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1
作者： 无花，收录日期：2006-03-28，933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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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中元，神奈川国人向有中元赏月观灯的习俗，加之登基年余的新帝英明睿智，仁政爱民，正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那过节的气氛自然也更胜往年。
重镇湘陵因地处京畿，比起别处格外多了三分热闹。到了晚间，四处华灯璀璨，花光人影，连河中也放满了祈福消灾的各色河灯，顺着水流溶溶荡荡，尉为奇观；映和着一轮流光泛彩的圆月，几处丝竹管弦的庭苑，好一派欢欣富贵景象。
“又到中元节时候了啊。”身着月白长衫的朝天发俊逸男子靠在桥栏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转眼就快二十年了，若不是遇见了你……”他偏头向着身旁的男子微笑，笑容里虽带着三分调侃，更多的却是怜惜和宠溺。
“白痴，别说得象个老头子一样。”原本一直望着河水发呆的俊美青衫男子闻言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明澈锐利的双眸中流转着掩不住的些微笑意，“遇见我便怎样？倒了八辈子霉不成？”
“虽不中亦不远矣。”朝天发男子捂着胸口长吁短叹，“谁晓得那时多管闲事，救上来的却是个，咳咳，……唉，可怜我年幼无知，一时不察便误交匪类，误入歧……唔，痛！”苦着脸看向眼前不动声色的清俊人儿——他的一只大脚丫子正不偏不倚地狠狠踏在自个儿脚上，“痛呀，枫，你也轻些儿，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哼。”被唤做“枫”的男子挪开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小时侯的事，现在才来后悔也嫌太迟了。”想了想，突地展颜微微一笑，“你后悔了么？仙道。”
仙道只觉一霎时四周灿烂的灯火都失却了颜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清淡而明亮的笑容。呆了呆才笑道：“后悔么……唔，如果说到替某人打理生意，又没休息时间又没工钱可拿，还要劳心劳力‘服侍’他……好象是有点亏大了的样子……”话犹未说完，见身边人儿抬肘便待撞过来，忙拦住了，揽着他肩膀，靠近他耳边低声笑道：“若是你都象昨儿个晚上那般待我……我便不后悔。”
名唤“枫”的男子那料他竟然胆大包天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风言风语，白皙清俊的脸庞登时变做番茄一般，连耳根子也红了——好在夜里各色灯光映照下旁人看不甚出来，定定神低叱道：“住口！”
仙道见他窘迫不已，连自个儿依然倚在别人怀里也没发觉到，心中大乐，也不去提醒他，只不动声色环住他肩膀，笑眯眯道：“好好，不说了，咱们规规矩矩一处看灯罢。”
“有什么好看的？四下里只见着人。”
这家伙就爱故意跟自己唱反调……仙道好脾气地笑笑，“也不用讲这样……”
他二人并肩立在桥上，一般的高俊英挺，风神如玉，虽是身旁人头攒动，仍旧显得犹如鹤立鸡群，至为引人注目。不说早引得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心头鹿撞，不住回顾，便是不相干的路人见了他两个这般风采，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心下羡妒一番。这时见二人言笑晏晏，举止中更透着些说不出的亲昵之意，偏生又是光明正大得教人反而不敢生出他想，于是那四下里看过来的眼光不免更多了几分好奇和忖测。
那名唤“枫”的男子略略侧了侧头，皱着眉道：“这里人太多，走罢。”
仙道是早注意到了四周人群的注目，他自己虽不以为意，却知道身边人儿本就不多的耐性大约就要告罄，闻言笑道：“大节下的，处处都是这样，可到哪里去寻清净去处？”
“……”
“倒是家里还略好些，”
名唤“枫”的男子忍不住没好气道：“那你拖我出来做什么？”
仙道摸摸鼻子，无辜地笑，“家里虽好，总呆着也嫌闷哪，到底应该时常出来走走。”重要的是，枫的爹娘现下不在此地，家中没了长辈，想也知道那几个损友一定会越发的肆无忌惮，不溜得快些怎么成？
“昨儿早上你前脚出门，府尹大人就后脚找了来，还等了你好半天。”名唤“枫”的男子显是压根儿不信他的说辞，凉凉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呃，哈哈……藤真那家伙，老往咱们家跑，也不想想流川家可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大商家呢，就不怕人家上他一本‘官商勾结’的弹劾折子么？”仙道硬生生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我想起来一处好地方，陪我去看看可好？”
“喂，”名唤“枫”的男子——流川家现任当家主人的幺子流川枫，还来不及抗议，便被他拉着挤进拥挤的人潮往桥下走。“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
……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确实没什么人，但是，“我们跑到桥墩下来做什么？！喂蚊子？”
“好过分，竟然忘记了……这可是我们值得纪念的初次相遇的地方哩！”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纪念的。“要说的话也应该是那里吧。”流川随手指指河心。
“看来枫的记性比我想象的要好些啊，我还在担心你睡觉睡得得太多变糊涂了呢。”
“……”忍耐……
“这几年的中元节好象都是在外地过的，真可惜，都好几年没来这儿了。”仙道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四处张望。
“……”再几年不来这地方他也不觉得可惜。“放手，别拖着我。”
“哎，我可不是成心要占你便宜，”仙道理直气壮地笑道，“若不拉着你，万一不小心又掉进河里怎么办？我记得这时节水有些冷了，跳下去救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这家伙……流川气得牙痒痒，眼睛转了两转，冷笑道：“也用不着烦劳你去救人，倒是趁早儿回去唱你的戏是正经。”指着不远处岸边泊着的彩船，推了仙道一把，“还不快去！”
“爱记仇的家伙。”仙道板起脸反手抓住他，作势要敲他的头，“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再说我终究也没真个唱过戏的，偏是你总还记着……那时我倒是真想要走呢，你又急成那样。”说着又忍不住笑。
这下轮着流川大不自在地涨红了脸：“谁急了，我只是，只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愤声道：“不知是谁才总记着那些事呢！”
仙道看得心下怜惜，哪里舍得再作弄他，拉着他到了河滩上一处灌木丛后坐下，笑道：“好吧好吧，流川大少爷说谁便是谁。倒是今儿一晚上走得也累了，歇会儿再回去罢。”
流川拗他不过，只得一同席地坐了。方才走着站着倒不怎么觉的，这一坐下来就有些发困，见身后是无法着力的灌木，便偏了头靠在仙道身上：“不准动。”
“我又不是椅子……喂，要收钱的哦。”
“没钱。”流川半眯着眼望向远近的灯火人群，心不在焉地回答。
“没钱么……那就拿人来抵，我一向都很好商量的～”
“该死的奸商。”倚靠着的身躯传来一阵不同于说话时的微微震动，不用看也知道那人一定又笑得眉眼弯弯了，流川哼了一声，报复似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了过去。唔，晃晃悠悠的河灯招得他直想瞌睡……
“喂……”肩上的重量变得越来越沉，仙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枫，别在这儿睡着了。”见身边人儿没一点动静，便伸出手去拍他，“不是真的睡了吧？”
“……别吵！”
不过仙道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安眠，就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会着凉的。不过……”偏过身子将流川整个儿兜进怀里，刻意让两人的姿势变得暧昧，“这样可不就好多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流川就七手八脚地从他怀里挣出来，恶狠狠地瞪住他，声音也清醒了许多：“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气势十足的眼光触到仙道一脸得逞的笑容后，相持了一小会，不知怎的冰雪突地化做了春水，舒展了眉眼，低不可闻地别过头去嘟哝了一句：“再这样就宰了你。”
仙道轻笑了声，仍旧将他按回自己肩上靠着。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下来，只是靠在一处凝望着灯火夜色，聆听着似乎变得遥远了许多的喧闹人声。
“真的呢，十九年了，好象做梦似的，偏是也有那样的一艘船……”仙道叹息着，伸出手去握住了流川的。流川歪过头很快地瞟了他一眼，却没挣脱他的手，“白痴，不是做梦。”
“不是么……”声音越发的显得悲凄。
“再装就不象你了。”流川神色不善地斜睨着他，“手·拿·回·去。”
“呵呵，枫～别老介意这些小事嘛……那个，嗯，我在外地的那些时日，你可想我不想呢？”仙道回望过去，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温柔情意。
“……”是想的。不管是年幼懵懂时的失落和寂寞，或是两情相悦后再度暂别的牵挂，可是，不想告诉他——其实就算不说，那个人也知道的吧……
“说嘛～告诉我～”
“不说。”
问话的人悄悄地笑开了脸，“我知道了……那，我不在的时候，枫都在做些什么？”
“你问过好多次了。”
“哎，算算我不在的时日，总也有好几年吧，一天问一次都嫌不够呢！”
“……”那他岂不是要被烦死？
“说嘛～你在做什么？”
“……睡觉。”见仙道强忍着不笑出来，气道：“练武、读书，太多了，说不完。”
“没关系，慢慢儿说。除掉这些还有呢？”
“……钓鱼。”不过次数很少——他一向喜欢吃鱼远胜过钓鱼，特别是那种白耗了半天却一条鱼也没钓着的。
“你一个人去？”声音中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那又怎样？”就知道那家伙会得意洋洋的，真不该这么老实告诉他……
“呵呵，枫真是可爱呢。”仙道低笑着，躲过流川迎面生风的一拳，“不过说真的，你……啊，有人来了。”
流川也早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原以为是路过的，也不甚在意，谁知那两人却一径朝这处来了。他皱了皱眉才待站起身来，却被仙道一把扯住，还神情诡异地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就这么一迟疑，那两人已在近处停了下来，却是一男一女，听声音都年纪甚轻，看来是一点也没发觉灌木丛后还有两个人，倒教流川走也不成留也不是，只得瞪了仙道一眼，收拢腿仍旧坐了下来。
那两位似乎是对小情侣，大约也是许久不见，趁着节下溜了出来一诉相思之苦。仙道流川两个带着点恶作剧的好奇感在树丛后头竖起耳朵听着，只觉得又是有趣又是刺激。一时偏生那少年也问了一句：“你可想我不想呢？”
流川怔了怔，便忍不住要笑，仙道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只听那少女嗔道：“你明知道的。”
那少年笑道：“好妹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半晌没听见那女孩子答话，不多时却传来些别的动静，听得两人面面相觑，好生尴尬。
仙道本意只是一时好玩，谁知这时倒几近于窥人隐私，心中也觉得不大妥当，只这当儿也不是出去的时候，加上一旁的流川冷冷瞪着他，象是想要用眼光在他身上戳出了几个窟窿似的，更让他暗呼不妙。
好在那两位终究是停了下来继续情话绵绵，仙道松了口气之余也暗自发愁，正在盘算好不好冲出去一逃了之，只听流川靠过来在自己耳边压低了声音冷冷道：“白痴。”
仙道自动将它理解成“迟些才找你算帐”，才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那少女“呀”了一声：“讨厌，怎么还会有蚊子？”那少年忙不迭道：“真真是该死的蚊子，我来抓。”一时又是那少女娇嗔不依，原来那少年也有几分机灵，趁着打蚊子便手脚不大老实。
仙道听得忍俊不禁，看流川时，见他眼中也带着笑意，忍不住凑了近去，附着流川的耳朵悄悄道：“我们也来捉蚊子～”他的手却比那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摸着什么紧要所在，流川又惊又恼，低喝了声，不假思索地便一拳向仙道招呼了过去。
这一声响直唬得外头那对小鸳鸯立时跳了起来，女孩子不禁吓，尖叫一声后便两脚发软几欲晕去，少年手忙脚乱地扶住她。仙道虽觉抱歉，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连忙扯着犹在发呆的流川，拔脚一道烟走了。
他两人轻功都不差，又不自觉地多少有点互相较劲的意味，也不管路上行人的侧目，竟一路到了流川家宅邸附近才停下脚。对看了几眼，想到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好笑，流川还好些，仙道却忍不住弯着腰笑得肚子疼——也顾不得理会流川在一旁喃喃地低咒“白痴”“混蛋”了。
正开心时，只听前面街角处一人笑道：“仙道君，流川君，你兄弟两个可真是教我们好找啊！”跟着转出几个人来。
仙道一听那声音，立时头大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