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ve me five之那年夏天的事(原名比翼)1-4
作者: vister,收录日期:2006-04-04,839次阅读
仙流之于我,应该是感觉,而非故事。
这样想来,写了这么久,对于自己的执念而言,其实是在越走越偏吧。因而,这一篇,是洋洋洒洒的一通废话,笑。但自己的感觉,其实是无法表达十分之一的。
前面半截从前贴过,但那时候只是一时兴起来写的。现在开始有兴趣慢慢一点一点把这篇补完了,虽然不知要拖多久,但这年夏天的事至少是写完了,所以,先贴夏天的部分吧。就象从前有人说过的那样,这是一个关于心事重重的流川和到现在作者本人也搞不清楚性格的仙道的故事。
一
夏日的天空水晶样的透明,阳光毫无阻隔地落下来,一根一根,数得清移动的轨迹。屋里冷气大大地开着,调节着不自然的温度。湘北高校篮球社的年轻主力瞪着窗外的阳光,面前摊着的是某种名曰暑假作业的不明物体。
去日本青少年集训营之前,学姐特意叮嘱过的:“篮球自然要打,暑期作业也得记得给我做!你也不想开学再被教务主任找麻烦吧?”
麻烦虽然不怕,但自然是不想有的。所以集训回来后的第一天,就乖乖地拿起了暑假作业,然而两两相望互不相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并不以学业见长的流川同学决定——还是算了吧……
决心下得再大,无法实施也没有奈何,何况作业不是篮球,挑不起流川必胜的信念,发一会儿呆,打两个瞌睡,连觉也睡饱了之后,难免就要走神去了。阳光很烈的样子……外面很热吗?不太热的话,可以出去打球吧?不如……还是出去吧,反正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应该,不会太热吧……
气温不会因为想打球的某人单纯的愿望就降到令人舒适的程度,正是日照最强的时候,白金般耀眼的阳光散在无所遮拦的大气里几乎摸得到炎热的形体,称得出能量的重量。至少落在皮肤上炽热的触感即使迟钝如流川也是无法忽略的。
连风也让位给了阳光的霸气,空气胶成了粘滞的固体,一团一团压缩呼吸的空间。流川仰头眯着眼睛看看天,手一拐把单车挪到树荫下面,抬手用T恤的袖子擦汗。这么热的天不好打球,就此放弃回家又心有不甘,流川踩在单车上愣了两秒,回头看看夹在后座上的Adidas背包,还是想打球。
想到打球,就觉得全身发热,不是高温下的那种热度,而是从大脑到四肢全都热起来,热流在身体内部肆意流窜,连呼吸都会带出不寻常的温度。想象篮球场上头顶闪亮的灯光,亮得几乎要让人眩晕,那样的灯光下连影子都无所遁形。跑位、持球、运球、假动作——想要做什么……传球吗?还是投篮吧——出手,出人意料的传球,骗过场上九个人的眼睛!
是什么?对山王的那一场吗?(我自己?)还是……对陵南的那一场?(仙道彰!)那家伙……
哼……
“轰隆、轰隆”对面整齐地跑过来的是穿着陵南练习服的篮球队热血少年们。
“那边那家伙……”
“什么?哪边哪?”
“那边啊,好象是,湘北高校的流川枫哎!”
“咦?”即使在长跑中也可以神游物外物我两忘的陵南高校篮球队长因为听见“流川枫”三个字而突然回过神来,“……流川?”
骑在单车上两脚撑地,不知在想什么发着呆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流川枫。
虽然旁边少了一只红毛猴子就少了一半乐趣,但怎么着也比这大热天的跑步来得好。
何况在校外偶遇,算是难得的运气。佛家不是说么,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就算是前世,五百次回眸的辛劳也不应该被白白浪费的。
于是脚自发自动作出叛离集体的行为。
“嗨,流川。”夏日的阳光无所顾忌地铺洒在脸上,笑容灿烂得简直过分,“好久不见哎。”
想曹操曹操就到。
“……”对着对方明显是打招呼的举动有些无所适从,好象自很早之前记忆里就没什么人会对自己说“好久不见哎”之类的废话,了解流川的人都知道只能赚回一个不闻不问的尴尬,不了解的人触到冷漠的冰质目光也会自发自动将无意义的废话完全收声。
如果是平时,当然可以不闻不问目下无人,然而眼前的这一个,并不是可以就此忽略了的人——一定要拿人间常有的情绪波动套用在流川的身上的话,应该可以说是,重视的人,非常在意的人,也许,在意的程度,前所未有。
无视的、藐视的做法无用武之地。
那么,要怎么办才好? 是该说点什么吧?
——好久不见?
——是废话。
“……打球?”只能想到这个了。
“这样的天气下?”抓抓头,“不太合适吧?”
是不合适。
何况现在之于流川,“打球”之类的邀请其社交含义远大于实际内容——不是说就不想和仙道打球,但这样的欲望也并不是非常的强烈,至少,和IH赛之前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的不值一提。不不不,这样说也不对。还是想和他打,但不是一对一,是在球场上,两只队伍,十个人,硬碰硬地较量,谁才是能够带领球队取得胜利的人。
——你认为日本第一的球员是怎样的?
——我认为他会带领球队成为日本第一。
对丰玉的时候,在激烈与激烈碰撞的瞬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意念。
——现在的你,还不如仙道同学啊。
以及,
——等你成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之后,再去美国吧。
第一是从来不曾动摇过的信念,但在安西教练的点拨之后,虽然没有醐醍灌顶,却也开始思考所一直坚持的信念,是不是其实还有自己完全陌生的内涵。
成为日本第一,毫无疑问。
然而,什么才是,日本第一?
全面高超的技术?日本第一的得分能力?超群稳定的心理素质?
单从这些方面,所谓的“不如仙道同学”,并不能让人心服口服。一对一的能力,连他本人也承认过,或许单论一对一的话,在日本是没有人更强的了。
那还有什么,是自己比不上的?
哼……
那时候左眼作过了处理,仍然很疼。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了一只眼、无法判断距离的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场上打球?
失去了流川枫的湘北,毫无疑问的处于劣势。是王牌,是整个球队的精神支柱,是绝对不能输的人,一只球队的最终胜负,取决于王牌的对决!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奇妙的感觉——要赢,一定要赢,我绝对不会让湘北输掉!我会赢!湘北也一定会赢!
——你认为日本第一的球员是怎样的?
——我认为他会带领球队成为日本第一。
什么才是日本第一?为什么还不如仙道?
那一瞬间,第一次有了模模糊糊的体悟。
练习的队伍已经跑过去了,而他们的队长似乎完全没有归队的打算。当然没人有胆量当着湘北高校有名的暴力分子的面将他的交谈(?)对象大大咧咧地绑架走。
“喂,仙道——记得要回来练习!”副队长的命令听起来更多象是敷衍了事的场面话。自家的队长,还会不清楚么?摆明了是惰性发作,想要抓着无人敢惹的暴力狐狸作挡箭牌跷练习。
“知道的啊。”笑咪咪地应答。
流川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背景一般存在的陵南诸人等。
在……跑步?不是吧,这么热的天……
“你们在干嘛?”
当然是跑步嘛,显而易见的答案。
明白寡言的问话人不是在问这个,陵南的队长有点没辙地笑笑:“集训嘛,在作体力和耐力练习啊——”
特意拖长了“啊”字的尾音,也拖出一点点无可奈何的不耐烦来。
这种天?做这种练习?不怕中暑?
“有病!”完全没有考虑,在这种天抱着篮球四处乱跑的自己是不是也被划进了自定义的有病的范畴。
“这种话啊,我可没胆子和监督说哦。”说罢自顾自地“呵呵”笑起来。
“切!”
没胆量和监督说,就胆量跷练习么?流川花了几秒钟回忆仙道口中监督的脸,没有形成什么具体的形象,无论是那个时候游说自己进陵南也好,还是赛场上坐镇也好,都记不住他的长相,只依稀觉得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对于流川枫的记忆力来说是正常的。反倒是对他的暴跳如雷印象深刻,但那也是托了面前这个人的福。
面前这个不知道认真的家伙……
流川微微抿了抿唇,跷练习,迟到,不用心,无所谓,连在赛场上也是漫不经心的时候居多,被逼急了才偶尔认真一下,但那偶尔的认真,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尽了全力?而自己,明明是全力以赴的!全力以赴的自己居然两次都输给这种家伙!更糟糕的是,就是这种家伙让自己明白,自己离想要成为的高手,究竟还有多少距离……
就算是个不肯用心家伙,也仍然不得不,一直看着他——如果要努力往前走的话,就不得不一直看着的,他的足迹……
想起来就火大,有这种不努力也会有收获的所谓天才存在,拼命练习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如此想到,忽然有某种醒悟,心心念念要打败仙道,与其说是因为他赢了自己,倒不如说是想把那个天才的光环狠狠扯下,因为实在是看不得竟然会有这么轻松而悠闲的胜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输或赢的念头变成了不问目的不管结果的意气之争,凭什么,凭什么,赢的人是他?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
哼!
……………………
………………
…………
——嗯?
等等,
这种感觉,
难道是,
嫉妒?!
仙道站在树荫下,双手环胸,看着湘北的少年主力面上阴晴不定。眼神不知飘去了哪里呢……啊,嘴抿起来了,哎呀,这个是倔驴的表情嘛……咦,干嘛又瞪人呢,虽然叫嚣着以眼杀人的是湘北的另一位主力,但如果真有人能够成功的话,应该是眼前的这一位吧……嗯,这个眼神是,若有所思么……为什么眼睛突然又睁得那么大?
——嗯?突然睁大?
这个表情应该称为
——吃、惊?
虽然知道对方就算冷了一点酷了一点,毕竟还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但突然看到这样人性化的表情,更吃惊的反倒是自己了。一个是淡然着无所谓的,一个是冷然着不知所谓的,因此在神奈川县,吃惊的仙道和吃惊的流川该算是同等稀罕的生物吧……
长年寂寂蜇伏的好奇心突然蠢蠢欲动起来的某人不怕死地把头凑到处于僵化状态的湘北少年眼前,本意也只是单纯地想研究一下与众不同的人吃惊时的表情是不是也与众不同得厉害,然而一直盯着研究下去的结果却是思路又不知转去了哪里——
吃惊时候的表情呢……睁大眼睛这一点还是很象正常人的,但眼睛睁这么大,为什么眉还是皱着的呢?这表示,吃惊的同时,还有不悦是吧……有什么是不高兴的?不大明白,只是,这小子倒是经常会不高兴啊,总是喜欢瞪人,或者拿白眼看人……嗯,这个角度看人有点奇怪,五官放得太大了,本来是个帅哥的,现在倒看不出来了,不知道传说中的流川亲卫队从这种角度看这张脸还会不会迷恋,不会吧……哦,眉毛近看也很整齐嘛,修过眉,还是没修过(仙道你想的都是什么啊)?是浅浅的双眼皮哦,从前都不知道呢……啊,睫毛也很黑,跟头发一样,他是吃什么头发这么黑的呢?下次问问密诀,以后可以拿来贿赂老姐……流川的五官,还是很值得研究的……
“咦,那边两个男生样子好奇怪……”
“头凑得那么近……”
“该不会想Kiss吧?”
“讨厌啦,不要乱讲嘛!”
树荫下的两个人,仍然无所察觉地维持着容易被误会的诡异姿势。眼对眼,却不是对视,眼中看见的不是脑中思考的,脑中思考的也未必就是潜意识里被强化的,被强化了的从来就不曾从深黯的海底探出水面,平静无波之下暗潮汹涌,各自神动,一时之间思绪竟是难得地纷繁复杂起来。
然而从路边的偶遇到大眼瞪小眼的现在,无论心思折转过几回,其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天仍然是热的,却在不经意的什么时候又多了几分闷湿。几片不知哪里飘来的云遮住了太阳,浅浅地泛着灰的白,天空因此而少了几分明亮,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仍然没有风,头顶上的树叶纹丝不动。
知了叫得很大声。
感觉得到空气中溢满的热量压迫着全身,汗水自所有可能的途径渗出,来不及蒸腾,已经涓汇成滴,滴下,流经之处,水洗过一般。一滴自额上滑落,在眉上悬停几秒,接着向下,终点是流川鸦黑的眼睫。仿佛感觉到睫上陡增的重量,流川闪了闪眼睛,汗液顺着睫毛铺开的轨迹润泽开去,有一两点钻进了眼睛里,受到了咸味的刺激,流川更用力地眨了眨眼,遥远得不知落在何处的焦距突然定格在面前的实体上,立刻被眼前放大的五官吓了一跳,身体反射般地向后仰,“白痴,你在搞什么?”
“啊?”被斥责的人呆了呆,伸展身体,距离重新回到正常的范围,“因为你的表情很奇怪嘛……”
答非所问一般的对话。
流川甩了甩头,懒得追究头凑得很近和表情奇怪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天这么热,难免心浮气燥,偏偏对方全身上下透出一种仿佛要冬眠似的懒洋洋,愈发觉得不爽。对了,之前邀他打球,已经被拒绝了,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在这里和他空耗下去。算了,不如再转一下,看看有没有有树荫的球场。
想打球。
“走了。”流川抬手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汗,又放下手,看了看仍然笑得一脸懒散的陵南队长,偏偏头,丢下两个算是表示告别再见之类的字眼,把车子推出了树荫外。
然而,随后却感觉到身后阻止的力量。
要干嘛?流川回头,不悦地瞪着伸手抓住单车后座的人。
后者笑得异常无辜,看在流川的眼睛里,却更合适称之为无赖,“去哪里,流川君?”
关你什么事?湘北主力继续以眼杀人。
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能够拉着这座冰山闲聊,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哪哪,要是没什么紧要事的话……这边新开了一家冰品店哦,一直想去坐坐,只是总找不到人一起去。流川君要不要一起去坐坐?”
这算什么?我和他很熟吗?
和某个人在炎炎夏日一起去冰品店里无所事事的经历,为零。
劝说仍在继续,“反正天气这么热,也打不成球吧。不如去那里坐坐,等到暑气消退一点再去找球场。这种时候,还是去有冷气的地方比较好吧?”
关键词,冷气。
流川抬头看了看天,云似乎比刚才更多一些了,虽然阳光不再直射,但相应的,天气更加沉闷,连空气也是沉甸甸的。
“在哪里?”
“哎?”
不耐烦了,“冰品店,在哪里?”
二
新开张的冰品店,在街角。不大的店面,临街的一面全部是玻璃,采光非常充足,店里也就因而看起来很明亮干净。四五张淡茶色的圆桌,每张桌子只配两把椅子,明显为情侣而设的座位。然而粗心的男孩子们在真正坐下之前,是没有发现这个窘境的。
“好挤!”流川动了动擦撞到仙道的膝头,皱着眉头对决定地点的人抱怨。
“啊……嗯嗯……”毕竟是比号称阿米巴的流川多了几根神经的,仙道已经开始察觉到状况的诡异。隔座的一对情侣从他们进门就一直看过来,表情已经不单单是光用好奇或疑惑就能形容的了,“是很挤……我看,还是换别家的好了。”
流川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大明白仙道的尴尬感从哪里来,又转头看了看门外,一只无精打彩的流浪狗长长地伸着舌头经过,“算了。”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不舍得出去。
这家伙,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吧?仙道眯眼侧着头打量对面正认认真真翻着冰品清单的人,忽然有种轻微的泄气感——跟这样的家伙在一起,世俗的看法根本就不管用……两个人的膝盖仍然在桌下相触,赤裸的肌肤贴合处传来一种微妙的触感,流川的体温似乎略高于自己,微温的热度沿着血液逆行的方向游走,穿过心脏的位置继续延展,于是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尖处奇异地跳动起来。原来一个人的体温,可以给人这种感觉……
“红茶。”厚实的对开纸板被扔过自己这边来,伴随着的是与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完全不相称的硬梆梆的结论。
“只要红茶?”发出疑问的,竟然并不是一直站在一旁因为双倍份的帅哥而红了脸的侍者。
流川挑了挑眉,一付你有什么意见的表情。
拜托啦,这里是冰品店好不好?居然要热得烫死人的红茶。何况这种天气,要冰激淋或者刨冰什么的才更合理不是吗——“一杯咖啡,谢谢。”
“冰咖啡?”
“不,热咖啡。”
…………
一路货色。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又暗了许多,有风了,很大,呼啦呼啦的声音关着门的店里也听得到。
仙道用匙羹敲敲杯沿,“好象要下雨哎。”
“嗯。”
“两个选择。”
没头没脑的话总算换来对方较正式的回应,“嗯?”
“现在走,或者等雨停了以后走。”
“唔。”明显不在思考。
“现在走的话,有可能半路上会被淋成落汤鸡;要是等雨停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眉扬了起来,是对废话太多的不满表示。
所以第二个人再度用匙羹敲敲杯沿,跳过所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的废话直奔结论,“还没喝完,所以,等雨停吧。”
流川点点头,看样子接受了这个提议,之后便又低下头乖乖喝他也没有喝完的红茶了。
除了无意义的语气助词,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仙道无奈地撇嘴,“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说什么?”
“……算了。”
然后是片刻的沉默。
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不知道红茶和咖啡可不可以打包……”
“白痴!”还是顶极的那种。
没营养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天很暗,雨还没有下下来。
其实跟流川没什么话题可聊,毕竟篮球是两个人唯一的交点。然而难得在球场之外的地方碰见这个存在几乎就等于传说的人物,不聊一聊更有人情味的话题好象是浪费天赐良机。
有时候仙道觉得,流川其实是一种人世间难得一见的新奇生物。
“流川君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呢?”
“篮球。”非常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什么转寰余地的答案。
“……在篮球之外呢?”
“……睡觉。”
仙道面向临街的一面转过头去,想借着玻璃的反光确认一下自己的脸上是不是真的象漫画里会有的那样呼啦啦扯下一大排黑线。
不死心。“那么篮球和睡觉之外呢?”
“没有。”仍然是,非常理所当然,也完全没有转寰余地的答案。
仙道确定他真的看见无数排闪亮亮的黑线呼啦啦扯下来了。
——那是雨。
听起来就真是好象那种下雨天只能待在屋子里,无聊地瞪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雨线一样乏善可陈的生活。如果再把篮球去掉,只剩下睡觉,岂不就变得和考拉一样了吗?
如果作文题是考拉VS流川枫……
一旦开始试着把胖乎乎矮墩墩长着毛茸茸大耳朵的形象和对面的人形作比较,就忽然觉得流川其实是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也说不定。嗯,仙道胡思乱想,说不定比红毛猴子更好玩,因为他真正有趣的地方,看来还有待开发——曲径通幽总是比一览无遗来得有趣嘛(= =|||这什么比喻啊)——不过象考拉一样的流川可能是什么样子呢?脸再扁一点,眼睛再圆一点,鼻子缩成亮闪闪的小黑点,身体嘛,直接退化成幼儿状态就好了……这么说,流川小时候,就是一只无尾熊(黑)……我的天啊……
这样想,于是笑意无法抑制地从眼底流泻出来,淌过面颊肩颈,顺着手臂一直漫延到桌面上,满满地铺开去,最后终于肆无忌惮到连阿米巴的神经也被触动的地步。
“你笑什么?”流川侧着头盯着仙道笑得弯弯的眼,直觉自己成为被嘲笑的对象,微微有些恼火,第一次清楚地发觉别人的表情跟自己不是无关的陌生感与无所适从所带来的恼火。
想象告诉对方自己在拿某种某个国家国宝级的只能以可爱形容的动物与之作比较所得到的可能反应,笑意越发无法抑制。
“喂!”
是真的要生气了。
仙道和别人不一样。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情绪才会无法自抑地波动。原来以为,那只是因为篮球,因为他是比自己更强的人所以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才发现,是这个人本身,以他的方式随意地撩拨着自己的情绪。而同时,那个人在想什么,自己却总是无从推测。
生气的,其实是失去主导权的弱势感。
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非常讨厌。
——一旦开始觉得某个人可爱,就会觉得他所有的表情都很可爱。把所有怒气都集中到眼睛里,而同时面部肌肉没有一丝扭曲的生气方式非常有趣,瞪人的样子虽然很凶其实认真看过去就会觉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虽然无法知道无尾熊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但就目前状况而言,更象是看见了一只发了怒倒了毛的小黑猫——凶是凶,却也只能让人想到可爱而已。
流川是罕有的,能够把可爱与强势溶为一体的男孩子啊,这样想着,仙道觉得自己说不定只是单纯地想找死——流川在神奈川是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具体意思就是,他的篮球是传说,他的睡功是传说,他的亲卫队是传说,呃,他的拳头,也是传说。
说到传说,忽然又想起一点八卦来。
“哪,听说,”身体微微前倾十五度,“流川君在路边认领了一只小黑猫哦。”
“……”关他什么事?
“真的吗?”
“……”罗嗦!
“不会是真的吧?”
从小到大,敢这样向自己追根究底问一件事的人,除了那个霹雳无敌的警视厅官僚姐姐,他还是第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姐姐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存在(因为一旦违抗,处理后事很麻烦,身为家人,她有的时间跟自己耗),但这家伙显然不是。情绪不需要抑制,再加上之前被人无意中挑起的情绪波动,生气是很容易的事情。
“关你什么事!”语气有一点粗鲁,带着你想打架吗之类的挑衅意味。
发火了发火了,真的发火了。喃喃自语,“看来是真的了……”
“当然不是!”
“这样啊……”流川这种人虽然很适合成为流言的主角,但领养一只野猫这种事,但凡知道流川枫为何许人的,大概都不会编造这种明显就是谎言的流言吧?所以,本来还以为是真的呢……接下来准备好的类似于“流川君原来很有爱心啊”之类的感慨是没有用了,真是遗憾……
“那么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养不养猫关他什么事?流川再次吊起眼睛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空气里弥散开一点点硝烟的味道。养了什么宠物该算是很私人的事情,虽然流川对隐私并没有一个明确而清晰的概念,但个人领域被触动的感觉仍然象是领地意识强烈的大型猫科动物突然发现自己的领土被人侵入了一般的厌恶,因为侵略的下一步,不是两败俱伤,就是驯服。
流川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右额角处一根血管正突突跳着试图突破那一层薄薄皮肤的限制。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离谱?不不,从一开始,自己坚持要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出门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开始偏离正轨了,之后遇见在这样的天气里还不得不集训的陵南诸人更是离谱,答应来这家冰品店是离谱中的离谱,但更糟糕的是居然还很没大脑地要了端上来时还热得烫手,绝不可能一口气喝完的红茶,以至于,连最后的纠正错误的机会也失去了——明明是阳光烈得不得了的好天气,怎么在这一连串离谱之后还要再离谱地下场雨呢?
流川不知道是不是该在那根血管成功突围之前离开这个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心脏病发作的闲人。雨虽然还很大,但那绝不是决心已下者的障碍。只是这样就走人,倒好象是自己怕了他一样。胜负心不合时宜地升起,连带着头脑也有些不合适地发热了。这种时候,一定要打败你这句口头禅一般的言辞,更多的是起怒气发泄的作用。
也许其实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打败了你,那么你就不会这么讨人厌了——因为不会再被牵动心思,所以,那样,你才不关我事。
在这一瞬间,才刚刚体悟到的关于日本第一的内涵,或者说关于距离和努力的方向,统统因为一句一定要打败你而变成了抛在脑后的被遗忘品。
仙道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用牛饮的姿态把一大杯红茶在三秒钟之内灌下肚,“那个,流川,这东西不是宝矿力哎……”
“罗嗦!”瓷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柜台之后老板模样的男人心痛似地抽了抽嘴角。“去打球!”
“啊?”
“打球!”
“现在?”
“废话!”衣领被人揪起来,聚焦了店里所有的目光,“去不去?”
“在下雨哎。”
眉挑了起来,“有问题?”
“不……”这种时候,识时务吧……
少年站了起来,被揪住衣领的少年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流川上下打量着演戏般露出待宰羔羊的神情的对手,心中的怒火连跳三级,这家伙,仍然当是好玩是吧?
手松开,身体从狭小的座位里解放出来,“走吧!”
“啊,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引信已经点燃,距离爆炸时间,10秒。
将来时的受害人仿佛一无所觉地拉了拉自己那一身蓝色的陵南练习服,“穿这种衣服的时候,身上是不可能带钱的吧?”
附赠的,是对对方充满期望的阳光笑容。
然而,怎么能够指望传说中的阿米巴有出门要带钱的常识?
流川的怒火瞬间浇熄在这个来得恰到好处的乌龙里,没钱还敢拉人家去吃东西,面对这种人,除了骂一句“大白痴”,还能怎样?
所以,不要问我,当两个白痴面临吃霸王餐的困境时,选择了何种解决方案……
三
电话铃声在上午八点四十三分响起时,流川仍然处于迷糊不清的状态。
自清醒和睡梦之间被有规律的振动声吵醒,流川在他足可以横躺一个一百九十身高的湖蓝色大床上摇了摇头,两秒钟之后睁开眼睛,面前一片雪白的墙壁,找不到视线的焦点,连带着,脑袋也仍然还空空如也。
——管他什么东西在响。
不知响到了第几声,电话自动切换到了答录机的状态。流川呆呆地听着答录机里姐姐那与性格完全相悖的温柔女声,茫然地把脖子转向了窗外。昨天那一场雨之后,天就一直是阴的,今天肯定没有昨天那么热了吧?那么可以出去打球,嗯,要记得避开陵南那边,要是再碰到那个白痴就不划算了……
“哔”的一声之后,答录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流川,你是不在家还是没起床?肯定是没起床!真拿你没办法。我是彩子,麻烦你今天下午到队里来一下,队长有话要跟你交待。记得一定要来!”
队里?那就可以顺便打球了。
迟钝的大脑里,这是唯一的反应。流川再度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呵欠,起床了。
然而下午如约赶到篮球馆的休息室时,却并没有看见新任队长的影子。彩子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一旁坐着两个陌生的男女。
新任队长?流川脸冲彩子扬眉毛。
“流川,”看见他,彩子仿佛松了一口气,“过来这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篮球周刊的记者相田弥生小姐和她的助手中村先生。”
流川眯了眯眼,清醒的脑袋里蹦出三个字,鸿门宴。
彩子只当没看见流川不耐的表情,“相田小姐想为我们湘北篮球队做一期专访,其它人都已经采访过了,只有你当时去参加集训不在场。所以相田小姐今天想把采访补完。”
流川转头第一次正眼去看那位相田小姐,长相精明历练的女子回以职业性的微笑。一边的中村依稀听见战鼓擂动的声音,很显然,这两个人,不对盘。
对了,中村恍然,他们这位相田小姐是不折不扣的仙道迷,而眼前这个人就是阻止仙道在全国大赛上大放异彩的罪魁,看不顺眼,是理所当然的。
不敢向上司提醒所谓职业道德的问题,助手先生悄悄擦了擦额上滑落的冷汗,心里把上帝佛陀与默罕默德大人轮番拜访的一遍……
流川收回了打量(你要说是找碴也可以>-<……)的目光,斩钉截铁的“不要”两个字才吐出来半个来,学姐招牌式的大纸扇已经呼呼有风地劈下来了,“流川,你可是我们球队的王牌哟,没有王牌的访问,算什么球队专访啊?”
——湘北名产,糖与鞭子。
流川怀疑,学姐是不是对所有不肯合作的队员,都采取了同一手段。然而身为前辈长年积压下来的淫威还是有效的,尽管百般不愿,还是乖乖坐下来接受访问。
然后,那个令数年之后彩子坚决不肯做流川经济人的经典访问正式开始。
——“流川同学,刚才彩子小姐说你是球队的王牌,但我在访问其它队员时,至少有两位声称他们才是湘北队货真价实的王牌,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两个白痴。”
彩子脸上开始冒黑线。
弥生作初战告捷的胜利微笑状。
彩子连忙打圆场,“白痴只是流川的口头禅,请相田小姐不要介意。”
相田点了点头,换话题。
——“那么,身为球队的王牌之一,流川同学你对神奈川四强中的另外三个队的王牌选手是怎么看的呢?”
流川不爽,“之一?”
彩子头上冒青烟,招牌大纸扇啪地压下去,“回答问题!”
流川决定大度不计较那个女人的口误,“武里的,”回忆ing——王牌是谁?管他是谁——“烂;”接着回忆,“海南的,”王牌……没跟他正面对过,怎么会知道……红毛猴子倒是对他有评价的,借来一用,“中年人;”下面这个倒不用想了,“陵南的,”无名火骤起,“那个混蛋!”
彩子吓得跳起来,这些话要是写在专访里,还不得罪整个神奈川篮球界?
同样跳起来的还有记者小姐,“混蛋?!”
第三个跳起来的是助手中村,“弥生小姐,请冷静……”
冷静……冷静……冷心静气……
弥生坐下来,罔顾仍在颤抖的右手,力图冷静地找流川算帐,“流川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称陵南的仙道同学为混蛋呢?”
流川翻白眼,混蛋不叫混蛋那叫什么?
今天的流川枫,绝对不想再多提仙道彰一个字。
冷场。
要冷静……
“那么你对翔阳队的藤真健司同学怎么看呢?”
流川转头去看彩子,意思是问藤真健司是谁。
彩子狠狠地剜他一眼,转头再打圆场,“相田小姐,真抱歉,这个孩子完全不会说话,而且我们这篇专访不是也以全国大赛为主吗?相田小姐还是多问一些全国大赛的问题吧。”
OK,再换一次话题。不怕没的找碴。
——“在和丰玉队比赛时,流川同学你被打伤了眼睛,不得不下场接受治疗,那时候你都想了些什么呢?”
“要上场。”
……
“所以你在草草处理过伤势之后又很快回到了场上是吗?”
“对。”
……
“你那时候没有考虑到只用一只眼睛根本不能判断物体的相对位置吗?那样你仍然有信心可以打好球?”
“是。”
……
“但之后对山王工业的比赛中,我们却看到流川同学你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据说比赛之后丰玉队的南烈同学特意为你送去了伤药,这是真的吗?”
“嗯。”
……
“彩子小姐,流川同学完全不肯合作,这样我的访问很难进行下去。”
彩子干笑。
流川枫寡言的无可救药程度,世人皆知。
再冷场。
——“全国大赛时,对山王的那一场该算是湘北今年最重要的比赛。流川同学你可以谈谈对山王队的印象吗?”
彩子长吸一口气,有神奈川三强王牌的前车之鉴,居然还敢问这种问题?彩子终于确定这个女人就是来挑场子的。
“强队。”
彩子长舒一口气,幸好这次是个正常的答案。
然而有人不死心,“没有其它印象了吗?”
“……一队平头。”
再度吸气。
弥生面无表情地低头去看采访簿,“在那场比赛中,你负责防守的是被称为皇牌选手的泽北荣治同学,而且曾一度被他完全压制,那时候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不可以输。要赢回来。”
“就只有这些吗?”虽然答案只是维持了受访者本人一贯的简洁作风,而简单的答案里也强烈地透露出身为一个优秀运动员在赛场上应该体现的绝不放弃的良好品质,然而,仅仅是这样,谁都不会满意。
当时想的,的确是不可以输,要赢回来。当然,也不会只有这些。但余下的那些,太过复杂的心绪和太过私人的回忆,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示,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那是两个人的秘密。
采访因为一方的蓄意挑衅和另一方的非暴力不合作最终草草收场。送走记者二人组,彩子转过身来欲训斥永远能够让人抓狂的学弟,对方却已经背着他那个大大的Adidas晃进了更衣室。
“真是的……”最后还是只摇了摇头,算了吧。
终于可以打球了。
“砰、砰”,空旷的篮球馆里,没有其它声音干扰,运球时的撞击声经过地板和墙壁的反射放大,会显得格外清晰。
“砰、砰”,象心脏跳动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的球场,空间仿佛突然膨胀。球和地板撞击的声音,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奔跑的声音,跳跃的声音,喘息的声音,心跳的声音,有这么多声音,仍然填不满的空间。
所以,篮球,才会由十个人打吧……
不不,应该说是,因为是十个人的游戏,所以篮球场才会这么大。
流川停下来,环顾空旷的球馆。
一个人打球也非常有趣,但当明白五个人和一个人的差异时,事情就全然不同了。与队友的合作,就象开始利用托起翅膀的风,这一次,不是只努力地向前奔,而是奋力往上飞,入眼的,是高处截然不同的风景。
——所以,你才告诉我,篮球,不只是两个人的游戏。
——那是你站在更高处,所看见的,截然不同的风景。
片断闪回间,情景重现。
那个时候。
被完全压制,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的时候。
第一次体味到完全的彻底的无可抵御的失败感,第一次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在球场上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觉悟到,在自己的篮球生涯中,存在着一直没有思考过的隐忧——人类的身体总有极限,当技术到达顶峰的时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篮球生涯也走到了无法超越的颠峰?看见泽北无人可及的个人能力时,也仿佛就看见自己的未来,然而却又隐隐约约地知道,篮球,不是到这里就封了顶了,那么,在这片以篮球为支点的天空下,必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世界存在。
——在个人能力之外,还有什么?
其实那个时候,在球场之上,比起苍白无力的一定要赢的信念,想的更多的,是这个问题。
——篮球不只是一对一,篮球也不只是两个人的游戏。
类似的话,是谁说的?
仙道。
如果是仙道,能赢吗?
不知道。
仙道和泽北,不可比。就象雄鹰和猎豹,不可比。
但我想要的,是飞在更高的天空,看见更辽远的风景,拥抱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要的,是君、临、天、下。
连弥生小姐也被写成这个样子,可见俺是根本写不出成熟的大人了……
四
非常感谢各位的喜欢与支持(这话说着真别扭>-<),到目前为止的这两只我自己也非常喜欢.但,后面是否仍然能保持他们目前的性格,不知道……因为后文没有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写呀,飘走~~
总之夏天的事是完了,但这个故事,未完待续。
如果是那样,在泽北如同一片巨大的阴霾铺天盖地压灭他所有的希望的时候,流川隐隐约约地发觉,只是象泽北那样,是不够的。
那么,
——篮球不是这样打的。
——现在的你,还不如仙道君啊。
——在你明白这一点之前,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于是球,在全场惊愕的目光中,从一只手,传到了另一只手里。
世界和世界之间只隔着一层纸,捅开以后,是更高远的天空。
事后听学姐说,在那一瞬间,一向稳如泰山的教练,居然兴奋得从椅子跳到了地上。
现在的你,还不如仙道君啊……
当时教练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然而其实那一瞬间,与其说是醍醐灌顶的顿悟,还不如说只是刚刚看见了正确的方向。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那一瞬间,不,应该说一直以来,站在前面的人,指点的人,引导的人,是仙道。仙道比自己,强得太多。
但那不要紧,不管是谁,总有一天会打败他!
关于这一点,流川从不怀疑。
“队长,你又想跷?教练不是罚你再跑五圈的吗?”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当得起阴魂不散的名声。仙道转头对着比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的自己更加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过来的学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彦一哪,你不进新闻社真是可惜呢。”
“可是我的理想是变成象学长一样的人!”小个子握着拳,不知对何方的哪路神明宣誓。
“那就至少应该变得象我一样偶尔跷跷练习什么的……”不满地嘀咕。
“什么?”
混淆视听的最好办法,转移话题。“彦一,你上次跟我说有人看见流川带了一只野猫回家是吧?”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仙道竖起一只手指,煞有介事地摇,“我昨天跟流川聊起来,他说根本没这回事。”
“吓?”彦一大受打击,“我的情报怎么可能出错?”
“莫非流川说谎?”给流川扣上说谎者的帽子和给他戴上老实人的帽子一样可笑。
“这个一定要调查清楚!”注意力果然立刻就被转移了。
“当然当然。”仙道慰抚性地拍拍小个子的肩,“一定要调查清楚哦。”
然后扬长而去。
身后的学弟兀自喃喃自语,“美佳一向不是乱说话的人哪……鹤见町三丁目……嗯,还是要自己亲自去调查——啊!不对!关键应该是流川同学居然和仙道学长聊……”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时,人已经没影了。
时间还算早,可以四处转转,然而跳上电车却突然发现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反倒是小幅而规律的摆动有催眠的魔力,于是颇没有公德心地占了一整排座位睡觉。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过来,电车刚好进站,站牌上鹤见町三个字大得唯恐别人看不见。打了个呵欠,对着这个依稀熟悉的站名愣了一秒钟,赶在关门的前一刻跳下车,晃晃悠悠开始无目的的冒险之旅。
……实在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聊……
然而,这种认知在见到远处直冲过来的单车时被认定人自我否定了。
其实不过是自己太过八卦吧……虽然这件事,在今天之前,还从来没有意识过。
流川在距离仙道二十米远处停下单车,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黑猫。猫还很小,应该可以稳稳当当蹲在手心里。流川从自己的大背包里翻出一包牛奶,黑猫欢叫一声,向着窜出来的角落一路颠颠地奔回去,守在一只白色的圆盘边,再回头看看流川。流川走过去,撕开纸包,把奶倒进盘子里,小猫迫不急待地俯下脸去舔。流川在猫身边蹲下,捋了捋黑猫脖子上的毛,对方忙着基本生理需求,没理他。
“呐……这个就是所谓谣言真相?”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对方的脑袋甚至凑到了不用回头就可以感知其存在的距离。
流川皱眉,流年不利。
某人的沉默行为并不影响仙道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学着流川的样子弯下腰捋黑猫的毛,猫不耐烦地抖抖脊梁,发现骚扰并没有知难而退,愤怒地一口反咬过去。仙道手缩得快,咬空了。于是回头接着与食物搏斗。
“果然宠物都象主人的……”
流川咬牙,此人不讲话会死么?
“猫有名字么?”
“……”
“你每天都会来喂它?”
“……”
“只喂一次?”
“……”
“这家伙很可怜啊……”
“……”
“对于宠物而言,仅仅提供食物是不够的。它们需要的是更多的关爱与身体接触,否则会出现心理变态哦,呃,这一点,据说是的……”
“……”
“所以,流川,把它带回家会更好一些吧?”
“没错。”意料外的回答令天才如仙道者也呆了一呆,只这一呆之间,手中忽然一沉,一团黑色煤球被人揪着脖子硬塞进怀里,然后肇事者扬长而去,“那你就带它回家好了。”
似乎是发生了常识以外以至于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的事情,仙道看着强买强卖者骑着单车离开的背影怔然无语。应该说对流川的了解除了球场之上全部来源于八卦谣传(其间当然彦一居功甚伟),虽然球场上这家伙是青春热血张扬霸气了一点,谣言之中也的确没表情没神经有脾气了一些,可是至少就篮球方面(那是唯一可以确切了解的方面)而言,应该是具有相当水平的冷静自持的。可是,冷静自持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连小孩也未必屑于做的孩子气的报复吧?报复,没错,感觉上,是报复,就是秘密被发现时恼羞成怒的报复。
居然是个别扭得要死的家伙……
仔细想想,从他在球场上一挑就燃的表现来看,也分明就是个别扭到家的小孩啊……
结论,流川,的确是个可爱的家伙……
但可爱归可爱,事情是不能被放任的。帐,也还是要算的。仙道冲着横冲直撞的单车喊,“你至少要告诉我它多少天没洗澡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远不如一件衣服来得重要,煤球拱起背脊,冲着仙道再次愤怒地张开嘴,这次看清了,连牙口都还没长齐,所谓的愤怒没有实质威胁。
果然还是只要喝牛奶的小猫啊……
不知被抛弃多久了呢?
也许母亲就是一只野猫,死掉了,于是只好一个人(猫)在世间挣扎……
嗯,居然能够活下来,生命力意外的顽强呢……
这至少说明,普通级别的虐待它是死不了的吧……
丢给老姐照顾,应该是可以的……
脑海里飞快转过无数念头,却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自己似乎没有收养一只主人不要的小猫的必要。
“这是什么东西?”
“猫啊。”
“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这是猫!”
“那不就好了。”
“好什么?它是一只黑猫!”
“怎么了?”
“……”
“我觉得它应该先洗个澡。”
“我觉得真正的悲哀不是家里有一只黑猫,而是居然有一个会拣一只黑猫回家的弟弟!”
这大约也是这只黑猫在流川之后仙道以前一直无家可归的原因。
仙道家的长女不算太迷信,不过象普通女生一样按时收看星座节目,随身携带庙里祈来的平安符,偶尔用塔罗牌算命。只是那只煤球黑得象原产非洲,一双碧目莹莹流翠堪比祖母绿,偏偏喜欢电视里画面切换得热闹,冲着光暗变幻的屏幕眯一下,再睁开,又眯一下,冷不丁咪呜一声,声音细而长,尾音里还有幽幽淡淡轻描淡写的一勾,贞子出山不过如此。由不得寒意不沿着神经一路逆行上来。难怪童话里黑猫一定是巫婆的宠物。
而仙道家的长女,对于巫婆这个职业没有兴趣。
“总之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养这只猫!”
姐姐的态度很坚决,仙道无奈地叹了口气,跷练习的理由改成一只猫的话,估计教练是没有足够的爱心加以体谅的。
但无论如何,仙道即便算不上一个认真负责的人,对于从天而降的责任也不会一逃了之的。比如说他当了陵南的队长,比如说他决定养一只黑猫当宠物。
对于仙道而言,在那之后直到暑假结束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值得记叙的事情,除了中间曾接到流川一个电话外。
“MOSIMOSI?”
“流川枫。”
“啊?”
“小黑怎么样?”
“小黑?”
“那只猫。”
“哦,你说煤球啊……”
“真难听。”
“喂,难道小黑这个名字就很有品吗?”
“白痴。他还活着吗?”
“你等一下。”
“……”
“喵~”
“大白痴……挂了。”
“——拍!”
果然是流川式的来电……但是,他是从哪里弄到电话号码的?
总之,这件事情留给仙道的唯一印象,就象他对彦一所描述的那样,流川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彦一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于是越发觉得流川枫此人,非常好玩。
写到这里忽然想到,养宠当如流川枫?爆,会被扔鸡蛋吧……
比翼篇外之关于初恋的事情
这个东西真的非常非常短……
他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夏天,许多年前那个很热的夏天。
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和流川都还在高中打球,说不上陌生,又不算太熟。两家住的不近,不知为什么那天会在路上遇见流川,就随随便便和他交谈了几句,当时说过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他总把那个时候当成他和流川的开始,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也就是说,他开始注意到他是流川枫,他开始在意到他是仙道彰,不是湘北的正选,或者陵南的队长什么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他拉着流川去新开的冰品店坐坐,那家店的名字同样不记得,不过没关系,反正店也早就不在了,卖的冰品又不见得出色到隔了十几年仍然在舌尖上存有记忆——这么想又多想起来一些,那一天他们要的是一杯咖啡和一杯红茶,都不是冰品,真是的,特意跑来冰品店居然是喝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印象,但可以想象到流川当时的表情,觉得无聊、白痴,还有想杀人吧……
在那个夏天之后的十几年,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有时候会多想起一些细节,然而相对的又忘掉了另一些。
关于他和流川的开始,记得就是这么不清不楚,也没什么多美好多值得怀念的感觉。那个夏天当然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小事发生,十几年之后的回望,看见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上了年份的黑白影像,一个片断,又一个片断,自顾自地放映,也不管观众有没有看明白。对了,那些片断,说不定连顺序都不对,不过谁管呢?
这样就十几年过去了。
好象回忆初恋这种事情,总该觉得美丽啦值得怀念啦什么的,这是不管男女都难以免俗的,但为什么自己竟毫无感觉呢?
不过之所以认为过去值得留恋,是因为现状不够如意吧,所以完全没有什么过去美好到如梦幻泡影的觉悟,只是因为现状太、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