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斯亚草场

作者: 月落枫林向北,收录日期:2006-07-17,742次阅读

因是用彩子作第一人称叙述,所以里面无仙流正面描写,所以想看仙道流川正面出场的大人可以跳过此文了,但因写在<止战之殇>之前,所以为了故事的连贯建议还是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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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子,你的土豆种歪了!你瞧!会长出绿毛怪的!!"刚刚从教堂祷告回来的亚伦拽着我的衬裙大叫.
"亲爱的亚伦,你要是再不放手,我保证会让那绿毛怪从你漂亮的鼻子里钻出来的."我拍掉了亚伦的小手,看着他害怕的样子,我不禁失笑,刮了刮他小巧的冻得通红的鼻尖,绿毛怪是骗你的,狡猾的小东西,彩子从不撒谎,除了你想偷懒故意种歪土豆的时候.

"别碰我的鼻子.我可不想变白痴."亚伦嘴角不满地轻撇着,使劲地拿袖口擦着鼻子,白晳的脸上透出倔强的神色,费尔斯亚草场上的太阳照在他光洁的高昂着的额头上,温暖而又坚硬。白色的阳光轻绕在他漆黑的发梢,有晶莹剔透的感觉。不知是否在阳光下劳作太久,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太阳的光芒耀得明湄,瞳孔里朦胧一片,有那么一瞬间,恍然看到,那个午后,高昂着脑袋轻跳下马的骄傲少年皱着好看的眉毛,轻骂白痴。

"彩子!"亚伦的尖声喊叫把我的美好想象彻底打碎,瞪起眼睛看着他在田间朝我挥着满是泥巴的双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刚刚怎么会想到流川?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流川决不会像亚伦这样粗俗地大叫,流川的双手总是白皙而干净的。

"彩子,你在想什么呢!我敢保证你再不认真听我说话,就别想再从我嘴里撬出半个有关草场的字。"亚伦被我的漫不经心激怒了,生气地挥舞着小手。

"小家伙,你亲爱的彩子姐姐也敢保证,你要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教会的那帮老头子打算怎么处置费尔斯亚草场,每天晚上让某个小东西流满口水的南瓜饼,你也休想尝到半块。"哼,小家伙,居然敢威胁我。

"我是听暮木牧师说的,你知道,那帮老头子总是躲在歌隆教堂第二层的最里间大石屋里开会,那里见鬼一样地黑。暮木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你知道的,我也很讨人喜欢,你猜他给了我多少块苹果派……"

"亚伦,看来苹果派已足够填满你的嘴了,今晚的南瓜饼我会少做一人份的。"再不用南瓜饼提醒他,不知道等到明天天亮能否从他嘴里听到我想要的。明明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会差这么多?他那漂亮的哥哥可不会像他这样啰嗦得讨人厌,流川的话总是简洁扼要,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当然,如果听到有人像我一样说他‘漂亮’,他的拳头也会毫不拖泥带水的。

"别别,亲爱的彩子你怎么忍心让流川唯一的弟弟晚上饿着肚子睡不着觉。"他眨着眼睛可怜地看着我,我叹口气,看来两人唯一相象的地方就是狡猾的黑眼睛了,流川在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虽然不会像亚伦这样大叫大嚷,但他会静静地看着你,黑矅石一般的眼睛里有一簇小火焰在燃烧,表情却是一如往地冷漠倔强,我知道这是他特有的撒娇的方式 ,什么话也不说,但就是让你觉得不忍,拿他毫无办法,只有心甘情愿地宠溺下去。当然,流川的这种表情,只是属于我和仙道的,狡猾如他,知道怎么利用我们对他的爱,不过,我敢发誓,那个冷漠的小子一定也爱我们,否则,他会选择直接踢花我们的屁股,用暴力夺取他想要的,就像他对待邻居家的樱木一样。

入夜,亚伦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得不安分,我偷偷爬起床,点起烛台,帮他拉起了被踢下床的被子。

迫不及待地拿出早晨悄悄藏好的信笺,就着昏暗的烛光,细细看了起来。

仙道在信的开头轻快地描绘着亚里斯地雪山的美景,看来战火已经漫延到那个山脉,信的中间抱怨着流川的军衔又升了一级,已经是将军的副官了,自己见了他都要脱帽致敬了(我有点怀疑仙道是否真的会那么做,仙道那家伙的朝天发上能带上帽子吗?)信末,仙道还是和往常一样,说他会把流川照顾地好好的,要我不要担心。最后的一句话,照例是流川难得的亲笔字迹,‘彩子,亚伦,祝好。”

看完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听亚伦说教会已经决定把费尔斯亚草场收回,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执政者已经没有信心再战下去,连前贵族的土地都要被剥夺,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拿着这个国家肥沃的土地去换一纸屈辱的停战协议了。但此前的爱国前戏可是要做足的,不战而屈是耻辱,为战而死是英雄,当政者不想成为不战而寇的罪人,为了成就他们的英雄,这个国家的年轻小伙子们告别了姑娘们的眼泪,踏向不知生死的战场,日复一日,传单上充斥着政客们誓死保卫家乡的豪言壮语,拿着劣质武器去送死的又不是他们,说得当然比谁都理直气壮,谁又忍悲哀地想见,那一纸爱国护国誓言下,军火贩子和政客们的举杯共襄呢。

仙道说得越轻松,我越能想象他们处境的艰难,他就是那样的人,越是绝境越要故意粉饰太平,流川的升级我没有半分喜悦,我知道那是用多少具敌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而流川为了做到这些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愿他现在身上的枪伤不会多到让他在亚里斯亚山的严寒中支撑不下去。

仙道的信来得越来越久,这是二个月以来的第一封信,下一封不知何时才能到来,起初我还能在亚伦的纠缠下念着他的仙道叔叔的信,而现在,我只敢在早晨偷偷取了邮件放好,不让他发现,战火愈烧愈烈,那里面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不祥字眼,让我胆战心惊,即使明知道亚伦不识字,就算我撒谎他也不会发觉,我还是无法坦然地在他面前念出信件。好在亚伦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我对他说仙道叔叔和流川哥哥只是出去玩打敌人的游戏了,就像我们以前常常去泽北家的森林玩的狩猎一样,我对他说不用担心,仙道叔叔和流川哥哥永远是最棒的,就像他们在狩猎大赛上获得的猎物从来都是最膘悍最凶猛的一样。

“唔……”发觉亚伦站在我身后时我吓了一大跳,烛台上的白蜡燃得哔剥作响,我就像行窃中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样。

“彩子,我冷,睡不着……”亚伦揉着眼睛咕哝着,眼神却在瞄到我手中的信后瞬间清亮起来,“是仙道叔叔的信吗?”

“是的,是的,是好消息,如果你现在乖乖地躺回床上不缠着我给你唱摇篮曲,我会考虑告诉你他们这些天是如何英勇杀敌的。”是的,没有坏的消息,便是好的,我已不能奢望太多。

抱了亚伦坐在床头,拿被子捂好他,指着信纸给他一句一句读,“你看,流川哥哥杀好好多敌人,已经是将军的副官了。”亚伦听到这的时候,黑色的眼睛特别明亮,我看得出那片纯黑中溢出的自豪和骄傲,摸摸他脑袋,继续念,直到最后一句,流川写的祝福,‘彩子,亚伦,祝好’,亚伦从被子中抽出小手,轻擦在那句话上,“ 这是哥哥写的吗。”

“嗯,你看流川哥哥多爱亚伦,他以前最讨厌写信了,为了祝福亚伦还是亲自动笔了。”

“哼,才不是,是哥哥的字写得太差,才让仙道叔叔写信的,你看,他写的这几个字多丑,比陵南郡的鱼住纯男爵还丑……”

我快昏了,嗅盐,嗅盐在哪?亚伦这小家伙,看他眼睛如水,万分柔情地抚摸流川的字迹,还以为和流川的半年之别勾起了他的思兄之情……没想到……咳咳,必竟是亲兄弟,毒舌倒是像到一块去了。亚伦不一会儿就睡去了,看他一脸沉静的模样,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啊,也只有他,才能在这兵荒马乱中,睡得如此心安理得,他不知道,他的流川哥哥,仙道叔叔,此刻正在绵绵雪山中,为了守卫他的幸福,用生命苦苦支撑。

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佣工已经遣散了,草场边的大片田地还得我照看,虽然出产不多,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我已打定主意留下来,日常衣食还须自给,费尔斯亚草场是这个郡上最美的土地,费尔斯亚的天空上,曾经飘满了流川仙道彩子的嬉笑声,费尔斯亚的碧草上,曾经印满了流川仙道彩子的足迹,我要替流川守好它,我要为自己守好它。

我不怕苦,用曾经拿着蕾丝镶边褶扇的娇嫩的双手,烧蒿草,平荒地,拔野草,把土里的石头捡出去扔掉,双手慢慢变得粗糙,新皮褪了一遍又一遍,老茧结了一层又一层,在费斯南亚冬天的寒风中,我每天刨着土块,拣着土豆,双手裂着口子,混着血水流下,我一点也不觉得痛,我亲爱的亚伦,流川唯一的弟弟还要我照顾,我怎么可以怕痛?每天清晨都去看的邮箱还是空的,仙道的信还没有等来,我怎么可以怕痛?

费尔南亚的冬天越来越冷,亚伦渐渐一个人睡不着了,每天晚上要我抱着哄着才能入睡,亚伦开始有想念流川,往年冬天都是流川做着这些的,有时从睡梦中冻醒,他会眨巴着眼睛问我,“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亚伦怕冷。”亚伦对我说他怕冷,他不知道,我也怕,害怕极了,每天打开铁制的冷梆梆的邮箱,那里面的空无一物让我寒彻心骨。

可亚伦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我怎么能让流川唯一的弟弟担惊受怕,我安慰他,流川哥哥还要杀好多好多的敌人,等游戏玩完了,明年春天到了,哥哥就会回来,和仙道叔叔一起回来,那时,我们又可以去泽北家的森林参加狩猎大赛去了,那时,我们又可以赢得那里最膘悍最凶猛的猎物了,那里,最美的姑娘们又会围着我们跳舞歌唱了。

我依旧每天带着亚伦在田间劳作,只是,我不再让他下地干活,他的手应该是白皙干净的,我不要他弄脏手。亚伦也乖了很多,也不到处乱跑了,教堂也不去了,他知道那里的人都很坏,想要夺走我们的草场。至于那个给过他很多很多苹果派的叫暮木牧师,亚伦说,看在苹果派的份上,他还算是个不坏的人。

费尔南亚冬日的最后一天,我期盼已久信件终于来了,是暮木牧师带来的,我欣喜若狂地从他手中接过信件时,心里划了几千几万个十字为他祷告,上帝保佑他,他真是个好人。

亚伦听到了我的欢叫声,也踢踢踏踏地跑出屋来,他也对这封信笺也想念已久,看到暮木时,亚伦大叫着问暮木要苹果派,暮木只是尴尬地在一旁搓着双手说已经没有了。

亚伦失望地倔起小嘴时,暮木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子,温柔地说:“男子汉,要坚强哦,像你哥哥一样。”说完,暮木低着头让亚伦签收了信件,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彩子,彩子,是仙道叔叔的信!”亚伦一冲进屋就跳到床上,向我挥挥手。

我宠溺地朝他笑,抱起他,让他靠在我胸前。亚伦听话地把展得平平整整的信纸放在我手中,我指着信上的字一个一个地读给他听。

“彩子,仙道叔叔说哥哥升为将军啦!将军是多大的官呢。”读完后,亚伦拉着晃着我的胳膊问。

“将军哪,是很大很大的官,整个军队都要听他的命令。”我抱紧了亚伦,抱得紧紧的。

“那上校呢,上校有将军大吗,仙道上校见了流川将军还要脱帽致敬吗?”亚伦还记着上一封信里仙道叔叔的抱怨。

“不用了……仙道叔叔的头发带不上帽子的。”我把下巴抵在亚伦的小脑袋上,脸埋得低低的。

“哥哥这次写了什么祝福我们?我要摸摸。”亚伦被我抱得不舒服,扭动着身体着想要动。

“呐,在这里,和以前一样,他说,‘彩子,亚伦,祝好’。”我抓着亚伦的食指,放在信纸的最后一句话上。

亚伦用指肚磨擦着信纸,皮肤和有些粗糙的纸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亚伦认真地看着那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彩子,亚伦,祝好’.

"彩子,你知道吗,上次我说哥哥的字难看,是骗你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哥哥的字有多难看,每次摸着哥哥写的这几个字,我心里就很温暖,很踏实,彩子,你看,这两个字,是'亚伦'吧,以前他总是喜欢故意把它们写得辩认不出字迹,我挥着拳头向他抱怨过后,他就再没那样干了,你看,这次他写得很清楚呢,"亚伦转过头来对我笑,“哥哥这次的字,写得比以前的好看呢。”

有什么东西潮湿了我的眼,我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笑着摸了摸亚伦黑发的小脑袋。

“彩子,你为什么哭了。”亚伦看到信笺的水印,疑惑地扭头看我的脸。

“没什么,只是很高兴,太高兴了……,”我抱紧了亚伦,“仙道叔叔和流川哥哥打赢了敌人,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草场被教会霸占了,以后,我们都会幸福的。”

是呀,以后,我们都会幸福的,他们赌赢了,流川和仙道打赢了战争,以前我就对亚伦说,他们两个是最棒的,他们是能创造奇迹的人,这次,在亚里斯地山脉的雪地里,他们让奇迹发生,我可以想象在那吹得双眼都要发疼的风中,雪中,流川和仙道是怎样用劣质打火长枪,打退了敌人的精致莱福的。这个国家以后的史书上,都会在亚里斯地山脉上重重地记上一笔,两个英俊勇敢的小伙子是怎样率领军队,在这个国家的最北的疆土上保家卫国的。

亚伦已经睡着了,梦里还带着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信笺。

我宠溺地揉了揉亚伦的小脑袋,

小家伙,你真该为你的哥哥骄傲。

小家伙,彩子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先说好,不准生气哦。

小家伙,彩子姐姐对你说过从不撒谎,那是骗你的。

你先答应原谅彩子姐姐好吗,小家伙。

好的,你不回答,就算是原谅了。

彩子姐姐骗过你两次。

第一次,流川哥哥和仙道叔叔去外面打敌人,彩子姐姐要你种土豆,姐姐怕你偷懒,骗你说,土豆要是种歪了,会长出绿毛怪来,把你吃掉。

第二次,你对我说,流川哥哥的字变好看了,我朝你点了点头,那是骗你,那不是你哥哥的字,是仙道叔叔写的,‘彩子,亚伦,对不起。’

小家伙,彩子姐姐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是你太笨了,你的流川哥哥没有告诉过你绿毛怪只是生活在童话中的吗,你的流川哥哥当初让你认真看书习字,你也不听,第二次被骗,不怪姐姐.

好了,小家伙,姐姐累了,姐姐要睡了,以后,你要听暮木牧师的话哦,要变得坚强。


费尔斯亚的春天还是那么漂亮,草场上的碧草绿得出油,十七岁的我第一次穿着苹果绿的低胸衬裙,踩着樱桃红的小羊皮鞋,在费尔斯亚草场上的大橡树下旋转着跳舞。是的,那天是我生日,父亲母亲请了好多宾客,有仙道家英俊年轻的男爵,有泽北家可爱的爱哭的子爵,还有顶着一棵白菜头丑得让人难过的宫城男爵。他们都是为我而来,我骄傲地昂起打着卷儿的漂亮脑袋,从大橡树下打着旋儿,从这头跳到那头,我大声地笑着,叫着。
欢宴上葡萄酒香四溢,风中暗香涌动,蓝天碧草,英俊的小伙子们,透过橡树叶的绿色阳光,一切美好地让我沉醉,我不知疲倦地跳舞,仿佛穿上了珈伦的红舞鞋,不能停止,恍然中我撞翻了藤萝花架,听到了马儿的嘶鸣。

紫色的藤萝花落了漫天漫地,在风中轻舞飞扬,穿上红舞鞋的珈伦,在漫天花雨中,看到了他的王子。

流川轻快地跳下马,高昂着他洁白好看的额头向我走来,阳光在他浓密的黑发间缠绕出温柔的形状。

我第一次窘得满脸通红,仙道笑得一脸温柔。骄傲的少年轻骂了一声白痴。

暮霭沉沉,欢宴过后,繁华落尽,费尔斯亚的草场上,不知谁在低声唱着这个民族流传了百年的歌谣。

“窗棂旁,泪光柔和了骄阳,琴声正咀嚼著伤,
我最好的儿郎,死在我最宽广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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