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恋曲 1-7

作者: 无花,收录日期:2006-03-28,2070次阅读

1
 
 九月初九,仙道彰与丰玉掌门南烈决战于丰玉之巅 。
    此战战况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但据武林第一号包打听相田彦一飞鸽传出的消息称,仙道 彰毫发无伤,而南烈将自己的成名兵器“无形刀”立冢埋于山巅。由于相田彦一一向号称信誉第一,童叟无欺,这消息一时间成了江湖上最轰动的头条八卦。
    为什么一次比武竟让人们这般关注?原来当事人之一的仙道彰乃是武林第一大帮“青龙帮”帮主牧绅一的独生爱子,久负盛名的少年天才剑客。据说他自幼聪颖过人,七岁拜于陵南高人田岗门下,未及五年,田岗即感叹再无可传授,又称从未见过如此根骨天资俱佳的奇才,使仙道彰未出道便以“神童”而名动江湖。十六岁全歼恶匪“山王五鬼”,一战成名,被视为年轻一代高手中的翘楚。
    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本应该是父亲心目中值得骄傲的儿子,怀春少女的深闺梦里人。偏是仙道彰天性淡泊,无心名利,迟迟不愿接掌家业,只爱风流潇洒,“赢得青楼薄幸名”,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不知搅乱了 多少女子的芳心,也令父亲牧绅一伤透了脑筋。
 
“你你你, 讲清楚这又是怎么回事?!翠红楼的女人怎会找上门来了!”青龙帮魁首的怒吼声几乎要把议事厅震垮,偏偏这能令无数人腿软心寒的怒火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一点效果也无,他瞪着笑得一脸无辜的儿子,只觉得全身一阵无力。
   “哎呀,爹您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划不来的。”仙道彰笑眯眯地安抚暴跳如雷的老爹,“我保证樱子姑娘下次不会再来了,您……”
   “哦,那下次是换谁?!”一把甩开儿子想要搀扶的手,牧绅一拒绝再次上当。儿子那数不清的红颜知己已经让他积累了无数次尴尬惨痛的经验教训。
   “恩,我也不知道耶。您就想开一点,当作是积累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嘛。”哇,老爹的脸都绿了,“再说我根本无意于弥生小姐,您把她请到家中做客,我会很为难的。对姑娘家的清誉也没好处吧!”弥生是很美没错,仙道也不反对多一位美人知己,但她脸上就差没写上“我要结婚”,这就让人退避三舍了。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忍受这种束缚,于是用了最有效的方法,旁敲侧击几句就让翠红楼的樱子上门来讨公道……想到当时的热闹场面,仙道彰不由得又勾起嘴角。
   “你还笑!让个莫名其妙 的女人把人家小姐气跑了!这,这象话吗?”牧绅一简直要抓狂了,一辈子的英名脸面都快被这坏儿子丢个精光。他到底上辈子哪拄香没烧好,摊上这么个冤孽,唉!
   “爹,她若如此缺乏度量,怎能指望她当个合格的青龙帮主母呢?更不用说处变不惊了!”仙道彰敛了笑容,说得义正词严。
   “扑哧!”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藤真回想起昨日牧满脸黑线的样子,还有弥生与一身绿衣相辉映的脸色,不由忍俊不禁。牧绅一转头瞪了他一眼,待要说什么,见他笑靥如花,呆了呆,心头气早消了大半,想想儿子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叹了口气道:“彰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收心成家立业的时候,学学藤真,人家年纪大你不多,人可比你稳重多了!唉,你娘去得早……”
   “是是,儿子自会有分寸请爹放心。”开玩笑,要是让爹这么叨念下去,怕不听到耳朵长茧才怪!瞄了眼好友藤真,见他一脸似笑非笑,摆明不信自己这番说话的模样,不由捉弄之心顿起,揽住藤真的肩膀,“健司,我爹最近脾气很不好呢。你看是不是因为独身太久阴阳不调啊?”
   “彰儿!!”牧绅一又是恼又是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藤真玉容早已涨得通红。仙道彰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暗中叹气,犹火上浇油道;“我不反对多一个娘亲啦!”话音未落,人已走得不见踪影,留下玉容微黯的藤真和尚未回过神来的牧绅一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仙道彰!你这混帐!给我回来!!”——可怜议事厅再度遭遇被震垮的危机。
 
2
 
 仙道走出大门的时候还在微笑,解决了个大麻烦,他的心情实在不错。至于里面那两位要怎么处理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不方便也不愿意插手。毕竟一个是他爹,一个是多年好友,又是青龙帮头号和二号人物,跺跺脚江湖震动的角色,历练和智慧都在万人之上,他一个局外人实在犯不着操那么多心。只是眼见藤真那样一个千伶百俐的人儿居然为情所苦,心下也不禁暗暗叹息。
    看看天色,去拜访潇月馆的叶子姑娘显然不是时候。仙道想起还没吃早饭,便径直步向本地最大也最负盛名的悦宾酒楼。才没走几步,后面一阵吵嚷推挤,,一抬八人紫呢红顶大轿旁若无人的直冲而过。这处乃是通衢大道,又值早市方散,人多拥挤,唬得路旁行人闪躲不迭。仙道见那轿子有些眼熟,不由暗自皱眉,扶了身边一个踉跄欲跌的老汉一把,正欲避进路旁小巷,轿中人已发现了他,轻喝一声住了轿。一时下来个富泰老人,见了他便眉花眼笑道:“贤侄,好久不见了!”仙道躲之不及,只好打起精神迎上前去施礼道:“相田世伯。”

    原来轿中人正是相田弥生之父,神奈州数一数二的木材商相田胜彦。这相田家富甲一方,又与青龙帮向有生意来往,平日倒也相熟。相田胜彦更是一心想攀附上大靠山,早打得好算盘要将女儿嫁入青龙帮,而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眼前这青龙帮少主仙道彰啰。思及此,相田胜彦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贤侄,小女昨日失礼了,贤侄大人大量,千万莫要见怪呀!”

    仙道心中好笑,那相田弥生也算是个闺阁中的翘楚,老爹却如此市侩,不说替女儿讨个公道,倒是惟恐自己生气似的忙不迭来讨好,浅笑道:“世伯切莫折煞小侄了。总是小侄行为不检在先,才惹得小姐生气。”相田胜彦忙道:“这是哪里话,男人嘛,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我们家弥生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子。更何况彰侄英姿飒爽,人中龙凤,哪家的女儿不仰慕呢,难免的嘛。哈哈!”

    仙道听他说得不伦不类,也不好答话,只是微笑着连称不敢,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见相田胜彦大有长篇大论说下去的样子,忙问:“不知世伯一大早有什么急事,这等匆忙?”虽是转移话题,问的却也是实情。因相田胜彦虽不是什么善人君子,平日也算大致中规中矩,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飞扬跋扈的。

    这一问提醒了相田胜彦,“啊”了一声跌脚道:“见到贤侄一时高兴得忘了,我现在要去见天医谷的高人,定了巳时三刻在悦宾酒楼的,我只怕误了事,宁可早些去的好。”仙道一听,心下恍然。原来这相田胜彦家业虽大,膝下却甚是荒凉,只得二子一女。长子彦一是庶出,因母亲地位低下自幼备受欺凌,后机缘巧合得遇明师,竟脱离家门一去不回。幼子彦二倒是嫡子,偏九岁上生了场大病,虽然拣回条小命,双目却就此失明,百般寻医问诊,钱也不知花了多少,依旧是毫无起色。如今偌大的家业,里里外外倒有一大半是长女弥生在支撑着。也难怪相田胜彦今天如此失态,原来竟是找到了天医谷的人。天医谷素来不事张扬,颇为神秘,倒让仙道也有了几分好奇心。不过想归想,他可不愿和这位热情过头的“相田世伯”再相处一个早上。

    “贤侄如果有空……”仙道见他一脸热切希翼,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忙截口笑说:“实在不巧,小侄还有事待办,世伯请自便。”相田胜彦原有些失望,但见仙道彰虽是含笑而言,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严气势,窒了窒,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唯道“有空一定来敝府便饭”,便一迭声催着轿伕“快快快”,一阵风去了。

    仙道暗叹口气,这下连悦宾酒楼也去不成了。游目四顾,见路旁不远处一个小饭馆尚算洁净整齐,人也不多,便走了过去。

    一进饭馆,仙道便被靠窗而坐的一个黑衣俊秀少年吸引了注意力。倒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那少年气质高华,实在不象是适合待在这种普通小饭馆中的人,偏是他翘着二郎腿,自斟自饮,一付安稳悠哉的样子。似是感应到仙道的目光,那少年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又低下头去倒酒。

    仙道少有的被勾起了兴趣,略一沉吟,随口敷衍了小二几句,走到少年桌前
一辑笑道:“这位兄台,可许我同桌共饮?”也不等回答,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那少年不置可否,只微牵嘴角:“不愧是青龙帮的人,做事都霸道得紧。”仙道也不生气,含笑道:“恕我冒昧。只是兄台人品令人一见便想结交,一时情不自禁倒莽撞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少年见他一脸春风,话语真诚坦率,倒也不好再出言讥讽,半晌淡淡道:“你不是有事待办么?”仙道心中暗自一凛,人声嘈杂之中,距离也不算近,这人居然可以清楚听到相田和他的说话,看来一身武功非同小可。面上不露半分声色,微笑着端起茶杯,道:“在下仙道彰,尚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三井寿。”少年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天医谷的三井寿?”仙道一口茶几乎没喷出来,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脸上总带着些戏谑之意了。有点哭笑不得道:“三井兄现在不是应该在悦宾酒楼与我那位相田世伯相谈正欢么?”

    “哼,这种骄横跋扈之人,天医谷可未必愿意救治。”三井寿显是对相田刚才的行为相当感冒,语带不屑道,“再说,我才不想再去悦宾酒楼,昨天去过了,菜也没好吃到哪去,价钱倒是宰人没商量。”

    仙道听他说到最后带出几分孩子气来,不禁微笑。难怪三井寿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悦宾酒楼正是青龙帮在本地的产业之一。同时心下也有些讶异,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医谷“医使”三井寿原来如此年轻。

    仙道一向交游广阔,自然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加上青龙帮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江湖上大小门派的情况和动态都知道得不少。但即使是他,对天医谷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只知有奇人医术无双,几十年活人无数,被人尊为“天医”,原是行踪不定,近几年来似乎落脚在陵南与丰玉两山交界处的某地,但去过的人都被要求不得泄露该处所在,而天医为病人诊治时,脸上总戴着个银色面具,所以至今居然无人知晓天医是男是女,多大年岁,甚至是一人还是多人。而这颇为神秘的天医谷,唯一对外公开的联络人就是“医使”三井寿。

    仙道笑叹道:“店大欺客,盛名难符也是有的,看来悦宾酒楼也难以免俗,唉,真该换换掌柜了。”三井寿见仙道平和大度,并不因自己再三挑惹而恼怒,且是言谈举止亲切洒脱,令人如沐春风,心中好感大生,笑道:“换你去做怕就好些了。”两人相视而笑,竟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传言道天医谷并非每个疑难病人都救治的,似乎自有一套标准。原来就是由三井兄来衡量的么?”仙道想到犹不知已被踢出局的相田胜彦,自己对他人品虽是不喜,但相田彦二却颇为无辜,心中不忍,“那相田平日也不是这样的人,今天想是一时高兴得糊涂了也说不定。三井兄看在小弟薄面便恕过他吧。”

    三井寿微微苦笑道:“我是无所谓,可是他那副德行,怎么过得了我小师弟那关……”仙道见他神情又是疼爱又是无奈,言下之意竟是拿他那小师弟毫无办法,一时大感好奇,待要追问时,三井站起身来道:“罢了,我现在就去趟悦宾酒楼,成与不成且看他的造化好了。仙道兄,我暂且告辞。”

    仙道彰也含笑施礼:““三井兄若有暇到青龙帮总坛做客,小弟必竭诚相待。” 

    “那个就可以省了,我不惯应付那种大场面。”三井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对了,你们的越野长老生了重病么?”

    “耶?没啊。”

    “他的家人呢?”

    “也没有啊。怎么了?”

    “那就奇怪了,他在四处找我。”

    “……”可是他没有动用青龙帮的力量,老爹也不知道这件事吧。

    确实有些奇怪。联想到长老堂最近的举动,仙道彰暗暗沉吟起来。  


 
3
 
 青龙帮总坛·耀日楼议事厅
    牧绅一面无表情的靠坐在长桌一端的大椅上,看着几位长老显得心思不一,明暗不定的老脸,良久才缓缓道:“高野长老,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呢,还是几位长老都同你一样这么认为?”他的声音并没有起伏,不喜不怒,却让在场的几个人心头齐齐一跳。

    “呃,这个……”高野嗫嚅了下,暗恨自己越老越没胆色,每每被这年龄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帮主的气势压得矮了半分。转过眼看其他几个,却是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咬咬牙,大声道:“是属下的意思,但属下想其他几位长老也会同意。想我青龙帮自老帮主创建以来,威势日盛,现有帮众多至难以计数,势力遍及全国各州县。只要不是聋子,无人不知我帮威名,就是那些名门正派,巨贾高官,见了我们没有不恭恭敬敬的。这是何等威风,何等爽快!可近两年来,帮主却将帮务重心转移到生意上去,兄弟们都是刀头舐血的粗人,哪里做得来这些个细致活?许多兄弟都有怨言了……”

    牧绅一双眉微扬,没有说话。藤真微笑道:“那高野长老是说我青龙帮不能做生意赚人家钱喽?正如长老您说的,如今帮众众多,开销可也是成倍的增加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钱当然是要赚的,但明明有更简单就能赚钱的路可以走,”高野狠狠瞪了藤真一眼,看见这小子就一肚子的火气,偏又心头雪亮:藤真贵为青龙帮总护法,年纪虽轻,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兼之才智过人,甚得帮主信赖,他也不敢当面得罪,忍气道,“以前那些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吗?现在为什么要强迫大伙儿做些什么‘正当合法的’生意,这样岂不是断了许多兄弟的财路吗?”

    “高野长老,今非昔比,如今青龙帮与名门山王已隐隐成为黑白两道各自的领袖,互相制衡。若再去干那些杀人越货,明偷暗抢的土匪行径,岂不教人齿冷,更会落下口实,给白道人士讨伐的借口。黑道上的兄弟卖我们的面子,奉我帮为首,也靠着我帮这棵大树讨生活。因此,我青龙帮的决策决不可不顾及到各路黑道朋友。这是于公,”藤真面上带笑侃侃而谈,词锋却是犀利无比,“于私,现今正逢太平盛世,我青龙帮如要求得发展茁盛,从商甚至从政是最切实际的办法,也最稳妥有效。帮主命兄弟们学做生意,读书也正是为此。我帮人才济济,两年来,青龙帮在各处开设的钱庄银铺,酒肆茶楼,诸般百业大多获利甚丰,于我帮事业有利无弊,帮里各项福利也比以前只厚不薄。我瞧过去,兄弟们只有高兴,倒不见有什么抱怨的。就有,也是几个不思上进,辜负帮主栽培的不成材之人,断的也是他们的财路,也不为可惜。难道竟是我糊涂,不察下情不成?”

    “你!”高野涨红了老脸,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今日前来原是带着私心:宝贝儿子管着青龙帮本地一处产业,能力中庸倒也罢了,偏又好酒好赌,挪用了官中款项,被刑堂监察的人查出,撤了差受了罚,现人还关在刑堂大牢。掌管刑堂等内三堂的左护法花形透是个刚直不阿的,算起来又是同属内三堂的长老堂顶头上司,对他虽然客气,讨情却是休想。高野本就不满长老堂有名无权,越想越难忍下这口气,说动了几位长老——也是有些个“同病相怜”的,直接找帮主告状。不想藤真也在,满肚的怨言私意当头碰了个软钉子,借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难偏又被藤真一条条驳回,还顺带讥讽了几句,只气得他全身乱战,冲口而出道:“你,你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对我无礼!不过是仗着关系才爬上这位子……”对上藤真寒光闪烁的一双明眸,只觉脊背一凉,不由噤口。

    藤真冷笑一声,踱了几步,悠悠道:“这么说,高野长老是认为帮主识人不清,才让我这没有真才识学,只靠关系的人身居高位喽?”
   
    “帮主,属,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高野一时口快说出这种以下犯上的话,回过神来想到帮规,不由脸色大变,冷汗涔涔而下。

    “高野,你身为长老,理应为帮中弟子作表率,谨慎言行。今天你心怀私意,妄论帮务在前,出言不逊,冒犯藤真护法在后。本座若不治你的罪,只怕其他兄弟不服,异日若有人有样学样,哼。”牧绅一沉下脸,威严冷锐的目光让高野的冷汗冒得更凶。

    一眼扫过其他几位长老,见他们露出懊恼不忿之色,显然是不满高野太过卤莽,牧绅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顾念着往日情分,对这几个老头子近来几次唱反调的行为不为己甚,他们却越发不懂收敛,今日居然辱及藤真,也该顺势教训一番才好。想到这,刻意放缓声音道:“不过,几位长老当年与先父并肩打下青龙帮的江山,是本帮有功之臣。本座也不愿太过难为你。这样,让总护法决定怎么处分好了。”

    高野听了前面几句,刚松了口气,最后一句又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万般无奈下,只得向藤真抱拳道:“请护法恕过属下无心冒犯之罪!”其他几位长老见势也七嘴巴舌地讨情。藤真见他们此刻已是气焰全无,又知他们心中并不服气,看牧绅一的意思也是略微惩戒下就作罢,暗叹一声,笑道:“我也知道长老是无心之过,但法不可废,请高野长老在家闭门思过半个月。帮主以为如何?”

    “就这样吧。你们可以退下了。”跟这群老头子打交道比什么都累。牧绅一不再理会一脸晦气走人的长老们,见门口一个青龙帮弟子探了探头,不悦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进来!”

    那人进了来,却是仙道彰的一个小侍从,手上拿着封青色烫金的拜帖,见帮主面色沉冷,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把信交给他。藤真见状一笑,一面从他手上接过拜帖,问:“是给少主的吗?”一面低头看时,奇道:“丰玉掌门南烈?这样子分明是战书呢,彰怎么会惹上他的?”牧绅一重重冷哼了声:“这混帐小子,净会在外头沾惹是非,又不是头一遭了。”便要叫人去找仙道来。

    藤真笑道:“帮主倒也不必先生气,彰做事向来有分寸,那南烈也不是什么正派角色,一定有原委的。何况彰的武功也未必会输给那个劳什子掌门啊!”

    牧绅一皱起眉头:“就是这样才教人担心。那孩子就有几分小聪明,也未必斗得过那些老奸巨滑的老江湖们。何况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年纪轻轻锋芒太露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藤真你也该多劝劝他。”藤真横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个好的,每次都叫我做坏人。”牧绅一轮廓分明的俊脸微微一红,正待安抚他几句,议事厅门口响起一声轻笑道:“谁是坏人啊?”一个月白长衫朝天发的俊朗少年站在门口,脸上笑容暖如春阳,正是仙道彰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藤真只做没听见,将手上的拜帖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耶?这谁啊?我不认得啊!”仙道彰看完拜帖后忍不住苦着一张脸叫了起来,“该不会是……要给我爹的,结果弄错了?”他不抱希望地问。要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动武,因为舞刀弄剑的实在有损优雅斯文的情圣形象,更何况是象这样煞有其事地下战帖约战,生怕知道的人不够多似的。在他看来简直是,唉,莫名其妙得可笑。

    “你这臭小子,给我正经些!”牧绅一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你好生想想,最近是否和丰玉门结了什么梁子?”丰玉门并不是默默无闻的小门派,近几年来也颇出了几个高手,但因为武功走诡异阴狠一路,从不被正道人士推许,许多人对他们是敬鬼神而远之。而新任掌门南烈为人亦正亦邪,又最是护短,这次十有八九是仙道惹到他门下弟子,正好让他借端立威。想到这,不由冷哼一声,“南烈也算好胆量,找麻烦居然找到我青龙帮头上来了。”

    藤真撇撇嘴,笑道:“他们这次做的可以算聪明呢!明着下战书给阿彰,就算吃了亏,我们也没办法用青龙帮的名义找他算帐去。哼,打的倒是如意算盘,也未必就真能如了他们的意。”

    “看来我是被当成仗着我爹成名的二世祖了啊,也挺好玩的……”仙道彰无所谓地笑笑,懒洋洋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我想想,嗯,好象有这么回事……”几天前在哪里的街上碰见几个小流氓欺负个女孩子,他看不过眼教训了那几位仁兄一顿,其中为首的那位在灰头土脸跑走前似乎撂下几句什么“我是丰玉门的人,你等着瞧”之类的话。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后来那女孩子以让他甘拜下风的执着和毅力一定要“以身相报”,吓得他落荒而逃。不过,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时间却有点合不上:丰玉到此地来回的距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并且连战书都送到了?最重要的是,当时他并没有报上姓名,那几个小混混如何得知他就是仙道彰?虽然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不大不小有些名声,却也没自恋到认为每个人都该认识自己的程度。

    眼光闪了闪,仙道彰转移话题道:“刚才我进来时看见几位长老出去,脸色都不太好呢,怎么回事?”

    牧绅一哼了声不理会他。藤真笑道:“还能是什么?左右不过是些争权夺利只为自家打算的烦心事。花形都向我抱怨好几次了,那群长老们不好服侍。我替他想想也不容易,从帮主接位之初象摄政大臣一样的长老堂,如今落到内三堂之一,受左护法管辖,心里岂有服气的?可这烫手山芋是帮主扔下来的,花形是不接也不行呢!”

    牧绅一微微一哂,沉声道:“他们已经老了,把位子让给年轻人是应该的。”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大力提拔年轻后辈,架空了长老堂的实权,早已让那帮老头子心怀不满。可是手中无权,说话就不大顶用,心里的郁闷也就可想而知。这才是他容忍他们无伤大局的放肆的真正原因,“我当年初掌帮主之位,长老们在许多事情上为一己之利各执己见,对我处处掣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内部不和给我帮带来的伤害有多大,而且他们的许多想法已经不合时宜了,只会阻碍我帮的发展而已。”事实亦证明他是对的。他力排众意任用的右护法神宗一郎和左护法花形透,一文一武,一外一内,已成青龙帮的栋梁,而总护法藤真,这外貌纤细秀美若女子,心智才干却在千万男子之上的人儿,现在无论对青龙帮或……他本人来说,都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藤真……刻意忽略心头涌上来的一阵悸动,牧绅一清楚地知道,这或许是永远也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愫……敛了心神,清清嗓子道:“彰儿,你的打算呢?”

    “啊?什么打算?”仙道彰装傻,边背着牧绅一向藤真使眼色。可藤真这次似乎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反而添油加醋道:“阿彰,说到底青龙帮可是你家的产业,我们几个好朋友都被你拉下水,累死累活到现在,你倒象个没事人儿似的!越野常年驻在湘北分坛,一年难得回来几次,一回来就抱怨得我耳朵长茧;阿神也是马不停蹄,才又到南边巡查去了,你却这般悠哉……别只是笑!”

    “哎呀,就是因为有你们帮着我爹,我才可以放心的四处……游历嘛!”仙道彰毫无愧色地笑着,“也省得让人嚼舌根说我迫不及待要篡帮主他老人家的位……”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牧绅一受不了的以手抚额,这死小子!早晚被他气死,“这样好了,反正你和丰玉看来难免一战,这事完了后,你就顺路从东边的各个分坛巡视下来,回来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

    “耶?不会吧?”仙道彰见他爹一付“这事没得商量”的表情,觉得多少有些奇怪,“为什么偏让我去?”

    藤真敛了笑容道:“东边几处分坛的人员异动和营运状况不太正常,帮主担心有人弄鬼。但若明着派人查的话,一则并无明显的破绽,很难查出什么,再者阿神一时分不开身,其他人去了又怕打草惊蛇。你这不管事的大少爷比较没人提防,又正巧有丰玉的事做幌子,可不是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刚才就在盘算这事,只不料帮主和他打的也是同样的算盘。

    “反正你是要算计我一回了。”仙道彰无可奈何地笑笑,“对了,我早上也听到件奇怪的事。”

***    ***    ***

    九月初九,仙道彰与南烈决战于丰玉山之巅,仙道彰胜。

    战胜的消息传来,无数人聚集到丰玉山脚的阪城——仙道彰下山的必经之处,想要一睹这位少年英雄的风采;青龙帮当地的分坛准备好了盛大的庆功宴,迎接他们所仰慕的少主;阪城最有名的青楼——侍书馆中最美的千铃姑娘,也已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预备下几样曾让仙道彰赞不绝口的佳肴,练习了无数次她最拿手的曲子,只待那令她心许的情人到来。

    但令人讶异的是,一天,两天……仙道彰始终没有出现。

    各式各样的谣言纷纷出笼,占优势的是仙道彰不要应酬要红颜,半途另路去了某个美人窝。直到半个月后,有心人士发现此前一直毫无动静的青龙帮开始不露声色地加派人手寻找仙道彰。于是,“仙道彰失踪”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成了继他和南烈对决之后,江湖上又一个头条八卦。

***    ***    ***

    仙道彰懒洋洋地抛下鱼竿,躺到身后的树阴下,叹了口气。这儿虽然绿意盎然凉风阵阵,但九月午后的太阳毕竟还是颇有威力的,大概只有白痴才会在这时候跑出来钓鱼吧?“对,我简直比白痴更象白痴!”仙道彰愤愤然地自语。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留在这半个多月还不回去,天天受那冷面小鬼的虐待,当他免费的佣人兼苦力。就象现在,因为那小恶魔早上说想吃鱼,他就得在忙了一上午后还要冒着大太阳来钓鱼!结果呢,鱼们八成也同那爱睡觉的小恶魔一样午觉去了,仙道彰四下看了看,水面上除了嗡嗡飞舞惹人心烦的血蜂,就连片鱼鳞也见不到。

    那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呢?仙道彰第一百零八次问自己,很快地也得出了第一百零八次同样的结论:“唔,我的家教太好了,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否则他老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哪儿来那份耐性待在这天天拿那小鬼的白眼和冷言冷语当饭吃?尽管,这里是人人景仰好奇的天医谷,那可恶的小鬼流川枫是大名鼎鼎的“天医”。

    呵,那个死小孩……仙道彰闭上眼,嘴角露出浅浅的,带着一丝不自觉宠溺的笑意,思绪转回了半个多月前……

***    ***    ***

    仙道彰死也不承认,是他的好奇和懒散让他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迷路了,而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哎呀,真有点难办呢。”仙道彰抓抓他那头标志性的朝天发,打量了下四周:脚边是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四下里除了草和树,就是树和草。说实话,仙道彰的方向感并不比普通人差,就是说,也没比普通人好,因此理所当然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就同普通人一样摸不清东南西北了。不过幸好仙道彰有一点要比普通人强:他轻功很好。所以他还是一脸轻松的沿着小溪前行,甚至中途还停下来打了个小盹,“反正沿着小溪走,总会走出去的,说不定沿途还有人家。”他这么安慰自己,为了躲山脚下那一大串可以预见的应酬而舍了大路,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可是不久仙道彰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小溪汇成了个大水潭,接下去,没有了。他不死心地找遍水潭四周,还是一无所获。四周除了草就是树,除了树还是草。而就在仙道彰发呆的一小会儿时间,太阳以快得离谱的速度沉下西山去,留给他一片黑暗。

    随便选了个方向,借着微弱的天光凝聚目力,仙道彰打起精神提气向前飞掠。毕竟露宿荒郊野外可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敏锐的耳朵捕捉到前方某处传来的不同于风声和虫鸣的声响。仙道彰大喜之下,速度再加快了些,矫捷劲瘦的身子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滑过树梢向声音处掠去。到得近了,便听见水声,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仙道彰还来不及高兴,只听得一阵嗡嗡之声,小腿处已不知被什么叮了一口,尖锐而短暂的疼痛过后,一只脚竟突然失了知觉。猝不及防下,仙道惊呼一声栽下树去。总算他临危不乱,半空中勉力运起护身真气,震开仍不住袭向自己的不知名生物,踉跄着用脚而不是脑袋着了地,饶是如此仍又挨了两口,晃了几下跪倒在地上,只觉半边身子全麻痹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异的轻呼,声音虽轻,听在仙道彰耳中却不啻天纶玉音,猛的抬头起来看时,先直直望进了一对澄澈清冷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是个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仙道彰呆望着那仿若月光凝成的人儿,一时竟全然忘了自己现下的尴尬处境。直到那双眸子因为他的凝视而变得冰冷和不耐,仙道才猛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撑住身旁一株灌木,待要借力站起。

    “喂,不……”冰眸的主人好象要说什么,但很明显是来不及了。仙道彰的手好死不死正撑在一个大蜂窝上,暴怒的群蜂真正是“一窝蜂”地望他身上脸上招呼。仙道彰连叫都叫不出来,不听使唤的身子骨碌骨碌沿着所在的斜坡顶往下一路翻滚,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个大水潭,仙道彰在昏迷之前最后的念头是,水竟然是热的!冬天可以洗温泉……

    ……

    不知过了多久,仙道彰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觉得全身仿佛被重物压着般又闷又痛,呼吸不畅,喉咙更是干得直要冒火。沙哑地呻吟一声,他努力想睁开沉重肿胀的双眼,“唔,水……”

    一只微凉的手探上他的额头,接着干燥的唇触到一阵清凉湿意,却不是水,仙道彰喝了两口,只觉又凉又苦难以下咽,头脑却是一清,哑声道:“不要了……”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冷冷道:“是药,喝下去。”碗口坚决的抵在仙道唇上,迫着他将一碗药涓滴不剩喝完才收了回去。不一会儿,仙道觉得身子似乎轻松了些,又沉沉睡了。

    再次清醒过来时身体的疼痛便轻得多了。仙道动了动,才勉强睁开眼,便听旁边一人大声叫道:“他醒了!”仙道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只见一颗鲜红的头在自己面前不住晃动,“死狐狸!还慢吞吞的干嘛?人都醒了,你还不快来看看!”

    “闭嘴!白痴。”是仙道曾不止一次听过的清朗但略嫌冰冷的声音,“是醒了又不是断气了。”

    仙道彰哭笑不得的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挺秀纤瘦的白衣人从靠窗的桌边站起,缓缓转过脸来,脸上戴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月般澄澈的漂亮眸子。仙道彰轻“啊”了声,一眼便认出正是那夜的少年,而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令仙道马上联想到一个人,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不会吧,他的运气就真有这么好么?误打误撞也能给他撞到天医谷来?

    来不及说完,先前那鲜红色头发的主人已大呼小叫起来:“死狐狸戴那鬼面具想吓人呀?其实你那冰块脸戴不戴面具都没差啦!果然狐狸就是喜欢装神弄鬼!”

    那白衣少年已走到床边,一拳将红头发擂出老远,冷道:“一边去,白痴!”边俯下头来看仙道。

    仙道露出个自认最完美上弯三十度的阳光笑容,“嗨,恩公,那天晚上我就见过你了。”瞧那银面具分量不轻的样子,他戴起来一定舒服不到哪儿去吧。呃,重点是,赏心悦目的长相藏在面具下实在太可惜了,呵呵。

    红头发在一旁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白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取下面具,“哐当”一声扔到桌上,露出曾让仙道惊艳的精致面容来,“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仙道彰继续保持完美的笑容:“多谢天医公子相救,在下仙道彰,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啊,我觉得还有些虚弱呢……咳咳。”无视他明显要赶人的言下之意,仙道彰决定起码在短时间内 ,他是留下来定了。毕竟天医谷是个令人好奇的地方,这儿的人……他面前的两个,好象也挺好玩的!

    冰冷的眼眸染上一层怒气,很快在他脸上溜了一圈,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他丢出去。仙道彰面不改色地笑着任他打量,就不信号称“亲和力比武功还强”的自己会搞不定这明显还是个小鬼的天医。

    白衣少年盯着他好一会,脸上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要是这种表情出现在藤真脸上,仙道彰会很肯定它叫做“不怀好意的嘲笑”,可这冰冷的少年……也许不能以常理度之吧?

    仙道念头还没转完,那少年已转身回到桌边拿了面镜子递给他。仙道彰莫名其妙地接过,却在不经意间由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啊~~~~”仙道彰忍不住惊骇欲绝地大叫起来,完全忘了保持一贯的优雅风度,“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脸,他一向让人称羡的俊朗、帅气、拥有完美五官的脸上,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斑,有的还肿着!简直可以媲美他们家厨师养的那条又丑又肥的斑点狗了!呜……

    “血蜂叮的。”白衣少年平板地解释,“过一阵才能消。”

    仙道彰努力控制一把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幼稚冲动。抬起头来,正好捕捉到少年眼中飘过的淡淡讥讽嘲弄之色。而且,他发誓,少年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他不会错认的幸灾乐祸!

    “我叫流川枫,不叫天医。”少年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人,“对了,记得付医药费。”

    “……”这小鬼!

4
 
 “奇怪,他居然把名字告诉你了。”红头发似乎有些困惑的样子,“不过也没差啦,反正真面目都已经被你看到了。哈哈,真逊!”
    仙道彰暂时抛开“毁容”的沮丧,有趣的微笑起来:“那样的脸,干么要用面具遮住,太可惜了……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我叫樱木花道,是奉师命住在这保护那死狐狸的,因为他很软弱嘛!还有其他的人。喂,你就是那个青龙帮的仙道彰吗?”樱木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刚才的话要是被狐狸听到,他会揍人的!你的武功很好对不对?哈,我在这好几年了,头一回看到有人从后山进到天医谷的,不过,你也不算自己进来……真是个怪胎,掉进药泉居然没事……”

    仙道彰发现自己简直跟不上这红头发樱木讲话的思路。随口敷衍了几句,苦着脸看看手上不甚明显却阵阵疼痛着的斑点,心中揣测身上不知又是怎样的惨不忍睹。这么想着,只觉得脸上和全身愈发的痛起来,肚子也饿得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尽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樱木君,请问我来这有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啊,你是昨天晚上被那狐狸拖死鱼般拖回来的。哈哈,你没见着死狐狸当时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樱木似乎越想越好笑的样子,“他弄那些蜜蜂本来是想少些麻烦的,没想到反而多捡回个大麻烦,呃,”猛的顿住,樱木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啊,那个,我没那个意思,都是被狐狸带坏的……”

    躺在床上的“大麻烦”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一个柔和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道:“樱木,又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了。大师兄叫你呢,还不快去。”

    樱木似乎相当敬畏那个“大师兄”的样子,应了声忙就要走,犹豫下又道:“那他呢?死狐狸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了……”

    “别胡说,”进来的是个斯斯文文的清秀少年,手中捧着个食盒,脸上戴着两个连着柄的奇怪玻璃片儿,先瞪了樱木一眼,“快去,这里有我呢。”一边笑着向仙道解释道:“小枫去给你配药了。他说你先吃些流质食物比较好。我才做了咸粥,你大概也饿了,先吃些吧。”

    仙道感激地对他一笑,接过粥来,见虽是简单,却色香俱佳,不由食指大动,舀了一口,果然十分美味,他也着实饿了,又向非拘束之人,当下不客气的大吃起来,很快便吃了个碗底朝天。“呃,那个……”

    “啊,还要一碗吗?”那少年和善地笑笑,“我叫木暮,抱歉刚刚没先告诉你名字。”

    仙道暗赞他善解人意。点头称谢过了,这次却吃得不甚专心,眼睛不住溜向房门,却总不见那白衣人儿流川枫再进来,心下不由微觉失望。想了想,问道:“木暮君,我与贵谷的三井君有幸认识,请问他可是你们的师兄弟?”

    “哦,仙道君原来认识三井师兄啊,”木暮笑道,“他是小枫的师兄,不是我们的。不过,哎,也可以算是吧 。这里头的关系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他抱歉地朝仙道笑笑,明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下去。

    仙道最是玲珑剔透的,见他这样,微微一笑:“原来他真的就是三井兄口中难应付的小师弟啊。”转了话题道:“这些毒蜂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木暮忍不住瞄了眼仙道的脸,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只不忍心笑出来,轻咳了声道:“这谷中本有种别处罕见的剧毒血蜂,安西先生和小枫将它与另一种黄蜂交配,培育出新的血蜂品种,分布在谷中各处用来防范擅自闯入的人。山谷后方地势较险,人迹罕至,血蜂也很爱在那一带筑巢……”

    仙道听得皱起眉头,“那万一有人像我这般误闯,岂非有性命之忧?”心下觉得天医谷如此行事也未免太过霸道些。

    木暮听出他言下之意,笑了笑正待开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流川枫走了进来。仙道只觉室内似乎突然变得明亮了许多,一时望着流川只是发怔。流川见他呆头鹅似的,冷冷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样的白痴,原也没见过第二个。”又转头道:“药放下。”原来身后还跟着个端药的小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仙道一眼后,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神情倒跟他的主人有些相似。仙道便知他们十九是听到了自己的话,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只不愿跟小孩子计较,一笑也就算了。木暮却大是不好意思,轻声责道:“小枫。”又转头向仙道解释道:“这里早先血蜂肆虐,山民深受其苦,有了天医谷后,安西先生救治了许多人,附近的山民都是知道的,绝不会误闯,见了眼生的人也会告知他们一声。再则天医谷也在各处设了丝网和铁牌以作警示,想是天晚了仙道君没有看见。不过后山那一带无路可通,又有一口剧毒的药泉,倒也没提防晚上还会有人闯进谷来。”

    仙道听他这么一说,倒觉自己方才言辞过于武断,脸上便有些讪讪的。流川已在旁冷哼了一声,道:“白痴。”不待仙道有所反应,又道:“你的药,放冷了再喝。”

    仙道被他左一句白痴右一句白痴的叫得心中有气,听他这么说,刻意笑得阳光灿烂道:“好的,‘小枫’。”

    流川枫听得脸一沉,猛的转过头来,竖起双眉就待发作。木暮忙拉住他手道:“好了,小枫。你先去休息。”

    流川枫咬咬唇,见仙道一脸的似笑非笑,心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恼怒。甩脱木暮的手,直直走到仙道床边,居高临下的盯住他,微微眯起眼冷道:“再轻嘴薄舌的,我就扔你出去。”

    “别这样!”木暮急道:“你不是说他血质特殊,说不定对你的病有帮助……”话未说完,被他两人一个恼怒一个惊讶地看过来,一时倒不知后面的话该如何出口。恳求地看了仙道一眼,见他耸耸肩表示并不介意的样子,木暮略放下心,先去安抚流川,半推半哄将他主仆两个送出了门。那小药童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冲仙道做了个大鬼脸。

    仙道微微一哂,也不在意,只想着刚刚木暮的话。抬头见木暮已走回来,正有些尴尬地欲言又止,不由微笑道:“还以为是我一向人缘好呢。”就觉得奇怪,樱木、木暮他们就算天性热情,对他一个陌生人也未免亲切得过了头。

    木暮脸红了红,道:“青龙帮的少主仙道彰,我们还是信得过的。”仙道一笑:“多谢多谢。唔,‘小枫’,不,流川的病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医生吗?连他自己都治不好的病,天下怕也没有别人能治得了了……想到这,不知怎的觉得胃隐隐抽痛起来,喃喃道:“莫不是吃太撑了?”

    “……是娘胎里带出的宿疾。”木暮神色一黯,“到天气略凉时,隔三岔五的就会发作一次。就是这样天气,也……”顿了顿,眼眶已有些发红,“小枫救治了那么多危重病人,自己却要一直忍受这般苦楚,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仙道怔怔听着,闷声问道:“无药可医么?……你刚刚不是说,我也许会对他有帮助?”

    “也不是不能医,只是找不到药。安西先生,哦,就是小枫的师傅——他是前任的天医,说有种叫‘天火’的药果可以治他的病,但那也几乎只是渺茫的传说而已。安西先生四处云游找药去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小枫就靠药泉和血蜂的蜂毒抑制寒毒发作,”说到这,抱歉地冲仙道笑笑,“天医谷之所以培育如此之多的血蜂,大半也是为了小枫的病。你昨天被整群血蜂叮咬,又掉入了剧毒的药泉,在常人本是有死无生,但你却……而且你中蜂毒后症状也跟平常人大不相同,小枫说你的血质有异,也许……”

    “也许和药泉、血蜂、‘天火’的性质差不多?所以可能能治他的病?”仙道帮他补充完整,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只是可能而已。但我们不想放弃哪怕是一丝的机会。”木暮认真地说道,“小枫他……人其实很好的,只是脾气,呃,有点,那个,你愿意帮忙吗?”多少有些担心地问。

    仙道笑道:“就算我不答应,看你们的样子……”见木暮一脸不安,也不忍再戏弄他,正色道:“流川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很乐意对他有所帮助。不论蒸煮煎炸,任你们处置罗!”

    木暮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笑起来:“没那么严重的,且看小枫研究得怎样才说。”站起身道:“抱歉打扰了你养伤,请喝了药好好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仙道微笑道:“木暮君真的很疼爱‘小枫’呢,”若有所指地瞄了眼房门的方向,“特意费了这么大一番口舌,也不知他领不领情?”

    木暮诧异地看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笑了笑出门去了。到得门外,见流川支着手肘靠在墙上,脸上带着三分气恼三分若有所思。木暮低呼一声,想到仙道最后一句打趣话又忍不住发笑:“你都听见了。”

    “哼。”那个混蛋。

    “他人很好呢。说不定这回你真能把病治好也未可知……”

    “……”流川微微别过头,想到那人可恶的笑就有气,但见木暮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下也自感动,撇撇嘴轻声道:“就凭那个白痴……”

    屋里的仙道笑眯眯地喝完一碗苦药,回想方才流川的神情说话,说不出的骄傲倔强,教人又气又怜。转而想到他的病症,胃不知怎的又抽痛起来,“真的是吃太撑了。”渐渐的只觉神思困倦,睡着前最后想起的,是那双曾放在自己额上,微凉的手。

 
5
 
 待到仙道彰能够下床活动自如,脸上的红斑也已消褪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总的说来,仙道对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还是比较满意的。唔,这是说,如果忽略不计流川枫几可称得上“恶劣”的态度,再忽略不计他每天四次灌给他的苦得出奇的药汁——仙道嫌恶地皱着眉头瞪着床前小几上不再冒热气的药碗。大清早的就被熟悉的药味熏醒了,放凉了才能喝?他几乎要怀疑这又是那家伙在故意恶整他了。那个红头发的什么樱木,人虽然有些,呃,白痴,讲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倒没给那家伙起错外号:流川枫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只小坏狐狸!

    仙道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怎的,他就是能从流川看上去没啥表情的双眸中读出许多情绪:嘲弄、戏谑、不甘、恼怒、挑衅、漠然……不象他跟樱木和木暮吵闹说话时,虽然同样的淡然,眼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暖和笑意。不象!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名叫仙道彰的陌生人而已……这个认知让仙道彰莫名其妙地觉得气闷。那家伙,尽管知道他身份特殊,却是丝毫也不肯对他假以辞色呢。真是个倔强的小孩!

    仙道浅浅地笑开来,不知道自己唇边的笑意分明带着一丝苦涩,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股闷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挥之不去。赌气似地捞起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光,“真是的,闷了几天,都闷出毛病来了……”伸个大懒腰,他决定出去走走。说真的,他还蛮好奇这颇具神秘色彩的天医谷到底长得什么样哩。

    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回来,抓起桌上一个瓶盖布满小孔的小药罐。“血蜂啊,真麻烦……”昨天说起想出门走走,流川倒是出奇的爽快,早有准备似地拿出这药罐给他,还难得地开了金口告诉他把里头的药粉喷洒在身上可以避免血蜂的叮袭,害他以为流川突然转了性,还为他的考虑周到感动了好下,可流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当场教他垮下了脸:“这样你就可以自己走到你该待的地方去。”从其他人的谈话中,他知道自己“该待的地方”是天医谷外一个小村落中专为求医的人所搭建的房舍,不过,他对那儿可没有丝毫的兴趣。

    仙道想起前两天来看他的流川的护卫们——樱木、木暮,还有他们的大师兄赤木,一个又高又壮活象大猩猩的人,还有个白痴得跟樱木不相上下的野猴子清田——他们先是拥在他床前上上下下地不住打量他,那眼光活似在看一只大人参,然后赤木指指他,沉稳地问木暮:“这个就是小枫的药?不象啊。”他自己也觉得不象啊!仙道僵笑着脸死命附和,哪有象他这么英俊潇洒的大人参……不,他想哪去了?!可是赤木他们几个的样子,象是只要木暮点头,就要拿他去切片炖了似的?木暮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地帮他结了围。然后,那几位就开始对他进行彻底的盘问,再然后,确定他不会对天医谷造成威胁后——关于这一点,仙道彰对自己的阳光微笑和亲和力的自信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他们就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比如说,他从蜂巢密布的后山闯进来,又掉进剧毒的药泉;比如说,他就那么巧的碰上了还没睡着的流川枫;比如说,流川居然救了他,还将他带回自己居住的主屋而不是扔到天医谷外病人专用的房舍;比如说,嗜睡如命的流川居然守了他一夜观察他的伤情;比如说,流川居然被他惹得生气,而他也是头一个胆敢挑惹流川却没被揍个半死或被他的冷冻杀人眼冻个半死的人……

    后面他们还呱噪了些什么,被吵得头昏脑涨的仙道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那天晚上,“流川枫”这三个字仿佛咒语似的反复出现在他的睡梦中,直折腾得他一宿没睡安稳。

    ……仙道发现自己握着药罐发了半天呆,不由自失地一笑。摇摇头,拧开瓶盖里层的塞子,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立时逸了出来。“要说这也是那家伙的恶作剧,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仙道喃喃道,一手催发真气,药粉从瓶盖的小孔喷出来,均匀的沾满了他全身。“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这时门响了下,被推了开来。流川在门口探探身子,皱了皱鼻头,马上又缩了回去,“你离我远些。早饭。”单手递进个托盘,上面两个馒头一碗清水,当真是一目了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仙道想起前几日虽称不上丰盛却十分可口的餐点,呆了呆,苦笑道:“我还没出家当和尚呢,也用不着……”后面的话尚未出口,猛醒到木暮昨儿个说起今天一早要下山采购,晚上才回来,“噢,木暮君不在。……其他人呢?”居然连那个老跟在流川身边的跟屁虫小药童一郎也不见了人影。

    “……”流川沉默了下,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解释,“一郎、樱木和清田都跟去了。赤木有事。”

    仙道有些惊奇于流川今日对着自己时难得的和颜悦色,不过也没忘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可是,木暮君一定会作好菜留着给你吃的不是吗?还有我的那份……”想也知道,根据他这几天来的观察,这小狐狸嘴刁的很,只肯吃木暮做的菜。而看木暮他们几个对这小孩呵护疼宠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不做好周全的准备就出门一整天的。

    “……”流川眼睛瞟向一边,不说话。

    “喂,流川,也不用这么整我吧。”仙道半真半假地苦笑,“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啊?”其实心里并不怎么相信流川会这么恶劣地整治他。毕竟从这几天来看,他的态度虽然很差,但对于自己的伤情倒很负责,药很有效,饮食也很经心——虽然这个应该感谢木暮。总之,他就是觉得以流川的个性,不会做出真正对他有害处的事来。仙道带着逗弄说出这些话,倒有大半是想看看流川万年冰山脸上其他的表情。看来自己性格中的恶劣因子也没比流川少到哪儿去呢,仙道在心里偷笑了起来。

    “……白痴!”流川果然忍不住扭过脸来,两眼冒火地瞪他一眼,“不要就算了。”就要收回托盘。

    “哎,别这样,”仙道抢上几步,眼疾手快地扯回托盘,“我又没说不吃。”馒头虽说不上美味,但好歹可以填饱肚子,他犯不着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对了流川,你的早饭呢?”这几天木暮都是将流川的三餐一并送到他房中,流川虽不愿意,但也没有坚持。仙道呢,虽然总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却也习惯了有他的陪伴。“这两个馒头不会是我们两个的早饭吧?”

    “走开,臭死了!”流川退后几步,手在鼻端挥了挥,“不用你管。”

    “呜……”这死小鬼!是他自己配的药耶,还敢说!“又不是我愿意喷这些奇怪药粉的……”突然想到就要被流川赶到天医谷外面去住了,一颗心忍不住沉了下去,一时也忘了后面要说些什么,待回过神时,流川早不知到哪去了。

    仙道一个人吃完早饭,只觉索然无味。信步走出门外,在庭院中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住的是三间正房中居中的一间。想到木暮他们说的,正房由流川的师傅安西先生和流川、三井分住,看来他十九是住在安西先生的房间了,原来流川便在自己隔壁,只不知究竟是在哪一间。仙道不愿冒失乱闯,出了院门,按着木暮所说的方向觅路径直往后山行去。

    仙道虽是心中有事,无心观赏风景,但见四周林木葱茏,花草郁盛;鸟鸣啾啾,不闻人声,虽当盛夏时节却只觉清凉舒畅,毫无燥热之感,心下也不禁赞叹。一路行来,树丛草叶间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也不大怕人,显是将此处当成了安居的家园,更有四处飞舞的血蜂,颜色与普通黄蜂大不相同,血红剔透甚是可爱,看不出竟是可致人于死的毒物。大概是闻到他身上的药味,远远地便避了开去。

    沿着小路转了个弯,便见到了药泉。仙道还来不及仔细看看周围景致,便一眼望见树阴下草地上睡得香甜的流川枫。

    心情没来由地变得大好,仙道也不去惊扰流川,只远远的拣了棵树靠着坐下来,欣赏那与四周绝美风景浑然一体的人儿。感受着习习凉风的吹拂和空气中充满着的静谧宁和的气氛,仙道只觉整个人也变得柔软而慵懒起来,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准备效法那个睡死了的小狐狸,刚才的困扰和担心似乎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就不信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超强亲和力会找不到法子留下来……

 
6
 
 “嗯……呜……”细微的呻吟声惊醒了仙道。是流川?!仙道惊跳了下,三步两步抢到流川身边,果然见他不甚舒服地蜷起身子,紧蹙着眉头,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冒出了点点冷汗。“流川,醒醒!你没事吧?”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的宿疾发作了!仙道焦灼地一把抱起他准备回主屋,想了想,“对了,应该有随身带着药才是。”一只手便待伸进流川怀中找药。脸颊却在下一秒被坚硬的铁拳扎扎实实地招呼了下,半边脸霎时痛得发麻:“哇呜!痛!……流川……”
    “白痴!干什么?!”被吵醒的流川已经够恼火了,仙道身上的药粉味道更让他疼痛的胃愈发的难受,当下又是一拳飞了过去,“放手,走开!”

    多少有了防备的仙道闪开了第二拳,也顾不得跟他生气,急道:“你刚刚很难受的样子,是不是发作了……”

    “你才发作了呢!痴呆病发作。”流川挥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但见他一脸焦急关切,倒也不好再恶言相加,“没事,你走开。”

    “真的没事吗?”仙道见他额头仍不住冒冷汗,委实放心不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这冷冰冰从不给他好脸色的小家伙,但见到他这般模样,心里却闷闷地痛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拭去他额头的汗水,“要不要我扶你回房去。”

    流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待要呵斥,看进仙道满含关切的眸子,额头感觉到他温柔的触抚,心中一动,垂下眼避开仙道的凝视,淡淡道:“不用了。”瞥了仙道一眼,见他仍是一脸担心,咬咬唇不自在道:“时候不早了,要回去便一同回去罢。”说完也不理会他,便转身领先往回走。

    “耶?啊,好。”流川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仙道呆了下,接着一颗心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欢欢喜喜地跟在流川身后,望着他高挑挺秀的背影,忍不住又道:“流川,你要是不舒服要告诉我哦!”

    “罗嗦。”流川在前面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做什么,我才是医生。”

    “咦,话不是这么说……”仙道想了想又问,“流川,你今年几岁了?”

    “……”这得寸进尺的白痴问这些无聊的话干嘛?

    “告诉我嘛~~~我们也可以算是朋友了对不对?其实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木暮樱木他们的可是我还是想听你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干脆……”

    “十六。”就干脆告诉他省得再听他的魔音穿脑,“我们不是朋友。”

    “十六岁啊,比我小两岁呢。”仙道自动忽略后面一句,热络道:“这样我可以当你大哥了。”

    “……白痴。”谁要当你弟弟啊。流川又翻了个白眼。

    “哎呀,别不好意思嘛,我真的很喜欢你呀。想想看,这样你就是我的恩人兼朋友兼弟弟,多好。”仙道径自展望美好的前景。

    “你好我不好。”喜欢?不可否认,这个词让流川有些异样的感觉。他真的是个白痴吗?流川清楚自己这几天对仙道的态度只能用恶劣来形容。并不是仙道真的让他那么讨厌,事实上,仙道比起他以前见过的许多人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但他痛恨那种有求于人,矮人半截的屈辱感觉,尤其是有求于这个总带着可恶逗弄笑容的仙道!但仙道为什么还会关心他,为他可能犯病而着急,还说喜欢他,当他是朋友?不知名的暖暖热热的情绪在胸臆间盘旋,流川觉得脸也微微地热起来,“……怪胎。”

    仙道眼尖地看见走在前面的流川微红的耳根,那小狐狸真的在不好意思呢!他笑吟吟地不再说话。好可爱的别扭小孩……

    眼见主屋在望,流川加快了脚步。突然胃部一阵强烈的痉挛,疼得他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身边一棵大树,“呜……”

    “流川?!”仙道见情形不对,赶上去看时,只见流川脸色发青,冷汗也冒得更凶了。“你,这样子还说没事?”略嫌粗鲁地扶住他,“到底怎么了?”也不及等他回答,打横抱起他,几个飞纵到了主屋,小心将他安置到自己床上,“我帮你拿药去。”

    “喂,不用。”流川一把拉住他,“只是……胃痛而已。”

    “胃痛?啊,对了,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我去端过来。”见流川仍抓住他衣袖不放手,奇道:“怎么啦?”

    流川难得的有些难以启口的样子,“……午餐,没有。”

    “咦?……别告诉我你胃痛是因为吃太撑了。”仙道知道这小狐狸的胃虽然和它的主人一样脾气不小,胃口却不大。死也不相信他能吃得了两人份的午餐。

    “……”流川微微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瞟向一边,努起嘴不说话。倔强而又有些理屈的样子让仙道又是恼又是怜,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开口,偏又没办法生他的气,轻叹一声道:“不说就算了。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材料可以作菜的,不然你这样子会弄坏身体……厨房在哪?”

    流川不怎么有信心地斜睨他一眼:“你会做菜?”

    “喂,别这么小看我哦!”仙道忍不住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别随便玩别人的头。”流川一把甩开章鱼脚,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指了指。“那边。”

    仙道检视了厨房后暗自庆幸。熟食除了馒头之外什么也没有,还好生鲜食品尚未弹尽粮绝,不然的话,就算他对自己的烹饪手艺很有信心,怕也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想着流川胃痛饮食宜清淡,他快手快脚地整治出几样小菜,两盘热炒,煮了锅粥,正要端出去时,听见厨房外面草地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推窗一看,三大五小八只猫或坐或卧,个个吃得嘴角流油的在洗脸、休息,喉咙还不时发出满意的呼噜声,见了仙道也不躲开,只用亮闪闪的猫眼不住打量他。看它们的体态神色,显然并非家养,再看一旁并排的几个……菜盘,上面剩了些鱼骨头、肉屑、青菜什么的,连一小锅鱼汤浇的米饭也被吃得只剩个锅底。

    “原来是你们啊,吃掉了我和流川的饭菜。就这么饿吗?”仙道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的,心软的小狐狸……喂,以后我来喂你们,不可以再吃掉他的饭菜哦!”关上窗靠在墙上,静静地,怜惜地微笑起来:“真象是你会做的事呢,流川……”

    ……

    “仙道君,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木暮强忍笑意问道。一边带点责怪地看向一旁没事人般打盹的流川。

    “唔?那个?不是流川给我的用来驱血蜂的……”见木暮忍俊不禁的样子,仙道再迟钝也发觉不对劲了,目光也转向流川,“喂,那药粉到底是什么?”

    “……”

    “小枫!别这样。”木暮轻责道,又有些好笑的向仙道解释,“那个是消毒病人房舍的药粉。呃,血蜂也不喜欢那味道,说可以驱血蜂倒也没错啦,不过,专用的药粉是无味的……”

    “……”仙道简直想把那坏小鬼流川捉起来揍一顿。就知道同情心根本不适合用在他身上!仙道呲牙咧嘴地笑着,猛的扼住流川的脖子:“还我的午饭来!”

    “呀,白痴!”流川猛力挣扎,“别人身上就没味道,是你自己呆。”

    “那好,让你也染上一样的味道……”索性一把抱住他。

    “放手!笨蛋!”

    “你们两个的感情几时变得这么好了?哈哈……”

7
 
 在木暮等人的大力支持下,仙道算是如愿以偿地在天医谷内留下来了。
  教他气结的是流川的态度。这个没心没肺没记性的死小孩……

  “留下?随便你。不过你要帮一郎作杂事,还有,……帮木暮师兄做饭。”流川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末了还理直气壮地加上一句:“工钱抵扣你的食宿费用,很公平吧。”

  “……”仙道对他的精明盘算甘拜下风。“我可以讨价还价么?”

  流川无所谓地耸肩:“你可以选择。”

  “……”仙道这次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鬼!可是,看到流川因为他的挫败表情而露出的些微促狭笑意,还有他那双由于占了上风而闪闪发亮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口中绕了几圈又生生咽了下去,“……好吧,就这样,一言为定。”既然想留下,就顺其自然吧。仙道心情大好地想着,他从来不愿做违背自己心意伤神又辛苦的选择呢。

  流川对他的回答似乎觉得颇为意外,讶然地抬起头来,眼中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解。仙道含笑回望着他,半晌见流川一脸不自在却又倔强地不肯移开和自己对视的目光,耳根子却渐渐的有些发红,眼中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柔声道:“怎么啦流川,我留下来你很高兴对不对?”

  “白痴!”流川凶巴巴地瞪他一眼,扭过脸不再看他,“……随便你。”站起身来对木暮道:“我去睡了。”

  仙道笑眯眯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尽管背负着天医的盛名,但再怎么表现得冷漠沉稳,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呢……虽然个性有点问题。不过,还真是蛮有趣的……他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流川和自己,有些地方还真相象……

  出了一会儿神,仙道突然发觉一旁的木暮半晌没有一点动静,奇怪地看向他时,却见木暮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这下轮到仙道不大自在了,笑道:“木暮君,难不成我衣服穿反了么?”一边也朝自己身上上下打量。

  “仙道君说笑了。”木暮勉强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道:“小枫似乎挺喜欢你的样子……你留下来,他很高兴呢。”

  “耶?那样的态度叫高兴?”仙道吃了一惊似的扬起眉。

  “嗯,他很少和人这般亲近,换了旁人象你这样招惹他,早就只剩半条命了。肯让你留下真可以说是意外呢。更何况,”木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还喜欢吃你做的菜,……啊,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喜欢吃我做的菜啊……我该高兴吗?恐怕这才是流川让我留下的原因吧?这小狐狸确实不太好养。”仙道夸张地扮了个苦瓜脸,惹笑了木暮,接着正容道:“让他多一个朋友应该不是坏事吧?小鸟长大了总要离巢的。唔,我很能理解木暮君的心情啊。”

  “你真的是……唉,”木暮哭笑不得地摇头,“难怪小枫总被你惹得生气。”语气轻快了些道:“恕我冒昧,仙道君是真心喜欢小枫的吗?我们师兄弟几个跟他相处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性子,可是,一般来说……”

  “怕‘小枫’遇人不淑,受骗上当啊?”见木暮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仙道轻笑道:“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呢。我是真心想交他这个朋友的。他很好,”仙道在心里补充一句:虽然个性有点恶劣。“我忍不住要把他当成弟弟来疼呢。”那家伙确实需要人照顾呐。

  “弟弟啊……这话教小枫听到了一定又要生气的。不过,”木暮露出舒了一口气的轻松表情,“我们也都是这么觉得呢。”望向仙道,诚恳道:“我们很高兴小枫多了个象仙道君这样的朋友。”

  “彼此彼此。”仙道微笑道,“木暮兄叫我仙道就可以了,既然都是朋友,大可不必如此客套的。”

  “说的也是。仙道,我年纪比你大,你就委屈些随小枫叫我一声‘哥哥’吧。”木暮心情大好地开起玩笑。离开仙道房间前又回过头道:“那些打杂之类的事,自有住在前面的仆人打理。小枫多半是在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那个家伙?存心整人还差不多吧。仙道倒在床上,闭上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道:“朋友啊……”

流川那小子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仙道第二天就清楚地体认到了这个事实。
  严格地说起来,仙道并不算是个勤劳的人。虽然不至于象流川那样嗜睡如命,可也将早上睡懒觉当作了自己的一个小小习惯和爱好。尤其昨晚莫名其妙地被那小狐狸搅得思潮起伏,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因此当睡意犹浓的他被一阵大似一阵的拍门声吵醒后,心情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慢吞吞趿着鞋去开门时,仙道脸上便已带了一贯的亲切笑意。

  “咦,是你啊一郎。”虽有些奇怪,仙道还是很和气地问:“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不早了!”一郎小脸上满是不高兴,气鼓鼓道,“我家公子吩咐了,叫我带仙道公子你熟悉一下要做的事。”

  “呃?哦……”难不成那家伙是真的想要拿他当佣人使唤么?仙道飞快地转着念头,他虽然不介意做些杂事,可也没打算连早上的睡眠都赔进去啊。“木暮君呢?他怎么说?”

  “木暮师兄他们一早就到谷外四处巡查去了。”一郎不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什么“青龙帮少主”,可恶的扫把头,天天招惹他最敬慕的公子生气,现在还抢走他的工作……想到这,忍不住嘀咕道:“你不用想找人求情了。哼,我才比你更加不愿意呢!”

  仙道听得哭笑不得:这人小鬼大的小家伙!不过跟个小孩儿拌嘴实在有失风度,因此他只是装没听见,笑了笑道:“好吧,那我该做些什么事呢,一郎小兄弟?”

  “不要叫我小兄弟!”一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呀瞟的就是不看他,“先整理我家公子的房间,做早饭,再去服侍公子起床洗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剩下的都写在上头了。”

  仙道接过了,难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长串要做的事项:挑水,劈柴,浇药圃,晒药草,磨药,做午餐,……“还要洗他的衣服?!”这也太过分了!那家伙,存心要整他的么?

  “你还嫌!”一郎也顾不得什么主从之分了,提高声音道,“该担心的是我和我家公子才对吧?你怎么可能做得好这些事?……这些事,我一向都做得很好的,为什么……”愈说愈难过,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眼眶泛红,哽咽起来,“都是你害的!”

  连乱发脾气都跟主子一个样儿,仙道忖道。但不知为何,他对面前这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反而突生了几分怜惜,“这些事平日都是你一个人做么?”看起来着实累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呢。“这样一来你就有时间去玩儿了,不是很好么?”

  “我才不稀罕去玩儿!”他只要跟着公子就好了。一郎越发的委屈,眼泪也掉得更凶了:“一定是我哪里惹公子生气了……呜呜……”边哭还不忘狠狠瞪仙道几眼。

  “好了好了,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仙道没辙地叹口气,柔声安抚他,“喏,别哭了,我待会儿帮你问问你家公子是怎么回事好了。”

  一郎猛地抬起泪痕狼籍的小脸,“真的?”

  “真的。”仙道微笑着保证。“我们也别再耽搁时间了,做事吧。啊,”望望自己身上,“你稍等一会。”

  很快地收拾洗漱完,仙道走出房门时,一郎业已擦干了眼泪,见他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到一边,“我们先去整理房间。”

  “不会吵到流川吗?”

  一郎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家公子又不在这睡,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咦?”仙道还来不及问缘故,一郎已走到右首正房前,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

  仙道四处打量时,见是里外两间,格局与自个所居之处一模一样,内室门上垂着浅兰色缎质门帘隔住了视线,外间宽敞明亮,陈设得很是简单清爽。一进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依墙而立几排直到屋顶的大书架,靠窗处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右边墙上悬着三尺秋水,桌上设着个绿玉小鼎,茶壶茶杯,形状都颇为古拙雅致。一旁随随便便搁着管白玉箫,桌上还散放着些书简。仙道走近看时,却不见一本药书。回身细看书架上,架上书籍原来既多且杂:诗经子集,诸子百家,传记野史乃至五行遁甲六艺无所不包,看得出主人涉猎颇广,仙道看得不住点头,心下赞叹。目光转回到书桌前一张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的躺椅上,又不禁暗自微笑。

  一郎却没他那等闲情逸致,进门后就开始手脚利落地整理四处散放的书,一边道:“公子习惯所有的书都放在书架上固定的地方,你可得记着别放错了。”

  仙道见他不一会便将大部分书籍归了位,显是熟稔非常,轻笑着赞道:“这么多书,也着实难为了你。”顿了顿道:“想不到流川这么爱看书呢。”还以为他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睡觉了,呵呵。

  “我家公子读过的书可多了。我呢也已经服侍了公子好几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把什么书放在哪儿。”一郎骄傲地挺起胸膛,想了想,施恩般道:“你要是不会的话,可以拜托我的,我不介意帮你啦。……反正你要做的事已经很多了。”一双眼却巴巴地望向仙道。

  仙道忍俊不禁:好个嘴硬的孩子!但见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恳求之意,怎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微笑道:“既然这样就麻烦你啦,一郎。”

  一郎小脸微红,显是心中雀跃,对仙道说话时也和颜悦色了些:“那个,公子很爱喝茶,每天都是我给公子泡茶的……”

  “唔,如果一郎不介意的话,能否顺便帮我……”

  “不介意不介意!”大概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过急切,一郎红着脸又补充道:“说到底,公子你是客人嘛。”

  仙道发觉自己听到这句话心里不太舒服。他纳闷地笑了笑,抛开奇异的思绪,“接下来呢?”到内室去?明知不可能,仙道还是在脑海中迅速勾画出流川枫衣衫不整、睡眼朦胧的模样,一时倒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去整理内室。”一郎掀开帘子示意仙道进去。

  内室陈设比外室更简单。除了卧榻、衣柜、方桌及两张椅子,再没有其他的家什,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不过桌上陈设的几件用品质地极佳,看得出主人还颇为挑剔。与门帘同样色调的浅兰色卧榻,铺着莹润光洁的竹席,圆胖的枕头、轻软柔滑稍显凌乱的薄被让人一见便有躺下去睡一觉的渴望。仙道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郎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忍住了,一会儿期期艾艾道:“公子白天会在房里休息,每天我都要整理的。那个,我不介意……”

  仙道也不答话,只是微笑。

  一郎等了一会,沉不住气道:“我都说不介意帮你了!”

  “我介意啊。每样事情都丢给你做,我闲在一旁心里过意不去呢。”仙道笑得眉眼弯弯,说得更是冠冕堂皇。这孩子粘流川也粘得太紧了……不过要搞定个小鬼头还是很容易的,逗逗他也挺好玩,呵呵。

  一郎急道:“怕闲着的话,你可以去挑水劈柴啊,我不会跟你抢的。”

  仙道一记爆栗敲在他头上,笑骂道:“小鬼,别得寸进尺哦!”

  “我才不是小鬼!我很快就是大人了,”一郎抱着头不满道:“跟你们一样大。到时就可以跟着我家公子,保护他一辈子。”

  “是吗?”仙道好笑道,“你家公子年纪比你长,个头比你大,武功比你好了不知多少,又有一身好医术,再说还有木暮他们几个,几时才轮得到你来保护他?”

  一郎恼怒道:“要你管!”转了转眼,冷笑两声,“反正你不久就要走了,也管不着我。”

  仙道笑眯眯道:“这也难说哦,说不定到时我就连你家公子一道拐走了。不是说我的血可以治他的病?那时流川爱去哪就去哪,也不用你服侍,……你呢,只好呆在这天天给自己泡茶喝了……”

  一郎气得跳脚,欲要反唇相讥,又一时找不出由头来,只得忿忿道:“不跟你说了!”转身去外间搬了架短梯,靠在衣柜上,“我要去服侍公子起床了,你去做早饭。”

  仙道见他站到短梯上伸手去够上层的衣柜,笑道:“我来吧。”他身高手长的,一举手便打开了衣柜门,“哪件?”里面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白色的。流川那么爱穿白衣吗?是很适合他没错啦,但总觉得太过素淡出尘,仿佛不属于这人间似的……

  一郎羡慕地望望他,咕哝道:“都可以。这一格放的都是中衣。”

  仙道伸手取了一件出来,又在一郎指点下找齐了其他衣物,,想了想问道:“你家公子很喜欢穿白衣?”

  一郎不甘不愿地回答道:“不是,做了的衣服很多是白色的,他就穿了。”

  仙道不由失笑。沉吟了下,找出件淡青色外袍搭配成整套衣饰,“对了,流川晚上都在哪里睡呀?”

  “药泉。”

  “水里?还真的……他是鱼吗?”仙道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虽然听木暮说过药泉的剧毒能抑制流川的宿疾,可他一直以为那是用喝的。“我去吧。”

  “我去就行了,你要去做饭。”

  仙道笑嘻嘻地举高衣物:“我同你一道去,你先到厨房等我做饭。”

  “你,你……”一郎跳了几下够不着,又气又急地偏是拿他没法,也不敢当真赌气扔了仙道走开,无可奈何道:“好啦,快走!”

  两人还没进厨房便听到动静,原来木暮已经在里头忙碌着了。见了仙道,笑道:“来得好早啊。早餐比较简单不敢烦劳你,中午时候才来帮我吧。”顿了顿,奇道:“你怎么跟一郎一块儿?”

  仙道苦笑一声,递过那张单子。

  木暮瞄了两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枫要你干的?唉,真是的……”

  仙道无所谓地笑笑:“这些事全让一个小孩子做也太累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忙倒也好些。”

  一郎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

  木暮似笑非笑地瞪了一郎一眼:“你听他胡说。挑水劈柴浇药圃那些事自然有下人去做,他哪里做得来?别又是你主子教唆的?”说着忍不住摇头。

  “才不是!”一郎红了脸,扭头便走,“我要去服侍公子了,喂,你也快一点!”

  木暮笑着叫住仙道:“真是对不住啊,那孩子被小枫宠坏了,没大没小的……啊,对了,今天小枫要出谷去看病人,不能误了时间。一郎是叫不醒他的,有你的话,我就不跟过去了,没问题吧?”

  仙道抛给他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比一郎还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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