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盛夏　神奈川

八月，盛夏炎炎，在神奈川，在陵南，篮球队的训练继续。
时间是上午１０点，阳光已经把一切都照的白亮。蓝天无云。蝉在撕力地叫。不时有风吹过，翻起了一片片绿。
篮球馆内，是另一番沸沸扬扬。
砰砰的运球声，球鞋和地板的摩擦声，运动少年跳跃的身影，不断移动的脚步，还有田冈大叔特有的大嗓门的训斥声――
“福田！！注意防守！注意你的站位！！”
“越野！！提起精神来！你想出去跑上十圈吗？！！”
青春，果然是青春特有的美好啊～。
“对不起，我迟到了！”
真是熟悉的出场方式，什么时候自己的问候语成了全队迟到的开场白？仙道不经意的想。停下来，擦了擦汗，有些好笑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彦一，自己这个队长果然是没有带好头了。
不过说起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迟到后笑着说声对不起就行的。至少要有那么些许身价，譬如说这个篮球队的王牌什么的。所以，彦一的小平头上很快遭到了教练的飞来一拳，接下来是熟悉的怒吼声：
“彦一！你跑到哪里去了？！！”
身后是队员们讪讪的笑，带着些看好戏的意味。
“是啊，彦一你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在路上看到漂亮美眉了吧。”
“连彦一也学会迟到了呀，哈。”
呵呵，这群家伙，压抑太久了吗？仙道想着，找了个宽敞又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屈着右腿，一只手搁在上面，一边喝水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不，不，不是的，”捂着头的彦一，慌忙解释，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去给湘北队传真丰玉队的资料。”
“湘北？”
“是啊，湘北在全国大赛上第一战就遇到了丰玉队。”
“你怎么给敌队送资料？”
“那、那个丰玉实在太可恶了！特别是那个岸本！！他上次说了许多对仙道学长不敬的话！！！”
恩？又关自己什么事？
“仙道？”
“队长？”
“是啊！实在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真的有那么可恶吗？看着彦一激动得通红的脸，一副手舞足蹈，愤愤不平的样子，仙道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在成功引来了大家的注目礼之后，又无辜地眨了眨眼。
越野首先受不了地翻起了白眼，一手搭上了彦一的肩，同情地说：
“算了，彦一，你何必那么激动，当事人都没什么自觉呢？”
彦一一脸尴尬的看向这里，到让仙道有些不好意思，决定替他解个围，于是转移了话题：
“湘北，湘北队那边的情况如何？”
“啊！听起来状态非常好呀！”果然，又提起劲了，“早上电话里樱木君说他们会在全国大赛的初次登场上把丰玉打的落花流水的！相当有自信呀！”
众人一阵白眼，是樱木说的，不“自信”才怪。
“说起来，湘北作为选拔队参加全国大赛，是代表我们整个神奈川高中篮球的形象，希望他们取得好成绩，对手可是全国的列强呀。”
“他们敢输的话，决饶不了他们！”
“那群家伙的话，应该不会轻易输了的吧。”
“…… ”
风，吹进篮球馆，很凉爽。蝉的叫声更响了。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队员都低着头，有点沮丧。连田冈教练也是环着手，皱着眉，若有所思。
仙道是一直听着的。抬了抬眼，想看看杵在门口那群人的情形，看到的是黑黑的人影和外面亮得刺目的一片，眼前呼地闪过了同样白亮的聚光灯，喧闹的篮球馆，拉拉队，汗珠，跑动，篮球，计分牌……
／比分又拉开了。／
／有意思……！越野，给我传球。／
……
就这样怔在那里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反映。
好一会儿，才又被彦一的叫嚷声拉过神来。想了想刚才在发什么楞，脑子却一片空白，不禁感慨，这样热的天气实在容易让人精神涣散。
“樱木君和流川君在全国赛上的初登场，一定相当的引人注目！真想亲临现场！把他们全都记下来！记下来！”
“那个红头小子别给我们丢脸就够行了。”
“流川到很有希望。”
“会引起轰动的吧。”
……
“咳，你们闲聊完了吗？”教练即欲暴走的声音。
“……”
“还不开始训练！打算明年再让湘北出现吗？！！”终于爆发了。
“是！！！”
一大群人连忙起令，急急忙忙地看到有什么可以拿在手里做做样子的东西，就拿起来跑到场中央继续练习，速度之快不禁让人惊叹今年陵南篮球队大有希望。仙道还看见被抢掉球的植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呆了三秒，楞是出了一身冷汗，竟就地做起了俯卧撑。哈，怕成这样，真是……想不笑也难。
正打算发出第一个哈字音的时候，立即遭到教练的一阵怒视，随之而来，不可避免：
“仙道！！你还想偷懒吗？！”
田冈教练果然还是陵南最强呀。挠了挠那头知名的冲天发，露出招牌式的笑，起身，走进场里，接过越野丢来的球，重新投入练习。
初登场吗？流川的话，引起轰动应该是必然的吧……
/全国联赛上……是不是有比你更厉害的家伙？/
是流川呀……
“彦一！你到外面去跑上十圈再回来！！”
“啊~~~~是、是！……哎哟~”
那一厢又在上演陵南特产，青春呀。

“才一顿饭的功夫，这雨就下得那么大了。”
“早上太阳还那么毒。”
“这样也好，可以晚些去训练了。”
“是啊，哈哈……”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的，早上还艳阳高照的天，吃完午饭一看就大雨滂沱了。象是从天而降的一盆水，哗啦哗啦的刷着房、刷着树、刷着地。谁也没有带伞，所以全体陵南篮球队队员被困食堂，不过，大家也乐得不用急着去进行魔鬼集训，还有人竟然拿出了藏在食堂右小厅第六排第九个座位的一个小夹缝里的两副旧扑克牌。
仙道坐在倚窗的桌子上，两只长腿搁在前一排的桌上，背靠着窗沿，一边有意无意听着队友的谈话，一边对着窗外雨景出神，嘴上挂着一贯的弧度。
门口跑进了气喘吁吁却一脸兴奋的彦一，虽然是打着伞的，身上还是湿透了，这么大的雨呀……
“刚才和姐姐打了电话，湘北赢了！太了不起了！”
“是吗？那太好了。”
“总算没有丢神奈川的脸。”
“是啊！终于让丰玉那群家伙知道我们神奈川代表队的厉害了！”
“哈，彦一你受的刺激不小呀。”
“流川、流川君真是太了不起了，他在上半场被被丰玉的南烈撞伤了眼睛，听说当场倒在篮球场上了，整个右眼都肿得看不见东西！那个被称做‘王牌杀手’的家伙，丰玉的队长果然也不是好东西，应该说是万恶之首，罪恶的……”
“后来呢？”仙道微笑地转过头，自认很文雅地打断了彦一的滔滔不绝，问着自己的问题，也让其他人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子的罗嗦呀~。
“恩？”对仙道的突然发问一时反映不过来。
“我是说流川，后来怎么样了？”
“啊！流川君呀，下半场带伤上阵，把丰玉打的落花流水，他还闭着眼睛罚球呢！”
“天那！那个夸张的小子！”
真是，夸张的小子呀，又倔强。视线重新回到了窗外，看着将天和地连成一片的雨，身旁的人正围成堆地讨论着樱木的投篮、流川的气势还有湘北明年的实力，仙道耳朵里却只听到唏哩哗啦的雨声……
风，湿的，清凉得沁人心肺。
雨水冲走了曝晒一上午的灼热，打在屋顶上滴成帘，落在地面上汇成溏。窗前露天的操场上也积起了一层水，雨打在上面象打进池塘，泛起了涟圈，偶有几片从一旁梧桐树上打下的叶子油绿油绿地躺在上面。奇怪的是，此情此景，仙道的脑子里却募地晃出了涓涓流水，片片山枫浮于其上，潺潺地流。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雨天果然是会让人诗意的呀。不过那个人的名字的确，诗意……哈，典型的名不副实。
雨，渐渐小了……
“仙道，仙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
“……”
“这雨，”
“明天会不会吹到广岛去呢？”
沉默。
越野觉得他们陵南篮球队真是了不起，每天对着他们队长兼超级王牌的不知所云，竟然能如此镇定而保持不暴走。那人却还是一副俨然自得的样子。
“啊，对了，”还是彦一先开了口，“一定要再给湘北传真！上面要写上‘祝大胜利’！对，现在就去！那我走了！马上回来！”
“这个彦一，快成了湘北的人了！真是的。”
仙道看着彦一一路飞奔出了门，又发了一下呆，吹了一阵风，终于懒懒得开了口：
“那么，”
“有人，想回去练习吗？”
突然提到这件事，大家是楞了一下的，随后立马是一副众志成城的严肃模样，高呼一声“是！”“陵南必胜！”便跑进了还稀稀拉拉的雨里。留了仙道一个还在这里慢半拍地起身，站定，伸个懒腰。
笑。真的，仙道想，自己这个队长有时还是有那么些自觉的。

“今天，湘北的对手是山王工业吧？”
“恩，那可是日本高中篮球的顶峰呀……想着就能让人兴奋！”
一样的篮球馆，一样酷热的天，一样让人想着就反胃的训练和蝉的嘶鸣。
“那一定会是一场苦战呀。去年海南输了整整三十分呢！”
传球。
“山王王朝。赢了的话可以算是奇迹的奇迹了吧。”
再传球。
“山王的王牌是日本第一高中生——泽北荣志，不知道流川他……”
啊？！
三分球进。
泽北……泽北荣志……
眼前，黄昏，公园篮球场，一对一……汗，头发，眼睛……
/……较量过一次，不过没能赢他。/
/他叫什么？/
/北泽/
北泽？是叫泽北呀。这下真的要被叫成白痴了……不知道流川他还记得吗？这么就大概忘了吧，应该是……希望不要……
这天，好热呀。

“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啊。”
“虽然是知道比赛结果的，看的时候还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象做梦一样，那群家伙……”
现在是晚上8点，全体队员都留在篮球社看彦一姐姐传过来的比赛录像。
IH赛第二轮，湘北高中对山王工业，79：78，是这天所有报纸的体育版飞满整版的比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比赛。篮球周刊网站的标题是什么？“神奈川投给广岛第二颗原子弹！！”切题。，
下午当彦一将比赛结果带到篮球馆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可置信地高呼奇迹，连田冈也发出了惊叹。仙道心里却出奇的平静，说老实话，这个结果曾很多次出现在仙道的脑中，但成为了现实却没有在心里翻起一丝波澜连仙道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只是望了望外面已经变的金黄的阳光，同时显得愈加湛蓝的天，想着，赢了呀……
“想不到鱼住学长蛮上镜的嘛~~哈哈”
一群人正坐在地板上，一边坑啃着西瓜，一边讨论着刚才的比赛。
“是啊，哈哈~~没想到他竟然跑到现场去破坏比赛秩序！”
“但是，很另人感动呢，鱼住学长……虽然是对手，但却非常的敬重对方呢。”
“那是棋逢对手式的惺惺相惜。”
‘猩猩’相惜？
“就好象仙道队长和流川一样！”
喷水？！呛到了，果然是不能在背地里讲别人的坏话，想一下也不行。
……
“很晚了，回去吗？有点饿了。”
“今天这么高兴，不如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吧。”
“干脆我们今天别回去了，住在篮球馆里！”
“好主意！”
“队长……”
“我同意呀，也算是集体活动嘛，为什么不参加？”
“耶~~~！我打电话和家里说一声。”
“我也是！”……
仙道觉得很惬意，在这样的仲夏的夜里，荡在淡黄的路灯光下，脚下是隐隐绰绰的树影，前面是快兴奋的队友的喧闹——“去喝啤酒吧！”“好！”——树丛里萤火虫的光，蟋蟀的声音。抬起头，印入眼的是旷黑的夜和漫天摇摇欲坠的星星，所谓朗朗夜空定是如此吧。晚上的风，清爽……

海边……浪花泛着礁石……阳光……白亮的耀目……一片蓝……风……
流川？在说些什么……
被风吹起的黑亮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象昨天晚上夜里的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
流川的微笑？！
……美丽……靠近……流川？在干些什么……
睁开眼，时间5：45 ，盛夏的清晨已经遍布洒下了太阳的味道。躺在篮球馆的地板上，透过硕大的玻璃窗，看到的，只有天的蓝。一动也不想动，只是发呆，望着那新鲜的蓝，没有云的遮拦，仿佛要把人的心都盈满似的。随着一只喷射机静静的在上面恣意划下一道白线，还未完全清醒的眼角也不自觉地划过了一道水痕，靠后面的那一段已经象棉花一样的淡淡化开了。
安静，怎么可以这么安静呢？连鸟的轻鸣也显得喧哗了，却是很快乐的声音。空气是微凉的……刚才，是梦见流川了吧……
坐起身，还是有些呆滞地看着阳光在灰白的篮球馆里刻下窗的影，周围是铺了一地的凉席，凌乱的被单和一群睡姿各异但都还不醒人世的家伙。
出神，再出神……
梦里面，流川说了什么呢？费力地想……还是记不起呀。可那个表情却那么清晰，靠的那么近，一定是做了什么了，是什么呢……那两只鸟，怎么可以这么快乐呢……

“对爱知的比赛还是大比分输了呀……好可惜。”
“昨天的那场比赛用尽了他们的全力吧。不过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仙道是一个人住的，靠近湘南海岸的一栋二层洋房，是仙道妈妈没嫁到东京去前的家，外公外婆七年前已经移民加拿大了。
因为昨天大家都彻夜未归，今天的练习提早结束了。到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路上太阳象是能把人烤的烧起来一样。
开了门，把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扔，一路奔上二楼，逐一的将屋子里的每一扇窗都打开，再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眼睛没焦距的望着门外亮成一片的景。从大开的门窗穿过的风，一阵一阵的，划过沁着汗的颈项，清清爽爽的，带着仙道熟悉的海的味道……
拿起身旁的一个水枕，搁在手上，让阵阵的凉透过微烫的皮肤传到身体里，好舒服……门外是在风里摇曳着的白桦树，翻着一片片被阳光照的金黄耀眼的叶……想着，好不容易有休息，去钓鱼吧……却一动也没动，就这样享着风，发着呆……
直到门外的天渐渐变成了淡紫色，西边的云泛起了绯红，才略略醒了的眨了眨眼，看看天，自嘲的笑笑，自己真不是一般的懒呀。
想起还有好些事没干，于是懒懒地起了身，拿出包里的衣物，扔进了洗衣机，接着作了些整理，拿出火腿和蛋给自己抄了份饭，兼美味味噌汤一碗。然后吃饭，洗碗，洗澡，晾衣服，开了一下电视，没什么好看的，又关掉，百无聊赖地拿出一本《微积分》，翻了两页，觉得滴着水的头发很碍事，决定去拿发胶，电话，翻箱捣柜，铃响，没注意，铃再响，听到，楞了一下，再响，飞奔，再……接起：
“喂，你好，我是仙道。”
对方没有回答。
“？你好……”
还是没有回答，却有呼吸的声音，清清凉凉的。
仙道笑了，慢慢的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靠着靠背，弯着头，悠然地拿着话筒，细细地听——
“流川？”
“……”
“……”
“……”
“流川，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哪支球队是永远不败的吗？”
“……”
“……”
“那是实力上的差距。”呵，终于出声了，还是倔倔的声音呀。
“没有差距哪来的超越。难道流川是喜欢站在最高峰上俯视众生的？”
“哼，站在最高点不是为了看下面的人的。”这个家伙。
“呵，流川，是流川你呀……”轻轻的笑。
“怎么？”
“没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那么……这个星期六还去吗？”
“去。”
“那个……”
“……”
“那个泽北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你大概忘了吧，就是上次……”
“大白痴。”
呵呵，原来是记得的。
“挂了。”
“好。……哦，对了，你们那里昨天下雨了吗？”
“……不知道。”
正常。
“那好，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
盲音。
仙道挂上电话，发现自己整个人又回到了懒懒的状态，什么都不想了。
外面的夜，很黑，竟然听到了远处海浪的声音……睡觉吧，也许能连着今天早上的那个梦呢。这次可要听清楚流川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靠近地……
八月，盛夏的夜，神奈川的海一起一落的响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