南。总只能想起那夜的月色，那夜的自己，其实，是总想起那夜的那个人。如今，高坐于庙堂之上，四海朝拜的人。不在，这个江南的人。现在的他，是属于那个京城，属于那些牡丹国色，灿金硫璃，却不再属于这细雨如丝，如梦如烟的江南了。这个，没有相思公子，却依然烟雨重重的江南了。
流川坐在相思园里。
二楼。
栏外，便是那个西湖。那个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那个，江南春色七分于其中的西湖。而这里，正是当今的天子，当年的相思公子，最爱的酒楼。楼前的牌匾，正是他的手书。本就生意好的酒楼，因为这题字人的关系，更是客似云来。过个几时总会有几个俏丽姑娘，提着一篮香花，到这楼前，望着那几个字哭泣。想是知道这提字之人，就算回来，也不可能似当年般随便可见了。
相思公子，惹人伤心。
或者是，凡是相思，必是伤心？ 栏外飘着细雨。细雨中的西湖。正似这江南的三月。又是三月，又是，一个快要结束的春天。本不该有这些愁绪的。至少对流川而言。他之所以是清狂剑，就是这天下万事万物都不在他眼中，心上。可在这暮春的三月，细雨的西湖。他感觉自己心底某个部分在缓缓的解冻。。成为温柔的液体。。只是，又有几人有幸能欣赏到如此美景，又有几人能有他现在这种心情？就是他自己，今天之后，或是这个春天之后。还能再见这样的景致吗？所以，流川第一次，决定让自己沉伦。只是此时，只是此地，全心侵泡入这无边无际的春色之中。所有相思。所有愁绪。通通忘记。。 流川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了。他已经喝了六坛的善酿。看来还一点没醉，要继续喝下去的样子。就算是江南无不善饮之人，象他这样的，却也少见了。更何况，流川还如此之动人！就算与此刻栏外那个烟雨西湖相比，也没半分逊色。早有人看得痴了。真正的美，是超越性别，年龄乃至于生死的。更何况是在这如烟如梦的西湖之前，是在这丝雨纷飞的江南三月，流川，又正是那如花的年华。怎么能不让人目不转睛？
“再来份醋鱼。”流川吩咐。
这醋鱼，在美食家眼中就等于是画家眼中的西湖。雪白鲜嫩的鱼肉，混合着白醋，姜汁的清香，入口既融，回味无穷。那是一种，酸酸的，微微有些刺痛的，但再回味，却又好象带着淡淡的甜。而它是入口即化的，想留，也留不住。就象是，相思。明是品的醋鱼，实则是品的相思。何人生平不曾相思？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相思。但不论是何等的相思，那酸中有甜，无法留住的感觉，却是相同的。所以，江南有歌云“莫相思，莫相思。相思是伤心。若要相思，莫去西湖，莫去西湖。西湖有醋鱼。逃了相思。谁知，醋鱼更是相思。” “公子，还是别喝了。”老掌柜忍不住劝流川。他已经开始喝第九坛善酿了。这种喝法，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流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掌柜。“仙道彰以前常来这里喝酒？” “公子。。认识皇上？”如此出色的人物，是可能是那位相思公子的朋友。
“皇上以前是常来这儿。就坐的是公子你现在坐的位子。包下整个酒楼，却只要一壶冷酒，一碟醋鱼。一个人，在这里欣赏西湖美景。特别是下雨天，那是一定会来。没几天这周围的姑娘家都知道了。每逢下雨天，总会有好多姑娘在这楼下望着，盼着，希望能被皇上看上一眼。可皇上是不管这些的，他来这里的时候几乎脸笑容也看不见。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不高兴呢，后来他才告诉我。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听西湖的雨声。不想有任何人打扰。那个时候的皇上，和一般见到的他完全是两个人呢！” “哦。那也没什么奇怪的。”那才是真正的仙道吗？冷漠却又寂寞的那个人？他的心在哪里呢？有吗？如果有，会不会比万年的冰壁更加的冷硬呢？相思公子，只让人相思。所以，仙道才会最爱在丝雨纷飞的时候，独自来这相思楼。要一壶冷酒，配一碟醋鱼。欣赏着栏外如诗美景。却不管栏下多少望着他的美目，又在暗里伤心。而流川自己，又究竟对仙道抱着怎么样的希望呢？想及此处，流川才真正完全体会到自己的心情，希望，能和仙道一起，欣赏这江南三月的美景。这个愿望的渴求，超过一切，包括他应该恨仙道的！是因为他，他全家几百人还会无一生还。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情，却不是一个不恨就可以解决的。
于是流川还是后悔，那时候没能坚持把仙道留下。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流川立于月下。
江南三月，西湖之边。
苏缇，烟雨亭之上。
流川在奏琴。奏的，是相思曲。
今夜有月，就算是无月，听着这样的琴声，怕也要垂泪了。所以，雨又开始下了。那是，月的泪。
流川没有感觉。他只是奏着。体会着。那挣扎着的，想念着的，无奈的，相思之意。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那种心情。在西湖之边，烟雨之中，奏着。直到多年以后，还是有人自豪的提起，在某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听见了神仙从天上传来的琴声，那声音，把月亮也感动得流泪了。只是，那是哀伤到了极处的琴声，神仙，难道也有烦恼？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流川知道，他等的那个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或者，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但是他还是要奏琴。奏着自己的相思。放纵自己去想念。不恨仙道，真的，一点也不恨。但世间之事，又只是流川一个不恨就可以的？想和仙道永远在一起。但那也只是个愿望而已。流川自己也知道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正如仙道一定要复国。有些事情于流川。也是非做不可。
曲终。旋断。
流川举琴。抛入水中。
从此西湖之下，又多了名琴一把，伤心几许。
“明年此时。相思山庄。”这张信阡正在越野手中。他抬头看着仙道。仙道没有表情。意外的，没有笑容。
“皇上还是会去吗？”越野问出一个早有答案的问题。
“你如此了解我。你说呢？”仙道又笑了笑。
了解吗？或者他是比其他的人要知道得多一点。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了解啊！试问，天下间，又有什么人，可以了解眼前这个总是微笑着的男子的心事？ “我会去的。”是的，他一定会去。去江南。
去斩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段，
相思。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所有的回忆，就让我一个人记起。那些相思，虽然早已知道没有任何益处，我却还是念念不忘。
春光三月，烟雨江南。 仙道一个人，站在庭院之中。
江南的相思山庄，山庄里的相思公子。
仙道看着院中的红花。又开了。就算已经没有赏花之人，却还是开了。记得初见流川的那夜。也是一个三月。
转眼间，这是第几个三月了？那个带笑看着月光下的他的自己，又到哪儿去了？
仙道抽出腰间玉箫。吹起了相思曲。
直道相思了无益，为妨惆怅是清狂，
这是仙道的箫声。
也是流川的剑光。
流川的剑光是和初升的月光一起划向仙道的。
仙道还在吹箫。吹着相思。
剑光将及。仙道飘起。
曲已终。
人将散。
仙道已出手。
相思十三式。
最后一式。
千山万水漂流之后，回首才明白的，最后一式。
相思无用。
所以，斩断相思。
剑折。
箫断。
流川脸色苍白。
“我败了。”
他看着仙道。仙道的脸色比他的更白。怎么会？自己经脉尽断。而仙道最多不过是受了点内伤而已。这点，相信仙道和自己一样清楚。
“败的是我。”仙道声音苦涩。
“？”
仙道出手点了流川身上几处大穴。接着流川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仙道的指尖传来。
“你！”他看着仙道。
“所以我说，败的是我。”仙道苦笑。他在用毕生的功力救自己。
“你。。”流川吃力的问。
“我知道。是的。”仙道温柔的回答流川。
他的问题没有说出来。
他的答案也没有。
可他们都明白了。
流川望着仙道的目光也放得温柔。
“那样就好。”他失去了意识。
轻轻把流川放在山庄的床上。仙道走了出去。
越野正在山庄外等他。
“你。”
“他醒了之后将再不会记得我。”仙道居然还在笑。
“你胜了？”
“我败了。”还是，斩不断这份相思。还是，忘不了他。
“每个人都他必须去做的事情。而非管其本人的意愿。就像我必须复兴我的国家。他也必须为他的父亲讨回公道。所以我赴他的约。”
“你早知道自己会胜？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是的。让他忘记我。所以的一切。我记得就好。他有权利去追寻自己幸福的人生。”仙道的声音中藏着种化不开的哀愁。
“你爱我吗？”流川是这样问的。
“是的，我爱你。”而自己是这样回答的。爱他。所以才会明知道这相思是没有用处的，还无法忘记。
才会，让他忘记。
而自己记起。
“回京吧。还有很多事要做。”仙道挥挥手。
“是的，皇上。”
流川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唯一感觉熟悉的东西，是手上握着的，已经断了的，
玉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