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海
作者: 玛丽娅,收录日期:2006-07-27,1241次阅读
序九月的海滨,多云,阴霾的天,沉静的海。
要下雨了吗?这样灰蒙蒙的天和海,让人的心也晴朗不起来。已经到了夏末秋初,天气渐渐转凉,不能痛快的游泳了,所以这里除了堆砌沙土城堡的孩子们,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但是却有个坐在沙滩上的孤独身影,一个年轻男人。海风吹乱他额前的刘海时应该记不起那些发丝曾经纹丝不乱,倔强屹立着的强硬态度了,但对他脸上那从未改变过的笑容呢?应该早已烂熟于胸了吧。他静静的看着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嗅着空气中海浪的味道,嘴角扯着浅浅的笑:又一个独自看海的休息日。
时间是个奇妙又贪婪的东西,很多记忆被它一点点带走吞噬,消失在脑海中,或者只留下个似有若无的淡淡印记。终有一天会遗忘吧?那年少时对梦想的执着,失去时的心痛和遗憾,放弃时的无奈与不舍,以及那些说过的情话,做过的傻事,流过的汗和泪……然而,终归还有一些什么留下来了。也许因为它们被深藏在了心里,点点滴滴,总是被微笑着想起,无数次的回味,令记忆反倒愈加深刻,愈加清晰。也许那微笑只是因为无奈,那回味总是令人遗憾,但却深深知道:那是自己永远也不能丢弃的最宝贵的东西。
就像这九月的沉寂微凉的海:不论变成了何种面貌,也还是这片海啊!这片自己深爱着依恋着的海,这片曾经属于两个人的海……
1
八月末的海滨,微热的日光,蔚蓝色的天和海。
暑假从今天起就算结束了,沙滩上已歇业的冷饮摊遮阳伞下躺着十七岁的散漫少年仙道彰。他翘掉了篮球社暑假最后一次同时也是新学年的第一次集训,悠闲的享受着青春,阴凉中舒服得昏昏欲睡。
“喂!给我水。”
一个令人感觉凉爽的声音搅了他将至的美梦,谁这么不开眼?不知道旅游旺季已过,冷饮摊废置了吗?不情愿的睁开眼,看到遮阳伞外修长的腿,白色的球鞋。是游客吗?
“快点,水。”
仙道被他的声音驱使,随手拿起身旁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消瘦的手臂,接过水后毫不犹豫的开盖即饮,看样子真的渴了。很好奇对方的样子,仙道坐起来,探身将脸挪出伞的边缘。对方背向着刺眼的日光,但脸上仍然有闪光的地方:那是他的双目,狭长的凤眼,黑白分明得格外明亮,清澈见底,率真迎视的目光令人心惊。
“多少钱?”
仙道有点被问傻了:真以为我是卖水的?有人会卖喝剩半瓶的水吗?
“不用了,不是卖的。”
“哦。”
看来对方没有道谢的习惯,只是转身看向大海。很庆幸那一刻的海非常的美,蓝的有点不可思议。后来的仙道常常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你是游客吗?”
“我刚搬来。”
“不会从没见过海吧?”
“从没见过这么蓝的。”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要离开,向不远处公路上停放的单车走去。仙道直觉的喊:
“你去哪?”
“去学校。”
骑着单车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公路尽头的拐弯处。
“很漂亮的人啊。”
仙道自言自语。去学校?难道是离这儿最近的我们学校吗?
“偶尔去出出汗好像也不错。只是教练可能又会骂人了吧?”
喃喃自语的站起身,拍打了两下身上的沙砾,向公路走去。
到了学校并没看到什么人,因为今天还没有正式上课,来的只有各自为政的社团而已。其实那个轻微心理变态的XX教练已经找各种名目叫大家提前到校集训好多次了,折腾得社员们暑假都没过好,当然,除了自由散漫的仙道同学。混了一年湘南篮球队,仙道太了解教练的为人了,除了嗓门大点,表情严厉些,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至于他的那些“不好好练习就罚你们剃光头”之类的威胁,事实证明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是想到他那恶狠狠的嘴脸还是有点……幸好今天穿的是运动鞋(经常穿凉拖),来都来了,去忍受一下吧。
推开体育馆的门,仙道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但半天都没听到那炸雷般的怒呵,奇怪奇怪,难道教练今天没来?悄悄蹭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到教练和一些队员正在场边观看什么人比赛,大家神情都很兴奋,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精神集中得竟没人注意到他进来。什么情况啊?
“喂!怎么回事啊?”
仙道小声问攥着拳头助威的木暮,看他眼珠都想从镜片后蹦出来了。
“咦?仙道君?你总算来了!教练快气疯了。”
“呵呵,先别说这个了,谁和谁比赛呢?”
“一年级社员和二年级老队员的练习赛。快看,仙道君!那个新转来的人!太厉害了!”
仙道顺着木暮的手指看过去,目光立刻被那个正在带球的人牢牢吸引住,再也无法移动视线: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到他了,真的是本校的新生。
只见两个二年级的队员一前一后两面包抄想挡住他,但他瞬间将身体压低轻松晃过前一人,然后不顾第二个防守队员径直向篮下攻去,气势逼人。
“拦下他!”
教练喊道,众人也期待着他的表现。他被双臂大伸的防守队员挡住了去路,对方也压低身体提防他故计重施,但他只是抬臂向侧举球,看样子似乎要传球,可当防守反应想拦时,他却突然高高跳起,同时身体向篮筐方向大幅倾斜,在防守完全无计可施的空间出手投篮,球稳稳入樽。好一记漂亮的中距离跳投!
“噢!”
众人不禁一阵惊叹,看样子他的不俗表现已经持续一阵子了。仙道也愣在了那里,他感到体内有股冲动在那个人优雅迅捷地跳起投篮时被冷不丁唤醒了。望着那人消瘦的身型继续奔跑于场上,再次断球进攻,以轻盈的动作晃过一人,演技高超的假动作,再晃过一人,瞬间到达篮下,无懈可击的飞身上篮,球清脆的打板,尔后毫无意外的落入筐内。此刻的仙道竟然抑制不住地想立即触摸到篮球,恨不得立刻下场参赛,亲自阻挡住他凌厉的攻势,和他一较高下,有这样的冲动还是第一次。以前的他虽然也喜欢篮球,但却没有比赛的热望,或许是因为从未碰到过想要一起打球的对象吧。
仙道挪到教练身旁,小声说了句:
“教练,我来了。”
教练发现他后气急败坏的一把够到他的耳朵,边拧边骂:
“仙道你这混蛋!这么多次训练都不参加!你还想不想打篮球了?!”
仙道疼得龇牙咧嘴正想告饶,他却自动放开了手:
“没时间了,快点下场!”
仙道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教练的意思,举手示意吹哨换人。临上场时教练叫住他:
“仙道,让他见识一下二年级的实力。”
于是,场上多了一个刺头带笑的家伙。
“呵呵,我们今天见过面。”
仙道主动过去打招呼,虽然对方明显已经认出他了:
“你好,我叫仙道彰。”
“流川枫。”
上场后才来的及注意一下比分:二年级已经落后9分了。再看看其他新生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比分的领先主要还是流川同学的功劳。不过他应该也累了,面无表情的用护腕擦着额上的汗,努力调整着呼吸。仙道微微一笑:
“不错么,情况不算太遭。来吧,二年级的!该我们表现了!”
接过队友的球,仙道开始跑动,但立即有人挡住去路,他不露声色的身后传球,后侧队友接到了球。继续跑动,突破防线后示意回传,于是球又稳稳到手。又有对方球员上前阻挡,却被二年级的另一队员用后背堵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仙道带球闪过:
“谢了,安藤。后卫我先代劳了。”
流川飞身挡在了眼前,犀利的视线牢牢盯住仙道,两人对视的瞬间,仙道嘴角牵起了笑意,随后纵身跳起。跳投吗?!流川机敏的做出反应,也起跳拦截,却发现仙道的球已在侧方偏下位置出手了,惊觉上当,再转身时,仙道的队友已经送球入筐。
场外又是一片呼声,仙道笑着拍了下流川的肩:
“再来。”
流川有点气喘,可能因为已经打了很长时间,毕竟下半场也只剩不到10分钟,之前一定消耗了不少体力。
“教练,流川君是因为累了吧?”
木幕转头问道。教练摇摇头:
“不管怎样,流川君目前都还不是那小子的对手。”
“因为仙道君技高一酬吗?”
“也不见得。自由散漫的他一贯不重视比赛,但上场后却总能有最佳表现。既可以和队友配合默契,帮助他们发挥潜能,又能灵活自如的打出自己的水平。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所打位置的限定,因为全场的形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于这种为比赛而生的球员,我们应该可以称其为天才吧。”
“想不到一向对他凶神恶煞的的教练其实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木暮推了下眼镜,教练有些尴尬的笑了:
“我是恨铁不成钢啊。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因为我们队一直没有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队员来配合他,反过来激励他,并能追得上他的步伐,以至于虽然我们拥有一流的天才球员仙道,却还是拿不到县大赛的好成绩,去年也是勉强进入八强。……不过,现在不同了!”
罚球哨,仙道又轻松投进两球。几分钟过去了,场上的形势竟被完全扭转过来,比分也几乎追平。尽管流川依旧打得顽强,但毕竟只有一个人,却要对付仙道支配下的整个二年级队,实在是力不从心。看着在场上积极跑动,运筹帷幄的仙道,木幕小声对教练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仙道好像第一次在练习赛中这么起劲,他应该已经确定自己找到了伙伴。”
接下来的时间,场上局势一直没有改变,比分咬得很紧。每当流川费力找到破绽攻入一球,仙道便毫不客气的或亲征或助攻地扳回一球。流川显然已经疲惫不堪,汗流浃背,但丝毫都不想放弃,依旧用凌厉的双眼盯住仙道的动向。仙道当然也注意到流川体力的大量消耗,却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此时此刻的两人都好像着了魔一般,沉浸在这场比赛游戏中无法自拔,眼中只有对方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就像是场两个人的比赛,却也不单单是场比赛。还是两个初遇的人对彼此的试探和交流,以确定对方是否拥有成为自己伙伴的资格。
时间不多了,剩下不到一分钟,9分的差距追剩一分,球在二年级手中。
“来吧,是时候了!”
仙道击掌示意,要求队友传球。流川快速回防,两人在篮下成了对峙的局面。仙道起跳了,想要灌篮?!流川用尽全力跳得比仙道还要高,压迫性的高伸双臂挡住了他投篮的路线。然而那之后的一瞬间,注定了新社员们入社后即将领教到初次败北的滋味,也让球风凌人的流川同学第一次在心中承认自己输给了对方。仙道人在空中,依然能利落的改变手臂动作,由右手改为左手发力,出手投篮。于是,投球路线被完全改变,流川也望尘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球应声入筐,并且身体失去重心,和仙道一起倒在篮筐下的地面。终场哨声响起,比赛结束了。
场下的人以及二年级的队员一片欢腾,虽然双方同属一队,可大家还是莫名其妙的兴奋异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打嬴了县大赛决赛呢。木暮下场鼓励一年级的队员:
“不不,不是因为赢了你们大家才这么高兴的,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迈力演出的两位本场最佳表演者还双双瘫在地上,流川依然用护腕擦着汗,黑白分明的双目直直瞪着半躺在地上的仙道,仙道也微微气喘,脸上带着笑,清朗的双眸无辜的回看着流川。
看他当时那样专注又火辣辣的目光,还以为自己马上会挨揍呢。后来的仙道常常微笑着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两个人在球场上的第一次会晤。
傍晚的海边变得更加凉爽。躺在这儿不会感冒吧?仙道想,毕竟已经快到秋天了。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从他身旁经过,将赤脚踩入海水中拨弄了几下,然后踱到他身边坐下,此时已经用不着遮阳伞了。
“给我水。”
仙道递了过去,对方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很累吧?我是一个暑假都没怎么运动,有点体力不支了。”
对方沉默着,看着海面上紫色的云霞,太阳快落山了。
“欢迎加入我们球队,我可是你的学长噢。”
仙道依旧自说自话。凉爽的风带来了大海的味道,此时的夕阳竟然如此的美丽。
“以后就能一起打球了,不过流川君你要注意配合啊,也要传球给其他队员才行。”
“有必要吗?”
“你看,你就因为这样今天才会……要和队员们相互配合,这样才能打好整场比赛。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技术再好也……”
……
海浪声淹没了少年们的低语,夕阳洒上沙滩边的公路,停放在那里的寂寞单车投下狭长的影子,后座上摆放着一双白色球鞋。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相遇,16岁的流川枫,17岁的仙道彰,以及八月末凉夏的海……2
二月,晚冬的海滨,高蓝的天,冰冷的海。
“喂,流川,下周末去钓鱼吧。每个休息日都练球,你不累吗?”
仙道边搓着手边用哈气给手曾温,虽然快到春天了,天气还是暖和不起来。
“不想去可以不去。”
流川冷冷的丢下一句,眼睛专注的看着冰蓝的天海。纤长的睫毛随每一次眨眼微微抖动,黑白分明的双眸衬的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透明,但耳朵却被冻成了粉红色。望着他的侧脸,仙道认命的给自己台阶:
“也对,这样的天气钓鱼毕竟有点冷,还是等到春天吧。到时你可要陪我噢。”
他从后面用已经变暖的手捂上流川的双耳:
“你耳朵冰冰的,好舒服。”
流川静静的站着,任他给自己取暖。
“饭已经吃过了,再去练球吧?”
“什么?还要练啊!”
仙道脸色大变:
“咱们不是刚练了一上午吗?”
“站在这里太冷了。”
无法反驳的理由,谁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担起了陪练的身份和责任。从他和流川第一次在这儿相遇那天起,每天参加完社团训练之后总要在海边待上一会儿,交流一下训练成果(主要是仙道在滔滔不绝)或只是默默坐着吹海风。渐渐的就养成了习惯,海边变成了两人的篮球研讨会,当然偶而也会跑题,但在流川的指引下通常也跑不了太远,顶多是听仙道八卦一下NBA球员的逸闻趣事罢了。虽然流川通常不怎么开口,但应该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帮助吧,因为他总是自动过来海边找他,这让他更有自信地每天胡说八道下去。可是不知从哪次起,流川不再满足于听仙道的口若悬河,只说了句:
“做给我看。”
于是仙道就成了流川同学的专署陪练。自从开始按时参加社团活动后,仙道已经觉得自己运动过量了,哪想到后来竟沦落到不仅要参加平时隔三差五的双人额外练习,在几乎所有休息日还得全情投身于的单挑赛充当陪练(不认真打流川会不高兴)。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他自然觉得苦不堪言,但却从未推辞过。“因为流川就是那种人,哪怕我说不去他也决不会多说一句,可他眼中隐藏着的失望却让人于心不忍,毕竟能配合他的人只有我。”仙道常常这样自我安慰。
再于是,几个月下来,专注于篮球的流川还是消瘦轻盈依旧,陪练仙道的体格却强壮了很多,肌肉也结实了不少。终归是好事嘛。仙道自嘲的想。
两人一对一的地点是离沙滩不远的露天球场,球场的边缘已经被风沙侵蚀,六块场地的面积已经变得不那么规则,可周末还是有一些人来这里打球。渐渐的,附近喜欢篮球的小学生和国中生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想看真正的篮球?周末来海边球场;渐渐的,附近喜欢美型男生的女孩子们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想看真正的帅哥?周末去海边球场。于是这个本已破败不堪的球场慢慢变成了周末年轻人的聚集地,男生们相约来打球,观摩;女生们打扮漂亮后来给男孩子们助威加油。人们已经分不清谁是传说中“真正的篮球”,也再搞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帅哥”,但是这两句话就这样变成了这一地区的俗语,这个露天球场也成为了这一地区的名景。直到后来过了好久,他们两人早已不再来这里一对一了,可这个小球场的周末依旧是人声鼎沸,周围居然还被开发成了集餐饮和运动时尚于一体的小型商业区,变成了此地的旅游景观。
尽管如此,此时此刻,最初的“篮球”和“帅哥”还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进行着两个人的单挑赛,只是纳闷来这打球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以致想占个篮筐都很困难;更奇怪的是怎么来看热闹的女生们竟然比打球的男生还多,以至每次不论两人谁投进一球都会引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就好像前途未卜的人生一样!还是应该珍惜我们青春,珍惜能够打篮球的每一天啊!”为此,站在沙滩上的两个人还发出过这样的感叹。
球经流川的手空刷入网,仙道有先见之明的捂上了耳朵,躲过了一轮惊声尖叫的地狱之旅,但没能及时接到的球向远处滚去。“我去拣。”仙道抢先跑过去。球还在越滚越远,却被一只穿着高跟翻毛皮靴的脚踩住停了下来。仙道也停住脚步,好奇的看向脚的主人:超长裹身仿毛大衣,里面是格纹超短裙,描画着眼线的杏目和丰润的唇,再配上一头爆炸式的棕色卷发,不会错,这人是:
“彩子?你怎么会来这?”
“不错么,仙道彰。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呵呵,你怎么这样说?不过确实好久都没在学校看到你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看到!”
两个人站在那儿诡异的说着话,引来不远处看热闹女生们的议论纷纷,半天不见仙道回来的流川也开始向这边张望。
“彩子,我在和朋友打球,把球还我吧。我们电话联系。”
仙道陪着笑脸说。
“打球?你什么时候变成篮球少年了?以前好像还听某人说过:宁可陪我逛街也懒得参加社团训练呢。”
仙道只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时不常回身看一眼已经不耐烦的流川。
“那位就是你的朋友流川枫吧?我特意来这找你就是和他有关。”
说着,彩子挥手召唤,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穿袢扣大衣的娇小女孩儿,低头红着脸站在仙道面前。
“她是我的朋友,叫晴子,是个没用的家伙。喜欢人家却不好意思告白,还要麻烦到我。她是在这个球场注意上他的,喜欢得不得了,每天放学和周末都跑来看你们打球,就跟着了魔一样……”
“等等,彩子,你是说她喜欢上了流川?”
“就是这么回事。”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跟我说这么详细?”
彩子冲天抛了个白眼: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们两个是朋友,而且总是一起来这儿打球。流川枫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人,有你从中搭线自然顺利得多。晴子知道我们从前交往过,所以拜托我过来找你帮忙。明白?”
仙道头一次静止在寒风中冒冷汗:让我搭线给流川君介绍女朋友?悄悄回身,看到流川的不耐烦已经表现在了五官的每一官上,冷俊的目光剑一般投射过来,仙道一阵发寒:再不回去他可能一个礼拜都不会理我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彩子:
“那个,我能拒绝吗?因为以流川的个性,如果我多事的话……”
话在看到彩子伸出食指缓慢摇动时被憋到了嘴里,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可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
彩子跳起来一把揪住仙道的领口拉低,逼他弯下腰来贴近自己的脸,正好对上她那双圆睁的杏眼,突如其来的动作引来女生们的一阵惊叫,远处流川也诧异的愣在那里。
“因-为-你-欠-我-的!仙道彰!”
彩子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便撒开手,仙道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带着一脸尴尬的笑:这回自己是骑虎难下喽。
“我们明天再过来听答复。”
彩子拉着那女孩儿扬长而去,留下拣起了球却迟迟不敢回去的仙道同学。不知流川会做何反应,不过从未听他说过女孩儿的事,他眼中应该只有篮球吧。话说回来,实在想象不出他身旁站着那位羞涩的小女生会是什么情形,冷漠vs害羞,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讲话吧。真服了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能产生可笑的联想。
“对不起,遇到熟人,耽误了一会儿。”
流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边伸手接球,一边用表情丰富(丰富?大概只有仙道能看懂)的俊眼盯着他。
“那个造型夸张的……是我从前的女朋友,当然早就分手了,至于那个娇小的……”
流川似乎并没有兴趣听下去,但受人之托,怎么也得咬牙说出口:
“她叫晴子,好像很喜欢你,想要和你交往看看。”
转身,起跳,投篮,命中。一气呵成的动做并没因他的话受到一丝影响,但流川接回球后并不打算再投,弯腰去拿放在地上的自己的挎包和外套,将球塞入包中后转身就走。仙道先是愣了半下,反应过来了连忙去追,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等等,流川!你要回去吗?”
流川忽然转回头看他,眼神令他心中一惊,好像一瞬间置身于寒冰中,连血液都变冷了。怎么办?他生气了!怎么办?一股焦躁的情绪压迫住了心脏,憋闷与无助感无以附加,他真的不知所措了。
“流川!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了!对不起!”
他急急得从口中崩出这些字,期盼着对方能马上消气。虽然不知他为何生气,但那样冰冷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真希望一辈子都不再看到他那样的眼神,不然自己又会莫名奇妙的焦虑万分,心脏又会在水深火热的心焦中沉浮,那是自己17年来从未有过的难言感受。
正当流川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可否时,从旁边场地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看样子也是高中生,高个的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分外煞眼,加上嚣张跋扈的表情,一看就决非善类;矮个的长相平平,卷花头,戴耳环,也是一副挑衅滋事的样子。
“喂!你们两个,借一步说话。”
流川和仙道一脸茫然的对视了一下,,两人都不认识他们。仙道放开了手,冲流川点了下头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跟了过去,流川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了仙道身后,四人在其他人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出了球场,向海边走去。
冬日的海滨几乎看不到人,海水是灰蓝色的,光看着就能想象到水里的冰冷。他们两两相对的站在沙滩上,离海水非常的近,几乎就在脚边,风吹乱了流川的发丝,抚过他苍白的脸颊,仙道有点心疼:枫是最怕冷的。
“你就是流川枫吗?”
红发的家伙撇着嘴问,脸出人意料的凑到流川跟前,不住上下打量着,一脸的不屑。
“你是谁?”
流川对他的放肆非常不满,用冷冷的眼神盯着对方。
“瞪什么瞪?凤眼狐狸!真想不出晴子小姐看上你哪一点!”
仙道听出了问题:晴子,是刚才那个女孩吧。
“请问你们是晴子小姐的朋友吗?”
应该没有错,两个嫉妒的男人。
“没你说话的份儿!扫把头!你这个女人的天敌!”
啊?仙道被矮个小子骂得一头雾水:怎么连我也恨呀?
“请问我有得罪你吗?”
“当然!你伤透了阿彩的心!”
仙道完全明白了,他们两个针对的人还不一样啊。
“良田!别跟他们废话,说明来意吧。凤眼狐狸!我要和你决斗!你要是个男人就和我痛痛快快的干一架吧!输的人就要自动退出。”
红发的用食指指着流川的鼻子大声宣布。仙道吓了一跳:要打架?这么消瘦的枫怎么对付得了这个魁梧的不良少年?要阻止他们。主意打定刚要开口,却见流川完全无视于指着自己的手指,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留下青筋暴起的不良少年指着空气浑身哆嗦。
“竟敢无视于我的存在?!你这只死狐狸!”
“太冷了,再去打球吧。”
流川回头叫仙道同去。苦笑的仙道一边暴汗流川的“冷静沉着”,一边庆幸他已经不生气了。
“别把人当白痴!”
红发的挥出了一拳,正打在了流川脸侧,令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海水里。
“流川!”
仙道想过去搀扶,被矮个的挡住了。还来不及推开他,却看见流川站直身后冲红发小子扑去,一膝顶上对方的腿,之后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挥着拳的他嘴角渗着血,更衬出肤色的白皙,依旧是冷冷的表情,这样的流川让仙道都愣住了。
“哼,根本不疼不痒!”
红发的抹了下鼻血,上前就想反击,却被赶过来的仙道拦住,他伸开双臂护住了流川:
“都住手!别再打了!”
但红发的已经气急败坏无法收手,拳头毫不留情的挥了出去,矮个的因为被推开也冲过去,
一拳捅到了仙道的胃腹,令他哼了一声,俯身捂住腹部。
“仙道!”
流川扶住了他。另两个人也有点傻眼,没想到他不仅不反抗,连基本的防御动作都没做,这两下应该挨的不轻吧。
仙道抬起头来,轻微扭曲的表情竟然还带着笑:
“下手真重啊,幸亏打到的是我。”
……
临近傍晚,海边更冷了,但路过的人们却发现沙滩上并排站着四个人,面向着海。
“喂,既然都自我介绍过了,不如大家一起找家拉面馆填饱肚子,顺便暖和一下吧。”
仙道笑着提议。
“好啊好啊!我知道一家不错的!”
樱木积极响应。
“我要回家了。”
流川自顾自转身向公路走去。
“什么?!你这只臭狐狸。”
樱木又青筋暴起的攥紧拳头,被另外两人笑着劝住。于是四个人都上了路准备回家。分开前还有一段可以一起走,樱木追到流川身旁:
“这么说狐狸你根本没打算和晴子小姐交往?”
流川继续默默走路不理他,仙道连忙打圆场:
“呵呵,大概因为流川现在满脑子只想着篮球的事,没时间交女朋友吧。”
“这么说在他眼中篮球比晴子小姐还重要喽?真是个怪人。喂,狐狸,篮球和晴子小姐,你选哪一个?”
“篮球。”
流川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害樱木气得浑身哆嗦,又要发作。幸而宫城拉走了他,说是两人要拐弯了。
“喂!宫城君!”
仙道远远叫住他:
“彩子最喜欢一家叫sweety的店卖的水果蛋糕。她是个好女孩儿,要加油啊!”
宫城笑着挥挥手,拉着嘟嘟囔囔的樱木走远了。僻静的街道上只剩下了两个人,顿时变得非常安静。仙道赶上了流川的步伐,和他并排走着。
“今天真的很累啊,发生了很多事。”
“……”
“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有点怪,呵呵,以后在海边球场还是会再见面的。”
“……”
“ 嘴角有伤,回家的话没事吧?”
“恩。”
“好冷啊!你的大衣没兜,手不冷吗?”
“……”
“我的手很热吧?其实比起冬天的冷,我到是更怕夏天的炎热呢,所以总是翘掉暑期集训。”
“……”
“方才害我大吃一惊,就是你揍樱木的时候,为什么那样生气呢?”
“他害我新买的球鞋踩到水。”
“哈哈哈,我就知道!……真希望快点到春天,就可以去钓鱼了。到时你要陪我啊。”
“……”
……
那是他们相识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在那期间两人发现了冬海的美以及友情的温暖。随后到来的春天也拉开了全国联赛县选拔赛的序幕,那一年,他们并没有入选,不过因为仙道的组织能力以及流川个人实力的良好发挥,湘南篮球队第一次打入县四强,却在半决赛中输给了最后得以进军全国的高田北中。他们的目标还没有实现,还要再等待个一年。真的很漫长,也非常的辛苦,但是,只要是两个人,只要能在一起,只要拥有了伙伴……
3
五月末傍晚的海滨,凉爽的海风,彩霞满天。
公路上行来一辆载着两人的单车,车上的人都沉默不语。后座的朝天发仰头看着浅紫色的天,搂在骑车人腰间的手悄悄的挪到他肋骨处:唉!还是这么瘦。转而摸到了胸膛:啊,原来胸肌还是挺结实的。正庆幸对方没什么反应,考虑更进一步伸到T恤里,好了解一下看起来细滑的皮肤真实的手感,忽然觉出车子猛的煞住,然后轻微倒向一边,连忙惊叫一声蹿到地上,才没有头先着地摔的很惨。骑车的人从容的单脚撑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哈哈哈,对不起,我想看看你怕不怕痒……”
朝天发边摸后脑勺边无辜的笑着说。
“在这待会儿吧。”
把车支好,流川径直走向沙滩,面对着大海坐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不是觉得痒啊。”
仙道自言自语的踱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数不清多少次了,两人并肩坐在这片沙滩上看海。算来相识也有一年多了,真的不觉得呢,时间竟过的如此之快,仙道已经高三了。
“不早点回去休息可以吗?明天是决定我们能否进军全国的最后一场比赛。”
看流川并没有回答,仙道便微笑着躺倒在沙滩上:
“好舒服!白天这么热,傍晚却这么凉快,到底还是晚春啊。”
“去年,我们……”
流川话说了一半,不过仙道早具备了自动补完的功能,总能在心里准确的接着帮他说完:
“恩,去年我们也输给了高田北中,想不到这次又遇了。其实我是第三次和他们交手,一年级时也败给了他们。呵呵,不过还是有进步的,一年级时是八强赛,去年进了4强,今年是县里的决赛。”
“一样,每次都输。”
“哈哈哈,说起来是很丢脸。不过,流川,这一次不同了。”
躺着的仙道转过脸看着流川的后背,风吹着他的白色T恤,显露出消瘦的身型,但绝不是单薄。经过这么久刻苦的练习,流川长高了很多,也强壮了一些,但在球场上奋力拼抢时还是让人觉得勉强,他总是太投入于比赛,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真令人感到不安啊。
“流川,你那么喜欢篮球究竟是为什么?”
仙道闭上眼睛,聆听着海潮的声音。
“……除了篮球……”
除了篮球?除了篮球,你找不到能令你快乐的东西吗?你找不到更想做的事情吗?
“打球时你太过认真了,那样会失掉很多乐趣,不觉得吗?在你眼中篮球是怎样的东西呢?”
“……没想过,比赛时,我只想要赢。”
是吗?他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单纯得一如他的人。倒是我,打了这么久篮球,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仙道……”
流川看着渐渐变成深蓝色的天幕,只是那样叫了他的名字。这次猜不出了,流川,你在想什么?
“流川,明年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
“说起来我已经算是考生了,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参加高中的比赛。其实已经有两所大学和我联系过了,我应该会进入大学继续打球吧。呵呵,说来惭愧,以我的成绩本来是绝对进不了那种程度的大学的。”
“……”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似乎被对方的情绪感染,都不愿再说话。天空已变成深色,月亮悄悄的露出半个脸,海变得不那么沉静了。不知过了多久,仙道想要打破沉默,笑着说:
“流川,你不会害怕吗?那个高田北中的队长。简直是个怪物,我一直怀疑他有非洲血统。明天还要和他交手,真是场做了三年都没醒的噩梦啊。”
流川静静的听着,从后面看不到表情。他会觉得好笑吗?应该不会吧,讲了一年多的笑话,也从来没见过他的笑容。这样想不太礼貌,不过真的很好奇枫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里。仙道躺在那儿胡思乱想着。
“仙道,你……,你要去哪所大学?”
“啊?还没决定,怎么?”
“决定后告诉我。”
“……哦,好。”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非常悦耳,却及不上流川说话时的声线,他总是在沉默,以至于别人会忘记他拥有什么样的声音,但仙道却牢牢的记住了。因为太宝贵了,所以更要认真的听。如果用色彩来形容,应该是飘浮在海面上的冰的颜色吧。
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天星斗,在藏蓝色的天幕中闪现着温柔的光芒,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呢,天空已经变得这么美丽了。心情舒畅得想要睡觉了,躺在这儿吹着海风,一整夜也愿意啊。
“喂,仙道,我们回家吧。”
啊,枫总是喜欢说这么煞风景的话。本已经闭上双眼的仙道撑开眼皮,看到的是一双注视着自己的明眸,漆黑的瞳好像拥有魔力一般,令人无法侧目。他自己从未觉得吗?他那清冽的眼眸真的能令人心醉啊。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滑过他微凉的脸侧,任他浓密的刘海搔得手指痒痒的。枫,你要快点毕业啊,快点到大学和我会合,然后我们又可以一起打球了。你想要赢不是吗?你想要变得更强,想飞的更高吧?不要紧的,枫,你放心的奔跑吧,不管你跑的多快,跑的多远,我都会跟上去。当你转回头时,我一定就在你左右,所以放心吧,放心吧。这样想着,却什么都没说。两人只是这么对视着。在这片只有两个人的沙滩上,只听得见阵阵的海潮声。
“喂,流川,明天赢了的话,你会不会笑啊?”
骑着车的的流川依旧没有回答。
“呵呵,这样问是有点奇怪,但是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笑时的样子。”
……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欢呼声,助威声,女生的尖叫声,击掌声,哨声,球鞋胶底摩擦木制地板的尖涩声,球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打在篮板上的声音,弹在篮筐边缘的翁翁声,摔倒时身体接触地面的闷响,咒骂声……在如此嘈杂喧哗的环境里,正常人应该会有将要昏厥或即将崩溃的生理反应,但此时此刻,人们只是兴奋异常时喜时悲,专注于场上队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跑跳,谁能保证这样的状态持续得久一点,精神高度集中的人们不会真的发疯呢。
“你觉得吗?湘南队和去年不一样了。”
坐在场边的高田北的两名候补一边助威一边交谈着。
“恩,一年的时间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强,都快认不出了。”
“是因为那个11号吗?独得20多分了。”
“不,我觉得是7号,他更厉害,是他们的队长吧?他才是全队的核心人物。”
“他的传球确实出神入化,难怪教练叫我们多观摩学习他的技术,真的是无可挑剔的PG啊!”
“可是去年他们两个也在场上啊?不也一直被我们队压制着?”
“那时他们两个配合得没这么默契,可是现在的他们好像能清楚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甚至不看都能了解对方会从什么方向来接应自己的传球。简直……”
“简直就是‘完美搭档’!有他们两个在,我们今年……”
“别说不吉利的话,快看!那两人又攻过来了!”
奔跑中的仙道将球飞传给冲在前方的流川,流川接球后立刻被对方队员挡住,防守非常牢固,凭他的技术也不可能突围。他毫不犹豫的将球脱手向前方传去,此时的仙道已经绕过封锁到达篮下,从容的将球接到手中。
“啊!这次是7号上篮?!”
“没关系,赤木队长已经去拦他了,会盖了他的!”
“不对,上当了,他不是要投篮,球从队长腋下传出了,啊!又到了11号手中!”
“太迟了!他那姿势是……”
“扣篮!”
下半场还剩9分钟,65:55,湘南队领先。
仙道笑着冲流川伸出大拇指,流川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会看到他微微冲他点了下头。
“很好!回防!我们再来一次!”
仙道击掌鼓励队员们,自己也迅速回到湘南篮下。对方队长赤木在篮下占好了位置,流川赶过去拼挤,可是身型差距太大。球传到赤木手中,他不顾阻拦转身投篮,但是被出人意料赶来的仙道飞身盖掉,球仍落在对方球员手中。那名球员跳起投篮,却再次被高高跳起的流川盖下来,仙道和赤木继续挣强。几个人在篮下的空中撞成一堆,有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落下的人也被绊到倒在了一起。
球滚出了边线却没人去拿,因为人们惊异于被压在最下面的流川发出的叫声。
“流川!”
仙道慌忙起身想搀扶他,但流川挡开了他的手。
“啊……”
他不得以发出痛苦的呻吟,脸上表情痛苦不堪,一只手摸向左膝。
“流川你怎么了?你的腿……”
仙道跪在地上察看他的膝盖,发现被压到的左膝已能看出轻微变形,根本就没办法弯曲了。
“好痛……”
流川勉强睁眼看着仙道,眼里的痛苦和无助让他发疯:真希望受伤人的是自己,那样至少心不会痛!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流川被抬到场外,候补队员们抬他去了医院。场上留下了失去了一半心神的仙道和不知所措的其他队员。哨声响起,比赛继续进行,没有了流川,湘南篮球队在场上立刻变得被动起来。对方毕竟是连续3次赢得县冠军的强队,马上瞅准时机大举反攻,再加上本队队员失误连连,拼抢篮板球时也畏首畏尾,比分很快被追了上来,转眼间十分的差距只剩两分。
“仙道!仙道你这小子在干嘛啊?!别忘了你是队长,打起精神来!别让流川君失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暂停已经用完了,教练只能在场边叫喊。仙道有点回过神来:枫?输了的话他会失望吧。他只想要赢,所以才会打得那么拼命那么顽强,才会把自己伤得那么重。这是我们高中阶段一起打的最后一场比赛,是我们告别的仪式,是最重要的一场比赛!所以我们不能输!流川你好好等着吧,我会把县冠军当慰问礼物送给你,你等着吧!
“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失误!坚持住!我们能赢!”
……
湘南篮球队第一次赢得了县冠军,得到了进军全国的资格。然而失去了流川枫的湘南队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原点,好像魔法消失了一般,恢复成了只有一流球员仙道彰却没有整体实力的二流球队。尽管大家都非常努力,但还是在联赛的第一场就失利了。
高田北中的队长赤木在县决赛后曾找过仙道,希望了解流川的伤势并表示歉意,据说仙道只是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运动比赛中的伤害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任何人的错。
队员们又开始了日常的训练。尽管现在的湘南队头顶着县第一的名号,可是却没有人为此骄傲自满,因为谁都明白这个第一并不完全属于他们。流川再没有回到过训练场,好像连学校都没来过;理所当然的,仙道队长也退出了球队准备联考。即便是可以作为体育特优生入学,成绩差太多的话也会给校方造成困扰。
虽说是这样,可还是常常在傍晚的海边看到他的身影: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沙滩上看海。过去打招呼的话,他便会笑着说:“因为我喜欢海风的味道,而且夏天时这里很凉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旅游旺季,沙滩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寂静的海边一下子变的非常喧闹,连那个冷饮摊也再度开业了。不过这些并不能影响仙道看海吹风的兴致,仍然几乎是天天过来,偶而会在手里举一根冰棒,却只是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冰化了也没有察觉。大概是想不通为何海边这样热闹,自己却仍觉得寂寞吧:明明是一样湛蓝的天海,一样带着淡淡咸味的风,但独自坐在这里的自己却再感觉不到一丝乐趣。也许现在仍每天过来,只是为了搞清楚从前到底为何那样快乐,又为何会如此依恋于这片海。
终于有一天,他想明白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也彻底了解了自己的心情。然而弄清楚后又能怎样呢?
“给他打个电话吧。约他来钓鱼好吗?或者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打球?不,不好,那样会令他感得焦急,弄不好会生气吧。真蠢,竟然那么久都没和他联系,忽然打过去会不会很唐突?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要不要道歉?啊,不行。刚发现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问他电话号码,因为几乎每天见面根本没必要打电话。那我在这儿乱七八糟烦恼些什么啊?”仙道结束令自己懊恼的胡思乱想,站起身向公路走去:“与其在这像个儿傻瓜一样发呆,不如干脆去他家找他,然后约他出来看海散心。他说的一点没错,我真的很白痴啊!”
没有了流川的湘南队只是一支普通的球队;没有了流川的海边也只是一片毫无魅力的沙滩;没有了流川在身边的仙道彰……
记忆中那是那年夏天非常难熬的一天,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天气闷热得叫人发昏,蝉鸣声却异常的刺耳。在那样的下午,仙道按响了流川家的门铃……
4
“请问你找哪位?”
一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人打开门,有着和流川非常相似的脸型轮廓,眼睛却一点也不像。
“你好,我叫仙道彰,是流川君在学校的朋友,想来看看他。”
仙道被请到了屋里,在客厅里坐下。不是很宽敞的房子布置得淡雅整洁,顺着楼梯上去的二层应该是卧室。‘流川就在上面吧?他听到我来了吗?为什么不下来呢?’仙道纳闷的想,但只是微笑着喝了口红茶。
“昨天,篮球队的教练和队员们来看过小枫了,”
流川的妈妈看出了仙道的心思,歉意的笑着说:
“小枫他也没有下来。”
“他膝盖的伤还没好吗?应该是重度软组织损伤吧?”
“恩,怎么说呢,走路什么的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医生说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复健。”
“哦。”
仙道有点放心了,看样子再过一阵儿就会好的,流川就能回到学校和球队了。
“不过,听医生说可能不能再打篮球了……”
“不能再打球了?!”
“嗳,虽然不影响正常走路,但要彻底痊愈至少要1-2年,在那之前都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教练他们也觉得非常惋惜……”
之后的话仙道都没再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浮现出决赛前一天晚上,两人在海边时的情景。
“……除了篮球……”
流川说着:
“……我只想要赢。”
“……你要去哪所大学?”
“决定后告诉我。”
……仙道满脑子都是流川清冽如冰海般的声音,远近高低,诉说着他对篮球的爱与寄托。这不会是真的吧?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夺去他最心爱的宝贝!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懒散随便的仙道彰呢?失去了篮球的流川,失去了篮球的流川还会有快乐吗?……那么还要再等多久,才能见到他的笑容呢?
仙道愣在那里不知多久,直到杯中又被添上了茶。
“……现在他正为这件事犹豫不决。你还在听吗?”
“啊,对不起,有点走神。他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里吗?”
“恩,老是在看那些美国篮球比赛的录影带,就是很多黑人……”
“哦,是NBA 。”
“我很担心他,但这孩子从来都不说出自己的想法。对了,我这就上去告诉他你来了,他也许愿意见见你也说不定。”
“啊,不用了。”
仙道站起身。如果愿意的话应该早就下来见了。
“我下次再来吧。”
他笑着告辞,走出了流川家的大门。蝉鸣声立刻像箭一般刺入耳中,热浪卷着闷湿的气流瞬间灼扑到皮肤上,这才是夏天的本来面目啊。抬头看看二楼的窗子,流川就在那里面吧?
“流川你谁都不愿见也包括我吗?你怕见到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吗?还是怕我会说出令你讨厌的话。不会的,流川,我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只想看到你的脸,看你眼瞳中自己的影子。一个人看海真的太寂寞了。”
“流川!你在吗?”
他忍不住向着二楼的窗子喊道: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在海边等你,你答应过要陪我钓鱼的,不是吗?”
窗边看不到人影,周围的一切静得好像在沉睡,除了那令人发疯的蝉鸣。
“我会一直等你的,在那片海滩,你要来找我啊!”
这便是七月的海,太阳已完全躲入云层,天海间一片迷茫,却能看到两三点帆影在海的尽头起伏。白色的浪不可捉摸的变换着姿态,焦躁的拍击着海岸,海风吹散了午时的闷热。这是怎样的一种天气呢?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只是在等待着一场雨的到来吧。
仙道忘了自己等了多久,就这么在冷食摊旁边的大伞下坐着,看海浪变幻不定的样貌似乎也不是很无聊。今天是周末,相对凉爽的海滩上有不少人来玩,见到了很多住在附近的朋友,包括剪了超短发型的樱木,在海边球场认识的樱木军团的另外三人,穿着漂亮比基尼的彩子,以及跟在后面提着大包东西却眉开眼笑的宫城,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微笑着看他们打闹成一片。他们都很可爱也非常令人开心,但却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给我水。”
清凉的声音冰一般滑入耳际,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递过自己的瓶子,依旧是那样纤长的手接了过去,打开盖子喝着,仙道只是定定的看着伞外那双笔直修长的的腿,抑制着想要伸手碰触那膝盖的冲动,那受了伤的地方。
两人又像以前那样并肩而坐了,但是良久都没人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这片再熟悉不过的海。周围渐渐变得不再喧闹,好像只剩下两个人,还有那哗哗的海潮声。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人们纷纷散去,连冷饮摊也关张了,海面上乌云密布。
“快要下雨了。”
“恩。”
“要不要找地方避雨?”
“不是有伞吗?”
“谢谢你来陪我,不过很抱歉,今天不能钓鱼了。”
“……”
“下次好吗?”
“……”
“流川,我决定上本地的大学,离这里很近。”
“……”
“我会陪着你的。”
“……”
浓云开始在海的那端盘旋翻滚,隐隐的雷追着闪电扫过云端,但距离非常遥远,海上该有了场暴风雨吧。雨点开始落在沙滩上,也将遮着两人的伞打的劈啪做响。
“我要走了。后天。”
雨声太大了,仙道似乎没听清,一时呆在那儿无法做出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流川有些吃力的站起身,走到伞外迷蒙的大雨中。回过神后立即起身追过去,想将他拉回到伞下,但在握住到他消瘦的手臂时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将他紧紧的搂入怀中……
雨淋湿了彼此的衣服和身体,打湿了头发,流过脸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一定很难受吧。可是谁都不愿动一下,只是相拥着站在漫天的雨中,站在这片昏暗阴霾的天海之间,忘记了整个世界。
变得狰狞的海卷起愤怒的浪,哗哗的拍打着海岸,海潮声淹没了清冷的声线,似有若无:
“我要去……海的那一端……”
流川从对方肩上抬起脸,望向天际下的遥远海面,雨中的天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在那里,也许能找回我的梦……”
……
“不要交头接耳,认真点!这是放温书假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了。我还特意把已经退队的仙道君找来做示范,大家要多向他学习。仙道君。喂!仙道你这小子,不要打瞌睡!过来带大家练习。”
“哦,抱歉。”
坐在旁边发呆的仙道被教练吼得回过神,走过来整理队伍:
“恩,这样吧,分组进行练习赛。我加入一年级队,二年级自编成一队,随时换人下场,大家都要动起来,积极点。好,开始。一年级的先发是……”
“很好,贺川!别让他过去。”
“传球!传球!”
“不要上当!久石,他在引你犯规!”
在仙道的带领下,一年级领先了4分,且基本上都是由其他队员入球,仙道只担当后卫,引领大家进攻防守。可是球一旦到他手上,二年级的就方寸大乱,经常两三个人上去围攻。此时又是这种局面:仙道晃过一人带球到篮下,却被两个有经验的队员封锁了投球线路。“有进步嘛。”仙道想,但还是自信的起跳,看到对方也跳起拦截时,他将球从右肩上方向后抛去:
“上吧,流川!”
嘭!
球弹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接着向场外滚去,很快被对方球员拿到手中。此刻中场哨声响了。
大家纷纷下场休息,只有仙道还失神的站在篮下。整个球场好像变成另一个世界,充斥着各种声音,从脑中穿过,却留不下痕迹。慢慢的向坐满了人的长椅走去,面前或笑或在交谈的张张面孔,竟然都变得异常陌生,模糊得难以辨认:没有,哪里都没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还有那双总是毫不隐藏,率真的直视着自己的眼眸。他真的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身边的世界变得空荡荡的。被留下的自己该怎么办呢?
“教练,听说流川学长今天就要去美国了,是去洛山叽对吧?”
“恩,现在应该已经到车站了,先搭电车到东京。”
“他膝盖的伤真的那么严重?听说不能再打球了?”
“也不是那样,还要看个人的恢复情况,做个手术的话也许能更快痊愈吧。听说他去美国是投奔有钱的父亲,离婚后他母亲的负担太重了。”
“教练一定很关心他吧,对学长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恩,很替他惋惜,他是个难得的优秀球员,拥有天生的资质,真希望他能够不放弃篮球,那孩子……咦?仙道,你怎么了?”
“教练我要请假!请允许我早退,有急事!”
“什么?!难得请你来一次,喂!练习赛怎么办?还有半场呢!回来!你这小子……”
“停在11号线的电车,是将在15点51分出发前往东京的朝日117号车……”
熙来攘往的站台边,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但不少人还是注意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男生:他在月台上奔跑着,是在寻找想要送行的人吧。看他那么焦急,脸上挂着汗,应该是个对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啊,他似乎找到了,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站在月台中央,看着站在车厢门口处的人——那是个颀长漂亮的男孩,却拥有坚定坦率的目光,双眼像冰湖一样清澈见底。奇怪,他们谁都不说话,只是隔着人流凝视着对方。 不过有时候,送行不就是这样吗?明明因为有好多话要说才赶来的,可真的两两相望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不舍又能怎样呢?心痛又能怎样呢?两人一定都会变得寂寞,其中一个还是要走,又能怎样呢?也只能这样默默的看着彼此:面对注定的离别,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电车就要出发了,车厢门口的男生向后退了一步,车门在两人的目光间关闭,瞬间,他们被隔在了两个世界。然而在车厢轻微摇晃,即将要开动的那一刻,毫无预兆的,车里的男生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好看到无法形容的浅浅的笑,一个令某人日后追忆回味了无数次的最美的微笑……
电车载着那微笑驶了出去,留下了睁大双眼,呆立在那里的另一个人。
那是他第一次如愿见到了他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5
神奈川最受欢迎男篮选手特辑之六:仙道彰专访(XX大学二年级)
****:关东地区大学联赛即将开赛了,先来谈谈对本次大赛的看法吧,有没有为自己所在的队定下的目标?
Sendon:说实话没有。我和队友们都会尽力去打每场比赛,能做到什么程度还要看目前我们所具备的水准,还有整体实力的发挥。
****:看来你并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不过大家都对你所在的XX大学篮球队抱以很高的期望,因为你们球队除了拥有你这个去年全县大学选拔NO.1 SF(上大学后仙道就改打小前锋了)外,还有同样在去年脱影而出的藤真健司和花形透。大家已经把你们队看成今年神奈川的希望了。
Sendon: 请把这样的话去和我们的田冈教练说一遍吧,也不枉他每年跑去各个高中不辞辛劳的四处挖角。他听到这些话一定非常高兴。
****:仙道选手大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继续打球?
Sendon:我想应该会吧,也许会加入日本职篮。倒不是喜欢篮球到不能放弃的地步,不过真的很怀念高中时和伙伴一起打球的时光,虽然现在找不到那种感觉了,但总有个奇怪的预感:继续打球的话就会有好事发生。
****:咦?怎么会找不到感觉呢?难道和现在队里的伙伴们相处的不顺利?
Sendon: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那时的感觉是不同的……
****:还是不太明白,那么不如谈谈现在的队友们给你的感觉吧。
Sendon:他们都是很有实力的队员,和他们一起比赛并不吃力,每一场都打得非常尽兴。
****:听你的口气好像把比赛当成游戏一般,这种态度教练会不会生气呀?
Sendon:会呀,常常骂我太散漫,训练总是迟到什么的。
****:请谈谈一下你眼中的队友们,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Sendon:这个么,队长鱼住虽已不再参加比赛,但仍负责制定训练计划。他看起来可怕又严厉,却有个出人意料的爱好:就是喜欢烹饪。经常钻研出新口味的菜色,然后带来球队请大家试吃,夸奖的人多的话,他的心情就会很好,那天的训练计划也会轻松一些,现在已经没有人给他中肯的意见了(笑)。至于藤真和花形,他们就像是联体婴儿,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甚至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被女生叫出去约会,另一个也会跟去呢。
****:(笑)
Sendon:啊,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记者小姐,拜托能不能不刊登我前面说的话?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呵呵,我们还是谈点轻松的话题吧。身为神奈川县人,不知仙道选手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想看真正的篮球,周末来海边球场……
Sendon:想看真正的帅哥,周末去海边球场(笑)。
****:原来仙道选手也听说过海边球场,那你是不是也会在周末去那里秀一下高超的球技呢?一定会令女孩子们尖叫吧。
Sendon:曾经有段时间每个周末都会去,不过上了大学后就没再去了。
****:为什么呢?
Sendon:因为……那里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球场了,也找不到从前一起练球的伙伴了。
****:不知仙道选手平时有什么爱好?
Sendon:也没什么特别的,有空的话我喜欢到海边钓鱼。
****:说到海,上次采访藤真选手时听他说起过:你好像特别喜欢海,经常独自去海边坐着发呆。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Sendon:也谈不上什么原因,只是坐在海边总能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而且那里的天空很高也很辽阔,似乎可以看到海的另一端……
****:啊,海的另一端应该是美国,篮球选手们大概都有个美国梦吧?
Sendon:呵呵,也许吧。
****: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你的微笑非常让人安心,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期待你在今后的比赛中有更优异的表现。
……
啪!
藤真将一本杂志丢到仙道面前,盯着他的眼中透着责备,花形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仙道,你为什么在杂志上不负责任的提到我和花形的事情?”
仙道看向杂志被翻开的那页,是前两天的专访。
“我并没有乱说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仙道无辜得耸耸肩。
“还说没有?就是因为你说什么联体婴之类的话,害我和花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传闻包围……”
“噢?可是,是你安排那家杂志社来采访我的,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根本不是你说的篮球月刊的记者,而是一家女性运动时尚杂志,正为评选什么关东地区最受女性欢迎的运动员做特辑。我还奇怪她们怎么老问些和篮球无关的问题。”
仙道依然微笑着,但藤真看出了他笑里的意味:谁叫你自己被架去接受采访之后不甘心,还想把我拖下水,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藤真自知理亏,剩下的话也只能咽回去。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马上就要比赛了!”
鱼住过来休息室叫他们上场,等其他人走了,他才一把搂住仙道的肩,压低声音说:
“下次试吃我做的菜时,至少你要说实话!”
这就是他现在的队友们,一群可爱又有趣的家伙,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而充实。别人眼中的仙道彰总是带着微笑,给人留下温和的印象,但是有人了解吗?藏在他笑容背后的是一颗空了一半的心。已过去一年多了,他已经认命的承认:和那个人的离别并不能像其他所有经历过的分别一样,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渐渐淡忘。也许可以更努力一些,逼自己不再一遍遍的回忆那些小细节,试着去忘了他的眉眼和声音,忘了他每个令人着迷的习惯动作,还有他在球场上迅捷幽雅的姿势,忘了他们在海边度过的每一个晨昏,忘了他曾轻声说过的只字片语,以及曾一同欣赏过的日落和晚霞……如果能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应该能更快乐些吧?但是,他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笑呢?分明是他不允许他遗忘的证据:那样的微笑怎么可能被忘掉呢?
……
比赛结束了,仙道所在的球队取得了压倒性胜利,顺利进入下一回合。他随队友们回到休息室,还未进门就听到自己背包里的手机在响,那是从高中以来就没再换过的破旧手机,有些杂声但还能接听。依稀记得刚买这手机时曾把号码告诉过流川,当时他们坐在海边,只是随口说了一遍,也不知他记下了没有。但他走后,这个电话却成了唯一可能联系到他的东西,虽然一年多过去了,从未接到过他的来电,但他还是不愿更换。
慌忙翻出电话时,铃声已经不响了,看看来电号码:一串长得不象话的数字,很诡异得排列着。第一反应是心脏狂跳不止,继而懊恼万分没能接听到,但还是抱着一丝对方还会再打来的希望。
铃声再次响起,迅速按下键放到耳畔:
“喂?我是仙道。”
“……是我……流川。”
“流川?真的是你?你从哪里打来的?”
“洛山矶,用街上的公共电话。”
“你……过得好吗?”
“恩,我的腿已经没事了,从明天开始可以参加学校的篮球队训练。”
“是吗?太好了!”
“我打给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呢?还在打球吧?”
“恩。流川,我……”
“仙道,我的电话卡快没钱了,我……”
“流川,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你妈妈搬走了,我怎样才能联系到你呢?喂?流川?!”
“……”
电话已经断了。看着才灭掉屏灯的手机,仙道有点发怔:刚刚和流川的通话就好像是场白日梦,那样短促,甚至不太确定是否发生过。虽然才只是半分钟前的事,但是相隔了快两年的音信全无,又能再度听到他的声音,太没有真实感了。他应该还会再打来吧?他的腿痊愈后才愿联络我吗?真是个傻孩子。
“仙道怎么了?”
从他面前经过的花形问身旁的藤真。
“不知道,在等女朋友的电话吧。”
那之后不久,仙道在海边躺着吹风,樱木他们来找他。在去拉面馆的路上,口袋里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虽然发现后马上回去找,却没能找到。那晚,仙道第一次被樱木灌醉了,大声的唱歌,一边笑一边乱摸樱木的头,尤其在樱木故作深沉得说“狐狸在美国一定吃不到这么有家乡风味的道地拉面”时笑得最大声,笑出了眼泪……
在送他回去的路上,樱木懊恼得说“想不到仙道的酒品这么差,要是狐狸在早把他拖去丢到海里了”。水户却苦笑着说“如果流川在他也不会醉成这样,你忘了吗?从前每次都是你叫着晴子的名字先醉倒的……”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故事,其实也算不上故事,不过是一些两人相处时的点滴片段而已:开始于那天在海边的初识,之后那些朝夕相处的快乐日子,一起结交新的朋友,一同在比赛中流着汗水拼搏,得到胜利时的喜悦,输掉比赛后的遗憾……直到,那个没来得及说再会的离别。
之后又过了很久,时间也对仙道施了神奇的法术,他也终于学会了遗忘。但被忘掉的只是那些心酸的回忆和无奈的感伤,而那些快乐的记忆却历久弥新,常常会被微笑着回味,变成了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宝贝——那便是他留给他的一切……
不过那片海滩还是仙道每次休假必来的地方,有时是来钓鱼,有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吹风,带着微笑欣赏海浪的变幻无常,寻找天海尽头的帆影。“同样一片海在每一天都有着不同的面貌,又怎么会看够呢?”他总是这样说。
……
好了,他们从前的故事讲完了,让我们回到此时此刻的这片海滩:九月的海滨,多云,阴霾的天,沉静的海。
孩子们还在不知疲倦的玩耍,仙道感到有了丝困意,犹豫着躺倒在沙滩上,默默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不然可能会感冒。但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到有人轻推自己肩膀,可还是迟迟不愿睁开双眼,直到听到一声轻唤,藏在记忆深处的嗓音,冰一样清冷:
“仙道!醒醒。”
兀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张在回忆中温故了无数次的脸,还有那双朝思暮想的清澈眼眸。难道这么快就开始做梦了?
“我回来了。”
“……”
俊美的脸仍看不到笑意,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历练后的沉稳,错觉吗?似乎还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情。但他是流川!真的是流川!还是那个流川!流川他回来了,活生生的近在咫尺。
望着他仍像少年般俊秀的的脸庞,仙道发现自己竟丧失了语言功能,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因为期盼着这样的重逢,在梦里数不清多少次演习着这样再会的瞬间:梦中的会自己紧紧的拥抱着,在他耳侧急急的诉说着想要告诉他的话,大概知道是梦,怕还没有说完就会醒来。而这一刻真的到来时竟然无法张口,只能这么痴痴的看着他,怔怔的望着他,却不忘抓紧他的胳膊,怕一不留神,他又像幻象般消失无踪。
“仙道,我……”
“爸爸,爸爸!”
女童稚嫩的呼唤打断了流川的话,也将仙道从恍惚的状态中唤醒。不远处玩耍着的孩童中,最年幼的那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冲他们跑过来,一下扑在半躺着的仙道怀中,咯咯的笑着:
“爸爸,我渴了,要喝水!”
仙道坐起身,轻轻拍打着小女孩的衣裤,弄掉粘了一身的沙砾,然后利落的一把将她举高抱起,引来她又一阵欢笑。
“小绿渴了?爸爸带小绿去买水。”
然后转过头,微笑着对流川说:
“一起去吧?这次请你喝可乐。”
流川沉默着跟在仙道身后,向不远处公路旁的自动贩卖机走去。仙道逗弄着小女孩,让她骑在自己肩上,小心的托着她的背。就快走上公路了,流川不知为何略微变得沙哑的声线在女童与仙道的笑闹声中平静的穿行:
“仙道,你结婚了?”
托着小绿的仙道转过身,看到了流川的眼神与表情,怔住了。天空中的云层波动起伏,海面上翻滚着白色的浪,海潮不安似的扬抑升沉,真的又要下雨了吗?
6.
“仙道,你结婚了?”
仙道被他问得愣在了那里,继而笑出了声:
“哈哈,我?结婚?怎么可能?”
“她不是叫你爸爸吗?”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她就一直叫我爸爸,开始我很困扰,后来就习惯了。大概我和她真正的爸爸长得很像吧。”
他们走到贩卖机前,仙道放下小绿买了两罐饮料,打开后递给两人。看着小绿抱着果汁迈力的喝着,他小声的说:
“我休假时都在一家孤儿院里做益工,小绿是那些孩子中最小的,在车祸中失去双亲没多久。她很粘我,我便常常带她来这儿玩,呵呵,我像不像个真正的爸爸?”
流川没有讲话,默默的看着他蹲下身,认真的将一块手帕塞在小绿领口,她几乎倒了一半的果汁在衣服上。
“等我安定下来以后想要收养她,她从现在就愿意叫我爸爸也不错啊。啊,对不起,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却只顾着说小绿的事。”
仙道起身微笑着看向他,用温柔的目光温习他的容颜:
“你回来是要签约职篮吧?一年前就开始在媒体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你不也是吗?奥运选手。”
“呵呵,以后又能一起打球了。”
“我还没决定签哪家。”
“不过,总会在赛场上遇到的,不论是敌是友。”
仙道伸出一只手臂:
“以后也请多关照,仙道彰。”
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
“流川枫。”
仙道抱起小绿,三人又回到沙滩上。翻滚的云层渐渐退去,即将西沉的太阳从云的缝隙中现出光芒,慢慢展露出光彩。海面的颜色开始变得澄清透明,阴霾被驱散得无影无纵,哪里还有阴雨的可乘之机。
“流川,算起来我们相处的时光还没有分离的时间长呢。”
“不能那样算的。”
流川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夕阳,总觉得这是太阳最美的时分。
“爸爸,这个哥哥好漂亮啊。”
小绿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流川的脸,悄声在仙道耳畔说着:
“当然,因为他是爸爸一直在等的人。”
仙道笑着小声回答她:
“不过,为什么他是哥哥,我却是爸爸呢?我看起来很老吗?”
小绿摇摇头:
“爸爸一点也不老,爸爸和哥哥都很好看。”
“仙道,什么时候再去海边球场看看吧。”
“呵呵,你一定会认不出来的,那里现在繁华到夸张的地步。连樱木他们都在那旁边开了家运动精品店,改天去找他们吧,他们时常提起你呢。”
“……”
仙道把挣扎着想下地的小绿放到沙滩上,拉着她的小手往前走,忽然转过脸看向流川,微笑着问:
“我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回来这里呢?美国不够好吗?”
流川从天海间收回视线:
“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以前,甚至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早。因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总能猜出沉默的你在想什么,不是吗?”
“这么肯定,不会猜错过吗?”
“也许有过,但这次不会错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流川,到底为什么回来?”
仙道用带着笑的眼睛牢牢盯住他,但流川也毫不示弱得迎向他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一丝退让与闪躲。呵呵,他连目光的对抗也要赢吗?仙道这样想着。
“因为这片海。”
被海风吹得纷乱的刘海散乱在他眉宇间,依旧是那样俊秀的脸庞,怎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呢?还是那个流川,还是这片海。就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两人相遇的最初,那片无忧的日光海滩。
“洛杉矶也有海啊,很美的海。”
仙道边说边将额前的发丝拢向脑后,笑意更浓了:是不是该考虑改回从前的发型?那样的话不知小绿会不会改口叫哥哥。
流川依旧直视着他的脸,用他那狭长清朗的双眸,率真的眼神摄人心魄,令人心中涌起莫名情愫。
“不一样,我只喜欢这片海。”
说完,流川大步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去,不顾脚畔的海浪打湿了裤管。夕阳的余辉洒上他渐远的背影,也将沙滩和海面映得澄红艳丽。仙道不由看呆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抱起小绿追了过去……
如果你愿意,真想永远追随你前行的背影
你可以走得很急,像风一般奔跑在前面
但我愿向你发誓,我最深爱的人:
不论你走向何方,不论你已离我多远
我都要跟随你的脚踪,奋力追到你的身旁
哪怕会跌倒,哪怕会摔得伤痕累累
但我决不愿再离你左右
再也不愿放开你温暖的手
可以吗?让我
陪你,等你,爱你
永远……
……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海啊……”
两人同时悄声说出的这句话,大概只有顽皮的亲吻过脸颊的海风才能听到吧……
后记:
终于完成了,非常感谢看到最后的你们。我知道自己写得很糟,既罗嗦又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但我还是想把自己心中的仙流写下来,然后亲手给他们一个happy ending,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另外还要对文中戏份不多的配角们说声对不起,让你们担当陪衬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人物,但篇幅有限不能表达充分,在其他作者的文中你们都会有绝佳表现的:P
最后祝愿我挚爱的仙道和可爱的小狐狸能永远相爱,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也祝福所有喜欢仙流的人都能追寻到自己的happy ending^^
2003.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