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假日

作者： 懒散舟，收录日期：2007-05-23，1046次阅读

明天是六一儿童节，妈妈说要去游乐场，“我不要”，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可妈妈只摸摸自己的头，一脸了然地说“小枫啊，妈妈知道你是因为妈妈去年没有带你去而生气，明天妈妈一定陪你尽情地玩一天，不要闹别扭了哦。”

 

谁要去！谁要玩一天！不要，我要练习篮球！

 

流川趴在桌上这么想着，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小枫，明天你要去哪里玩啊？”临桌笑眯眯地凑过来。

 

烦死了！都说了不要叫小枫还天天叫个不停，谁和他是好朋友啊，谁要和刺猬做好朋友，才不要！流川瞪了一眼旁边笑得阳光灿烂的刺猬头，别过脸。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仙道就是没有看见那绝对称不上温柔的一眼，仍然兴致勃勃，“小枫也在烦恼吗？我也是呢，妈妈说随便我去哪里，呃，玩具城，麦当劳，漫画店……啊，要不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小枫，一定很好玩。”

 

游乐场？一起去？等流川反应过来，休息时间也结束了，在打开课本的时候，流川坚定地想，绝对不要！

 

今年七岁的仙道彰和六岁的流川枫怎么会一起上课？笑眯眯的仙道说“因为我们有缘啊”，半信半疑的流川一个月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五岁的小朋友，因为这里是——英文补习班的小班。虽然流川知道真相后气呼呼地说他骗人然后还很好心地指出事实，结果很没有自觉的仙道也只是抓抓头发依然笑得真心诚意，“可是，电视剧里面是那么说的啊。”

 

自然，那个笑容在流川看来碍眼无比，所以决定，才不要和他做朋友，不要！

 

虽然流川很真心地向圣诞老爷爷祷告，不过或许是圣诞老爷爷睡着了又或许是流川每次祷告着祷告着就睡过去而显得诚意不够，总之，上至老师家长下至同一班的小朋友，无人不知仙道彰和流川枫是好朋友。乍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流川，眼睛里露出困惑，然后认真地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让人家以为自己和他是好朋友的。这个时候，仙道一跳一跳地跳到跟前，“小枫，你最喜欢的麦芽糖，”顺手就塞进了流川的嘴里，“好不好吃？”流川眨眨眼，心思还停留在刚刚的问题上，下意识地回答“嗯”。于是仙道兴高采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袋子塞进流川的口袋，“这些都给你，明天我再带，小枫，再见咯。”

 

不对，有个地方好奇怪……流川吃着糖，想了又想，好吃，再吃一个，好……仙道今天叫我小枫，昨天明明叫的是流川。

 

“小枫，洗手吃饭了。”

 

“哦，”流川拍拍手，砸咂嘴，握紧拳头，谁许他叫小枫的！

 

啪嗒啪嗒跑进厨房，糖吃完了，不过明天还有。

 

于是，在睡着前，流川都没有想到——不是好朋友而自然地接受人家的糖果其实也是很奇怪的呀。

 

日子一天一天，当发现自己无力改变“流川枫和仙道彰是好朋友”的“既定事实”，也无法让仙道叫自己“流川”而不是“小枫”，流川决定熟视无睹，当然有时候心情不好还是会严厉地纠正的，即便效果为零。而他在多年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熟视无睹其实也算一定程度的纵容。

 

流川梦见自己坐在小船上，左摇右晃的，一阵风浪过来，船翻了。揉着眼从地上爬起来，流川打了个哈欠，“眼睛好干涩。”然后就看到妈妈那张放大的灿若桃花的笑脸，“小枫，起床咯，我们要去游乐场啦。”在关门前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啊，这么想的流川爬上床抱着被子，“我还要睡。”“不行不行，会迟到的，”流川妈妈抢了被子摇着流川，“不然妈妈就抱小枫去洗漱哦。”流川一个恶寒，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冲进洗漱间，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被抱，不过迟到又是怎么回事？

 

当流川穿戴完毕准备出门，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不是说会迟到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时间，流川偏着头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明白，看了眼旁边坐着乐呵呵的妈妈，她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于是流川打起了瞌睡。

 

“流川阿姨早上好，”睡眼惺忪的流川被妈妈牵着手，听到一个特别耳熟的声音。“小彰真乖啊，”流川妈妈笑着回答，晃了晃流川的手，“小枫，要向仙道阿姨问好哦。”流川是有礼貌的孩子，所以即使仍然三分睡着，还是鞠了躬，“仙道阿姨早上好。”然后抬起头，看见都是笑眯眯的仙道妈妈和仙道彰，于是——他醒了，完全。

 

“小枫，你为什么看起来没有睡饱？”仙道已经过来拉他的手了。甩了甩，没甩开，“你七点起床看看，”流川很不客气地说。“咦？小枫那么早就起来了啊，是不是太高兴睡不着？我也很高兴，不过睡得很香呢。”流川含着仙道塞的麦芽糖，等着去买门票的妈妈，听着仙道在自己的威胁下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昨天下课后流川去洗手间的时候，仙道和来接他的流川妈妈询问可不可以今天一起来游乐场，有爱心而且又认为仙道是小枫的好朋友的流川妈妈自然答应了，于是仙道妈妈和流川妈妈约好今天九点在游乐场门口碰面。流川看着那边长长的队伍，打了个哈欠，又含了块麦芽糖，觉得自己真的很冤，平白无故早起了一个小时。

 

这次儿童节的游乐场之行成为日后仙道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之一，虽然另一个当事人只撇撇嘴一副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因为流川几乎是睡过去的，不论是过山车还是鬼屋。以至于仙道懂事之后一直怀疑流川的嗜睡是从这次开始的，而有意无意地相信——凡事要从娃娃抓起——的正确性。可是，那张木头脸又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呢，自己明明没有和流川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呀，仙道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是后话。

 

可是，当两位妈妈带着他们去麦当劳解决午餐的时候，流川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如果说之前的清醒是入睡的前兆而带着惺忪的感觉，这次就是结束昏睡的清醒，仙道看见流川的眼睛清澈了起来，真的在闪闪发亮。那时他是非常高兴的，虽然仙道会不自知地自得其乐，不过旁边的人睡得昏天暗地的，也多少会无趣呀。仙道不讨厌可乐不过也谈不上喜欢，他喜欢的是咖啡和茶，苦苦涩涩却有弥漫醇香的感觉，这是他后来知道的，于是也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自己对饮料不上心。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可乐呢，仙道这么问喝着可乐的人，这个时候流川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满足的神情了，他只是抬起头斜睨了问话的人一眼，吸进嘴里的可乐模糊了清冷的声音，“好喝。”

 

“小枫很喜欢可乐？”仙道趴在桌子上，肚子好饿啊，一定要转移注意力。

 

流川倒是坐得笔直的，小腿在空中晃荡晃荡的，眼睛自然是盯着队伍里的妈妈。老半天才点个头，也算是答了。

 

“为什么呢？”问话的人也不介意，有回应了就行，于是继续奋战。

 

又是一会儿，流川妈妈和仙道妈妈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流川也不晃腿了，自个伸了手拿过可乐插了吸管咕噜咕噜起来。口里于是鼓得满满的，一脸的得偿所愿分明写着“没空”。

 

仙道心里发出胜利的欢呼声，也抓过汉堡埋头啃起来，自然也没空管答案什么的有没有，更别提穷追不舍。

 

后来仙道觉得自己应该坚决抵住汉堡——或者说饥饿更准确些——的诱惑，指不定就能有个好玩的答案，至少不会比“好喝”简单。

 

暖饱思淫欲那是正常的，所以两位妈妈在路过电影院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服从了自己的欲望——进去欣赏期盼已久的爱情片。本来仙道和流川也是要去的，用流川妈妈的话说，反正两小孩不要票，那叫不看白不看。好在仙道妈妈还剩那么点理智，及时掏钱买了票就把两孩子塞进楼上的儿童包厢看皮卡丘去了。如此，两小孩才幸免于难，准确地说是流川幸免于难，仙道不知祸福。

 

妈妈们如痴如醉地出来，就见楼梯口站着自家的小孩，一个小鸡啄米，一个笑着把玩另一个的头发。仙道眼尖，伸手牵了流川就走了过去，流川睡蒙蒙地跟着走。看得流川妈妈心里咬牙――这臭小子今天真是不长进，仙道妈妈乐开了花――小枫那孩子真好玩，难怪小彰爱逗弄。其实流川是玫瑰花，看着光鲜光鲜的，那刺却是藏着的，那一摘可就扎手了。所以且不说乐意不乐意，有时候仙道也是有苦难言的，当然这般道理和感慨在粉嫩粉嫩的时候是不明白的。等两人走近了，妈妈们才瞧见仙道那白白的衬衫上有块不小的痕，仙道就着妈妈们疑惑的眼神乖乖地答，“小枫睡着后留下的。”流川妈妈心里有些发咻，赶紧说明个买件新的，还不忘掐了流川一把。流川吃痛，睁开眼看了看妈妈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眼珠骨碌一转，也不知瞧见那块口水斑没，只嘀咕了一声又啄起米来。这下仙道妈妈笑了起来，揉了揉流川的头，“小枫真可爱啊。”于是流川妈妈和仙道也跟着笑起来，流川妈妈的笑那是虚的，仙道的那是苦的――电影还没开演两分钟，小枫就靠过来睡了，还不忘留下“到此一睡”的留念，可惜了自己最喜欢的衬衫。

 

乘兴而来，理应尽兴而归，于是两位爱情片的忠实粉丝决定一道回家——仙道家——继续赏片大业，任何抗议无效。流川已经嘟起了嘴，老大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呢，无聊，一天连球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什么儿童节。仙道倒是乖乖巧巧的，心里却不知抱怨了多少遍，也不拉流川了。喜欢逗弄流川，那是因为他有趣，粉粉嫩嫩的可爱着，偏是没真的往心里去的，除了上课时间，他和流川还没交集呢，这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图着好玩。六岁，是差不多懂得防范和戒备的年纪了，即使还多半是本能的行为，所以仙道那颗心扎扎实实地悬了一路。

 

到了家，流川一看见那几盒篮球的录像带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心看了起来，房间什么的问都没问，更别说进去闹腾一番了。仙道七拐八拐想的几个点子统统派不上用场，倒也是松了一口气，郁闷一扫而光，不过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空空荡荡，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心窍。自己的宝贝总以为旁人也该宝贝的，却不料送到眼前人家也不瞧上一眼，自然会有期待落空的失落感，于是便更会有引起注意的欲望，只是年少不知。后来仙道才恍然，自己与流川的亲近有半是由于这种好强和可以姑且称为虚荣的本能的缘故。

 

妈妈们也立刻窝进房间看片去了，仙道于是在流川身边坐了，这大主人没主人样，小主人总该有吧，仙道家可是很有礼数的。才一会儿，仙道已经偷偷打了个哈欠，瞅瞅一旁全神贯注兴致盎然的流川，这十个人抢一个球的游戏真有那么好玩吗？这时的他断然是想不到更不会去想篮球会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抓抓头发，仙道噔噔噔地跑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手上已经抱着一只小篮球，那是某次叔叔送给自己的礼物，都快落灰了。拍拍流川，他转过脸，一脸的不乐意，仙道倒笑了，伸手把球递到他面前，果然流川一把接过抱在怀里，两眼亮晶晶的。仙道再递杯准备好的可乐，流川更是高兴地接了，仰头咕噜咕噜一大口，咂咂嘴，眨眨眼，又回头继续看球赛了，当然不忘一句“谢谢”。流川的声音好听可并不是温柔的，但儿童特有的柔软还是把那句“谢谢”加工成软绵绵的，仙道听了直乐，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浮着的。

 

爸爸打电话回来说要加班，妈妈自然乐意，胡乱弄了两样打发过去。幸好客人一个忙于和妈妈一起冒心心眼，一个埋头篮球赛，不然这糗是出大了，仙道心有余悸。会如此介意，也不是什么早熟晚熟的原因，纯属这个年纪的想法罢了。

 

饭菜是胡弄出来的，也是胡乱吃下去的。短短的晚餐时间后又兵分两路了。流川抱着小篮球缩在沙发上，仙道看着球赛觉得无聊了便扭头来看他。这看着看着，就觉得眼前的好像是爷爷家的那只黑猫，吃饱了蜷在墙角就着阳光打盹，于是手顺理成章地伸过去了，摸摸拉拉流川的头发，果然柔顺。流川倒也没理，仍是自个儿盯着电视，仙道便放心地玩着，动作还是轻的。忽然流川转头看他，仙道立刻送上大大的笑脸，只听见流川问“这样也是电视剧里的吗？”不等他答又回过头了，仙道有些纳闷，抓抓头发还是没有想明白，也就不去管了，改趴在沙发上，拿着玩具小车一路开上了流川的背。

 

夜深月凉，妈妈们心满意足地顶着四只红通通的眼睛出来，到起居室一看，电视上只有雪花点了，两个小家伙都睡了过去。流川抱着小篮球，头也靠在上面，睡得香喷喷的，仙道俯睡在沙发上，手还搭着流川的背。两人相视一笑，流川妈妈上前抱起了流川，却拿不出那球，这一动流川反倒抱得更紧了。仙道妈妈摆摆手，笑着说“小枫喜欢就留着吧。”流川妈妈也是无可奈何，“还是明天再让小枫还给阿彰，这是阿彰的球嘛。”仙道妈妈想想也是，还该小彰自己拿主意，于是也不反驳，笑着把他们送到门口。

 

流川妈妈把流川轻放到床上，他仍是抱着怀里的球，翻个身继续会周公。

 

仙道妈妈给仙道盖好被子，他抓了被角，嘟囔着“猫猫”，偏过头睡得香甜。

 

哑然失笑。

 

不知何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