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1-4
作者: 嘟嘟,收录日期:2006-03-24,837次阅读
有时就在想,当十字架如一把匕首直刺入心脏那一刻,才是一切命运的开始。
之后,就如地狱业火的燃烧一样永不停息。命运之轮咯吱作响,不会为任何人做出丝毫的停留。
可以算是公平吗?
(一)
“搞艺术的都有些神经质”,这话大概是真的,可能怪搞艺术的吗?
对于一个以画画为生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对着空荡荡的画布呆呆地坐上一整天更让他懊恼的呢?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些天了,如此下去,兴许哪天我就只有拿颜料充饥了。
我的确是个失败的画手??我是称不上“家”的。没有人看得上我的画,有时甚至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往往画笔丢了两天又心疼地拾起来??我的心在那上面,我不能连心都丢掉。
所以还是坚持了下来。偶尔有人看着便宜买一幅去,就奠定了我余下几日的生活基础。再画,再到处卖。
乐此不疲。
直到最近,什么也画不出来了,画出来的都是垃圾。
以画画为生?
或许,只是爱,无法令我生存下去。
夕阳穿过窗户闯近来,将不大的屋子统统染上血的颜色,仿佛我在血泊中。
转转脖子才感到脖子酸痛,站起身来才察觉全身疲累,想放松一下心情,才发现心早已憔悴不堪。
饿了呢。面包昨天就消灭光了,不晓得还有没有东西吃。
走过画架时不小心将它带倒了。回头看,架腿已断成两截,苍白无半点色彩的画布仰卧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不管了。
我翻箱倒柜找吃的,许久终于被我找到一包泡面,欣喜不已。
正准备关上柜门时忽然瞥见柜子角落里隐藏的一抹橘色。
瞬间心动。
有那个半遮半掩在黑暗里的篮球撑腰,记忆凶恶地侵入脑海。
年轻的赛场上,十个人追逐着那个满载着激情的橘色球状物,场上观众的呼声就像涨潮时的海浪一样汹涌。
那是一生中最纯净却也最热情的段落。
渐渐的画面中只剩下两个模糊的人影。标志性的朝天发证明一个是我,另一个……
我警觉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可记忆将他越描越清晰,直到我不得不承认??
流川枫。
“仙道,我要打败你!”
那个人……曾经好爱好爱他的。
原以为岁月会擦去他在我心中的留影,可似乎是怎么也擦不掉的。流年似水,“曾经”沉淀下来了,浮在上面的就只是一些曾经“曾经”的感悟。
只是“曾经”而已。人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心情,以前爱了,现在不一定就爱。(MEMORIES大人的原话,很喜欢,就借来用一下啦)
我这样对自己说。
抹去他的影子,关上柜门,将只应留在记忆里的篮球重推向黑暗。
对我而言,只有画是真实的。
……
买个新画架吧!地上那个,看样子它实在经不起第17次修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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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冰冷。暗黑的世界里,就像魔鬼的吻。
霓虹灯闪耀得刺眼,人声嘈杂得刺耳。札幌的夜晚远没有当初想象的恬淡,众人心中清新安然的城市也不可避免地充斥着骄奢和浮华。像这样有寒冷黑夜作后台,它们便愈发地肆无忌惮了。
背上的新画架跟我一样百无聊赖地晃着。看星星,看灯火,看人,看心,看一切可以看的东西。
Damned Bar!
还没看到它眩目的霓虹就被门前音箱中爆出的朋克音乐震得发昏,紧皱的眉头随着它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逐渐放松下来。
Damned Bar!Damned……
招牌字体做的很是蜿蜒,仿佛一条线转了好多弯似的。最后一划一直绵延出牌外,消失在暗夜里,寻也寻不着。
一瞬间好象一切都销声匿迹了,只我和damned站在黑暗里,面对面互相注视着。
浓妆艳抹的女人挽着仿佛她父亲的男人推门出来。女人笑得嗲里嗲气男人笑得傻里傻气。笑声中夹杂着诸如“今晚伺候得我舒服了,你就亏不了”“哎呦好讨厌”之类的小语小话,亲密无间。
女人看见了我,冲我魅惑地挤一下眼,又抛来个飞吻,遂与男人一起钻入计程车,消失在夜幕里。
若是在六年前我大概会回她一个“很性感”的笑容,可今天我做不出来。
震耳欲聋的朋克在耳边脑里横冲直撞。最后看一眼黑暗中光明中的damned,我走了,不回头。
抬头看向前面,满夜灯华的尽头是我自己的世界,尽管它狭小简单尽管那里灯光昏暗但是我想,毕竟那是只属于我和我的画的世界。
或者,还有……
耶和华的净土。我的圣域。顶着神圣十字的教堂??那是天使的所在。
此刻它就在我面前。它庄严肃穆得令我不敢逼近,喧闹和烦嚣也不敢靠近,它便静静地立于黑暗中。
仰视。它强韧的尖顶直指苍穹,似乎想把不可一世的夜空挑破,天使的血从那洞口溢出,天使的羽毛从那里散落。天使,就从那里坠入人间,伤痕累累。
一颗星子在十字架的顶端点蜡烛,橘红的火苗在风中跳动。它微弱的烛光无法照亮那纯洁的天使。
于是,他在黑暗中坠落,沾上了暗夜的魔色。
坠落。
我低头寻找,只看到坚硬冰冷的水泥马路,和来来去去的各色人。
没有天使。
不甘心,继续寻找。
没有天使,却看到另一个人。
他和我并排站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有教堂上方的竖十字那么远,容得下耶酥。
他仰着脸,用一种敬畏的目光凝视着夜色中高大威严的教堂。
他裸露着的细长脖颈上挂着大大的银色十字架,链子长长地悬着荡着,呼应着庄严的教堂厚重的十字。
他身型修长纤细。他没有影子。
他皮肤很白,在黑暗中发亮。远处的霓虹投在他脸上,在面线处晕成一团粉嫩的光,明净温柔,深海珍珠一般。
那是天使的羽翼,那是天使羽翼的颜色。
如果不是他一身黑衣,我几乎要把他当成那坠入凡间的精灵。
他黑色的衬衣飘在风里,他黑色的发丝舞在风里,他几乎融入了那漆黑的天地。
他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夜空中的圣十字,遗世独立,仿佛独自站在清冷的月球上,他在另一个人间。他是天使一般的存在,他不该属于黑暗……
肥胖的中年女人晃着一身肉笑嘻嘻地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张口,只微微点了点头。女人挽上他的胳膊走过来,脸折成了麻叶。
近了,我看不清他的眼。
近了。我看不清他的眼。
近了。他看到我了,望着我走过来。
他没有表情,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
他注视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知道那双眼睛注视着我。
我知道。
他来到我面前了!近在咫尺。我看到了掩藏起来的天使滴血的羽翼。
依然,如生命一样苍白。
没有停下。走过来。看着我。
到我身边,和他面向相反的方向却肩并肩的刹那,风将他的黑发拂到了我的脸上……
天使!天使在流血……
停滞了。一切都停滞了……
“枫,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怎么办?”
“……不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待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找得到的。”
“如果!如果如果找不到呢?”
“……那我一直找!”
“还找不到呢?”
“我一直一直找。一直一直一直找。”
“如果还是找不到呢?那怎么办?”
“你好烦哎!找不到还是找啊!找一辈子也要找!”
……
天使俯下高贵的身子,在主的恩泽里亲吻着得到神主庇佑的幸运儿。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唇上的金粉落在人的脸颊上,香香的,闪闪发亮,在光线中折射成粉红色,浅绿色,嫩蓝色。好奇的人伸手去触摸。一接触到那粉红色,浅绿色,嫩蓝色的香粉,它们便幻化为斑斓的蝶,在一蓬蓬一簇簇的三叶草间飞舞,无忧无虑。
天使咯咯地笑着,像竖琴在叮咚。洁白的翅羽在柔柔的空气中忽隐忽现,轻拂过人的面庞,他们觉得痒痒的,也咯咯地笑起来,像竖琴在叮咚。
凝结在空气中的,飘散在空气中的 ,游荡在空气中的,是多么巨大的爱呵!
突然天使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他轻软美丽的小蝴蝶在空气中粉身碎骨,之后变成一只庞大的极乐鸟凤蝶??它骄狂地呼扇着硕大的翅,翅上魔鬼狰狞地笑着,露出血红的獠牙。
天使愤怒了。他朝他冲过去。
空气污浊了。人不知跑去了哪里。三叶草凋谢了,开出了血红的玫瑰。它尖利的刺从天使翅膀上凶狠地划过。
天使在滴血。
雪白的羽毛飘落下来。带着天使的斑斑血迹,飘落。
可天使在哪里?
“铛铛铛铛……”
钟声!教堂的钟声!
敲了12下??魔法解除的时刻!
枫!
我转过身??什么都没有。
我四处寻找可哪里也没有。
哪里也没有了??六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守护天使,他不会再回来。
不会,他不会再回来了……
可为什么我还是想要寻找呢?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寻找呢?
我努力想想到他朝我相反的方向走了,那么??
我转身往回跑,拼命地跑。
待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我一直找。一直一直一直找。
找一辈子也要找??
枫,六年前我的枫,他是我的天使。
-3-
天使?
就他?眼前这个人?
……别开玩笑了!
就在刚刚我转过街角看到那一幕之后,一切的心思理念瞬间崩裂,原本关于重逢的美妙构想顿时化作残瓦碎石纷沓坠下,重重地砸在心上,堆砌成一种叫作愤怒的心情。
而现在他看我的眼神,令我更加的怒不可遏。
挑衅吗?眼睛里的火焰呢?执念呢?曾经的清亮纯净呢/
没有。都没有了。
只是更加的洞黑,深邃,冰冷——就像这夜,而且它毫不示弱地透露给我一种讯息——嘲讽。
嘲讽?他凭什么?我怒火中烧,呼吸开始不均匀起来。
“不,不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流川枫,否则,我回给你一个耳光。”过激的情绪令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楞了一下,随即竟笑了——何其嘲讽的笑容!污秽得像他的职业,却美得令漫天星光都掩面黯然。
“哦?那么是谁赢了呢——你认错人了。”
记忆中低沉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种飞扬的嗓音。
轻浮!因为轻浮所以飞扬。
我说不出话来。六年了,他已经强到一句话就能轻松击败我。我输得一塌糊涂。
但,决不心服!
我喘着粗气,将所有的怒火尽数积聚到眼神里传达给他。他收起笑容,换作眼神飞扬起来:“如果没事,我不奉陪了。”
转身要走,顿了顿,又回过来,微探着身子望我的肩头。他勾起嘴角,再度飞扬起轻浮的嗓音:“有空的话,能给我画幅像吗,大画家?”
我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激怒了。
他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转身走开。长长的项链跟着甩起来,银色的十字架在黑暗中划过一条弧线。闪亮,夺目。
“不准走!”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猛抓起来,他被动地旋过身,不留神,查点倒在我怀里。
二十多年,我从不曾如此愤怒过,全身心都火烧一样的愤怒。是他,是他成功破坏了我二十多年的悠然性情,他令仙道彰此刻像条发了狂的野牛。
而他,仍在抖落着他的红布,冷笑,嘲讽,轻浮依然。
进在咫尺的他的脸,令我有些难以自控的晕眩。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在清冷的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天使的容颜,骨子里流淌的却是恶魔的血液。
“为什么?为什么?!”
他直视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我不是你所说的流.川.枫!”
低沉的声音,阴冷,无起伏。
“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我只想知道他的理由——他没有任何理由堕落!
他不再开口。黑色的头发在风中盲目地舞着,轻柔而妖媚。
钱?!
他的被我扼住的右手,居然还紧紧攥着那叠钞票!
干什么?炫耀你的魅力吗?
我抓住他拿钱的手到他眼前:“就为了这个?”
他沉默,然后望着我,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是’呢?”
“啪”!
大叠的钞票随我的手飞上夜空,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从我身边,他身边,我和他之间,“哗哗”的,飘落。
如破碎了的心。
他直直地望着我,面无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变成这样?你家那么有钱你还出来学坏,就像刚刚那样让那种女人抱你亲你跟你上床然后给你钱?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不待在神奈川……”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为什么?”他怒声打断我,睁大了眼睛,深重地呼吸着。
我无以应对。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责问他为什么呢?有什么资格呢?我是他的什么人吗?……
突然的,感到巨大的悲哀。
他缓缓收回怒视我的目光,平静下来,将脸转向黑暗的一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眼。
“所有的……一切,早就消失殆尽了……”
“那么这个呢?”我抓起他的项链放在他眼前,让他看黑暗中泛着银光的十字架,“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眼中迅速闪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我进盯着他的双眼,坚决的,不让他逃避。
“既然一切都消失了,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项链?”
他沉默了,只凝望着我手里在冰冷的空气中飘荡的十字架,看它在黑夜里散发着阴冷的金属光泽,看它冷冷地见证这一切。
“那是——”他抬起头直望着我,眼神几乎要消融在这可怕的冷夜里。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地说:“曾经被背弃的屈辱印记。”
我猛打了个趔趄,十字架从我手中寂然划落。
我怕了,真的怕了。在他的逼视和指证之下我无所遁形,在十字架泛出的幽幽寒光之中我无所遁形,再脑海里突然涌现历历过往之刻我无所遁形。
“不,不……”我本能地否认着,木然地摇着头慢慢后退,“不,不是的,不——”
落荒而逃了。
跑。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奔跑,脑海里全是挥之不去,关于我跟他的记忆,以着排山倒海之势翻涌着——
……一对一……
……这可是特制的,全世界只有一对哦……
……白痴啊你,笑什么……
……哎枫你不要睡在这里啦……
……我又不信耶酥,干吗给我这个……
……哈哈不要打了嘛是我不对好不好……
……敢放水就揍扁了你……
……枫你看这上面有我的名字哎……
……我一直一直找,找一辈子也要找……
…… ……
“不,不……”我颓然地倒在一堵墙边,身体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了,顺着坚硬冰冷的墙,缓缓滑下来。
原来那些过往一直被我小心翼翼低收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努力试着去遗忘。曾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在凝视他双眸的那一刻毫无防备地被悉数翻展出来——竟是如此清晰,竟还如此完整地保留着最原始,最纯净的心情。
“不”……吗?应该是“是”吧!你只看到他糜烂的生活方式,你只听到他飞扬的轻浮的嗓音,你只触碰到他冰凉无温的手腕,你只生气他阴冷嘲讽的笑容,你只知道他在没有理由地堕落……
可你竟忘了,是谁说过要永远爱他跟他在一起的?是谁说过永远爱他跟他在一起之后却又不告而别的?是谁说过永远爱他跟他在一起之后却又不告而别一走六年音讯全无的?……
是你吧……仙道彰?!
促成这一切的是你吧!
六年。
整整六年。
原来,一直在逃避的,是我。
仙道彰。
-4-
心陷入深渊时,通常只会有两种意念:对广漠黑暗的沉沦,或者,对片寸光明的渴求。
就像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中独自生活了六年,只是想随着时间一路走下去,有着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不对任何人愧疚,不对任何事物负任何的责任,守着自己的空间一个人毫无顾忌地活着。可能不轻松,却也决不负累。
可是流川枫,他的出现就是在逼我打破自己固守的黑色城堡,拼命地拉别人介入。
或者,自己出去。
蛊惑,或是叛逃。
“啪”。我将画笔丢到空白的画板上,抓不住方向地仰面躺在地上,看天花板处霸踞着的裂痕,阴森恐怖。
天使不会从那里来。我突然这么想。
想到“天使”,我的心情就摆脱了控制地躁乱起来——事实上我的心情的确是很难被控制的。再见他之后,一切愈加的明朗化。
明朗到刺眼,刺到眼睛痛,痛到流泪。
就像此刻,我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来,眼睛真的会很痛。
这种感觉的确是甚至几天画不出东西时也不曾有过的。身心疲累,明显的痛楚,却找不到伤口的所在。如何疗救?
——如果他是天使,如果樱木是庇佑他的光环,那我是什么?那个冷风肆虐的夜是什么?魔鬼?撒旦?冥火?罪恶?
那时耳中细微却清晰的“啪嗒”一声,又是什么声音?
眼睛又在痛了,我不得不闭上双眼。天花板上的恶魔开始狂舞,粗暴地撕开我的记忆——
倚着墙不知多久,沉沦在广漠苍茫的黑暗中,只有心脏在习惯性地跳动。冰凉的墙壁开始温热并触及心脏的时候,我决定回去找他——不管给自己的是什么理由,我要找到他。
像来时一样在黑暗中奔跑。冷风尖刻地划过皮肤,像血红玫瑰的利刺。
远远看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神色黯然。风将他的黑衣掀起,发丝飞舞在黑暗中。十字架依旧闪亮。
而他身边,蹲着,一只手捡地上散落的钞票,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他的的,是另一个男人。
似乎是混迹于冷漠都市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却又极不普通——至少对于流川应该是,对我,大概也是。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老板突然要加班所以我来晚了……流川你怎么了,钱怎么都撒在地上……流川,流川……”
男人关切而焦急地询问着。他愣了许久,缓缓地转过眼去望着他。
他说:“樱木,冷。”
樱木?!!
“啪嗒”。不知什么声音,细微且清晰地传入耳里。回响。
他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好好,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他们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也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确是樱木花道,那个曾经热情如火的男人。
六年,都改变这么多了么?当初樱木一头标志性的红发现已回复了黑色,理着最常见最不起眼的发型——就像我不也放下了朝天发学着顺应了么。
再尖锐的棱角也经不起时间的冲洗——最终都是河床上的鹅卵石。盲目,软弱,无所事事。
“所有的一切,早就消失殆尽了”,他说的没错。樱木不再是樱木,流川不再是流川,仙道,也早已不再是仙道了。曾经的心情都随着滴落的汗水,悄无声息地蒸发在我们为之奋斗过的球场上了。
我抬起头,夜幕上的星星所剩无几了,寥寥地趴着几颗也懒得发光,各自沉默着。画架僵硬地卧在背上,沉重如山。
临走前,我看见那里,流川站过,我站过,樱木站过的那里,赫然是——Damned Bar.
Damned.巨大而阴冷,在黑暗中诡异地望着我。
三个人吗?或是两个?一个?
“啪嗒”。
终于还是放任了自己的性情,在那个没有星月的夜晚,我独自去了Damned Bar.
不知道是以着怎样的心情,也不知是为着怎样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想去探究,只是循着那地狱般黑暗的夜,一路走过去,就是Damned.
天阴沉沉的,隐约可见灰白的云默然游荡在空寂的高层。天空是有杂糅藏蓝的黑,班驳凄冷的颜色。没有星月,没有风。空气冰凉。
栖身在黑暗的一隅,对周遭的一切冷眼旁观。门前音箱中爆出的依旧是嘈杂的朋克。可以轻易分辨出各种杂音,金属撞击,玻璃破碎,,建筑倒塌,人在嘶叫。充斥脑海的是毁灭的快感。
我以为这种声音只有在东京才听得到,现在想想,有人心的地方,就有破碎。
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狂放的乐音咆哮着直冲过来。流川出现在我面前,神色惊愕。
惊愕一闪而过,他挂出讥讽的表情张嘴说着什么,声音消融在嘈杂的音乐里。我拉他出来,尽可能让他远离毁灭的喧杂。
他甩开我的手,直盯着我,眼睛透过长长的刘海传达他压抑不住的怒气。随后他冷冷地开口:“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啊,尊贵的画家先生。”
我极力隐忍着怒火,尽量使自己平静地对他说:“你,离开这里!”
他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审视着我,仿佛听不懂我的话似的.哼”地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不是这样的……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啊,你强烈的自尊不允许你这么做……篮球呢?你的篮球呢?”
“篮球?哈哈篮球……”他大笑起来,转过头直视我:“篮球是什么东西?啊?!你说啊篮球是什么……”
……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
“哎!”他拉住路过的一个中年男人,用魅惑的声音与表情缠绕着他,“怎么样,明晚有没有兴趣来PUB找我吗?”
男人大喜过望:“YO!真的可以吗?你不是……”
“当然!”他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一眼,继而又对男人笑着说:“什么狗屁篮球,管它的!记得来哦,拜拜!”
我看着男人欣喜地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欣喜地跑开,看着眼前的人用肆意侵略的眼神直视我,看着迷乱的暗夜玫瑰喧闹华丽地绽放。如血。
“看见了?不论男女老少,可以从这个身体随意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这身体是公共资源啊。为他们服务,我开心得不得了呢……”
“啪”!
我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你下贱!”
四周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心被冻结了,麻木了,完全没了感觉。突然来袭的风愤怒地冲过来,将他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吧,就这么简单。我用尖刻的言语粗暴的行为轻易剪断了我们之间残存的一丝红线。爱情如绝望的发丝般飘然下落,被狂乱的风翻卷着带向不知名的地方,遥不可及。爱情遥不可及了。
“如你所言。”他慢慢转身离开。我没再看见他的眼。
心突然恢复了知觉,好痛。好象被什么一点一点噬啮一般的疼痛难忍。耳里充斥着莫名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如坠落的雨滴摔在冰冷石面上粉身碎骨的死亡声响。眼前迅速闪过一些无比熟悉却有无比陌生的画面——
……累不累?休息一下吧……
……你小心一点,别逞强啊……
……哈我看到了,真的有颗小痣诶……
……我决定了,留下来……
……记住,我们两个都要幸福喔……
……你头发坍下来了,白痴……
……来吧,我来载你……
……我一直一直找,找一辈子也要找……
…… ……
我看见天使在我眼前挣扎,雪白的翎羽散落一地,血色斑斑。他强忍着痛苦依然在抗争,可我真真切切地看见他眼角的泪水,黑暗中晶莹闪亮的泪水。他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哭泣。
血滴下来,“啪嗒”,在耳里冲撞。找不到伤口,可我知道他在痛,那是更甚于我的巨大痛楚。天使孱弱的身躯在风中颤抖,终于支持不住地倒下去。我忙伸出手去,脱口而出的是:“枫……流川!”
蓦地被带回现实。他停住了,背对着我。夹在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流中像只落单的飞鸟般孤立无援。看着他黑暗中的身影,我无比地痛恨自己:我打了他!我竟然打了那样无助的他!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着流泪:“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他转过身,霓虹远远地照亮他皮肤的边界。我清楚的看见他有天使的翅羽,天使的血滴,还有,天使的眼泪。
迷乱的夜晚,冷风肆虐。信念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