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1-9

作者: susan,收录日期:2006-04-03,1039次阅读

“流川,我们分手吧。”说这话时,仙道依旧笑着,就像当初说交往一样。
要是换作别人,或许会哭闹着追问理由,或许会恶狠狠地甩上一个巴掌然后扭头就走,但是对方是流川枫,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那天晚上,仙道提着行李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一)
仙道和流川这两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针锋相对。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怎么就凑到一块去了呢?这个问题,在日后两个人真正走到一起之后,被探讨了多次,却一直不得其解。
仙道和流川的初识,完全始于一颗篮球。这项运动之于仙流二人的影响,由他们相恋一直延续到分手,并且还会一直延续下去。那是一个四月天的午后,阳光好的不得了,校园里一片寂静,没什么人,只有聒噪的蝉鸣和“砰砰”的拍球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响。酒足饭饱后的仙道彰,正颠颠地哼着小曲,往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走——天清气爽的,不去美美的补上一觉,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被袭击只是瞬间的事,都说人在困顿的时候,反应神经最是迟钝,仙道彰也不例外。所以,还没等他看清楚不明物体飞来的方向,那黑影已经深情地吻上了他那引以为荣的刺猬头,帅哥形象毁于一旦。盹被砸醒了,火气却被勾上来。清醒过来的仙道抬头四顾,猛找肇事者。然后,就看到篮球场上跑过来一很高大的帅哥,冲自己酷酷地举了下右手:“手滑了。”同时用眼神示意仙道把球扔过去。
仙道发誓自己体味过了,而且是很用心的体味过了,却没从那三个字里体味出一丝一毫的歉疚之意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冒一样,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戏弄。单手从地上抓起那只滚落脚边的篮球,五指用力,捏得皮球“吱吱”作响,就是不把它丢过去。
“兄弟,你忘记了什么事吧?”展现出自己最有涵养的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男孩。他很高,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
“白痴,磨蹭什么呢?”帅哥终于不耐烦了,微皱了下眉,作势要伸手过去抄球。没有听见“嘣”的一声,那是仙道爆裂的青筋。
是可忍孰不可忍,仙道对自己说,你要是再忍下去,你就不是男人。嘴里说着“好啊……”,手上一个漂亮的横传,只是使了灌篮的力气在里面,目标直指帅哥那张很拽的俊脸。
脸是躲开了,右肩膀却狠狠地挨了一记,帅哥吃痛地握着肩膀,皱了下眉。仙道的袖子早就掳上去了,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啊。老子不爱惹事,可也不怕事。看他那张面孔挺生的,估计是今年的新生,嚣张成这样,不教训一下还得了。
而那小子并没有如仙道所预想的一样扑上来,只是猛一抬头,那眼神让仙道一个激灵,终生难忘。明明是燃烧着的,却又满满的盛了冰,把周围的热气都给浇了个通透。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个人身上强烈反差得如此浑然天成。仙道提着拳头站在那里,一时间竟忘记了任何反应。
之后,帅哥又说了一句同样令仙道印象深刻的话,深刻到现在想起来,一样恨得牙根痒痒:“像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至于的嘛。”
这便是仙道和流川一塌糊涂的初次碰面,留给彼此的第一印象自然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糟糕透顶。仙道对于流川如是评价:目中无人,自大傲慢,总之两个字——欠揍;流川对仙道的评语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总之一句话——不像个男的。
(二)
两个人再次碰面的时候,是颇有点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味道的。那是流川加入篮球队的第一天,训练已经开始了,却迟迟不见队长的影子,只看见教练坐在场边一个劲的运气,直到篮球馆的和式拉门被猛的拉开。有强烈的日光扑面而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光影里站着个人,就像小时候看动画片里的光之使者一样,轮廓美好得不像个人类。
“对不起,我来晚了。”来人厚道地摸着头鞠躬,脸上的笑容也像身后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
队友们立刻兴高采烈的围上去唧唧喳喳个不停。教练则站在圈外直跺脚,骂人的话一串接着一串。可流川什么都没听见,他把刚才脑海中那个光辉形象拖出来,再踏上一万只脚,然后回到篮筐下,继续他那未完成的117次射篮。

终于知道了那天的臭屁帅哥尊姓大名,可仙道还是喜欢在没有人的地方,在心里面称呼他为“小混蛋”,就像他在心底里咒骂过的千百遍一样。那天的结果自然是没打起来,流川压根就没想动手,仙道掳袖子也纯属自卫,全当扯平,不欢而散。只是仙道到了小树林里再也睡不着觉,闭上眼睛,满脑子便都是那双盛了冰燃烧的眸子。会不会被砸坏头了,现在摸一下还挺疼的,那个臭小子!一片樱花瓣调皮的落在唇边,仙道的舌头把它拖进嘴里,咬碎捻烂吞下去,全当是吞了那个人的骨血。流川捡起球回到球场上,再没投进去一个,一定是刚才那下砸得自己失了准头,现在一抬起手臂,肩膀上还火辣辣的,牵得每一根手指头都颤,那个混蛋!午后的校园寂静依然,只听见流川球拍得更加猛烈。练不了投篮还不兴我练运球吗?“嘣,嘣,嘣”,打烂你,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一天的练习基本上还算风平浪静。练习结束后,流川留下来做自己额外的加量,而仙道,由于迟到,被教练罚做清扫。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偌大的篮球馆里,一会儿就只剩下这两个冤家。仙道是压根也没指望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会来帮自己一把的,只要他别在自己擦好的地板上啐一口,他就阿弥陀佛了。好在流川还没那闲心。于是,一个乖乖窝在球场的一角练跳投,一个勤勤恳恳拿着拖把拖地板,相安无事。
更衣室里,仙道换好衣服正收拾东西,流川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就当仙道是空气一般,径自走到自己的衣柜跟前擦汗。湿漉漉的球衣褪下去,仙道看见他那白皙的膀子上赫然一个青紫的球印子,有点心虚,都两天了,还没下去吗?不过白皙无暇的肌肤上留下点痕迹也是挺漂亮的,仙道想起了小时候在崭新的小本子上盖戳,作为自己专有的凭证,心中又有点窃喜。背包搭在肩上,哼着小曲往外走,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所谓乐极生悲,恐怕指的就是这个情形。伴随着流川一个极标致的中投的,是仙道“啊”的一声怪叫,还有“咣啷啷”,宝矿力空瓶落地的声音清脆已极。捂着被砸痛的两天前的伤处,呲牙咧嘴地转头,怒目圆睁。只见流川正活动着自己漂亮的腕子,显然是对刚刚的跳投成果非常满意。眼皮耷拉着,长长弯弯的睫毛覆盖住狭长的眸子,说话轻描淡写:“原来你也还会痛啊。”
不管是谁先招惹的谁,从此纠缠不清已是既成的事实。

 

(三)
就如同所有的影视剧,动画片,同人文里写到的那样,仙流二人揭开了他们“良”性竞争,共同进步的大学生活新篇章。两人打同样的位置,身高、体形、速度、力量等方面也都接近,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结下的梁子,两个人很快就在队里队外卯上了,频频擦出火花。当然以目前的对峙看来,还是二年级的仙道比一年级的流川略胜一筹。不过无论怎样,最得意的都是田岗教练。他一直坚信,一年前在东京某高中寻到仙道彰,并把他领进篮球队,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尽管这位天才练习总是懒懒散散,赛场上的表现虽无可挑剔,但总觉得欠火候。不过天才毕竟是天才,独臂也能挡半壁江山。今年又有流川枫这个十年难得一见的俊才加入,田岗只差没去神社烧香祭拜了。流川的作用自是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卯上流川的仙道终于有那么点意思了,那欠缺的一点火候恐怕就是激情,流川也在这场对决中迅速成长,两人同挑大梁,称霸全国的时刻,指日可待。田岗美得天天都从白日梦里笑醒,眼前灿烂无限。
当然,这只是我们可爱教练一相情愿的伟大构想。队长仙道彰同学可是压根也没把“称霸全国”当作一项任务来执行,他只是在把流川一次次压倒的对决中单纯的享受着快乐;流川大人虽然天天把“称霸全国”默念在心里,可后面还加了一句——打倒混帐仙道!所以田岗前辈要解决的首要问题还是内讧,路漫漫其修远兮!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棱角可以相互磨合,这是俗话,所以也仅适用于俗人身上。仙流二人就是其最经典的反例。朝夕相处,非但没能扭转彼此已很恶劣的第一印象,反而在共事中,将对方更为恶劣的第二印象,第三印象……统统挖掘了出来。其结果必然是两个人都咬着牙花子,恶狠狠地啐上一口:“呸!我最瞧不起这号人!”

和流川相处得久了,仙道就觉得自己当初那样的际遇实属意料之中。流川本就是这副臭脾气:目中无人,自大傲慢,嚣张,沉默寡言,面目可憎,不爱交际,没有群体意识,缺乏人类情感…………要是真说起来,一场篮球赛都说不完。整天摆张扑克脸给谁看啊,以为球队没了你就解散,地球缺了你还不转了!叫学长白痴?什么东西啊。也别说,他好象只叫自己白痴来着,对于其他前辈,都还算有规有矩,就没见过这么不讨喜的学弟!如果以一句话来概括他的为人,那就是: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和篮球。只是不久之后,那里面又进驻了另外一个家伙,这是现在的仙道彰万万也料想不到的。

流川也纳了闷了,为什么从球队里到学校各系各班,打着灯笼找,也找不着一个人说仙道半个“不”字的?
“仙道啊,亲切和善,平易近人。是个天才,篮球队交给他,一定没问题的。”
“仙道学长~~~人长得帅,功课又棒!~~而且好温柔,好想嫁给他哦~~~~~~~~~~~”

听到这些明显缺乏大脑的梦话,流川除了在“白痴”前面加个“大”字之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学校的人都是傻子吗?怎么就没一个人看清楚羊皮下狼的真面目呢?他对你笑?他对着动物园里的野猪也笑。你以为他和你称兄道弟是看得起你?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你姓嘛叫嘛。他仙道彰眼里装得下谁啊!说穿了,那就是一冷血动物,一骗子,凡事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任性家伙。
对于相互揭发对方真面目这一点,仙道和流川到是极其有默契。所以,仙道日后曾笑称:这是他们感情的契机。

至于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们的幼稚幻想,流川只能嗤之以鼻:喜欢上仙道这种家伙,等着哭去吧。表以为流川不搭理那些流川命,他在这方面就一窍不通了,人家那叫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家里两个老姐都出嫁了。流川不吃猪肉,绝对不是他不会吃,他是不想吃,不爱吃,也不屑吃。(所以说你有问题~~~^^)至于仙道,流川就说不好了。开始觉得他滥交,对谁都装温柔,假安抚,四处发情。可时间长了,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和哪个女生真正交往,甚至连手都没和人家牵过。属于雷声大,雨点小型。不想和人家交往,干吗还表现得那么殷勤?表说仙道是正人君子,把流川打死了再缓过来,他都不相信。莫非——是有这贼心,没那贼能力?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流川都替他悲哀,虽然里面还夹杂了一点点幸灾乐祸。真的,只有一点点。

当后来的后来的某一天,流川舒舒服服地靠在仙道怀里,和仙道说起这段的时候,仙道很是吃惊了一把。还以为这小子是被自己调教成这样的,原来他本非善类,不必姑息。猛扑上去狠狠地掐住流川的脖子,笑骂道:“臭小子,你才不行呢!再说了——”语气马上又变得很vulgar,“我行不行,你还不清楚吗?”一双淫手,很欠剁地抓向流川的下盘。被压在下面的流川,不闪也不躲,瞅一眼仙道同样鼓胀的两腿之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戳上仙道剧烈起伏的胸口:“你不是那里有问题,是这里。”呢喃着,嘴角一抹勾魂的浅笑,迎上自己的唇。仙道也不再客气:“小没良心的,欠调教。”

(四)
仙道念的是土木工程,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土得掉渣,容易让人联想到灰头土脸的建筑工人。当然,他绝不是瞧不起建筑工人,他不会瞧不起任何人,因为任何人的事都和他没有关系,如果非说这世上有个人让仙道瞧不起,那人一定是流川。仙道是属于那种天之骄子型的人物,如果大家都是盖房子的,那他一定就是设计图纸的;如果大家都是开汽车的,那他一定就是指挥交通的。这绝不是仙道彰天性争强好胜,不居人下,事实上,从他出世到现在,也确实没有给他一个居人下的机会。出生时嘴里含着金钥匙,长在云端上的小孩,家世太过煊赫并非他能选择。本来就天资聪颖得一塌糊涂,后天又不知节制的猛培养,他要是不出类拔萃,都对不起耶稣基督。

不过,我们优秀如斯的仙道彰同学并没有恃才傲物(他自认为自己和某某人不一样),也没有堕落成纨绔子弟。在学校里他是好学生,成绩优秀,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在家里面,他也是同辈中的杰出楷模,孝敬父母,关心弟妹。他这样做,也许并非故意,只是出于本能,多少年潜移默化教育出来的条件反射,使他处理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好象老爸工厂里,流水线上的熟练工。熟练到了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的去做一件事情,那种强烈的欲望与他无缘。

而现在,仙道觉得有种久违了的人类情感正渐渐回归体内。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竟有了强烈的征服欲望,想要征服球场上那个目空一切的混小子。每一次在他头顶上灌篮,每一次将他死死压制在自己的严密防守之下,看他有如困兽一般的辗转、愤怒燃烧,都会令仙道产生至高无上的快感。甚至是他狠狠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反击,那些甘美的钝痛,都成了最好的兴奋剂。仙道甚至有个疯狂的念头,想找个铁笼子把这头难驯的小兽关起来,使他永远成为自己的专署。

流川枫是不知道自己在仙道彰的生命里扮演了怎样的“重要”角色,他只知道这个人对他的人生负有不可推卸的巨大意义——绊脚石。从中学时代,流川就不是无名之辈,全国大赛上走过见过,什么样的对手没有会过?流川是那种遇强越强的人,这是流川的生活态度,球场上亦如是。如果对方是一张网,流川就是锋利的匕首,总能找到那最薄弱的一点,把对手撕得粉碎。但是仙道的可怕之处在于,这张网没有边际,无处不在,流川有种被置身其中的错觉,这令他惶恐,并且愤怒。每一次的对决,都好象永无休止的近身肉搏,短兵相接,使你惊讶于一个人怎能如此的广博,莫测高深。

仙道比他强,这是流川从第一次交手就已经面对的现实。唯一让流川不能面对的是,如此恶劣的一个人,居然比他强。绝对不可原谅!讨厌每一次摔倒后,那只伸过来的宽大手掌,长着坚硬的球茧,脉络清晰;更厌恶那每一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高高在上的微笑。所以,流川跳起来,狠狠拍掉那只碍眼的大手,发起更加凶猛的反击,想要打掉那家伙该死的优越感,想要撕掉那张蛊惑人心的笑脸。渐渐地,流川开始怀疑这样的猛烈对决是不是被下了蛊,否则怎会叫人如此的欲罢不能。每一次的撞击声都是如此的铿锵有力,震得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兴奋得颤栗,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叫嚣着沸腾。站在球场上,流川甚至会生出一种幻觉,好象平生所学,都只是为了打倒眼前这个人而已。

想要打倒仙道的决心不会有丝毫的减退,反而与日俱增,而每一次交战所带来的巨大快感,更加令人疯狂成瘾。那是介乎于追逐与逃亡之间的感觉。

(五)
一到5月,东京的樱花就谢光了。只剩下一树翠绿的叶子,随风摇曳。
无聊的下午,最适合上无聊的高数课。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得口沫横飞,热血沸腾。无奈台下的莘莘学子们无动于衷,依旧各司其职,各务其业。
仙道倚在门边的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睡不着,于是支棱着耳朵听对面教室里上课。那个老师讲得好象是经济法,声音不愠不火,说出来的话却是风趣诙谐,绵里藏针:
“中间讲话的同学,如果你们能像后面打牌的同学一样安静的话,就不会吵醒前排睡觉的同学了。”

一片哄笑之声不绝于耳。仙道也牵动嘴角,暗叫有水准,于是睁开眼睛,微微探身朝对门望去。
对面教室的门半敞着,于是仙道一眼就看见了前排那个睡眼惺忪的呆小子。仙道的视线有片刻凝滞。

刚“起床”的流川头发乱蓬蓬的分向两侧,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还没完全清醒的雾气蒙蒙的眼,正很无辜的看着他和蔼的导师。

仙道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窥者一样,隔着一条走道两扇门,注视着流川的一举一动。他看见老师让流川和另外几个同学上去做自由辩论,他看见流川撩了把头发、揉揉眼睛站起来,他看见流川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平上衣的褶皱,他看见流川走上讲台前目光朝门口飘了一下。仙道赶紧靠回椅背上,他害怕被流川看见。厚厚的墙壁能够挡住流川和仙道的视线,却挡不住仙道异样的心跳声。不是很快,却也不太慢,每一下都是那么用力地,敲击在心口最纤细的那块,仙道觉得有点头晕。

流川的声音很特别,低沉舒缓得好象神社里的供茶道使用的泉水一样,干净而凉爽,仙道可以很轻易地从午后一大堆杂乱的声响里将之分离出来。第一次从队友口中听说流川学的是法律时,仙道正在喝矿泉水,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很难想象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站在律师席上的样子。怎么到今天才发现,其实他的口才很好呢?才思敏捷,条理清晰,阐述干脆有力,一如他打球时的作风。脑子里想象着流川面无表情做陈述的样子,仙道发出很低很低的笑声。

直到下课了,仙道看着流川背着包从对门走出来,走得很远了,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

那天练习的时候,流川又说仙道白痴了,仙道突然觉得这声白痴好听极了。然后仙道笑了,然后,流川又输了。

又一天,仙道蹬着车子经过学校北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弯着腰摆弄一辆脚踏车。仙道笑了笑,拐个弯,骑了过去。

“嘿,要帮忙吗?”
流川抬起头,眯着眼睛看清来人,神色如常,仙道却能明显感到其中的戒备。他觉得此时的流川,就像一只背毛倒竖的小黑猫。
“链条断了,你也能接上?”流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抬扛,舌头就是不受控制。
“这个啊,好象难办了。”仙道摸摸头发,笑得挺宽容。流川心里却想:别装了。
“不过我可以带你一程啊。”学校很大,从北门走到篮球馆,少说得20分钟。
你在这装什么友善啊?流川把车推到角落里锁好,拍拍手上的土。“不用。我可以用走的。”
“今天有和K大的练习赛哦。你要是迟到了,可别想从我这里走后门。”仙道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这么犯贱,“好了,快点上来吧。”伸手拍了拍锃亮的后衣架。

等流川反应过来,仙道的脚已经离开了地面。于是流川在心里追悔莫急,怎么就上来了呢?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天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对了,前面有条没修好的小水沟,他不会是想…………思及此,流川的手紧紧地搂上了仙道的腰。想算计我?门都没有!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充其量只是仙道的车把猛晃了好几下。

“不会骑就说话。”
“谁让你乱动的!一点都不懂得感恩图报…”仙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红了脸,他只知道流川放在腰上的手很烫。
“谢谢……要不说不像个男的。”流川小小声的咕哝道。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摔你下来!”
“不是吗?被摸一下都不行,还斤斤计较。”
“你这臭小子!”仙道咬牙切齿,却终究没把流川摔下去。

窝在仙道背后的感觉挺舒服,舒服得流川都想睡觉了。头轻轻抵上了宽阔的脊背。
仙道的车把又晃了一下,但很快又把稳。他轻唤了一声流川,没有反映。于是不再说话。

睡梦中,流川觉得短短的一段路,好象走了一辈子一样。他不懂为什么最后还是迟到了,还和仙道一起被罚。他也不知道,仙道那天带着他,在学校里兜了五圈半。


--------------------------------------------------------------------------------
(六)
大阪大学的篮球队要来东大做访问。两所学校都是日本的知名学府,于是区区一场练习赛也关乎到了体面问题。听说大阪队的教练和田岗教练颇有些渊源,好象是高中时代的学弟。所以,对于田岗而言,这更是一场输不起的比赛。连续几天,篮球队里都阴云密布,大家大气不敢出,只知道闷头训练,就连仙道都不怎么翘班了。
“仙道你给我听好了……”明天就是客人到访的日子,练习结束后,田岗正在给队员们做最后一次洗脑。队长仙道自然首当其冲。

“教练您尽管放心,这场比赛就是豁出去,我们也要赢。我们东大可是要称霸全国的队伍。”仙道流的糖衣炮弹——封杀田岗老头的最佳密器,与他高超的球技,以及翘练习的功夫,被合称为“三绝”。队友们无不投去五体投地的目光,他们的队长果然越到关键时刻越可靠。

流川远远地观望着,叹了口气,心想:这家伙果然够小人,连马屁都拍得这么到位。

田岗老鬼毛被捋顺了,自然不再多加刁难,开始宣布明天首发队员的名单。全国大赛还没到,自己有两块宝,正好提前拿出来显摆一下。由仙流组成的锋线,无疑是整个东京乃至全日本最强的,田岗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星期天的早晨,篮球馆里座无虚席,连走道里都站上了人。本学校的拉拉队,外校来的观摩队伍,球迷,甚至连媒体也被惊动了,其阵势绝不亚于都大赛。有人说这是全国大赛的预演赛,也丝毫不为过。东大的实力有目共睹,而大阪队的实力亦不弱,都是够得上全国前八名的强队。

“仙道,我不喜欢大阪的那些家伙。”离正式开赛还有几分钟时间,两队球员都在自己的场地上做着自由练习,后卫彦一伏在仙道耳边,小小声的说。

“你喜欢他们又怎么样?难道还去表白不成?”仙道笑嘻嘻地戏噱彦一,“好好打好自己的球吧,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彦一红着脸点点头。

随着裁判的哨音响起,所有的队员都向场中围拢过来。

“请多指教。”忽然,一只大手伸到仙道眼前,抬头,是对方的队长,南烈。
这个有着小麦色皮肤,锐利眼神的男人,拥有不似这个年纪所该有的深沉,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仙道的直觉就告诉自己——如果不小心应付的话,这个男人很可能会让他们吃苦头。
“彼此彼此。”仙道同样很有风度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比赛,就在一阵尖利的哨声中拉开了序幕。

众所周知,大阪队是以快攻出名的强队。囊获了大阪府得分三甲的队伍,转瞬之间拿下对方十几分是常有的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拉开分差,造成心理上的巨大压力,终至失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田岗教练会以仙流组成的强力锋线来抗衡大阪队的快攻的时候,仙道却站上了控球后卫的位置。体育馆里顿时嘘声一片。

“让190公分,从没打过后卫的仙道做主力后卫?田岗教练不会疯了吧?!”
“流川枫要一个人对抗对方三名得分球员也太勉强了!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一年级啊!”


就在这一片质疑声中,仙道传出了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球。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直指对方的篮板。

“哇!!太高了!连鱼住队长都无能为力啊!”
“仙道打控球后卫果然是太勉强了!”

没有人想接那一球,也没有人能够接得住那一球,大家都在地面上抢占着有利位置,测算着球的落点,所以,上方是空的,除了那只正在下落的皮球,和一只赫然出现的强健有力的手臂。
“砰!!!”篮筐受到撞击,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直到流川轻捷地落地,篮架还在剧烈的晃动。体育馆里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静止了般,良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沸反盈天。

“嘿,干得不错吗!”回防的时候,仙道用手肘撞撞流川的手臂。即使出汗,流川的皮肤也还是凉凉的,仙道忽然有股冲动,想抱在怀里暖一暖。

“哼,那是当然的了。”冷哼着,想要压抑那个细小碰触所带来的微妙波动。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跳快了几拍。

仙道微微一笑,由衷道:“看来我们还是满默契的嘛。”

“哼。”流川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去,所以没有人看见他是不是脸红了。

比赛的节奏,由于田岗的剧本,完全掌握在了东大的手中。仙道和流川这一对黄金搭档,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仙道的妙传,经常给流川创造绝佳的机会;而流川犹如一把尖刀一样插入敌人的腹地,撕裂对方的防线;当对方派出多人来封堵的时候,仙道又成了绝好的后援。或许,最能发挥仙道才能的位置,就是控球后卫了;而能够令仙道的每一粒传球都有功而反的,就只有流川了。

等大阪队认清这个现实,离上半场结束还有5分钟,比数是54:46。

大阪队的球员,因为失分而变得急噪不安,失误频出;而东大的其他队员,由于仙流二人出色的配合,也越打越顺手。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东大的江山就这么定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人发出了无声的微笑:
“仙流吗?有意思,要先从谁开刀呢?”深邃的黑瞳,散发出嗜血的寒光。

这一刻,人们只管尽情喧闹,绝不会有人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
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加上忙,所以这章隔了好久.不过偶会努力填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七)
仙道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就连小时侯独自去海边玩,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有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样大声哭闹。他跟着在海边钓鱼的素不相识的老爷爷一起回家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被人家护送回家。
所以,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感觉可不可以称之为恐惧。眼看着流川在眼前坠落的瞬间,仙道几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心跳,因为他听不见胸腔里有半点声响,只有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好象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一样,无法呼吸。此时的流川,就像一只断翼的蝶悄无声息地匍匐在阳光明亮的地板上,间或发出一两下微小的颤动。仙道多想走上去,把那只受伤的蝴蝶捡起来捧在手心上啊,但是他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

南烈的手肘甩下来的时候,喉咙嘶吼着想要大叫,可嘴巴就是发不出半点声响;现在也是,好象被毒哑了一样。四周一片嘈杂,咒骂声,争辩声,女孩子的尖叫声……可是什么声音都入不了仙道的耳了。只剩下他清爽如泉水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为什么总是觉得担架上的那一只还算完好的眼总在勉力睁着,追随着自己?因为自己的一双眼睛也一直追随着他,从没有离开过片刻。
这便是仙道在那短短的2分钟裁判员暂停时间内想清楚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面对流川离场的方向,仙道默默的微笑。

“喂……”站在罚球线上,仙道把球丢向地板再接住,目光定住篮下等着抢篮板球的南烈。
“什么?”
“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一件事……”
唰!篮球应声如网。
“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东西而不付出代价的。”
漂亮的篮内空心,两罚两中。仙道在空中握紧拳头,嘴角明明还挂着弧度,眼睛里却是半点温度都没有。


“唔……”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流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左眼上的灼痛压抑了下去。

“流川,你不要动。”经理人彩子熟练地为流川处理伤处,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红肿一片,看得彩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你别再想着上场的事了,做梦都不行。”这个任性的学弟总是害她担心。

流川如她所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坠落的瞬间,越过南烈的手肘看见那人的身影,于是便安心落下去了,仿佛他会在下面接住自己一样,多么愚蠢的想法啊!

他终究没有动,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为什么视线不想离开,即使一只眼睛痛得睁不开了,另一只眼睛还要努力地撑着。眼前一张张焦急的面孔都变得模糊,陌生,只剩下他的身影伫立在那里,无比真切。

流川无法理清这些混乱的思绪,它们像梦一样虚无缥缈,游历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却在意识半清半明之时,一股脑涌入脑际。

流川只能隐约感到,他和仙道之间确实有什么特别,而且一直都存在着。


有谁看见过仙道认真没有?不,没有。至少田岗茂一从认识仙道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看见仙道为了什么事而较劲。他一直都想看到认认真真打篮球的仙道没错,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田岗甚至有种感觉,那不是认真,而是愤怒。

撕去了温文尔雅的外衣,仙道的球风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就像被激怒的兽王一样,每一次的进攻都置人于死地。抛弃了后卫的职责,仙道就站在流川曾经站过的位置上,和南烈正面交锋。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南烈压低重心防守,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可是要集中120%的精力来对付。

“你根本不配知道。”轻蔑的微笑,向左突破。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压制他。


对方封阻,又做了个右突的假动作。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伤害他。

风驰电掣般的转身,漂亮的过人。

因为能够压制他、伤害他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在南烈的头顶上高高的越起,用尽全力地灌篮,挂在篮圈上,听着对方轰然倒地的声音,安静的微笑。

“得分算!白色4号阻挡犯规,加罚一球!!”

(八)
在仙道的独力支持下,失去流川的东大并没有因此而丧失领先的优势。上半场结束时,比数是65比61。
所有的队员,都刻意和仙道保持一定距离。很显然,今天的仙道实在有点可怕,甚至是陌生的。队友们记忆中的队长总是云淡风清,想逼他和谁红脸都很难。仙道的球技确实厉害,但一直以来都是那种绵里藏针式的犀利,和深沉的爆发力,总让人觉得有所保留。像今天这样火力全开,大张旗鼓的抢分,实在少见。更何况,今天的仙道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到像是平常流川的翻版一样。

中场休息的时候,仙道没有和队友们一起在场边休息。而是径直走向旁边的更衣室,那里面躺着流川。

“彩子,你去外面看看吧,这里有我。”仙道平静地说道,汗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好……好的,队长。”

房门在身后静悄悄地掩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仙道和流川两个人。

上次独处是什么时候?也是在这间房间里吧。自己嘲笑他肩膀上的球印,结果被他用宝矿力空瓶砸了头,还真是活该呢。想起当时的情景,仙道失笑地摇了摇头。

流川就离自己几步之遥,平躺在一张简易的铺了白床单的长椅上。原本就素净的脸孔,此刻更显得毫无血色,令左眼上的那片红肿异常刺目。仙道觉得心口上一窒。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片亮白色的日光里,除了胸口轻微地起伏外,没有任何明显的他还活着的证明。

脱力地跪倒在他身边,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喂,小混蛋,”伸出手指,抚上他白皙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啊?”又捋一捋他柔顺的黑发,注视着流川的眼睛里,有着仙道自己看不见的异样温柔的情愫。然后起身,轻轻为他带上房门。

在房门阖上的瞬间,流川睁开了眼睛,伸手摸一下他刚刚碰触过的地方,那里一片温热。


抢到前场篮板球的仙道刚一落地,就被三个180几公分的大个子围了个严实。不要说传球了,就是看清楚周围的视野都困难。显然,大阪队早已吃够了仙道的苦头,即使犯规,也要挡下仙道的攻势。可是,谈何容易?眼看仙道一个漂亮的闪身就要晃过去了,卒不及防地,岸本一个大力冲撞,把仙道撞翻在地上。篮球滚出去好远。

流川一走出更衣室,就把彩子交代的不能上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扔了冰袋就往场上跑。想趁他受伤的时候打倒仙道彰?没门,窗户都没有!就算犯规也不行!众所周知,仙道是要流川来打倒的。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人(笔者注:是对手。枫枫一向言简意赅,地球人都知道-_-|||)?活腻歪了是不是?再者说,如果仙道在这里被打倒了,那他流川枫又算什么?这是个关乎到男子汉尊严的问题!

众人一见流川发起急来,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场,连忙驾住。

“流川枫你这个死小子!刚刚在更衣室里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彩子怒了,一把大扇子下来,虎虎生风,抵得上一百只手。流川立马被定在原地,揉着后脑勺直咧嘴。

“流川啊,”田岗教练上前一步,拍拍流川的肩膀,感概良多,“年轻人有斗志当然是好事,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区区一场练习赛而已。”

废话!这道理流川当然明白!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仙道被人算计,心里就这么怒,比自己被南烈算计了还要怒!这感觉就跟走在大街上被人偷了钱包,好好的让人家抢了女朋友似的。不,比这更甚。自己上次把他头上砸出个包来,都不曾手软过一下,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动他一根手指头?

流川正恨恨念着,就见那只站在罚球线上的特大号刺猬冲自己挤眉弄眼的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脸颊上的某处有些发烧。

被彩子拉着,按坐在替补席上,眼球却是没有离开过球场上那混蛋片刻。他分明看清楚那家伙的唇形了:
“喂,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腾地一下站起来,毛巾甩在地上,流川走到田岗面前:“教练,让我上场。”

“流川枫!你到底想干什么?”彩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想干什么?流川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就是再痛苦,也不想那家伙孤军奋战,否则自己只会更难受。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催促般,催促自己赶快站到他的身旁,和他并肩作战。流川知道,自己的答案,就在那篮筐之下,赛场之间。

一声清脆的击掌,将那人的热量传递到手臂,心口。流川站到了和仙道比肩的地方,站到了仙道盈盈的笑意注视之下。

完全脱离了教练赛前的安排,仙流擅自变换位置,打起了双前锋的配合。

“天啊!连距离感都没有,要怎么打球呢?流川疯了!仙道队长怎么也跟着他疯啊!”彩子没奈何的拍一下脑门。

田岗教练到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只要这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乐见其成。

几乎所有的媒体记者和观众,都把流川的再次复出看成了体育精神的典范与象征。一时间场边闪光灯不断,估计明天的体育版头条就会登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云云的字样。大阪队的球员显然也被流川的气势震慑住了。就连南烈的脸上都显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神情,为眼前这个坚强的男人。

“你们少欺人太甚了。”流川的声音冷得就像从地狱回来索命的夜叉。

“没有距离感也可以吗?”不愧是大阪队的队长,不管心里再踌躇,也掩饰得很好,比赛就是比赛。

结果答话的是仙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没有人怀疑流川的技术与体育精神(对这一点笔者持相当怀疑态度,指着枫枫:你有私心~~),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令人相当堪忧的。没有距离感,不要说射篮了,就是传接球都有困难。众人都为流川捏了一把汗。

而仙流在那最后几分钟的表现,足以让所有的人为之咋舌。视线在他们之间似乎成了次要品,更多联系他们的,是感知。不需要看也知道那人的球路,也知道他是要做假动作还是要带球突破,也知道他是要传球还是要自己射篮。传出的球,就好象自己长眼般,落到彼此的手中;射出的球,还没有开始下落,那人就知道进不了,早早站在篮筐下,准备补中。

默契这东西不仅存在于朋友间,之于对手更甚。因为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只享受过彼此追逐乐趣的对手,从来不知道并肩作战也会是如此快意酣畅的事。那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二位一体的互属感。

早已起了动摇之心的大阪队,对上已经超越身体极限的仙流,立现颓势。比赛,就结束在流川接到仙道的妙传,一个漂亮的中投下。闭上眼睛,将身体交给本能。知道那人在注视自己,那就在他的注视下,投进去。

比赛结束,东大以4分之差,小胜大阪。这场比赛的录象带在之后很久,都被其他学校奉做教学观摩之用。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早晨,大阪大学的篮球队就要结束在东大的访问,回大阪府去了。除去到医院做检查的流川,田岗教练带领几名主力球员去送行。几日来的相处,把两队的队员拉进了许多;再加上比赛后的当晚,大阪队长就亲自去向流川赔罪,并且送来了外敷药。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早就冰释前嫌了。至少绝大多数队员是这样想的。

临上新干线前,南烈被仙道叫到隐蔽处,说是两位队长要做个私下的告别。

可是岸本等了好久也没见南烈回来,直到列车快开动的时候。

“南!!你这是怎么弄的!?”岸本看见顶着个熊猫眼回来的南烈,惊得跳起来,“是谁?是不是那个刺猬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那天去送药,就他态度不阴不阳的,明明就是笑里藏刀!!”

“不是他。”南挥开岸本关切的手,心里却骂道:那个混蛋,下手还真不轻!
“刚才碰到几个小混混,居然他妈的找我麻烦!!不过我也没让他们好受,现在恐怕还在地上找牙呢。”

岸本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

南烈靠在临窗的座位上,看着笑着向自己挥手的仙道,心想着:那家伙的执念还真是深啊,流川你要小心了。

靠!这年头还真有他妈的男人喜欢男人的事!还偏让老子给撞上了!!

带着南烈的满腹怨恨,列车渐渐向西驶去。看着那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新干线,仙道微微笑着摸摸拳头,心想:其实南烈这人还不坏。

(九)
今天上午仙道没课,从彩子那里打听来流川的课表,早早地就去他们教室门口等着。扒着后门窗户扫视了一圈,就是不见流川的影子。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问了他的同学才知道,流川今天一上午都没有来。
“还是没来上课吗?……”有点失望,不过依然不死心,“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几宿?”

“他啊,好象不住宿。平常都不太爱讲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被拉住问话的一年级显得有点腼腆,“您是二年级的仙道学长吧?那天的比赛我也有看哦,您和流川都表现得太好了!可……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谢谢……”
那个男生后来说的什么仙道早就听不进去了,只是恍惚地接过本子草草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就在一片男生女生仰慕的目光之下离开了阶梯教室。

已经三天了,流川既没有参加队里的训练,也没有来上课,仙道不禁担心流川的伤势是不是又严重了。一颗心没着没落的,脑子里飘过的也全是他的影子。

其实比赛结束那天,仙道就有好多话想对流川讲了。说是好多话,可到底想跟他说些什么,自己心里也没个谱。只是直觉的感到,一定要把他拉住,好好地说上两句话。可是流川赛后就直接去了医院,彩子陪着。之后这几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越想越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和他一起去医院呢?彩子陪着,那又怎么样?支开不就得了。越是见不着,就越想着;越是想着,还越要见。真不明白,人怎么就他妈这么犯贱??

大中午的,仙道就顶着个大太阳,一个人在林荫道上晃啊晃。道两旁的枫树早就抽出了嫩枝,郁郁葱葱的,比起那金秋的火红,自是别有一番风情。仙道晃着都没觉得饿,待他惊醒过来,就快晃出大门口了。

流川平常给人的感觉是冷清,可是没有流川的篮球队更加冷清;而没有流川的仙道,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彩子如是总结道。

传丢了今天的第N个,射失了今天的第M个,走了今天的第X步,田岗教练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仙道被罚蹲墙根自己反省去。

面壁思过的某人仍旧不思悔改,舒眉紧锁,作苦思状,神游太虚。看得美女经理在旁边偷笑。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队长的样子?”叹了口气,大扇子拍打着仙道的背,女王开始训话。99%的情况下,我们的美女经理是不把仙道队长当回事的,类似练习赛那天的情形,纯属那珍贵的1%。

“彩子,他又没来~~~”耷拉着眉毛,仙道哭丧着脸抱怨。

“干吗?你不是看他不顺眼么?有事没事就欺负人家。把你俩分开最好,我也落得清净。”彩子和仙道同年不同系,彩子念的是医学院,主修心理学。最近,她频频得到实习的机会,在某人身上。

“可是已经三天了~~~~”

彩子闻言杏眼圆睁:“废话!你去被人撞一下眼睛试试,看看你三天起不起得来。”

仙道又不说话了,本来就平的眉毛眼下成了八点二十,一双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哎,真不知道你们俩上辈子结了什么孽缘,这辈子还要做冤家。”彩子望着失魂落魄的仙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了面就打,可不见面又想。其实啊——你们彼此心里还是很关心对方的。”

“谁想他了,我只是……咦?彩子你说他关心我?”刚才还垂头丧气的某人立刻败部复活,眼睛都开始冒光。

“那天的练习赛,你被岸本撞倒,那孩子啊,就差和人家拼命去了。”

静静地听着,嘴角一点一点地咧开,笑意从眉眼之间满满荡漾开来,却偏偏还要嘴硬:“哼~他关心我?他那是幸灾乐祸吧…………”

彩子不再看仙道,一边修剪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你真这样想吗?哎~~~本来还有那个人的地址的,看来现在是用不着了…………”

“彩子你今天的指甲修剪得格外漂亮——”
依旧不看他。
“头发卷得也特别自然——”
“……………………”
“彩子,我明天想请你吃饭!!”

美女经理终于抬起头来,冲仙道甜甜地露齿一笑,笑得仙道背脊发凉: “在哪?”
“随便你挑。”

赔了无数的笑脸,外加割地又赔款之后,才换回来那张薄薄的小纸片,像武功秘籍一样很宝贝的揣在兜里,仙道再一次确认了一件事,这世上最不能惹的人就是彩子。

脚踏车蹬得飞快,满心只想着快点赶到流川家。彩子想着流川一个人住,一定又是泡面解决了,就让仙道别忘了给他带点有营养的东西吃。哼!想得美~~~还吃有营养的呢~~~就给他带点生鱼片过去吧。啊~~不好不好,病人不宜吃生冷的东西。那就街角那家的寿司好了,外加一份海鲜汤。臭小子!~~我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心里盘算着晚上给流川小混蛋喂点什么食,路过图书馆旁边的小球场时,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拍球声,不自觉地减慢了车速。

玫瑰般的暮色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奔跑跳跃着,仙道痴痴地凝视,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眼花了,单车扔在了路边。

“流川?……”轻唤出声,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敢相信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生怕这只是个幻像,眨眼之间,又要消失。

“白痴。”清清冷冷的声线吐出熟悉的音节,流川眼睛在光线越来越暗的空间里闪闪发光,好象两颗上乘的黑曜石。篮球早就从手中滑落,滚到仙道的脚边。一时间,流川以为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个午后。

“你还好吗?”眼罩已经摘了,肿也消得差不多,只是上眼皮还是红红的,看得仙道怪心疼的。

“恩。”

“我找了你好几天。”

“恩。”

“流川,我…………”仙道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想说点什么又缕不出个头绪来。风撩开了流川略微有些长的刘海,他看见流川一咧嘴,皱了下眉毛。

“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又痛了?”流川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看得仙道一阵揪心。

流川用手背揉着眼睛,一幅很难受的样子:“迷眼了。”

“白痴!别用手揉!”仙道一个箭步上前,拍掉流川的爪子,抬起下巴来端详,“让我看看。”

流川光顾着疼了,没有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怪异。仙道的手指扳着流川的下巴,使他微扬起头,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鼻息。周遭的空气变得温吞而暧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酝酿着。

仙道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流川的眼皮,那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由于刚才的揉搓,而显得更加红肿,眼角也渗出泪来,长而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好象小小昆虫的翅膀一样,轻刷着仙道的手指,那种痒痒麻麻的感觉,顺着手指,一直爬到心尖上。

流川的眼睛自始至终禁闭着,一只手抓着身后的铁丝网,另一只手没着没落的悬在半空中。等了好久都不见仙道有所动作,终于不耐烦的时候,一团温湿的柔软封住了他的气息,那是仙道的唇。

不能呼吸了,像鱼一样张开嘴巴,渴求着新鲜空气,而乘虚而入的却是一尾灵巧的舌。不老实的东西,在口腔里左冲右突,勾引着流川的。黏膜粘连在一起,身体也开始相互攀缘,流川觉得一股热流,冲得头颅都要炸开了。一瞬间,外壳撕裂,所有长久以来压抑的,喷薄而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如果不是还要呼吸,如果不是人没了氧气就不能活的话,这样的“深度勾通”恐怕还会继续下去吧,至少仙道是不想停。恋恋不舍地离开那诱人的领域,仙道的头抵着流川的,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感受对方的心跳。

流川永远都不会忘记仙道说那句话时的声音,因为他是闭着眼睛,所以他只记得那个声音,低沉而温暖,仿佛是从脑际直接传递过来的。

“流川,和我交往吧。”

仙道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那么多话堆积在心头,说出来居然成了这一句。不过已经出口的,他并没有收回的打算。他把头放在流川的颈窝上,等待最后的宣判。

静静的,时间从眼前流逝,然后流川说:“仙道,沙子还没弄出来呢。”

惊愕的抬起头,捡到一个微笑在流川脸上,这是仙道第一次见流川笑,眼睛还湿湿的,显得特别美。揉着流川的头发,仙道也咧开嘴傻笑。

“你这个混小子。”

(待续)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