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麦田

作者: 嘟嘟,收录日期:2006-03-24,937次阅读

叫王菲的中国女子,旁若无人地唱着的《守望麦田》。
神奈川的水泥马路似乎是刚修过的,在阳光中悠悠地散发着淡淡的水的味道,氤氲在早春的空气里,来回飘荡,瞅见丁点儿缝隙就钻进去,生怕被无声无息地蒸发了似的。
自然地溜进了他的鼻孔。他一吸鼻子,嗖地钻入体内,触着心,凉凉的,雨滴似的。可以想象出它透明的身躯折射着轻柔的阳光,再反射到人的瞳孔上,光怪陆离的清亮纯净。
抬头,上面是透明的水样天空。太阳随意地游走,像尾鱼,穿梭于股股气流间,悠然自在。
街灯。路口。房屋。广场。车站。柏青哥。交通岗。
似乎都是没变的了。
就连水泥马路极力掩藏着的一些微妙,都依然看得清晰,听得分明。脚踏车自上碾过,吱——,近乎消声,在耳里冲撞,回响。
近乎消声,却是极明显地存在着的。
天空一群鸟擦着树叶飞过,扑啦啦的。飞过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喂,你书包掉啦。大声叫着前面骑着脚踏车横冲直撞的家伙,却得不到丝毫回应,也不见停下来。难不成书包都不要了?
很好人地捡起他的书包奋力追过去,抓住车后架,眼疾手快地扶住车座上往下歪的人,才发现是他,闭着眼吹鼻泡。
忍不住笑了,轻拍他。哎,醒醒。
嗵。挨了一拳。
打扰我睡觉,不可饶恕。
委屈地捂着头。抬眼,看见天空透明纯净,太阳随意地游走,像尾鱼。
真正的相识大概就是在那时吧。他想着,眼光迷离起来。
你高中真的是在这里读的。她问。
嗯。他点头。
不像。
为什么。笑。
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舍弃东京而跑到这种小地方来。
他呆呆地想了想,笑说,是啊,东京那么好我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
他到长椅上坐下,微笑着。
后悔了吗。她也坐下,看他。
吱——,脚踏车碾在水泥马路上的轻微声响,在耳里冲撞,回响。吱--- ,近乎消声。
``````不知道。

嗯,PANNASONIC,好车呢。他骑着他的脚踏车围着篮球架慢慢地绕着圈,在光线中穿梭。车轮碾过土地,发出轻微的嘶——的声音。他听得分明。
少废话,过来打球啦。他很不耐烦的。
哦。他将车放在篮球边,跑过去。
篮球架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长,变淡,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黑蒙蒙的一片,日子就趁机飞快地奔逃,看不到,抓不住。汗水消融在空气里,随之流逝。
突然从梦中惊醒,满身汗地喘息。看窗外,感觉好象被背叛了似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惶恐,无所依归的孤独。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抓不住意识的惶恐。
试试看。她将球递给他。
他笑着摇头。不行了。
试一下嘛。她把球塞到他手里。越野说你以前很棒的。
篮球架都这么旧了呀,锈迹斑斑,是叫岁月的东西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对篮球那么执着呢。
喜欢。
啊。他有些不可思议。仅此而已吗。
不然还有什么。
``````也是哦。他点点头,摆弄着草叶,看蚂蚁忙忙碌碌。
许久,他问,流川你见过麦田吗。
没有。他懒懒地答。
我就见过呢,很大很大的一块麦田。他也躺下来,在他身边。黄澄澄的一片,已经成熟了,却还没有收割,长得老高老高的。风吹过去,哗——的,全顺着风倾斜,再反弹回来,哗--- ,跟海浪似的,棒极了``````睡了吗?
没。他说。
唔。他来了兴致。到夏天我们去看好不好。去长野,那儿有很大片的麦田呢。
嗯。
流川你答应了。他问。
嗯。
说定喽。
晓得啦白痴。
他就笑,一直一直笑。他看见阳光洒在他脸上,映着嫩青的草叶,将他原本苍白的脸笼上一层生机勃勃的颜色,吹弹欲破。
篮球架投下长长的影子,脚踏车的较短,篮球的最短了,都淡淡的,静静的,彼此平行着。透明的天空,太阳像尾鱼随意地游走,穿梭于股股气流间,悠然自在。

砰。球撞在篮圈上,弹回来。
他轻轻地笑。就说了我不行了。
她跑过去捡起球,递到他面前。再来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不行的,多少年没碰都生疏了。他到草地上坐下,低头摆弄着草叶,看蚂蚁忙忙碌碌。
彰,你有心事。她轻声询问。
啊,没有啊。他朝她笑。
半晌无语。
彰,为什么你不答应去纽约。
咱们在东京不是挺好吗。
可那不象你。
``````
彰,你为什么回来神奈川。

我说过我们没有那种关系。
砰的一声,篮球被狠狠地砸到篮板上。他拂袖而去,留下呆呆的他和众人。
他看着篮球滚动,渐渐停下来,不动了。太阳将它的一半身子打上阴影,连橘色都看不清了。另一半却亮得刺眼。
之后的几天都没再见到他。也可能他仍在篮球架下睡着等他,但他没去,他不知道。
他一直在想,他那么生气他那么生气他竟然那么生气,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气。我们当然没有那种关系,但他竟那么生气。他是那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吗。
就那么一直耿耿于怀,弄得他自己也有些生气了。
他打电话给他。第一次。
出来打球吧。他淡淡地说。
天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发怒。像鱼的太阳也不知躲去了何处。
他看他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就感觉烦闷得很,没来由的。
他进攻。他紧盯着他,瞅准一个空挡就去抄球。
啪。
打手犯规。他微皱起眉头。
他愣住。明明``````二次进攻。他闪过他飞身上篮。
啪!
你怎么回事。他有些生气了,眉头紧蹙。
他垂着眼,感觉越来越烦躁,胸脯明显地起伏着。
他看着他,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下吧。自己对着篮筐投篮。
他看着篮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入筐中。他去捡球,再投,没进。又投,还是没进。球被弹回来,在地上滚动着,越来越远。
他平静下来了。走过去,望着他,突然地,拉他入怀。
他有些惊慌地挣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
挣扎幅度小了,他低沉着声音说,放手。
他更紧地抱住他,想要把他嵌入自己体内一般。
他安静了,任由他沉默且固执地拥着。然后,手,轻轻地,攀上他的肩。
篮球消失了阳光下的光点,阴郁僵硬地躺在地上。篮球架静立着,无声。什么东西如水般悄然流过,看不见,抓不住。
许久,浅浅地,他说,仙道,我要去纽约了。
天空一群鸟擦着树叶飞过,扑啦啦的。飞过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为什么回来神奈川?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吧。最初大概是想回来寻找些什么,但走过刚修的水泥马路,看过兀自立着的街灯,回过陵南的篮球馆,听过脚踏车碾过水泥马路的声响,踏过曾经的湘南海岸,见过透明的天空像鱼的太阳,到过有碧绿草地破旧篮球架的小公园``````一切之后,竟不确定回来的目的是为何了。
大概仍是要寻找的。丢了什么要回来寻找?或者,丢了太多无法寻找?
他感到有些晕眩。仰起头,阳光透过层层枝叶零碎地射入眼睛,睁都睁不开,就又低下头,看着名牌西服贴着草地蚂蚁,不禁哑然失笑,随即站起来,拉她往外走。
为什么,在草地上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脚踏车碾过水泥马路的声音,吱——。近乎消声,却再明显不过地存在着。

湘北。
隔条街,对面就是湘北。竟依稀可以听见砰,砰的篮球扣击篮板的声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吱声,甚至,汗珠滴落的声音,啪嗒,裂成数瓣。晶莹,清晰地反射着篮球馆的灯光。
过去看看吧。他说。
刚走进校门就被突然蜂涌而出的人群挤了出来。他勉强站着,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很快地,被夹进陌生的人群,寻不着方向。
他被挤得有点头昏,人们在杂乱地说着什么他完全听不到,只觉得难受,马上要昏倒似的。他拉着她挣扎着往外挤。
人群忽然骚动得厉害。喀嚓,闪光灯亮过之后他睁开眼,看到一辆奔驰在众人的包围下艰难地向外移动。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他用手遮住眼睛,抵挡一切光线。心陷入完全的黑暗。
突然拼命地扒开人群向车子挤过去。她的手脱离了他的,到处寻找他。他不知道。
站定了。
车的后座,他冷冷地望着前方,不时微皱眉头。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将他原本就苍白漠然的脸生生罩上一层隔膜,坚不可摧。
他依然如往,只是彼此世界的阳光开始不同了。
他定定地望着他。他只是看着前方。
车从他身边驶过,人群随即紧跟过去。
他站着,目光随着渐行渐远的汽车移动。她跑过来,喘着气说,彰,你怎么站到这儿来了。
汽车消失在视野内,再也看不到了。
他回过脸,看她一脸焦急,突然就笑了。没事,过来凑凑热闹而已。
耳里又充满了各种声音,篮球扣击篮板,球鞋摩擦地板,汗珠滴落裂成数瓣。脚踏车碾过水泥马路,吱——,近乎消声。
抬头,名叫太阳的鱼在透明点点的湖面随意地游走,穿梭于柔绕的水草间,悠然自在。听得见声音,却寻不着痕迹。
一切,本就无迹可寻。
深吸一口散发着水的味道的空气,鼻孔里凉凉的,触着心,心也凉凉的,雨滴似的。他拉起她的手,微笑。回去吧。
天空,一群鸟擦着树叶飞过,扑啦啦的。飞过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走了,飞去纽约。那年夏天,他一个人去长野看大片大片的麦田。
黄澄澄的,静待收割。风吹过,哗——,全顺着风倾斜,再反弹回来,此起彼伏的。就像海浪。
直到离开时他还在想,明明已经成熟,为什么总忘记收割呢。

风 吹过麦田 田总要收割 也许留在我腑脏
心 给你碰撞 如黄砂里采矿 也许能令我发光
共你就似星和云 升和沉 彼此怎么挂碍 美丽多于遗害
共你就似风和尘 同不同行 与天地常在 哪怕没法再相爱
空空两手来 挥手归去 越过山与水 水里有谁 未必需要一起进退
刻骨铭心来 放手归去 未算无一物 深爱过谁 一天可抵上一岁
…… ……
----王菲《守望麦田》
End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