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雪·北海道
作者: 之之,收录日期:2006-03-28,1938次阅读
“仙、仙道学长!!听说流川君在美国出了车祸!好、好象不能再打球了!!”
“哦,我已经知道了。”
“那、那你怎么……”
“抱歉呀,彦一。你看,我正赶着去上课呢,下次再聊好吗?”
(一)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午后金黄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柔柔的照进来,还是在原来的那张病床上,右腿还是绑着石膏,左腿的膝盖上却插进了两块钢片。
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正在用一些奇怪的仪器对自己的断腿作反复观察。刚睡醒的缘故,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流川皱了皱眉,只能呆呆地看着身边不断进出的人对着自己上下其手,眨了眨酸乏的眼,想着,这次怎么会撞的这么厉害呢?
一旁的主治医生已经在开始宣读检查结果了,絮絮叨叨一大堆的专业术语,听不懂。病床的那一头,父亲始终沉默的站着,怎样来告诉自己事实,终究是另他为难的。
“说重点吧。”再听下去肯定会睡着的。
“呃……这个……流川先生,我想您也知道,重点就是,您基本上已经没有再回到球场上的可能了。”
“哦。”淡淡地回应。
是的,那时侯看到自己被卡在车轮下的脚,就已经知道这一次,也许是真的,不能打篮球了。美国的汽车怎么就比日本的强壮这么多呢。流川转过头,望着窗外白杨树的叶子在秋风中千千万片翻动,片片金黄耀眼,映着北美蓝得深邃的天空。麻醉药的效力过了吧,腿上的痛感一阵阵地传上来,锥心的疼。总算,还能感觉到痛,还没彻底废掉啊。
“喂!臭狐狸,本天才是乘着赛季结束来美国旅游慰劳慰劳自己,小宫也是过来看彩子的,我们才不会特地来探望你!!少自作多情!”
“樱木,谁跟你是‘我们’了……不过,我真的很想阿彩……”
“小宫!你怎么可以……哎哟,彩子……”
“阿彩……为什么连我也打……”
“你们两个太吵了!”
彩子一如往常地教训着那两个一点没长进的问题儿童,操着很久没练的大扇子,威风八面的,却遮掩不了一脸的疲态。作为经纪人,这段时间她可是忙坏了,球队、广告商、再加上一个日本篮协,一大堆事情没有解决,医院外面的记者两个星期下来还是斗志高昂。
来探望的人一拨接着一拨,鲜花装了几垃圾箱,流川始终是万事不应。醒着的时候,礼貌地点点头,困了,就打个哈欠,自顾自地拉上被子睡觉,弄得说到一半的访客不知所措,他自己又觉得不爽到极点。今天倒好,远在费城的泽北乘着打客场的机会又跑来探病,NBA的赛季才进行到三分之一呀,日本国内的联赛到已经结束了,所以樱木和宫城也千里迢迢来凑热闹,他们当是聚会吗?不是一般的吵。
“咦?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刺猬头?”樱木的红脑袋四处张望,“想起来,那个时候你也是脚受伤,他可跑得比谁都勤啊,每天来学校接送,肉麻得要死。现在,却连个影都没有,啊哈哈哈~~~真是世态炎凉啊~~哈哈……”
“恭喜呀樱木,你也总算会说一个成语了。”
“小宫你!……”
“你们两个!吵死了!”“啪!”“啪!”
彩子苦恼地看着眼前那两个长不大的家伙,上演着千年不变的戏码。一旁的泽北则没有如往常一般观赏,低头凝眉细想了一下,缓缓地道:
“说起来,这个暑假仙道也没来美国……你们两个,多久没联系了?”
“啊哈哈~~~死狐狸你不会是被他甩了吧!”
樱木是开玩笑的,那种诅咒似的幸灾乐祸一向是湘北篮球队的交流方式。但谁也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从头至尾始终都沉默着的流川,抬起了眼,静静地看着樱木。面无表情的,是流川一贯有的那种注视,没有任何起伏,却让病房里的一干人都禁了声。
日光灯将病房照得白亮,窗外的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一瞬间众人的表情或呆滞或了然或尴尬或难以置信,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时间让人屏息的寂静。
被盯得头皮发麻的樱木再也无法忍受了:
“流~川~枫!你这只没用的狐狸!!你被仙道彰甩了就跑去撞车吗??!!”
“樱木!?”
彩子一声惊呼,旁边的泽北和宫城倒抽一口冷气,赶忙上去拖住准备一脚踹上病床的樱木。
“放开我!!你这只病弱的狐狸!只会断手断脚的!说什么日本第一!现在连篮球都打不了了!……你脑子在发什么昏?!”
这个白痴每次就只会说这一句吗?流川撇了撇嘴,不理会,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
那个时候也是他在球场上这么叫嚣——高二那年和陵南的练习赛,被这个大白痴和陵南一年级的中锋一齐压在脚上,差点错过了那年的县大会。后来因为行动不便让仙道到家里照顾了两个星期,每天都是他骑单车接送自己上学。至今还能清晰的记起那时在校门口等自己放学的仙道,樱花树下,来来往往同学的注目中,对自己淡淡的微笑。也没做过其他什么过份的事,但两个人交往的消息就这样在神奈川不胫而走,不过现在想来,那时侯的仙道和自己,算是在热恋中吧。
从玻璃窗的反射中看到房见里樱木总算慢慢安静下来,彩子来到身边,有点为难:
“仙道他……”
“学姐,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二)
“我和你外公商量过了,准备送你回北海道休养。”
“……你没关系吧。”
“恩?”
“工作。”
“哦,没关系,我也该放个年假了。”父亲安慰地笑。
北海道呀,自己出生的地方,可以算是自己的故乡吧。
……
“流川,你出生在北海道?……别说,让我猜,是北见吧?”
……
“哎?我真的猜对了?!哈哈,难怪流川你身上总是清清凉凉的,北见是薄荷的盛产地呀。”
……
“而且……呵呵,而且那里还盛产狐狸呢……好痛~流川~”
“啊哈哈哈~~~北狐牧场?!果然是你这只狐狸公的出生地!那边有你的很多亲戚吧!啊哈哈~~”
“樱木,现在在飞机上,你不要丢人显眼了好不好。”
十年如一日的大白痴。流川轻哼了一下,转过头,再次在心里默默确认了一个事实:恬噪的猴子是绝对无法在十年的时间内有所进化的。
机舱那一边,双簧加扇子的戏码还在继续。
“……各位乘客,飞机将在15分钟后抵达新千岁机场,请按照乘务人员的要求系好安全带……”
原来已经在北海道的上空了,从机舱里往外看,发现眼下已是一片纯白,被白雪覆盖的十胜平原,广阔,没有一丝皱褶,空旷得象是被遗世的净土,隐约看到巨大的风卷起了雪片。
“记忆里的北海道都是这样的下雪天呀……”身边的父亲淡淡地若有所思。
是啊,北海道一直都在下雪。
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大雪天里相识的,之后,他们的婚礼也是银白色,再之后,自己在暴风雪中出世,再之后,是在关闭的机场困了两天两夜的父亲,面对初生的自己和掩盖在白床单下的母亲,疲惫茫然的脸。交通受阻,抢救延误,产后大量失血,死亡,那一年的暴风雪呀……
从千岁坐J.R线到北见,整整三个小时。列车上陆陆续续有球迷来要求签名,都始终只能得到樱木和宫城的笔迹,没人敢打扰沉思的流川,特别是看到他身下刺眼的轮椅。最后是一个记者忍不住按了照相机的快门,当即换来樱木一只铁拳,在车站争论不休地折腾了不少时间,结果等到的士驶进温根汤的温泉街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路灯的桔光静静地洒在积雪覆盖的温泉街,清清冷冷的,细碎的雪粒随着和式木门的拉开卷进室内。
“晚上好!欢迎光临泉田旅馆……”
穿着和服的妇人,木屐随着小跑发出的踢踏声,温婉淑贤的脸带着一日辛劳的疲惫。
“晚上好,理花。”
“……近植君……”
惊喜,促不及防地一阵呆滞,眼睛里不自禁地蒙起了湿雾。
“晚上好,理花阿姨。”
“小枫……”
“晚上好啊!理花阿姨!我们也来打扰了!!”“啊哈哈……是本天才来做客啦!”“樱木!”……
“是你们……”微笑着,眼泪却一下子变地很难控制,连忙回过头,声音带着哽咽:“爸爸!是小枫和近植君回来了!爸爸!……你们快请进来……”
从内屋小跑出来的老人,斑白的发,老式的和服。难得有些兴冲冲的表情,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又习惯性地板起了脸,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爸爸。”父亲微笑地招呼。
老人却刻意地视而不见,只是静走到流川面前,淡淡地问了句:“回来了?”
流川也是淡淡地回了个:“恩。”
外公一向不喜欢父亲,这是流川从小就知道的。宝贝女儿执意嫁了个神奈川一穷二白的小子,临盆待产命在旦夕之际作丈夫的却远在他乡工作,最后,连唯一的外孙也被要求带到美国独自抚养,这样的事情心存郁结本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郁结一旦发展成了更年期式的喋喋不休,就让人不堪忍受了。流川12岁那年回日本,本来是准备在北海道念国中的,但在听了整整七天老人连续不断的“那个姓流川的小子……”“姓流川的那个小子……”之类的抱怨后,12岁少年的忍耐底线终告突破,冷着脸扔下一句“我也是姓流川的”,便一声不吭地整理行李,一个人去了神奈川。
以前,曾经跟仙道提起过这一段,那家伙趴在沙发上一阵狂笑后,称其为“奇怪的老头A”。真的是个奇怪的老头,而且固执的要命。
记得自己和仙道的事曾让父亲和外公间一度有所缓和的关系又趋紧张,那时侯老头二话没说直飞美国,在曼哈顿的客厅里对父亲的教子无方训斥了15个小时整,言辞激烈得象审问政治犯。狂风暴雨低气压持续了三周有余,后来,让问讯赶来的仙道在3天时间里连关了11盘棋之后,又悄然无声地返回了北海道。送机时,仙道搭着自己的肩,笑着眨眼:“我已经知道当年你老爸是怎么追上你老妈的了……”
那个下午,从巨大玻璃窗投射进纽约机场大厅的阳光,有点朦胧,有点眩目,映衬着那笑,远处隐隐传来飞机起降引擎的轰鸣声……竟然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恩?!怎么是你这个不会下棋的红毛头?!”
“说什么?!你这个狐狸公的公!你敢和本天才比篮球吗?!”
这一边,视棋如命的老头和热血的红毛猴子,旅馆的玄关处就开始互瞪眼。
阴冷灰沉的天,是暴风雪的前兆。午后的温泉旅馆安静得仿佛能听到时间的流动。
碍于室内光线的昏暗,流川静坐在房间面朝内院的拉门边看书。回到温根汤已经一周有余,气氛始终是沉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没有人会谈论篮球,更没有人敢提及仙道。流川也乐得清净,右腿的石膏刚刚拆掉,左腿仍是不能活动,索性一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了用轮椅,而且起居也都有人照顾。车祸至今算是把以前有欠的睡眠全都补足了,剩下的时间实在百无聊赖,流川把大学的书翻出来一页一页地看,让周围的一干人都跌破了眼镜。
大学里念的是法律,那时就已经一片碎玻璃声了。课是仙道选的,理由实在天经地义,让同样念法律的他方便给自己补课,最后还真的是年年恰倒好处的低空滑行混过了毕业。直到若干年后的今天,流川翻着新得足以拿到书店出售的教科书,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行为,是不是可以算作一种不作为。
内院里是一个单独的温泉池,奇石垒叠的假山围成的。一块一块黑石上,铺着一层一层厚白的雪。
假山的另一头是旅馆的露天浴池……
“哈哈,我明白了,小宫你是嫉妒我……”
“……少臭屁了你……”
“年底嘛,那些做出口的公司最忙了,不过晴子她肯定会赶在新年之前和本天才团聚的~~”
“美得你……看来你当初执意要留在日本打球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哼,我才不象那只笨狐狸!”
“其实流川和仙道也挺不容易的……从高中开始算起来也快十年了吧,一般的校园爱情谈到这个份上怕是小孩都有了……别笑,樱木!我说真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分隔两地,一年才见几次面,中间也不见他们起什么风波,没想到最后还是……”
“啊哈哈,平凡人的爱情是这样的!”
“算了吧,樱木别说风凉话,你追到晴子的时候,人家流川和仙道都快要走过七年之痒了呢。”
“什么!小宫你自己才是吧!彩子大学里交过两个男朋友呢,上次在美国我又见到那个詹姆斯了喔……”
“你……”
“闭嘴!樱木花道!”“咚!!”“扑通!”
“彩子!!那么大的木盆会砸死人的!!”
“让你再敢胡说!”
“阿彩……你在隔壁吗?……和阿彩在一个浴池里洗温泉……”
“小宫!!你不要流鼻血呀!!!”
……
白痴!流川对着假山后头传来的一阵混乱声翻了一下白眼,合上书,开始怔怔地看着远处阴云密布的天发呆。发呆,是车祸至今最常做的事了,以前好象一直是另一个人的专利吧。
天,是阴白的,不似夏天暴雨来临前的那种昏暗,反而是亮的。抬起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巨云在头顶的天空中缓慢地翻腾,象是在酝酿着什么似的。安静的酝酿,连风也没有,寒冷却一丝丝地渗入骨中。
“看来,又会是一场大雪呀。”
老人年迈而稳厚的声音在身后不知不觉地响起,流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出生的那年,也是一场罕见的大雪……”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一阵沉寂,两个人都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边滚动的云。仿佛两个人都需要这些时间去平抚一些情绪,让这时间去渐渐地沉淀一些沉痛的回忆。
流川移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轻轻握住轮椅的扶手。感觉手指间仅有的一点点温度,慢慢地溶进轮椅冰冷的金属里。
许久,是老人缓缓地叙述……
“那天晚上的雪呀……打得脸生疼生疼的,眼都睁不开……”苍老平实的声音,仿佛刻着岁月的痕迹,“脚嵌进过膝的雪里是怎么也跑不快的,已经蒙着头地赶了,却只能感觉着枝绪她的生命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流失……就象她出生时她的母亲那样,那种无力的感觉……”
不同于以前愤愤不平的语气。那平铺直叙地陈述,让流川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倾听,没有对老人反复陈词滥调的反感,也没有对于母亲因为自己而去世这一事实的排斥。
只是去倾听,去体味,去怀念。
“我一直是生长在北海道的,再怎么辛苦也从没厌恶过雪天,那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憎恨着。她怎么能在夺走了美知子之后,再让我失去枝绪呢!……但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憎恨而已……”
那带着悲哀的叹息,让流川抬起眼,看到却只是身边的老人,苍老的脸,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你一直因为我对你父亲的态度而很不满吧。”
“……但我只能这样做啊,不然那双倍的憎恨实在是让人不堪重负的……”
“人啊,有时候要学着去憎恨一些人,才能有勇气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三)
“啊!!混蛋樱木!这块鲑鱼肉是我先看到的!!”
“啊哈哈~~可惜是我先夹到的说!!……来,晴子~这块煮得刚刚好~~”
石狩锅,用鲑鱼特制的北海道特色火锅,最适合在这样下大雪的冬夜里,一群人围着热腾腾地边闹边吃,一起在除夕夜守岁。热闹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第二天还是他们中某人的生日。
两天前在东京一家公司工作的晴子,总算完成了年终的大清算,赶来北海道和大家一起过年。也来得巧,在她顺利抵达的第二天机场就因为特大暴风雪而关闭至今,所有道内道外的航班全都停飞,这一事实又让樱木花道好生得意了一阵,两天内温泉旅馆里时不时地听到若有若无的怪笑。
“哈哈~~上天也注定了晴子要来和本天才团聚的……”
“暮木学长就没那么幸运了,人都已经到了羽田机场,航班却被取消。”
晴子依旧是温柔腼腆的样子,端着碗,细嚼慢咽地吃菜,说话的时候微微红了脸。
“他昨天打电话来过,说又被老板逮回去加班了。”
“哈哈!这么惨?他们作会计师的高薪还真不是容易拿的……阿彩,这个给你……”
“……赤木学长最近好吗?”
“恩,哥哥他正乘着赛季间歇准备论文呢,他说会在二月份的答辩结束后过来拜访。”
“大猩猩真是恐怖!光打球还累不死他,真的会去读什么博士!!!吓人!”
“他可真厉害……三井学长也没时间吗?学校应该已经放假了吧?”
“那家伙正拽着他手下的那群毛头小子,要在假期里特训。”
“啊,下个月就是全国赛了吧……他带的那群小孩打得不错呀……”
“啊哈哈~~~他那个初中MVP的水平去当初中篮球队的教练,的确是不错不错啦~~~哈哈!”
“那家伙幸福得很呢!”
“是啊是啊,那次我和小宫去小三的学校看他,正好看到他在给女生上体育课……哇!被一大群女生围着,都穿着运动短裤呢!现在的初中生都发育的不错哦……”
“是啊,是……阿彩~~”
“啊……晴,晴子,我不是那个,那个……”
“我知道,花道……不过,三井学长作体育老师,感觉很合适呢。”
“是啊,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竟然就他干起了为人师表的活儿,还象模象样的。”
“不是还有个人在作老师吗?”
“哈哈,不一样啦,人家仙道是大学里的……啊?!啊……啊,啊,啊……”
单细胞的樱木配单细胞的晴子啊——话到嘴边,发现一边的彩子和宫城对着自己狂使眼色,已经到了眼抽经的程度,才意识到说了禁忌的话题。樱木支支吾吾的,盼着有谁能帮他接个口,晴子一下子涨红了脸。
桌子的另一边,一直闷着头边吃边听的流川,感觉到周围顿时尴尬的气氛,抬起眼,看到眼前四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一副欲说还休、等待发落的样子。自己手上的筷子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垂下眼帘,呆呆地想了一下,撇了撇嘴,在一干人等都快要渗出汗来的时候,用流川特有的冷洌嗓音,淡淡地吐出一句:
“你们随意吧。”
对面的人,很夸张地同时呼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傻笑了一阵,在接下流川随后扔下的一句“白痴”后,正式恢复原来的强劲动力。樱木更是不客气地大叫:“啊!我早说嘛!干吗小心地象怕踩死蚂蚁一样!”
“那个词叫‘小心翼翼’啦……”
好象解了个压抑很久的封印似的,房间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伙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这段时间内一直想说但不敢说的那个人。其嚣张之势,让流川真正了解到了什么叫做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
“说起那个刺猬头,还真是个怪人!放着大律师不做,竟然留在学校里当什么导师!”
“他说那样有寒暑假。”
“仙道君现在也有打一些官司吧?”
“都是些民事经济类的案子……”
“说起来,仙道出道时那两件让他在司法界名声大作的案件,都是刑事重案吧?”
“后来好象一直没接过类似的案子呢……”
“真要说的话,那时侯突然不打篮球,一心一意去念法律,就证明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还有还有!他作交换生去美国那两年!后来其实可以一直留在那里的……”
“我先去睡了。”
“你们不知道吧?哈~哈……呃?”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又是一个不轻不重的封印。流川看着眼前一干人等又象木偶一样停在那里,心里大叹一口气,很尽地主之谊地加了一句:“你们继续”。便拉开盖在腿上的毯子,有点吃力地屈腿准备撑起身子。
“得,得,你别动了,我来,我来。”
樱木这回到是很快地从尴尬中反应过来,挠着红头发站起身,一边嘟囔着“你这只睡狐狸”之类的,一边看上去很认命地走到流川旁边,熟练地一把扶起流川坐上轮椅。动作连贯不带丝毫磕碰,带着点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的轻柔小心。
被樱木推出房间的时候,隔着和式拉门,房内隐隐传出的,是晴子细柔温婉的声音:
“流川君他,不要紧吧?”
“还是老样子……”彩子的叹息……
回卧室的途中,本来就话不投机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连樱木平时总会自娱自乐的抱怨也没有,一路沉闷直到进房。
开了床边的台灯,灯光把房间照成暗暗的桔黄色。樱木将流川扶到床上,又一声不吭地开始帮着整理床被。
虽然奇怪于对方的寡言,流川也没心思多加理睬,自顾自地更衣盖被,和上眼。
安静了良久,发现站在床边有个人仍未见动静,又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瞪过去。却看到了樱木有些扭捏的表情,抓着红脑袋,左顾右盼地,最后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定在流川晶亮的眼睛上,认真地,皱着眉头:
“喂,狐狸……也许,那个刺猬头也有些道理……那个……人有时候,还是不要太执着于一些东西,反而能过的比较开心。”
……
“白痴。”
“彩子小姐?”
“是伯父啊……我们那里刚刚结束,顺便过来看看流川。”
“谢谢你。”
“哦呵呵……哪里,我们今天闹到这么晚,而且还厚脸皮地一直打扰到现在。”
“不会,这些日子里一直很谢谢你们……那孩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也很高兴你们陪着他。”
“希望如此……他和仙道……”
“请不要担心,他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恩,伯父等一下要出去吗?这么大的雪。”
“……这雪,等一会儿会停。”
(四)
流川是被半夜冻醒的。
露在被子外面的脸,鼻尖敏锐地感觉到床边似乎有一团寒气,让原本温暖的室内降温不少。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透过床柜上一直拧在最小档的台灯,看到了桔黄色的灯光里,安静地坐在床沿的人。
柔和的灯光映照着那个人好看的侧面,睫毛偶尔抖动两下,正若有所思地对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呆看,静谧的气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曼延到了整个室内。
黑色的羊绒大衣上还沾着些没溶化的雪片,里面是正式的西装,和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一看他这付打扮就知道是今天上庭。那头发也应该精心打理过吧,现在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地搭拉在额前,已经没办法看出他半年前在电话里提到过的那个,自称可以在法庭上体现现代律师成熟魅力严谨风范优雅气质的新发型了。想到这,流川下意识地弯动了嘴角,眼睛里流泻出无声的笑意。
仙道转过头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双微笑着的晶亮的眼。于是,流川得到的是一个更深更深的微笑,是仙道一贯有的那种,温柔的,让人舒心的微笑。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种微笑了,从上一个寒假到现在,快一年了吧。第一次,两个人为了各自的工作那么长时间不见面。原以为十年积淀下来淡如水的感情,早已流过了相思成灾的潮季,思念只是一两片浮萍擦身而过划出的淡淡水漾,但是……想他,直到他坐在自己面前,才意识到这思念的强烈。
所以,看着他,几乎贪婪地注视,注视着他的眼睛同样贪婪地深锁着自己,注视着那双眼睛里流转着的不断溢出来的快乐……
对视,安静地,细致地,似乎想从彼此的脸上描绘出这一年来每一寸的变化。
微凉的室温开始回升。空气,温暖地流动。
然后仙道缓缓移开了视线,弯着嘴角,侧头看向床头某处。流川顺着望过去,看到床柜上的闹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很快就和另两根指针合并到了一线,然后又错开。
远远地,隐约传来了众人欢呼的哄叫,烟花爆破的闷响,隔着几面墙,听不真切。
近近地,房间内重又收回的温暖注视,和熟悉而怀念的仙道的声音:
“生日快乐。”
清晰可辨,近在咫尺,印在唇上。
记忆里熟悉的触感,却不是熟悉的温度。惊觉萦绕在自己唇边的冰凉气息,流川不满地皱眉:
“怎么这么冷!”
“你嫌弃了?”
故作抱怨的讶异,仙道啼笑皆非地用同样冰冻的手去触碰自己的唇角,试着测温,显然没有得到结果,眼睛里若隐若现着淡淡的失望。
“白痴!”
不及细想,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下他的脑袋,深深地扣在自己的颈项边。
对方身体明显的瞬间僵楞,感觉到紧贴肌肤的温热后,放松,随后是满足地叹息。
流川满意地弯了嘴角,手指轻轻划过仙道冰凉的脸颊,细细地缱绻着他微湿的发梢,感觉着他开始一点点回升的体温,和耳边平稳的呼吸。
安静的,交织在一起的两人的呼吸,呼吸着彼此身上熟捻的气息。仙道不满足地往温暖的颈项里又蹭了蹭。是撒娇,像猫一样,喉咙里还溢出淡淡的笑声。
“外面还在下雪吗?”
“嗯……小了很多……”
近在耳边的,仙道慵懒低沉的嗓音。
“航班恢复了?”
“还没,让翔也用他的飞机送到了女满别机场,那里稍微好点……帮他打赢了这么大场官司,大哥这点小忙他还是要帮的……”
“……眼睛怎么回事?”
一开始就发现了,左眼眼角的淤青,近看还蛮厉害的。
“你还说!”仙道撑起身子,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一路连夜征程风雪无阻地赶过来和大家一起过年,迎接我的却是一屋子人见了鬼的表情,和樱木的无敌铁拳!还说什么既然甩了你还回来干吗,什么意思啊?”
那个大白痴!!
“我去帮你打回来!”
“呵~”失笑,谁说十年不变的只有白痴猴子,“不行,你现在和他打,会吃亏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的腿好了之后,我们再向他讨回来。”眼睛里流转着的光芒,是柔情,是宠溺,
流川低眉细想了一下,发现这个提议可以接受。再抬眼时,看到仙道说完这句话之后重又回复无语的深深注视,沉默而深邃,好象能把人吸进去一般。不自在地别开脸,不去看,是因为已经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
“枫。”
“嗯。”
“让我看看。”
“随便。”
“……”
片刻沉寂之后,坐在床边的身躯微微转动,衣被悉锁的摩擦声,脚边温热的被角慢慢掀开,一阵凉气袭来。
和式的睡衣被撩起,双腿轻易地彻底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温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覆上。膝盖上两次手术留下的有些夸张的刀口。
几不可闻的一个微小的叹息。
巡游而上,是熟悉的,修长的的手指,带着打篮球时留下的手茧,轻解开衣带,下腹部光滑白皙的肌肤,又一道刀痕,丑陋的樱红。车祸伤到的,不只是腿啊。
无言地接受着他眼神逐渐孕育的灼热,睫毛不自在地微眨。依然别着脸,不是因为暴露体肤的羞赦,这样的身体早在17岁那年就被这个人看光了,无法面对,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人皱眉的样子。不看也知道,这个人的眉现在是皱着的。活象是自己作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自己的心口也不自觉地感觉闷堵。
“……雪大概还在下吧……”寂静中,喃喃地象是自言自语,“我们去外面看雪吧。”
“……”
“……”
“……喂!”
前一刻还在消化他突发奇想的提议和笑着眨眼的表情,下一刻已经被连着被子一起卷的象个春卷一样,抱在手上。因一时失重而加快的心速,某人熟悉而温暖的胸膛,安静中微喘的呼吸。
“你重了……”
还有欠扁的笑。
如他所愿,赏了个“你很无聊”的白眼。
暗光里温柔的笑意,在他弯着的眼睛里闪烁。
外面的确还零零落落地飘着大片的雪花,被廊沿挂着的灯笼照出了一片一片白色的身形,有些还没有落地就被温泉蒸腾而上的热气给融化了。
坐在内院的榉木廊沿上,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松开,寒气席卷而来,来不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
“这样呢?”
“嗯……”
被他从后面用两只手环在怀里,被子围住了两个人的身体。
“把脚伸到水里去,那样暖。”
“……”
腿伸进温热的水里,果然暖和了很多,加上身后那具温暖的胸膛,使得流川感觉顿时放松,舒心地往仙道的怀里又靠了靠。仙道也满足地收紧了双手。
没有人说话,两个人一同静静地看着眼前,黑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雪片,安静的坠落,带着旋转的轻盈,是无声的沉淀。一片接着一片,橙黄色灯光下寂静安详的气氛。
身后紧贴着自己后背的仙道的温度,感觉到他坚实的心跳,嘴角贴着耳垂,鼻息间湿热的呼吸,吹的耳朵有些痒。偶尔有几片不规矩的冰凌轻触到脸颊,冰凉……
“……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
耳边仙道缓缓道来的低沉嗓音打破了酝酿良久的宁静。
终于还是问了呀,这种人,早就在心里忍了那么久,之前还偏要装出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流川不做反映的继续着对雪景的注视,眼睛一眨不眨。
“还好只是断了腿,要是丢了小命,看你怎么跟我交待。”埋怨,竟是温柔。
“哼,”转过脸,对视,挑眉,刘海下晶亮的眼,微薄的嘴唇不急不缓地吐字,“顶多晚些升天,做个野鬼,缠到你死。”还要什么交待。
呃?仙道吃惊地张了张嘴,看到对方恶狠狠瞪过来的眼,藏不住地促狭笑意,自己也经不住地笑出了声,“恶毒!”话音结束在对方的唇上。
辗转着,轻吮着,微薄的温热的唇,轻柔的回应。
吻到一半时,突然想到适才这片唇里吐出的话,真正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忍不住轻笑。
“专心点!”
对方不满的抗议。
“好。”
微笑,收紧手臂,低下头。这一次,他吻他,很认真很专心。
暗夜里,雪,依旧纷扬。
(五)
第二天清晨,流川还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看见房间里朝着内屋和院子的两扇门都大开着,冰凉清新的空气在室内四处流窜。
从屋内望出去的内院的景,木阶上,黑石上,矮松上,厚厚的雪,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白。围墙上面一块湛蓝新鲜的天空,一两只麻雀的轻鸣。像画一样宁静的雪过初晴。
房间内走动的人,修长的身影,来回在这边的书柜和那边的衣橱之间,整理行李。深色的袜子踩在木地板上,安静平稳的脚步。
头发自然柔软地垂在额前,少了少年时候的张狂,却多了成年男子的稳重。黑色的长裤,米色的毛衣和米黄的羽绒服,很休闲也很精神。这个家伙,还是运动员的打扮,让人看了感觉最舒服。
仙道拿着衣物走过床边,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停住,微笑,走上前,俯身一个轻吻。
“早啊。”
“早。”
习惯的回应,握住伸过来的双手,懒懒地被拖着,坐起了身。脑子还带着点初醒时的呆滞,慢半拍地拿起床头准备好的衣服,套上毛衣的时候,觉得房间里少了什么。
“今天天很好,等一会儿我们先去拜祭妈妈。”那一边,仙道继续着他的忙碌。
“……嗯。”
还是不想动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把《日本商事法案例》阁在自己的《国际法学概论》旁边,看着他的栗褐色毛衣依着自己的黑色套衫叠放……
“内衣放在上面那个抽屉。”
“哦。”
……
突然很想叹气,因为意识到这样的自己,竟然只是看着这场景,就会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心中象被什么东西溢满了一样。呆看,再呆看,让室外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
“枫。”
“恩?”
“生日礼物。”
仙道从行李里拿出了一个狭长的盒子,淡粉黄的颜色,没有其他修饰,看起来简单而别致。
“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送你一件只能暂时使用的东西,以后肯定是要放在橱柜里当纪念品观看的。”
双手接过来,打开盒盖,白色的衬垫纸上,躺着一把崭新的黑色手杖,简洁的风格,精致的做工。
“你的右腿,应该已经可以走了吧。”
取出来,手指轻轻抚过漆黑坚韧的质地,手柄那里一个金色的镶环。
“自己走吧,流川。”
抬起眼,室外一片阳光,竟然如此眩目。
原来刚才房间里少掉的,是那架轮椅。
“还是,你一直都希望由我,仙道彰,来推着你走过下半辈子?告诉你,我不介意哦。”
微笑,深情的注视,是挑衅。
彩子本来是习惯性地担心流川的起居,来到流川的房间,经过房门时,听到的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场景。那个昨晚从天而降的仙道,嚣张的,温柔的挑衅。
一瞬间澎湃的心绪竟不知道怎样去梳理。
篮球,之于流川,失去了,到底会怎样?别人不知所措,但是仙道知道;经过车祸的伤害,别人会给流川一架轮椅,仙道则送了一根拐杖;面对行走的艰辛,别人对流川说“我来帮你……”,仙道却对流川说“自己走吧,流川”。
仙道!
一直都觉得,这样两个人,一路行来十年的感情,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如漆似胶,甚至人前人后都不见他们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分隔两地,各自坚强,仙道彰,之于流川枫,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的。
再看向房内。
流川坐在床沿,回视,挑眉,是不甘示弱。一点点弯起的唇角,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屋外,阳光映照白雪,晶亮晶亮的。
用完早餐后,彩子在旅馆的玄关处又看到了那两个人。
一前一后两个修长的身影。前面的流川,拄着还没有用习惯的拐杖,吃力但坚定地迈步,刘海下的额头已微微渗出了汗。仙道跟在后面,和着前方的速度,在流川脚步不稳的时候扶一把,在流川停下稍做喘息的时候,轻轻地拭了鬓角的汗。
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两个人没什么亲密举动呢?不言不语之中,温柔地竟象要沁出蜜来。
“啊!啊!啊!你这个臭狐狸,明明已经可以自己走了,还叫本天才服侍你!”
半路杀出的樱木的大叫,引来了流川一个颇不以为然的回视:“我什么时候叫的?”
“啊~~可恶!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单纯猴子的气急败坏,“之前还摆着一副死样子,说你被仙……让我们以为你被仙道甩了,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
“哼,这件事我没找你算帐呢。”
“来呀,我怕了你吗?!”
“那个,我说……挨打的人是我哎,两位就不要激动了吧。”仙道快一步地揽住流川的腰,及时阻止了即将开始的狐猴大战,搂着流川,笑着对樱木眨眼:“樱木君就这么希望我和流川分手吗?”
“哼!谁稀罕了,本天才……”
樱木刚准备开始自我陶醉,身后门就被拉开,从外面走进来流川的爸爸和外公,看到站着的流川,微微怔了怔。
“爸爸,外公。”仙道微笑地招呼。
流川爸爸也微笑的回应“仙道君”,外公则是板着脸,“恩”了一声。
“我和枫正准备去看妈妈。”
“我们刚刚从那里回来,今天天气很好。”
“恩,爸爸从昨晚一直在那里待到现在?”微笑。
“是,和外公一起。”再微笑。
周围观看的一干人等,心中大叹一口气,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象是一家人,另外一老一少到象没事人似的。
“我说,姓仙道的小子,”老人总算开了金口,“在那里留了两个酒瓶和一些火炭,过去收拾一下。”
“好,那么,我们先走了。”
“再见。”流川很尽责地说了句结束语,转身跨出了门,留仙道一个在原地歉意的笑。随后也转了身,快步赶上,揉了揉流川的头发,对方别扭的偏了偏头。
望着大街上那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走着,一副平静幸福的画面,彩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阳光和冰雪混杂在一起的新鲜空气,对着身边的流川爸爸,缓缓地开口:
“感觉,象被伯父骗了呢。”
“哎?”
“让我们误会了那么久,也不解释一下。”
“哪里……彩子小姐,”急着想要解释,看到彩子脸上促狭的表情,又只能无奈地笑,
“……小枫车祸那天,我是第一个通知仙道君的。那个时候仙道君弟弟的公司那场巨额的合同纠纷,打了一年的官司,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学校里他带的那班学生明年也都要四年级了,很多事要忙。”
“虽说是这样,但流川遭遇如此大的变故……”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毕竟是这样的打击……但是,仙道君的话,让我很放心……”
那一天,得知流川的情况后,电话那头的仙道沉默了很久很久,细细的电话线传递着长时间的清晰的呼吸声,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说:
“不,爸爸,我不会过去,让他自己去面对,我相信他。”是仙道一贯的温柔的坚定的语气。
那个下午,阳光下金黄耀眼的白杨树叶,秋风里层层翻滚。
“那个孩子……一向是最了解小枫的啊……”
(六)
“哈哈,彩子!你看本天才抢的最多!”樱木宝贝似的捧了两手的黄豆和五彩糖果跑过来。
撒豆节,神社门口的撒豆仪式,扮魔鬼的演员,喧闹的司仪,向台下黑压压的热闹人群分撒豆子,里面夹杂的幸运糖果引得前来驱魔祈福的人都争相抢夺。本来是小孩子的游戏,可樱木、宫城、还有仙道这三个大男人也兴致昂然地跑进去凑热闹。
这一会儿,从人群里挤出来,象打了场比赛似的气喘吁吁。
“我也捡了不少。”仙道笑着将自己手里的所得分了一半,递给流川,流川翻了个白眼,只差一句“白痴”没说出口,却也心甘情愿地伸出空着的右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哎,为什么晴子要这么早就回去给她那个暴君老板剥削了呢?都没有人分享战利品。”
“良太呢?”
“不知道,大概还在里面吧……”
话到一半,那一边的人群又是一阵喧闹,回头看过去,远处大嗓门的司仪大叫着:“……那么!让我们看看今年的幸运小子!”涌动的人潮中,矮个子的卷毛头被拥上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红着脸傻笑。
这边四个人一阵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时间收也收不住。
“哈哈哈!小宫那个笨蛋!!”
“呵呵……我去那边买些饮料,你们要喝些什么?”
“奶茶。”“随便。”
“等等,刺猬头,本天才和你一起去!”
两个高个子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大步走进了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引来了路人的频繁回头,女孩们偷偷的注视。让等在原地的彩子和流川,只能在心里大叹:这两个嚣张的家伙。
自动贩售机前,放入硬币,按键,出货口滚出了热腾腾的罐装饮料,弯身拿起来,暖了手。
“我说,仙道,”樱木侧靠在贩售机上,手里拿着打开的可乐,即使在大冬天,还是会选冰冻可乐的樱木啊,表情严肃地看着还在挑选饮料的仙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打?”皱眉,认真的困惑。
仙道的手指轻轻扳开拉盖,微笑,喝了一口热红茶,转过头看向难得一本正经的提问者,缓缓地答:“因为,流川他不想听到啊。”
“那个时候,为什么说不想听到他名字这样的话?”
看着远处正在买东西的两个身影,彩子突如其来的提问,引得流川细细地皱眉。
长时间的不语,耳边人声依旧喧吵。
……
……
“……因为,觉得丢脸。”
“在骑单车的时候睡觉,被汽车撞得不能打篮球……这样的事情,即使粗线条如流川,也会觉得无颜面对一个人在日本独守空闺的我的吧。”戏谑地眨眼。
“哈哈,说的也是,那只笨狐狸!”樱木象找到知音一般大拍着仙道的肩,“诶,我和津井队的那份合同怎么样?”
“哦,看过了,上诉的赢面很大,而且顺便可以就你上次那个律师的职业操守提请质询。”
“唉?真的!这场官司你帮我打吗?!”
“可能没时间,但帮你找了个绝对有水平的,下星期三你来我学校,让你们见见。”
“太好了!……你要回学校??!”
“下个星期,要开学了吧。……仙道会回去吗?”这外面的阳光好亮啊。
“……当然,他有他的工作。”
“会寂寞吗?”
“你这个家伙!难道就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回去上什么该死的课!”
“可是樱木,”轻轻抿了一口温茶,回视,“亦步亦趋的陪伴……流川他不需要的啊……”
“学姐,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寂寞,而是成为别人的负累。”
“……”
“……”始终静静地望着那个背影,长时间拄着拐杖的手有点酸麻。
“……别人的负累可以无所谓,但绝对不可以做仙道的负累,是吗?”
“……是的。”
这个时候,神社那一边的祭台上,被泼了一身豆子的幸运小子,还在憨憨地回答司仪的问题——“那么!宫城先生!说出你的新年愿望吧!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你祝福的!”底下的人群起哄的喧哗,善意的掌声,接过麦克风,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的大嗓门:
“阿彩!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声音,响彻整条温泉街。
这边,仙道一口茶喷到了贩售机,急忙用袖子去擦,樱木笑得趴在地上,流川此时无声胜有声地静看着身边的彩子,彩子静静地说:
“白痴!”
(七)
接近三月的东大校园,树叶开始抽出一点点新芽。宁静的气氛,让鸟的轻鸣也显得喧哗。
“这位同学,请问……”
“啊!!东京队的樱木花道!”“……真的是!能帮我签个名吗?!”
“哈哈…………当然!当然!对待球迷,我樱木花道一向如秋天般的温暖……哦霍霍……”
……
“那个……两位同学,问一下,这里是法学院吗?”
“是啊。”
“那么,仙道彰在哪个办公室?”
“哎?你是说经济法系0117班的班主任?”
“恩……好象是吧。”
“仙道君这个学年调到北海道大学去了。”
“啊……”
“过年之前,就看到他在教务处忙进忙出,申请这次师资交换的名额。”
“咦……”
“仙道君~~~竟然在我们最后一年抛弃了我们,为什么~~?”“是啊,东大的一道风景就这样没有了……”“好可惜。”同学七嘴八舌的议论。
……
“仙~道~彰!你这个象狐狸一样狡猾的刺猬头!!!”这边樱木暴走的声音。
“……好了好了,樱木,说了好几遍,我只是忘了告诉你……我回来了!”
流川正在做每天例行的行走练习,在屋里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确定地走出去,门拉开的一瞬间,让室外的亮光照的眯起了眼。
朦胧间,看到那个昨天下午就应该已经卷了铺盖回去上课的仙道,拎着大包,在玄关处一边打手机,一边换鞋子,看到站在眼前的流川,抬头,一个轻吻,一个微笑,手机里清清楚楚的传来樱木的大嗓门:“……别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
“好,好,我知道……那就这样咯……拜拜。”收了线,大呼一口气。
“不是回学校了吗?”至今还有点恍惚。
“哦,下课了呀……明天的课是下午的,就不想住在宿舍里了……札幌到北见,还真不比东京和神奈川,好多路啊……坐车坐得人腰酸背疼……帮我放一下包,刚才被外公逮住,又要陪他下棋了。”
“啊。”隐约已经知道这家伙干了什么,脑子里却空空白白的,无从去考虑该怎么教训他。
“那我先过去了。”说完便朝书房的方向去了,跑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地回过身来,停在走廊上,“枫,”微笑,让院子里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得金黄,“我前面说,‘我回来了’。”
“……哦,欢迎回来。”
“恩。”
点头,嘴角完美的弧度,满意地转身跑开。
是什么东西,又把自己的心溢得满满的……
“很幸福吧,流川。”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流川身后看着这一幕的彩子,静静地走到身边:“找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让你成为负累的人呢。”
“是啊。”看着那个人跑去的方向,唇角一点一点弯起,浅浅的,暖暖的。
彩子转头看向院子里,树枝上的积雪,阳光下渐渐融化,滴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春天,来了呀……
END
<A href="http://www.senruonly.com/user/userview.asp?u_id=6296">满月的微笑</A> 认为:<SPAN class=STYLE1> <P>喜欢谈笑大人的文。这篇最甚~柔得像清风吹过~</P> <P>每次看完都感叹:挑衅也可以是深情而温柔的啊!那种羁绊深不见底却有无比清透、简单——到无法改变的程度~</P> <P></SPAN> [2009-2-3 14:58:38]</P> <P>不好意思,这篇文的作者是之之大人。汗。</P>
谈笑--2009-02-03 15:07:09
<P>喜欢谈笑大人的文。这篇最甚~柔得像清风吹过~</P> <P>每次看完都感叹:挑衅也可以是深情而温柔的啊!那种羁绊深不见底却有无比清透、简单——到无法改变的程度~</P>
满月的微笑--2009-02-03 14:5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