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CONNECTION 之 国中篇
作者： 玛丽娅，收录日期：2006-07-27，1014次阅读
为何总也难以忘怀呢？和他，在那个秋日的相遇……
1
一出家门，15岁的仙道彰微微打了个冷颤：到底是秋天了，清晨尤其的冷。此时天还有些暗，看不出是个什么天气，不过秋天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冷飕飕的，晴天也不会暖和到哪去。在妈妈的叮嘱下换上了秋季制服是明智的，虽然很厚，可身材挺拔穿什么都精神吧。这样想着，习惯性的笑意爬上了嘴角。将手插到口袋里，大踏步的上了路。
“一个人傻笑什么？”
迎面站着的女孩声音有些发颤，笑容却是暖暖的：
“磨蹭死了，害我等这么久。想冻死人呀！”
也难怪，这样的天气还穿这么短的校服裙。做女生真辛苦，做可爱的女生就更辛苦了。
“热胀冷缩吧？绫子的腿更纤细漂亮了！”
“少罗嗦！还不快走，要迟到了。”
夸奖女孩的身材或脸蛋总会收到良好效果，这次也不例外：女孩冻得微红的脸颊泛上了如花般的笑，凉冰冰的小手钻进了他温暖的手心。
“今天篮球社几点结束？可别再让我久等了。”
纤秀的腿轻踢了他修长的小腿一下，伴着一串咯咯的笑。
“不会的，怎么忍心呢。”
说这样的话时自己在心里吐了下舌头。看到女孩满意的笑脸后，嘴角轻轻歪向一边：仙道彰不光是篮球新秀，还有让女孩子开心的天赋呀。拉起女孩的手，在熹微的晨光中奔跑起来：
“不是要迟到了吗？跑一跑吧。”
“等等呀！慢点跑，长腿怪。”
“真没礼貌。要叫我学长！”
“学你个头啊，哈哈……”
配合着女孩的步伐，仙道毫不费力的小步跑着，仍有闲情观赏深秋的街景。自己从不是个懂得风花雪月的人，却还是从心底承认，秋天的神奈川真的是很美。
繁盛的金黄如油画的色块般铺洒在水泥色的清晨，偶有艳丽如花的深红点缀其间。难以相信那些是树木的一部分，作为生命，竟也能呈现出如此鲜明夺目的色彩，一瞬间竟然有点感动。我仙道彰也许还有诗人的天份呢。他自嘲的想。
忽然间，从身旁掠过一个大步奔跑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藏蓝色制服的影子，带过一阵比秋更清凉的风。超过他们几步后略放慢了步伐，将腋下夹着的泛旧的滑板丢到地下，轻巧的一越而上，左脚助了次力，清瘦俊逸的背影就如帆般笔直的滑行远去。在零散着金色落叶的路面上，滑板的轮子发出嘎啷嘎啷的响声。那声响在寂静的清晨变得异常清晰，似能在空气中留下划痕，不知为何，在仙道心中也是。
“啊！那个人……”
女孩轻叫了一声，然后拉着仙道全力向那人追去，突然的加速令仙道差点跌倒。女孩边跑边喊：“喂！等一下！”
听到唤声，那人回头看了一下。仙道不由叫出声：“小心！”然而滑板还是冲到了扫成一堆的叶子中。叶堆下面有凹陷或其他什么，滑板飞离了脚下掉落在一旁；它的主人却倒在了那片不知是什么树的红黄相间的叶片中。
两个人走到他面前，女孩屈膝问候着：“对不起，不该随便乱叫你的。没事吧？”对方并不回答，只是坐在叶片中审视着遍布擦伤的手掌。仙道对他的伤不很关心，倒是在认真研究那些艳丽的落叶，是什么树的叶子呢？就在嘴边。
“彰，想什么呢？还不拉他一把。”
“哦，对不起。你没事吧？”
仙道微笑着伸出手。然而对方根本无视他温暖的援手，只是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交汇的瞬间，仙道怔住了：那清冷的双目在叶片金黄背景的映衬下如秋池中的卵石，迎着晨曦耀目的日光，呈现出摄人心魄的纯净色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幽深的黑。
对方扫了眼他伸在眼前的手便冷冷的移开了视线，利落的起身掸着身上的土，然后看向绫子，询问的目光。女孩歉意的笑着说：“我只是想提醒流川同学一下，今天放学后是我们两个一起写班级日志。”这个叫流川的只是点了下头，之后便弯腰去捡滑板。又点了下头后就踏上滑板远去了，嘎啷嘎啷的声响再次回荡在水泥路面上。
望着他的背影，仙道自言自语：
“真是个粗鲁的小子呢。”
女孩听了他的话笑出了声：
“哈，自以为人见人爱的仙道彰被轻视了！”
仙道拨弄了下头发说：
“谁在乎！”
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女孩跑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迟到了！”
奔跑的间隙，他又回头看了眼那堆变得凌乱不堪的落叶，释然的说：
“呵呵，原来是枫啊。”
“什么？”
“没什么，还有3分钟，快冲啊！”
……
2
中午，女孩送来了爱心便当，仙道在一票男生的口哨调笑声中迎了出去。依旧在唇边挂着笑：有型加亲切，自知这是他仙道彰人见人爱的先决条件。
湘南中学国中部的仙道彰=篮球社教练眼中的好苗子=老师们眼中虽不用功却尊师重道的可爱学生=女孩子眼中温柔又帅气的理想男朋友。
还能说什么呢？对自己入学来的表现只能用相当满意来形容了。以至自己虽不是会主动追求女生的人，却有女生主动来告白，而且其中的一些竟是心中暗自留意过的。眼前的绫子便是其中的一个。
“愣什么神呀？难吃？”
绫子嘟起嘴。
“怎么会，很好吃。”
连忙塞了整只炸虾入口，嚼得虾尾在嘴外一动一动的，逗得绫子咯咯的笑。
“彰，今天放学后来教室找我吧？”
“哦%￥*？&^^#（我得参加社团活动）！”
仙道嘴里塞满吃的咕哝着。
“我知道，正好今天我值日。忘了吗？和早上遇到的流川同学一起？”
仙道脑中浮现出少年艳丽枫叶映衬下的脸庞，还有那双清冽的眼睛。
“他，是你的同学吗？”
脑子没转出那片金黄的晕旋，话就已问出口。
“是啊。有兴趣？”
女孩狡昧的眨眨眼：
“也难怪，流川同学长得那么俊秀，连女孩子都比不上呢。哈哈~~”
“说什么呢？那么粗野的小子，哪里俊秀啊？”
仙道急急的讲完，又塞了口菜。女孩抿嘴笑说：
“你急什么？就算你有兴趣，人家也不会甩你的。他可是出了名的酷哥，笑都很少见呢。”
“孤僻症吧？”
仙道笑着问，遭来女孩的白眼：
“那叫个性。人家很受女生欢迎的，经常有人告白却都被拒绝了。”
“肯定是个怪人。”
“少胡说了。总之，训练结束后来找我。到时见。”
……
结束了篮球社的训练，仙道晃到了绫子的课室，比自己低一届的2年B。放学已经很久了，同学都已离开，空旷的教室里似乎没人。不过仔细看的话，窗边的课桌上趴着个熟睡的身影：浓密的黑发散在脸颊与桌上，在午后暖阳的照射下呈现琥珀般轻盈的色彩。仙道不由缓缓向他走去，莫名的想要看看他的脸。随着距离角度的变化，窗外金色枝叶的光影映射在他的发丝与制服上，或深或浅，变换着不同形态，静逸中竟有了流动的美感。
操场上远远传来足球社的笑闹声，但课室里却静得可以听到手表似有若无的滴答，还有，少年熟睡中匀称的呼吸。终于看到他侧枕在手臂上的睡脸时，仙道瞬间感到空气变稀薄了——是那个早上遇到过的枫叶中的少年，那个叫流川的人。纯净透明的肤色，不是女孩子那种白皙，而是沾染了阳光味道的浅金；抿紧的双唇透着倔强，却似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应该是无意识的表现吧？熟睡中的他好像感染了午后的暖意，看起来就像阳光下的小睡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正出神的当儿，那个叫流川的毫无预兆的抬起头来，吓了仙道一跳。不过却发现对方根本就还闭着眼呢，3秒，5秒，10秒……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兀的睁开，看向仙道：
“仙道彰？”
仙道被他问得一愣，点点头。流川低头在手臂下翻找了一番，之后捏起一张有些皱摺的粉色便条纸举到他眼前，上面还有一小滩不明液体的湿迹：
彰：
不好意思，学生会临时有事，让你白跑一趟。
值日只剩下流川同学一个人了，怪可怜的，你如果没事的话就帮帮他。
我明天会做你爱吃的料理补偿你。
绫子^^
仙道无奈的摇摇头，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看屋里的另一个人完全无视自己存在的塞上了耳机，摆弄着线控，他有点尴尬的开口：
“那么我来帮你吧，还有什么工作？”
流川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伸手指了下教室后面的角落。扫帚和其他清洁工具像整过队一样被塞在墙角，可怜兮兮的立得笔直。显然教室已经被狠狠整理过了。那怎么办，走人？仙道在心里嘀咕。不过这小子还真是目中无人啊，不爽，被这么对待还是第一次，就这么走了更显得自己灰溜溜的。于是随手拿起放在身前桌上的班级日志，翻到了今天这页。只见“缺勤”和“迟到”那两栏画着两个巨大的X；“今日班级事件”一栏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仙道不由扬起了嘴角：真是个直接过头的家伙。再往下看，“本日值日生”栏写着两个名字：佐藤绫子——横平竖直的笔锋，一看就是男孩子代写的；还有一个：流川枫。
一瞬间，仙道脑中涌起那片纷乱满地，红黄相间的落叶，耳畔似乎又听到了滑板在清晨的路面滑行时嘎啷嘎啷的声响。不知为什么，那个早晨的景象总是在脑海中一再重复，一遍遍的，即使是多年以后也无法忘怀。大概是因为秋天的缘故吧，仙道这样解释：因为那个早晨，他才第一次领略到秋天的美丽。
“果然是枫啊……”
望着窗外在枝头摇曳的金色叶片，仙道轻声的自言自语……
3．
仙道发觉自己爱上了秋天，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早晨开始。
结束了篮球社的训练，被教练吼得有些心烦，仙道决定绕远穿过离学校不远的公园。平时自己是难得有这种闲情逸致，可今天的天气真好到不忍回家呢。
秋日的天空是无尽高远的一脉澄蓝，风清冷而干净；日光不似春夏的热烈，却隐着别样的温情。道旁梧桐树巨大的叶片被写意的秋风染成了耀目的橙黄，不知名的植物伸展着紫红色枝叶，白杨树则是毫不张扬的浅金……而那夹杂着金黄的红，却只属于枫。
在暖日照耀下，身体有些乏乏的，阵阵凉风抚过，头脑却格外清醒。不远处有一片围着铁丝网的空地，里面有一些供儿童娱乐的器材，滑梯，翘板，沙堆，还有秋千。今天下午是仙道学校内定的休息日，放学比其他学校早，所以场地上并没有又叫又闹的小学生们。但秋千上坐着个人，远远看去只是个藏蓝色的影子，纤长的腿垂在秋千下，闲闲的荡啊荡的。仙道认出了那是谁，不知不觉走进了空地，站在他面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嘴角浮上了微笑。
“又见面了，流川君？”
正在打盹的流川在暖暖的光线中勉强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搅了自己午休的家伙：有着比天空更清朗的眼睛以及比日光更温暖的笑容。做作的扫把头上还叉了片落叶，真像个白痴。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荡秋千？没事可做？”
“哼。”
也算是回答吧，仙道苦笑着想。转头看看周围，发现铁丝网上固定着一个球筐，显然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高度不够，大小却标准。有得玩了。仙道低头翻腾起自己的运动挎包，流川斜着眼睛看他忙活。忽然，一个橙色物体向自己飞来，流川本能的双手接住。
“很好，传球和接球是打好篮球的第一步。”
篮球？流川看着手中这个脏兮兮的东西皱起了眉，仙道假装没看见的催促道：
“来吧！我们玩一对一。”
“无聊。”
流川将球随手丢还给他，跳下秋千准备回家。仙道接到球后仍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会打？还是怕被我这个社团主力打得落花流水？”
狐狸耳朵尖尖的立了起来，太阳穴出现青筋两条，回头瞪了眼那个带着一脸白痴笑的狂妄家伙，开始脱外罩。仙道满意的活动了一下手腕。于是，记忆中两人第一次的一对一开始了……
呵呵，后来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仙道总会笑出声来；而流川则会根据的他笑到抽筋的状态做出判断：死家伙又记起那时的事了。于是拿起手边的东西径直丢过去，优雅的手腕动作，高高的抛物线，然后——正中目标。
唰！
这是仙道进的第20个球了。身体经过活动变得松弛而舒适，表情还是那种淡淡的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并不是因为不是张扬的人，而是如果在每次漂亮的空刷或轻轻踮脚就能完成的扣篮之后都要得意的摆出高兴表情的话，自己的脸部肌肉可能早就过劳死了。这个叫流川枫的，根本不会打篮球嘛。
“那个，右手发力，左手控制方向……”
仙道在看到对方能杀死大象的目光后决定住嘴：好心并不总能得到好报，随他去吧。也不怎么防守了，在他面前象征性的晃悠了几下，还生怕挡了对方的投球路线，躲得着实辛苦。唉~~我这是图什么啊？不过看他臭着一张脸认真瞄准的样子，还真是……恩……可爱。和那个清晨初遇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冷色调的枫叶丛中的少年映像，那么此刻的他更像一部有点蹩脚的卡通片，画面虽不唯美，却变得鲜活真实起来。
再次投篮失败，流川脸上好似挂了霜，皱着眉头看着球筐发愣。仙道有点于心不忍，主动招呼他：
“我累得动不了了，休息一会儿吧。”
然而对方根本不领情，运起球继续跳投。仙道只得无奈的走向秋千坐下，长腿拖在地上，远远看着他笨拙的投射。略显单薄但比例完美的身材，修长的双腿预示着未来还有至少十几公分身高可以补足；运球的动作虽不熟练却和谐自然。看他那时踩在滑板上的身手，应该是个很有运动神经的人。如果加以指点并勤于练习的话，说不定会是个篮球好手。
正想着，发现流川向自己走来，并且在途中将球掷过来，便以标准的姿势在胸前接住。
“教我打篮球。”
算是请求还是命令？哼，把我仙道彰当成什么人了？好歹我也算他学长啊。对付这种没礼貌的小子只能义正严辞的说：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
4．
“彰，社团活动结束后陪我去逛街吧。”
绫子拖着仙道的胳膊撒娇。
“不行啊，我有约了。啊！”
话刚说完，仙道就挨了一拳。
“说！跟谁？”
绫子面露凶光长发披散似贞子现身。
“呵呵，和你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凤眼小子。”
仙道笑得亲切。
“流川同学？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的？更可疑了。”
“这说来话长，总之我们每天一起打球。”
“很诡异。哼，可别误入歧途哦！”
“呵呵，你说什么呀？约会的事就下次再说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在绫子的娇喝声中，仙道大步向篮球社奔去。
从那次实力悬殊的一对一开始，仙道彰便给自己多姿多彩的国三生活又添上了浓重的一笔：每日对流川的篮球基础入门指导加亲身示范。无可厚非的，自己教的尽职尽责；同时也是毫无疑问的，流川学得认认真真，练得刻苦扎实。他进步神速到令仙道都叹为观止：也许他是个篮球天才也说不定呢。
短短几周，流川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篮球规则和动作要领，定点投篮的命中率已接近80%，对仙道的防守也有模有样了。仙道知道：在自己社团活动结束以前，以及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催促自己回家吃饭而不得不离开之后，流川都在不停的练习再练习：运球，上篮，转身，跳投，闪避，移动，假动作，再投……一遍遍的，好似上足了发条一般不知疲倦。真是个执着到令人害怕的小子。
有时社团活动搞得太累，实在没力气马上应付流川，仙道便悄悄的走到公园的空地外面，坐在长椅上静静的看他练球（球筐已拜托管理员调整了高度），看着他在遍布落叶的空地上奔跑起跳。纷飞的发梢，以及他爱穿的黑色T恤，在周围金黄澄红背景的映衬下变得更加鲜明夺目。不得不承认，流川是那种每时每刻都能吸引视线的人，尽管他如此的不善言辞。他年轻生命的绚丽色彩，是从他迅捷优雅的肢体动作中散发出的，是从他迎向阳光时依稀可见的晶莹汗水中散发出的，也是从他直视目标的执着眼神中散发出的。那是比日光更绚烂的颜色，美得令人不忍侧目，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至少仙道自认没有这个免疫力。
打球的间隙，两个人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秋风凉飕飕的抚过，刚出过汗的身体感觉到凉意，便彼此提醒穿上外罩：仙道是用说的，流川则是直接将衣服丢到对方脸上。聊天也是有的，话题却不很多，一般是仙道闲闲的扯起了头，说得差不多了，流川给出个结论，于是仙道再扯到另一个话题。
还记得那天，他们谈起了女孩子。仙道讲述着自己从高小到中三的几个女朋友，一直谈到现在绫子。流川一直默默的听着，偶尔掰一点带来充饥用的饼干碎屑，丢给公园里的鸽子。仙道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补充的了，转头问流川：
“绫子做的料理真的很不错。你不觉得吗？”
流川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只说了句：
“哼，可怜。”
仙道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何出此言。然而流川并不想解释，又认真的掰起了饼干。
“我懂你的意思。可这是她们的要求，而我不是个会对感情吝啬的人。”
仙道感到有些心烦意乱，莫名的。流川仍旧面无表情的逗弄着脚边的鸽子，沉默良久之后才说：
“你以为那叫感情？白痴。”
之后便掸掸身上的饼干屑，揽起球向空地走去。仙道头一次感到脸颊发烧，却说不清原因：也不知是因为流川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又或是因为这句话是从流川口中说出的。
从那天起，仙道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反正再见到流川时，会从心里涌出一股奇妙的情愫，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也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情愫。每次从杀气腾腾的社团训练中逃离，在清爽微凉的秋风驱使下走向公园的空地时，心脏便会开始跳得急促。急切？或是烦躁？说不清楚。直到那片空地透过阳光和繁密的金色树丛隐隐的现于眼帘，直到篮球弹在地面上的嘭嘭声传入耳迹，他的心跳才会瞬间的恢复平缓，才会安心的弯出嘴角的弧度。而当认真练球的少年终于发现了站在远处观看的自己，轻轻偏一下头示意他过来加入时，那介于喜悦和兴奋之间的感觉便由心脏为源头，顺着血液奔腾到肢体的每一个角落，从大动脉到神经末梢，从向他奔去的双腿到泛起浓浓笑意的嘴角。为何以前从未注意到呢？临近初冬的秋竟会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休息时，流川的话仍旧不多，仙道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那时的两个人都还算孩子，但远远看去却像两个在公园欣赏秋景的老头子，一个嘟嘟囔囔的，一个磕头打着盹。人们年少的时候，总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悄悄流逝，不知不觉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在那静坐中无声无息的流淌而去，永不复返。即使意识到要珍惜，不也是无可奈何？倒不如像孩子般懵懂于其间，尽情体味其中的酸甜。至少那时的两人是幸福而满足的，至少那时的景色会被牢牢印于心间，即使过了五年，十年……
“流川，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仙道在流川摇晃良久终于歪到自己肩上时发了话，却也全当自言自语。渐渐发现这小子见缝插针随时随地都能睡一小觉，而且睡着了就不愿被叫醒，否则一张脸会一直阴到回家。真是个任性的家伙。算了，何必惹他？这样也挺好的，反正即使醒着，他也一声不吭，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扯过身旁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自己也小心的在椅背上靠舒适了。散在肩上的流川的发丝，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略侧过头，可以看见他藏在浓密刘海下的睫毛，挺括纤秀的鼻峰，以及线条倔强的唇；隐约的，似乎还能听到他匀称轻缓的呼吸声。真的，这样也挺好的。
然而，秋总有过完的一天。那之后就是漫长的冬天……
5．
“仙道彰你给我站住！”
刚逃出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未来国手的教练的魔爪，正要奔赴秋色怡人的公园，仙道却被满面怒容的绫子逮了个正着。
“呵呵，几天不见，绫子你又漂亮了。”
眼见形势不妙，仙道使出了老招数。
“真谢谢您居然还认得我，仙道学长。”
失效了，仙道吐了下舌头。但很快想出了办法补救：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摆出杀手锏的招牌笑容。一边在兜里摸手机，准备抽空发短信给等着他的流川。
“看电影倒是好主意，不过……把手机交出来。”
乖乖就范：气头上的女人最可怕。眼见她把手机上的女生名字一个个的cancel掉，有点心疼，但也无可奈何。
绫子删到手指发酸却异常解气。下一个名字是流……流川枫？犹豫了一下，绫子按了确定，之后就还了手机。
于是繁华的闹市区出现了一对穿着湘南校服的俊男美女。女孩乖巧（？）的依偎在男孩手臂上，笑得甜蜜；男孩高大帅气，尽管有些心不在焉。绫子如愿成了当天众多女生嫉妒与憎恨的对象。
获释之后，仙道急匆匆的往公园赶。这么晚了，流川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不管怎样，还是想去看一下。大概因为天冷了，傍晚的公园没什么人，树叶即将落尽，神奈川的秋天快要过完了。
远远的听到了空地内嘭嘭的运球声，之后是清脆的打板，再然后是球弹入筐内的嗡嗡声，接着又是嘭嘭的运球。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仙道一颗忐忑的心瞬间恢复了平静，在黯淡的天色中放慢了脚步；他还在，他总是在那儿——令人心安的存在。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不在那了，那声音消失了……匆忙赶来的自己会怎样。
“对不起，来晚了。”
流川停了动作，背向着夕阳看着他，像个剪影，简洁，但优美。心跳又开始加速了，莫名其妙的，速度快得几乎忘了呼吸，只因注视着夕阳中的他——这个和枫同名的少年。
“流川。”
不知说什么，只好叫了他的名字。
“恩？”
对方轻声应着，用他那幽黑的瞳定定的望着自己，一时又忘了下面的话。
“还打不打？”
流川冲着他晃了下篮球。呵呵，没必要多想了：
“当然，今天我们一对一吧！”
……
依旧是实力太过悬殊的一对一。流川微微喘息着，凌厉的眼神盯着仙道：他不服，永远也不能。仙道在他炙热的目光中微笑，快乐从心底溢出，不仅仅因为轻易取得的胜利。
回家的路上，流川沉默着不说话。仙道先开了口：
“你进步已经很快了，可以说是神速。”
流川看了眼手上的篮球：
“还不够。”
“怎样才算够了呢？”
他并不是篮球社的人，这种水平已经不俗了。
“直到能打败你。”
这个答案令仙道开心，所以轻笑出声：
“你还差得远呢。”
逗他很好玩。
“你等着。”
当然可以，多久都愿意……
6．
自从上次被绫子扫荡了手机之后，仙道并没有像希望的那样得到大赦；相反的，他开始怀疑对方雇了私人侦探。不论是下课还是午休，不论是进办公室挨训前还是到厕所更衣后，总是会在途中非常“巧合”的遇到她。于是，随着两人”出双入对”频率的大幅增加，关于两人如胶似漆爱如狂潮情比海深的爱情故事便顺理成章的在湘南国中部传得热火朝天。其中尤以仙道班里的“彼男彼女的故事”以及绫子班中的“当刺猬爱上玫瑰”两个版本最受欢迎。
对于这些“善意”的交头接耳，当事的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看得开”。绫子听到后只是笑得比春花更美，并在脸颊透出一抹红晕——于是引起了新一轮的奔走相告；仙道听到后笑着皱眉，摸着后脑勺说还有两场球要打，挣命似的拔腿就走——很容易被理解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挑衅态度（好事之徒眼中）。还能说什么呢，事情向着注定要发展的方向全速狂飙而去。
仙道和流川的球还是照打的，只是仙道发现流川变得越来越沉默了。不过却有两，三次欲言又止，抱着球对着篮筐发愣，眼睛却看着自己，于是他也停了动作等他开口，良久之后却只等到一个利落的空刷。他的进步更快了，不久的将来，就连篮球社里能成为他对手的人都将屈指可数。仙道望着成百上千次重复着投篮动作的流川这样想。
现在的仙道是很满足的。
尽管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被绫子围追堵截搞得身心俱疲；而且在篮球社被教练以国中阶段最后的训练为由折磨得不成人形；同时又要应付暗恋绫子的男生们变着法儿的明枪暗剑；更得承受听到消息后仍不离不弃爱慕自己的纯情少女们努力蹭在自己胸前的眼泪鼻涕……15岁的仙道彰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艰辛。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满足。因为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擦着衣襟上的湿迹走出社团大门，在清凉但舒适的秋风中踩上公园里的金色叶毯，听到脚底的叶片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抬头看到碧蓝无垠的天空时，一切烦恼都可以被抛在脑后。啊，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还有那个总是等在那里的叫枫的男孩。
然而，少年们的游戏总会有结束的时候，正如神奈川即将送走的秋天一样……
左顾右盼了良久，仙道终于长舒一口气后从藏匿的树干后现了身。利落的把运动挎包斜背好，将制服领子向两边拽了拽，活动了一下探在树干外面太久以至酸疼的脖子后，愉快的迈出了去往公园的第一步。然而：
“彰，等等我！”
绫子适时的出现，再次印证了仙道的怀疑：这丫头肯定请了人跟踪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仍在回头时摆出不失水准的微笑——仙道家祖传的对待女士的一贯方针。
“去哪？”
“不去哪啊，呵呵，回家而已。”
“干嘛绕远走后门？”
“天气很好嘛，所以想在街上转转。”
绫子恩，恩的点着头，忽然凑上前来甜甜的笑：
“说得也是，天气这么好，又不是很冷，我们到那边的公园逛逛吧。”
仙道笑得不自然：
“呵呵，又不是老头子，去公园干吗？”
说着搂着绫子往闹市区方向走，却被绫子反缠上了胳膊：
“走吧，我们去公园逛逛。看看秋景也好啊，叶子都快落尽了呢。”
扭不过她，仙道只得向公园方向挪去，并在东拐西拐绕了一大圈后，最终站在了公园的空地前——流川不在那里。仙道一瞬间松了口气：一路上都在莫名其妙得捏着把汗，怕会让他撞见自己和绫子。其实自从上次流川说了那句话后，仙道就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包括对女孩子的态度，以及，对流川的态度。那句：“你以为那叫感情？”还有那个轻声的“白痴”。
“彰，在想什么？”
“哦，没有。叶子真的要落尽了呢。”
“恩，冬天就要来了。”
“有点舍不得啊，这个秋天。”
“这个秋天？有什么不同吗？”
“呵呵，也不是。只是，这个秋天似乎格外的美呢。”
绫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空地上那个孤伶伶的篮筐上，专注的，没有再移开。那样温柔的微笑，是想起了谁吗？究竟怎样才能被他那样的注视呢？怎样才能吸引住他的视线？才能被他像赞美秋一样的赞美呢？绫子开始感到绝望了，莫名的，从和他来到这片吸引住他视线的空地开始；不，也许更早，先兆是那个美得有些反常的清晨。
“彰，吻我，一下就好。”
她抓住他的衣襟，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如刚才他眼中的专注。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已决定要放手了——在他给她这个吻之后。
仙道看着向自己要求亲吻的女孩，有点不知所措。不是没吻过，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被她眼中的炙热与绝望烫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能够拒绝的，但他没有。
“再见了，仙道……学长。”
绫子笑着说，眼睛格外明亮，映着他的影子。之后便转身离去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仙道微笑着喊：
“很美的腿啊！”
“白痴！”
她这样回应，没有再回头。
“呵呵，最近似乎总被人这样骂呢。”
自语着,转身看向公园里凋零的残秋：曾经缤纷的叶片失去了繁盛的色彩，那耗尽了它们一生的精力。是和秋天告别的时候了。
他看见了流川，就在不远的地方。穿着他喜爱的黑色T恤，单手抱着橙色的篮球，漆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流动着光泽。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走向他，微笑不知不觉间荡漾在唇边。
“今天来晚了？”
“……”
“不好好练习小心教练我罚你哦。”
“……”
“怎么了？快开始吧。”
“……”
流川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如秋天的海面般冰冷无垠。他看到了？仙道意识到的瞬间感到手足无措。他看到了那个吻？
“流川。”
他叫着他名字想解释，却发觉没什么可解释的:既没有解释的理由也不确定对方有听的耐心，既没有立场也似乎没有必要性。吻就是个吻，任何附带条件都会被忽略。然而对方仍然那样看着他，清亮的眼中似乎藏着对自己的嘲笑：可怜，白痴，真可怜，大白痴……莫名的烦躁不安起来，有点生气，气自己的想法不被了解，气自己造成的这种糟糕的状况。
“你想骂我白痴对吧？”
流川面无表情，仙道恨自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相识以来第一次以这样的表情面对流川。后来的仙道，每当回想起那天那时的表现，总是悔恨不已，却也只是摇头笑笑：毕竟，那时的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也会有任性乖张的一面；而很不巧的，这样的仙道也只有这个叫枫的少年能见识到。
“你想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却随随便便的接吻，像个白痴对吧？”
流川，感情应该是怎样的呢？那我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流川，你说话啊：
“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才叫感情？！”
那清冷如秋的少年静静的看着他，凝视着他的双眸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可惜那时的仙道看不懂。
“白痴。”
终于，流川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了，在他的注视下渐行渐远，边走边将篮球优雅而娴熟的运起来，让球弹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嘭嘭的声响，也弹在少年仙道的心上。
“你不再需要我……教你什么了吗？”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仙道无力的自语：
“我也确实再没什么可教的了……”
最后一阵秋风吹落了最顽强的几片枯叶，神奈川最美的一个秋天也一并远去了。
公园的空地从此恢复了午后的宁静，流川没有再来过，于是仙道也终于不再去了。毕竟冬天不是露天打球的季节，更何况一个人练球也很无趣。后来，仙道在妈妈的唠叨下停止了社团活动，认真的准备高中入学考试，期间陵南的田岗教练多次打电话过来。听说那个田岗是个热血到疑似心理疾患的魔鬼教练，但就个人发展来说，陵南无疑是个好的选择。毕竟，他是从心眼里喜欢篮球的。再后来，仙道顺利毕业离开了湘南国中，很多女孩哭着来送别，绫子却笑得很好看。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孩，所以仙道也笑着对她说谢谢和再见……
之后即使过了很多年，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仙道还是会时常忆起那段短暂而无忧的时光，还是会忆起那秋日暖阳的微温，掠过湛蓝晴空的风影，金黄澄红的色块，还有那在午后回荡着嘭嘭球声的公园空地。似乎还有什么，惹得他在唇边荡起了浓浓笑意，眼里透着温柔，清朗的一如秋日的天空。又何必问呢，每个人不都会有那样一段幸福到时常回味的年少时光吗？都会有几句想起就会微笑的稚气话语，会有一两个分享游戏的忠实伙伴，或是个莫名其妙却也无可奈何的分别……
不管怎样，那样的青春，非常美丽，令人总也难以忘怀。正如他心目中的那个，最美的秋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