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事 9-End

作者: 懒散舟,收录日期:2006-07-17,1029次阅读

之九

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花形就被冲过来的樱木拖着跑,满脸通红的他一边跑一边嚷着“快点快点”,藤真露出苦笑,也跟着小跑追上去。

“仙道,花形来了,让开让开!”

仙道的手搭在床边,闻声抬头。目光相碰,花形只觉仙道的眼睛没有焦距,茫然然地不知落在哪里,当下别过眼,摸了摸被樱木拽得发疼的手腕,走过去坐了给流川把脉。

“宫城,”彩子转身叫道。“还有事吗,阿彩?”“良田,”彩子靠了门,“还娶我不娶?”“娶!”宫城脱口而出,“当然娶!”“那你爹娘肯么?”“肯,自然肯。”宫城急道。其实爹娘初看了画像见是个俏娘子当然中意,但一听是个抛头露面的主当下就沉了脸,一封家书把宫城骂了个狗血淋头。宫城也不死心,三天两头托了家书回去,无非是些夸赞彩子表明自己心意的话,过年回家又上上下下讨好着。爹娘看他如此坚决,再说也不是长子,便也默认了。“不早了,回去吧,”彩子转身推了门,“小枫若没事我便嫁。”宫城愣了半晌,喜色渐渐泛在脸上,冲着彩子的背影大喊“阿彩放心,流川不会有事的”。彩子隐隐地露出笑,关了门。宫城回铺子的一路都是乐颠乐颠的,“彩子要嫁我了呢,彩子要嫁我了,彩子要嫁我,彩子嫁我……”转念一想,“明天得去庙里求支签保佑流川没事才好。

  “感染伤寒,多日的劳累,体质又属寒,熬过今天也便无事,若拗不过……”花形说到这看了藤真一眼,起身拿了药箱,“随我来取药吧。”

  藤真随花形取完药来,流川还在昏睡。偶尔急促的呼吸,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脸,还是醒着的时候比较好玩,至少眼睛是有生气的,藤真自嘲自己的乐观,走过去拍了拍仙道。

  仙道眨眨干涩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来煎药。”

  “我去,”藤真摆摆手,转头看缩在角落里的樱木,“樱木,你过来帮忙。”

  樱木自然不肯,抱了膝盖,埋着头。藤真叹气,走过去拉他,“流川不喝药如何能好?”樱木这才起身和他一块去了。

  药煎好端了进来,流川仍然没有醒。

樱木嚷着要照顾流川,藤真劝了也不听,而仙道则坐着一动不动,全无反应。藤真无奈地揉揉眉心,樱木还在冲着仙道大喊,“我来照顾流川!”


“白痴,谁要你来,我会照顾自己,”流川突然坐起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脸色仍是苍白如纸。房里忽的安静下来,樱木保持着张口瞪眼的怪异姿势,仙道抓紧了被角,倒是藤真先开口,“流川,你病着怎么照顾自己?”“流川,别闹了,可好?”仙道跟着劝。流川抿着嘴,死死地抓住被子,“我可以。”“死狐狸!你……”樱木握着拳,胸口起伏着,“狐狸,狐狸你……”声音已有了哽咽,这话终究是没了下文,樱木转身跑了。“流川你……唉!”藤真无奈叹一声,“我去看看。”

仙道关了门,转身倚着,“流川,不要逞强。”“我说了能照顾自己,不用你们。”流川的声音大了起来,隐隐地含着怒气。却忍不住咳了两声。仙道笼着手,淡淡笑着,“那你要我如何?由着你,来年给你点柱香烧些纸钱?”流川抬眼看去,仙道的眼里有两汪水,倒映着自己。回视,仙道看见自己在流川的眸子里,明了又暗。半晌,流川敛了目光低着头,仙道两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端了药给他。流川喝过又躺下,背对着仙道也不说话。“流川……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仙道低声说。流川只是拉了被子蒙住头,仙道也只站着看着。“对不起,仙道,”闷闷的声音从鼓鼓的被子里传了出来,仙道笑着去拉下被子,“白痴。”

藤真追得气喘嘘嘘,却见樱木站在他自家门外也不进去。“樱木,”藤真上前拍拍他的背,“进去吧。”樱木反头,“狐狸他……狐狸他……”“流川不会有事的,”藤真轻道。“可是……”樱木急急地反驳,“花形大夫说……晴子她也是……”“樱木!晴子是晴子,流川是流川!”藤真掏出帕绢递了过去,“擦擦,这不像你。”樱木没接,只用袖子胡乱抹抹脸,“像如何,不像又如何,什么也做不了。”说完径直进了屋。藤真看着樱木有些佝偻的背影,深呼吸,转身慢慢走回家。

立在自家铺子门口想了想,转身又去了花形的药铺。没有病人,花形正埋头配药,负责看门打扫的小伙计坐在门槛上打着瞌睡。藤真看着花形熟捻地抓药称药包药,这人一向勤快,什么都要亲力而为,比如自己劝他辞了那个伙计找个帮手,他只说看诊买药的人也不多仍是留着那个看门的伙计。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表姑带他来访自己便有了新鲜的乐子,看着他被自己逗得脸红大笑而他也会跟着自己笑,真是……“健司,看什么呢?”花形不知什么时候抬了头。“啊?”藤真整整袖口,“透,流川他……”花形垂了眼,闻闻手中的药,“生死由命,健司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藤真心里苦笑,自己不过卖几副棺材而已,看得到什么看得清什么,这人才是吧。“透……”“呃?”花形抬头看来,“何事?”藤真转身,“我回去了。代我向表嫂问安。”又疏离了呢,不过本来也什么都不是。花形也没应,只是看着藤真走远,一步一步。抱歉,健司。

流川再次喝了药睡了两个时辰后发起了烧,烫得吓人。没事没事,花形说过会这样的,仙道一边把冷毛巾贴在流川的额头上,一边默念,但凉意却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汩汩地冒出来,弥漫全身。他本能地抓住流川的手,很热很烫,却不是流川的温度。流川手指上的茧很厚实,依然有生硬的感觉,虽然以前的也不细致柔软,可仙道更喜欢他略带粗糙的手掌。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仙道搓了毛巾再给流川敷上,可是好像都记得很清楚呢。

“流川,可还记得我们的相识?我是故意拿梨子砸你的,谁让我睡不好你偏偏睡得那么香。”小时候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任性。

“流川,那次我摔跤,是因为想尝尝你的糖葫芦。”

……

“流川,爹去世的时候你在门外站着陪了我一夜,我是知道的。”

……

“流川,你还没给我唱曲呢。”

流川睡得并不踏实,细微的呻吟断断续续地冒出来,仙道又握住那只手,用力地。

“……所以,流川,你不能死。”

仙道低沉些许沙哑的声音,伴着不时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在屋子里散开。

五更天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流川安静地呼吸,一起,一伏。仙道凝视了片刻,靠着他的手臂睡去。

流川醒来,只见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仙道,隐隐地有着笑。再看一眼自己被握着不能动的手,另一只手伸去摸他的头发,明明很柔软,为什么可以竖起来呢。流川自嘲地撇撇嘴,“大白痴。”

樱木和藤真来的时候,仙道早已醒了,正神清气爽地冲着流川笑得阳光灿烂。“仙道,你是不是笑得太夸张了?”藤真笑着打趣,“小心抽筋。”坐在床上的流川也翻了个白眼,“偷了腥的猫。”仙道也不答,只管笑,流川哼了一声别过脸。倒是一进来就没有吭声的樱木冲了过去,舞着拳头大声地说,“死狐狸,下次你敢这样,我绝对饶不了你!”流川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贯的清冷,“要你管。”樱木脸上红了一片,藤真见状赶紧拉了樱木往外走,“好了好了,怎么也得等流川痊愈吧。“樱木很给面子地放下了拳头跟着走,不忘回头留言,“死狐狸,你给我快点好起来,我们的帐还没有算清!”流川不说话,仙道倒是开了口,“藤真,别忘了知会彩子啊。”


之十

实际上流川痊愈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但碍于仙道的坚持,事实上就成为了半个月后的事情了。这让流川在听到不明真相的樱木不小心说出“狐狸身体原来这么弱”这话的时候极为不爽,可无论他瞪多少眼,被瞪的仙道都一副没看见的模样。于是流川更为不满,终于成功地转为怒气,仙道的不幸也因此开始,当然不是他被揍得一塌糊涂,而是本来就干瘪的荷包变得空空如也,还搭上了所谓的老婆本。自然,流川是不信的,而藤真樱木宫城就算相信也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的棺材本。所以,当上好的女儿红摆在面前时,包括仙道在内,都只有一个想法——喝个够本。

酒过三巡再三巡,大家的兴致都很高,虽然有人开始出现醉酒的征兆。

“狐狸,我知道晴子她喜欢你。可是……可是我还是喜欢她……她对我笑对我哭对我说话,可现在……我都记着,想着。其实,狐狸,其实这样……活着,也挺好的,是不是?”樱木举着酒杯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番,然后一饮而尽。“她是喜欢你的,”流川慢慢地说完。也一干而尽。樱木笑笑又仰头喝了一杯,含含糊糊唱起了晴子最喜欢的《蝶恋花》。

藤真小酌着,仙道也跟着轻唱,宫城打着拍子,彩子看着酒杯里浮着的月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或许是对的。

那晚,彩子说了自己和宫城的婚事,她看见真心高兴的樱木眼里闪过的片刻失落,看见仙道握住流川的手流川反握仙道的手然后彼此放开。后来,大家喝得更有兴致,连流川屋里的刀烧子都拿出来喝了。再后来,该醉的都醉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睡了,仙道和流川给他们盖了衣物,把彩子送了回去。

彩子的婚期渐近,晚风里也有了些夏天的气息。

“我死了你哭不出来也别给我来那套。”仙道不知怎么就想起流川说的话,那时他背对着自己,自己是吃惊还是什么的倒忘了,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有,只记得自己挂了笑去揉流川的头发,“挖坑的,若我先死,你……”“我就编个曲唱给你听。”流川回头看自己,纯净的目光。说了一半的话卡着,不上不下就堵着心口,突然有点恼怒,就好像唱戏唱到一半正酣却发现唱错了词,于是不冷不热地回,“那这样我不先死岂不是损失。”流川的眼神就这么凌厉起来,“大白痴!”一脚狠踹过来。仙道不提防挨了一脚,心里更是恼,不加多想就扑了过去,流川自然挣扎,仙道偏压得越紧。两人较着劲,流川力气用尽也就不挣了,满脸通红,死死地瞪着仙道。仙道喘着气低头去看流川,那双眼睛闪着光,刺。“呐,流川,现在就想听呢,”仙道松手,笑着坐回。“不要,”流川拍拍衣服,才不要唱给大白痴听。“唱吧唱吧。”“不要。”一句劝诱一句拒绝,有来才有往。

仙道坐在墓前,手轻轻抚过碑上的字,一笔一笔地扎着手,“流川枫”。黄昏散散的阳光里,草尖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仙道就这么在三更天醒来,摸摸脸,呆呆地看着屋顶。半晌,掀了被子往外跑。狠狠地敲流川家的门,流川脸色铁青地开了门,仙道却只伸手去掐他的脸。流川本来被彩子拉着聊天就睡得晚,半夜被吵醒看见是仙道心里就窝着火,还莫名其妙地被掐,怒火顿起,一拳打在仙道脸上,关门睡觉去。仙道对着门眨眨眼,扯了嘴角转身,念着“冷啊冷啊”跑回家。

那个梦,和梦里的回忆,仙道归结为后怕症。说给流川听的时候,他们坐在常去的山坡,山下彩子的花轿抬过,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流川扔了个白眼,“我的命硬。”仙道勾着他的肩,恶劣地笑,“流川,现在就唱,可好?”流川一阵恶寒,伸手拍掉肩上的手,“休想。”仙道眨眨眼,“流川,你是不是不会编?我编了个,你听了再唱,如何?”流川斜睨笑得欠揍的人,不吭声躺在草地上,仙道轻轻地唱着曲子,流川头枕着手,闭眼睡觉,晚上有的闹腾,白痴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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