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DAYS

作者:,收录日期:2006-07-27,1083次阅读


“我今天不是为了你而抛弃他了么。”一边说一边朝四面瞄瞄。

“不对吧,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好了。你这样我真是不爽。”越野不笨。

“哎,胡说些什么呀……”仙道笑得很辛苦,“快吃饭吧。”



十分钟以后。

“那个……这回新来的歌手跟他们的经纪人……关系怎么样?”表情很自然,声调很自然,动作也很自然,综合起来却变得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还好啦。”越野单纯得不会看别人脸色。

“‘还好’是什么意思呀??”仙道怯生生的问道。

“就是不错啦!”越野想了想,又笑道,“恩,关系最好的应该是木暮跟三井吧。——你根本想不到,三井居然被木暮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连头发都剪了哪!那天我遇到他,差点没认出来!其实那小子长得还是满不错的……”

“……”越野这个人讲话就是不会抓重点。

“牧那边听说还好,赤木那边却是不折不扣的斯巴达式教育,只差没动用皮鞭子。”

仙道满怀期待的静候下文,偏偏越野是个棒槌,只顾往嘴里填饭。

“……然后呢?”小小的提示一下。

“什么然后?”一脸欠揍的莫名其妙。

“流川枫跟泽北嘛!”缴械投降。

“哦,他们两个呀,”越野笑起来,笑得仙道一阵发毛,“实在……很搞笑呀!!两个人说话,一天最多不超过五句,每句不超过十个字。说的好听点那是人家惜力如金,说直白点简直就是特务在接头!……”

很满意。非常满意。太满意了。

“越野呀,”仙道灿烂的笑,“这个周末一起去打GOLF吧……”



与此同时,在公司餐厅的另一头——

“咦,那不是泽北吗?”牧的眼睛很尖,“泽北,过来一起吧。”

泽北刚刚坐下,木暮便温和的笑道:“泽北,我想最早出唱片的一定是流川枫吧。”

“是呀泽北,你小子真福气!”赤木恶狠狠的朝嘴里扒饭。

果然是场鸿门宴。泽北暗暗吐吐舌头,赔笑道:“今天各位的火气很大嘛……发生了什么事?”

“刚跟仙道那家伙吵了一架。”牧长叹一口气道,“真羡慕你,架都不用吵就有歌可以唱。”

泽北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泽北接起电话,是仙道打来的。

“喂泽北吗?你通知流川下午两点半到我的工作室来,我有事要跟他商量。哦对了,”令人窝火的笑,“经纪人不用一起来。”

泽北拼命的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然后他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三张兴趣浓厚的脸,一字一字的说:“我。宁。愿。跟。他。吵。一。架!!!!”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走廊的地面上投射出一方一方嫩黄的色块。流川轻轻的脚步踏在这些色块上,几乎可以看到有清浅的阳光溅起来,溶进空气里去了。

仙道的工作室在走廊的尽头。隔着窄窄的玻璃门,流川往里看了看——那家伙坐正在钢琴旁边,手指无意识的在琴键上敲出一些凌乱的音符,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一小片阳光水滴一样正正落在他的唇角上,晶亮的光活泼的跃动着舞蹈着。流川觉得那片阳光好象是落到了自己脸上般的不舒服。下意识的,他将手指贴到了玻璃门上,在约莫是仙道唇角的地方轻轻的抹了一下。一时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白痴得不可理喻。迟疑了一下,他轻轻的扣了扣门。

“……叫我来有事吗?”

流川跟在仙道身后走进那间小小的工作室,一边四面环顾一边问道。这间屋子的光线非常好。一到下午,满屋都是金色的太阳影子。小小的空间里摆放着棕褐色的钢琴,暗红的架子鼓,微微发着绿光的萨克斯风。虽然很狭窄,却丝毫不显得凌乱。

“恩。先坐下吧。要咖啡还是茶?”仙道站起身来找杯子。

“随便。”流川应着,低头翻看仙道的CD片。仙道将杯子放到流川面前,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要‘呢。”

“到底什么事??”流川皱起眉头。这家伙总是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仙道笑笑,拉把椅子坐到流川的对面。“是这样的。我作了三支单曲,想先给你试试。”

“什么风格?”流川端起杯子浅浅的呷了一口。

“POP和抒情摇滚——我觉得你的嗓子比较适合这两种风格。”

流川不开口,长长的刘海上有阳光跳跃。仙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轻轻笑道:“待会儿我把曲谱和歌词给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告诉我——总之一切以你自己的感觉为主。”他回过身,光线像水一样披散下来。那一瞬流川突然想要微笑,不知为什么。

“喏,歌词、曲谱都在这里。你先熟悉一下,然后我带你去录音室先试一遍——我特意把录音室的钥匙偷了出来——”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仙道抱歉的冲流川笑笑,走出工作室接起了电话。

“喂仙道,我是藤真。五分钟以后有个会议,要讨论你前天交给我的那份企划书,不要迟到。”

藤真从不废话,所以接他的电话一般来说只需要说个“喂”,然后便只用的上耳朵了。

仙道回到工作室,流川正在看一首叫做《SPARK》的歌的谱子。薄薄的光晕笼罩着他,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晶亮的水精灵。

“对不起,我马上要去开个会,所以你先在工作室等我一下好吗?——哦对了,”走到门口,仙道又回过头来笑道,“不介意的话,晚饭一起去可以吗?”不等流川回答,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流川怔怔的看着玻璃门——这家伙……自己跟他才认识多久?!一起吃饭??哼,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流川随手将曲谱掷到桌上。风起了,满室班驳的光影水珠一般流动起来。又是一个美丽的下午。





三.




踏进会议室,大家都已经落座,时间刚刚好。

“好的现在会议开始。”藤真随手翻开面前的文件,“首先我们来讨论一下仙道彰的企划案——大家应该对它的内容都有个了解了吧。那么,有什么意见的话,就请各位畅所欲言吧。”

“我有意见。”

藤真话音刚落,花形就站了起来。“各位请看,这份企划案里提到准备用电脑器材、以IC为主的电子合成器还有MIDI进行同步录音。请问仙道先生,”花形蓦的转向仙道,眼睛在厚镜片下面闪闪发光,“你是否考虑过,这套器材一天的租用金额是多少?”

“花形你先听听仙道怎么说嘛!”藤真小声打断了花形计划中的侃侃长谈。

仙道嘴角轻轻一扬,他从容的站起身来:“各位对这件事有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他顿了顿,又接道,“用一样的器材,跟别人风格一样,这样的唱片是绝对卖不出好价钱的!所以,我希望各位再好好考虑一下。”

“那么,请你再解释一下,”花形的声音又起,“你的企划书里提到,这一回的新人歌手都不再举行宣传演唱会——请问,如果不举办演唱会,像他们这样唱摇滚的新人怎么可能红得起来?!”

“靠演唱会红起来的歌手大多不能长久。”仙道直视着花形的眼睛,话语掷地有声,“既然是新人,就绝对不可以套用以前的老办法来对待。我们应该在听觉效果上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不是单纯的靠开演唱会来吸引歌迷的眼球!”

藤真微微一笑:“说得好!我倒是很有兴趣呢!那么各位,”他环视了一周,“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沉默。

“那好。”藤真轻轻的拍了一下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仙道——要做好哦,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仙道笑而不答。花形急道:“可是老板——”

“花形!”藤真微微皱起眉,“我们应该相信他的能力。哦对了,差点忘了宣布——PHOENIX一年一度的野游活动于这个周末进行,请大家回去后互相转告。”

“呃老板我有个问题!”仙道忙不迭举起手来,“这次还是像以前那样分组行动么?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老板、企划组、制作人、歌手、经纪人一起?”

“好奇怪的问题!你以前又不是没参加过野游,当然还是一切照旧喽!”藤真笑着白了仙道一眼。

仙道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惋惜的笑——虽说的确是个好机会,但中间有个姓泽北名荣治的亿瓦大灯泡横着,这种感觉实在令人不爽。如果有机会能让讨厌的经纪人从地球上消失,仙道情愿磕一万个响头回报上苍。

“哦对了还有,”藤真拍拍脑袋,有意无意的瞟了仙道一眼,“最近有人反映,经纪人应该多一点时间跟歌手在一起,所以,请有些职员不要过分占用歌手时间。好了,散会。”

仙道看看表,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不晓得流川还在不在。正大步流星的往工作室赶,肩上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藤真。

“一起吃饭吧?花形说他请客!”

“不了,抱歉。”仙道笑着摇摇头,“玩得开心一点哦。”

一路小跑奔到工作室门口,流川还在。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光,他正轻轻跟着谱子唱着一支曲子。长长的睫毛低低的垂下来,微微颤动着像是淡米色的蛾翅。那是自己新作的一支曲子。仙道微笑着想,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仙道拧开灯,沉香色温厚的光线霎时填满了整间工作室。

流川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仙道说:“我想去录音室试试。”

仙道失笑:“你难道不会饿呀??”

流川白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看手上的曲谱。仙道又抬起手看看表:“哎?要命,已经八点了,公司餐厅早就关门了!看来只能出去吃了。”

“不要。”流川头都不抬。

“恩?你不用替我省钱啦……”仙道弯起嘴角。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这样啊……”仙道抓抓脑袋,“那,我们只好吃泡面了——我的工作室只有这个。”

“无所谓了。”



“实在对不起,第一次请你吃饭居然是吃泡面。”仙道有点歉疚的笑道。

“我对吃什么向来无所谓。”流川一心一意的对付手上的泡面。

“那,吃完后我们就去录音室吧。“

两个人开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等他们站在录音室门口喘粗气时,仙道将浑身所有的口袋倒翻出来都找不到录音室的钥匙。

“呃,对不起,我好象……把它忘在家里了……”笑得惨兮兮。

如果不是因为流川当时突然觉悟到,就算把面前这个人解剖了,录音室的门也不会因此被感动得豁然打开,仙道很可能就逃不出横尸录音室的命运了。结果,两个人怏怏回到了工作室——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又停电了。

“算了。”仙道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掀开了钢琴盖,“先在工作室试试好了。我来伴奏。——放心,我的琴技可以信赖。”

暮色浓深。屋里的一切都迷蒙模糊,没有什么具体清晰的形象映入眼睑,搅乱心脑,心灵才能够让听觉牵引着,梦游一般的飘入音乐的境界里去。静静的空间填满了深沉而醉心的钢琴声。屋子的四角都黑了,只有窗玻璃上还映着一点淡淡的、橘色的夕照。

“She is addicted to a nicotine patches……”

真是漂亮的嗓子!一曲终了,仙道兴奋的从琴凳上起身:“流川,我有信心,日后你一定可以成为super star!”

“……我不在乎那个。”流川的声音也有些微兴奋的笑影,“我只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你会的!”仙道大笑着接口,“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你家住哪里?”

“歌舞伎町。”黑暗中,能听到流川衣服细细的摩擦声。

“真巧,我家也在那边!”仙道摸着黑走出工作室,“一起去地铁车站吧。”



晚上的地铁人并不多。跟流川并排坐在椅子上,地铁的窗上映出自己的脸,加上窗外一闪即逝的景物,这样凌乱的组合甚至混淆了对于时空的知觉。像是一幅随便拼起来的拼图,一种错位的眩晕感。

“……哦对了流川,差点忘了跟你说——这个周末公司野游,咱们在一组呢。”

“哦。”流川打个哈欠,“去哪里?”

“听说是日光山。”

“哦——我到了。Bye。”

“哦,那你小心。”

仙道对着那个快失去意识的背影喊道——这小鬼!真是……唉……



周末的早晨,PHOENIX门前热闹得像在赶集。

“人都到齐了吗?好,上车!”

藤真一声令下,几百号人霎时消失在几辆大巴里。在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车停在了日光山脚下。

“哇,这里的春天真是很漂亮呢!”藤真扬起眉毛夸张的深呼吸,“空气好新鲜啊!哎仙道——”兴奋的回头,却只看见花形脸上那副圈圈连圈圈的大眼镜。

“哎?仙道呢?刚刚还在的嘛……”藤真咕哝着转过身,不远处隐隐传来泽北的声音:“哎?流川呢?刚刚还在的嘛……”藤真忍不住扑哧一笑:“算了咱们不理他们俩。过一会儿应该就会赶过来了,咱们玩咱们的!”

这个时候,在某条无人的山路上……

“恩,看来没人发现我们!”仙道小心的回头看看,“我们就走这条路好了!”

“为什么走这里?”流川皱紧眉看着脚下崎岖的路。

“你自己说的,你讨厌人多的地方么。”仙道对流川笑笑,“这条路很少有人走的!”

毫无防狼意识的流川就这么跟着仙道在这条人迹罕至的路上走。不一会儿,两个人来到一片乱石遍布的河滩前。

“你走我前面好了。”仙道抓住流川的袖子,“要不你迷路怎么办。”

流川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这条路真不是一般的难走!脚下的石头滑得像青苔。一个不留神,流川踩到一块超滑的石头。虽然仙道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流川的手臂使他不至于摔得很惨,但也实在够呛——他的衣服跟裤子差不多全都湿透了。

“你这个大白痴!!”流川气恼的一把摔开仙道的手,“现在怎么办?!”

“对不起嘛……”仙道委屈的抓抓头,“这样吧,你穿我的衣服。春天的溪水很凉的。”

“我穿你的,那你怎么办?你不穿啊?!”

“当然不是。”仙道奇迹般的从包里取出一条CONVERSE运动短裤,“我因为怕下午会热所以又带了一条短的裤子来,我穿这个就好了。至于上衣么……我有穿衬衫,把它脱下来给你,我穿外套就好。”

流川看看仙道又看看自己,觉得实在不能就这样水淋滴答的出去见人,于是他点了点头。两人正在套衣服,隐隐约约竟听到了藤真的声音:“……也不知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对视了一眼之后,处于共同患难中的两人在那一瞬很有默契的想到了同一句话:绝对不可以被众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于是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想到越急越快不起来。于是当众人柳暗花明从天而降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这样一个场景——

且不论这两个人刚才在干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干什么,总之,凭着肉眼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流川的衣物被凌乱的扔到了一边,身上穿的不知是谁的衬衫——多半是仙道那家伙的——那衬衫没扣起来,敞开着露出了大半个胸膛。不过他穿着的那条裤子可千真万确是仙道的没错。再看看仙道——那小子也没比流川好到哪里去,正在“手忙脚乱的”“提裤子”!!!!

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流川敞开的衬衫和仙道握着裤腰的手。不知过了多久,藤真轻轻笑到:“要说咱们也够缺德的,人家正忙着呢,咱们连问都不问就闯进来——哎仙道,你可不要怪我们哦,咱们这就走,你们继续啊,继续!”

一大帮子人霎时如出现时一般迅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仙道过了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话一出口居然是“怎、怎么办?被看到了!!”说完后仙道才反应过来,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刚才的确跟流川OOXX了。

“……一。群。白。痴。”流川万年不动冰山脸,从牙缝里很肯定的挤出这几个字。



虽然极为不情愿,两个人还是很快赶上了企划组的队伍。众人看向他们俩的目光十分诡异——就是“终于让我逮住你的狐狸尾巴了”那种同时包含得意狂喜惊讶等诸多成分的目光,同时又有点点同情这两个没有经验的家伙。仙道拼命无所谓的笑,但这种时候,越想光明磊落越是光明磊落不起来。

总算熬到要下山了,眼前出现了一座吊桥——大概五十米长,窄得只容得下一只脚,麻绳结成的护拦低到腰际,微微一点风来便在两山之间摇来晃去。耳边传来藤真亮亮的笑声:“哎呀,怎么办,我有恐高症!”花形的声音:“那待会儿你走我后面,这样你就不会怕了。”藤真笑笑,转向仙道说:“喂,你走吗?”仙道下意识的瞟了流川一眼,藤真没有放过这个微小的动作。

“你去吗?”仙道捅捅正在出神的狐狸。

“不去。”十分干脆的答道。

“那抱歉了哦,我跟流川原路返回好了。”仙道抱歉的冲藤真笑笑。

“……怎么,又想说‘经纪人不用一起来’,是吧?”泽北冷不防的说了这么一句。这小子!仙道牙痒痒的想,刚才看到水边那一幕,他居然没有上吊,原来是留着现在来传播醋文化!

“这样啊。”藤真宽容的笑,“没关系。等会儿在山下会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冲流川一笑,“不过流川,你不走吊桥,是不是也有恐高症呀?”



陪着流川慢慢的下山,仙道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喂,你真有恐高症呀?”

狐狸不答话,仙道当他默认。

“你居然恐高呀?!”本来是想大大嘲笑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恐高真是没名气”,后来转念一想,在这个问题上恐怕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毕竟没有哪里说过男的就不能恐高。狐狸牙尖嘴利,这些反驳的话他未必就想不到。因此仙道决定还是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下山的路比较好走。仙道觉得好象才几分钟的时间,自己和流川就已经站在山脚下等藤真他们了。然后没过多久就被稀里糊涂的丢上了车。

回到家,浑身是汗的仙道放下包就直奔浴室。沐浴液清爽的薄荷香霎时盈满了整个空间。仙道眯起眼睛,细密的水流欢快的冲在他的脸上。说起来,这是自己第五次参加公司的野游。虽说今天不算是最美好的一次,但,绝对是最难忘的一次。生活多美!仙道眯着眼睛笑,嘴里稀里哗啦的唱起一首古里古怪的歌来。



四.


作音乐这种事,说慢也慢,说快倒也还是蛮快的。继流川之后,三井、清田的唱片曲目也已初步完成,只有樱木的还差一支单曲——唱片界普遍的做法是至少保证每张大碟中有七到八支单曲,这样才能够避免新人唱片所独有的单薄感。但是如果真的没有创作的灵感,仙道也绝对不会勉强自己拼凑数目——毕竟,一支粗制滥造的单曲对于整张唱片的影响远远高过六支好单曲。就算前面的再怎么精彩,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录音工作倒真不是一般的顺利。起用电脑器材虽然代价昂贵,但它独特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幸好如此!否则花形拼着跟仙道同归于尽也要阻止他这样耗费公司资产。有一次仙道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为了公司居然可以那么罗嗦,忍不住笑着抱怨了一句道:“花形你简直像我妈!”旁边的藤真笑得快断气。花形为此还生了好久的气,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他一见到仙道就把脸转向一边。

除了樱木在录音过程中经常性的犯点令人哭笑不得的小错误,诸如唱到一半突然打个喷嚏或提出要上洗手间之类,其他三个人做的都非常不错。虽然一开始对清田的印象并不是非常好,但听过他的RAP跟ROCK之后,仙道明白自己再也不能用“一般”这个词来形容他。还有三井,那种带着微微沙哑的淡漠嗓音,就像是萦绕在指间的烟草味,一种灰色的华丽。

至于流川么……

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现在无论如何出色仙道也只觉得理所当然。自从上次野游回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变得极少。一方面是由于两人都实在太忙,仙道要负责剩下三个人的单曲制作和编曲,而流川也需要抓紧时间录音争取早日出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某两个属喇叭的小鬼,从野游回来那天开始便跟上了发条似的到处跟人乱讲一气。现在连PHOENIX门口扫街的欧巴桑都能倒背如流绘声绘色的告诉别人说,这间公司有两个小子在僻静处OOXX被当场抓住,其中一个跳楼一个服毒云云。最可气的是,听人家说,那天野游木暮因为发烧住院没有参加,而三井借口自己半岁的小侄女扭到脚需要人照顾,于是也失踪了一天。等樱木清田两人奔到医院时意外的发现三井正坐在木暮床边打瞌睡,当下居然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便添油加醋的把仙流二人的所作所为现场表演了一番。三井还好,听说木暮那家伙笑得晕过去两三次,从此每天上班远远看见仙流都绕道,生怕在人家面前笑得太嚣张会很失礼。

本来对于这些事情仙道可以完全的无所谓。只是,像流川这样的新人歌手,要是被传出跟制作人有些扯不清的关系,这对流川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仙道沉吟着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站起来走到窗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五月的阳光清澈透明,有鸽群划破深浓的蓝天,阳光下眩目的雪白仿佛五月里最明媚的一道春光。正在出神,桌上的电话尖叫起来。

“喂仙道,我是藤真健司。昨天交代你的事,跟你姐姐联系好了吗?五分钟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不要迟到。”



藤真的办公室在十九楼。仙道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藤真上班时从来不会遇上电梯故障。

走进老板办公室,四个歌手连同那四个恨不得与他们变成连体婴儿的经纪人都在。仙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是最后到的那一个。

“各位请坐。”藤真笑着轻轻抿了一口茶,“唱片录制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因此下一阶段各位的工作重心就应该转移到宣传方面。今天把各位叫来的目的就是对下一阶段的工作做一个安排。仙道,由你来宣布吧。”

“我想刚才老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仙道微微一笑,“现在的工作重心是宣传,所以请各位经纪人配合公司作好新人歌手的宣传工作。昨天我已经跟各位经纪人联系过,所以待会儿就请经纪人带各位歌手去设计所设计唱片封套和宣传海报。——设计所还是原来的那一个,牧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对吧?哦顺便说一句,那个设计师是我老姐,所以各位不必感到拘束或是紧张,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直接提出跟她讨论——毕竟,你们自己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我想就各位的曲风提一点我个人的建议。”仙道低头取出一份设计案,“樱木的曲风是硬摇滚跟重金属,所以封套设计一定要有同样强烈的视觉震撼效果;三井的是蓝调摇滚,我建议采用比较内敛沉郁的风格;流川……流川的是POP和抒情摇滚,所以最好采用同时包含艺术气息和流行时尚的风格;清田的因为是迷幻摇滚,所以我建议最好不要用照片作唱片封套。”

“呃??那我的唱片封套怎么办?!”清田是个沉不住气的小鬼。

“关于这个我会处理。”仙道一笑,“你的唱片封套我来负责设计。”

“你行不行呀???”一脸欠扁的怀疑表情。

“等设计出来你再评论好吧?——行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请各位经纪人抓紧时间带歌手去设计所吧。——我刚才的话,如果各位觉得有道理,就请告诉设计师以便设计工作的顺利完成。”

刚想跟在众人身后走出办公室,藤真笑笑的声音响了起来:“仙道你等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仙道站住脚,嘴角邪邪的向上一挑道:“把我打入冷宫那么久,难得今天还想得起我来,在下真是倍感荣幸呀~~~”

“你少阴阳怪气的!”藤真忍不住笑着捶了他一拳,“其实还是那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到PHOENIX来?我听说你爷爷过世后留下了一间很大的唱片公司,你干嘛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做反而跑来这边当制作人?”

“天,藤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9次问我相同的问题了!”仙道皱起眉,“看来罗嗦也会传染呀,藤真,以后少跟花形玩知道么?”

“跟不跟他玩是我的自由,现在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来PHOENIX?”

“……呃藤真呀,今天天气真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现在是上班时间。”藤真气定神闲的喝茶,“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其实是因为我喜欢作制作人啦。”仙道将眼睛移向窗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进PHOENIX只是因为我喜欢它——毕竟,它是全日本最大的唱片公司么。”

“哦?我不这么认为。”藤真沉吟着放下了手上的杯子,“你知道么?有人说过,经常微笑的人往往有着不可告人的真实内涵。仙道——”他正视着仙道的眼睛,“你的面具下面,又隐藏着怎样的真实呢?”

仙道脸上的笑意敛去,藤真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跟你不笑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算了,既然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那现在你就回去工作吧。午饭还是一起好么?”



与此同时,在某设计所里……

“各位好,我就是本次负责为各位设计唱片封套跟宣传海报的设计师,我的名字是仙道由美,请多指教。”

流川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微笑的女人——他们家的人都很爱笑么?家族遗传还是后天影响?

“为了使拍摄工作顺利有序的完成,请各位按顺序进拍摄室。首先是流川枫先生——”流川站起来,由美眼神锐利的扫了他一眼,又笑道,“请您跟我来,其他人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候片刻。”

“我KAO!!凭什么是他先呀??!!那小子怎么次次都是第一个??”樱木万分委屈的抱怨。

“算了。”木暮长叹道,“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樱木你也不想想,这个设计师是仙道的姐姐耶!所以,唉……”千言万语融入一声含义丰富的长叹里。

当其他人正在外面苦大仇深的抱怨时,流川的拍摄工作已经开始。他的样子有点拘谨,不太自然的做着由美要求的造型。

“流川你不用太紧张,我们慢慢来,没关系的。”

由美对流川微笑,这个孩子大概跟阿彰差不多年纪吧?很奇怪,他浑身似乎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吸引力,而且这种吸引力不仅仅由于他漂亮的外表和颀长的身材。阿彰那小子昨晚心急火燎的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哀求自己一定要多多关照这个叫做流川枫的男孩子,看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吧流川,我们先休息一下,聊聊天什么的,你看好吗?”希望这样能缓解他的紧张情绪。至于聊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毕竟还是初次见面,也不晓得这孩子对什么话题比较感兴趣。恩……如果说只能聊双方都很熟悉的话题,大概就只有阿彰那小子了……

想想自己的弟弟有哪些东西是可以跟人家交流的……唉,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牺牲阿彰一次了。老弟你可别怪我!由美暗暗的对天祷告道,要是你的牺牲有价值的话,老姐我回头一定给你烧纸……

“咱们来聊聊我那个弟弟吧。”由美笑脸怡人的开口道,“流川君别看他平时厉害,其实小的时候他可是最令我父母头痛的问题人物哪~”

流川挑起眉毛——那家伙?问题人物?

由美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那小子呀,9岁的时候因为暗恋的女孩子全家移民去了美国,一气之下灌了我爸爸的两大瓶烧酒,结果被送进抢救室里,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

“12岁的时候阿彰疯狂的迷上了歌曲制作,结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背着一床棉被跟一壶水离家出走去找小室哲哉,结果隔了一天后在家附近的一根废弃水管旁边找到,浑身被蚊子咬的像如来佛的头发……

“14岁的时候……”

结果流川的拍摄工作完成的不是一般的顺利。由美微笑着送他出来,心里只是暗暗念佛。



第二天一早,经纪人与歌手齐聚于仙道的工作室。

面前有三个档案袋,最上面的是三井的,最下面的是流川的。仙道很刻意的命令自己自然的拿起第一个档案袋。

老姐果然了不起。三井的照片每一张的感觉都非常好。以灰色调为主的设计,既突出了三井专辑的名称《GREY》,又为整张唱片平添了一份优雅和凝重。仙道选出一张放到一边,初步决定把它作为唱片封套的首选。

慢慢打开下一个档案袋,是樱木的,同样出色的设计。整套设计以黑白两色为主,巧妙的运用了光与影的和谐感。作为一张重金属唱片来说,它最抢眼的地方应该是樱木的头发,在平面的黑白之间突出这样耀眼的火红色,沉郁而不失华丽,有一种奇特的魅惑之感。仙道同样挑出一张放到一边,其他的又放回档案袋里。

流川的……

!!!!!

“……流川……”仙道的眼睛在流川的照片上出差,一只手瞎子似的摸索着碰碰流川道,“流川你做我老婆吧。”一边说,一边提放着旁边随时可能挥来的灾难性的老拳。

“你有病呀??!!”流川恼羞成怒。

仙道笑着不说话。那照片实在是非常棒的设计,那上面的流川感觉完全不同于平时那个只会打瞌睡的小男孩。为了突出流川唱片的名称《DESTINY》,整套设计充满了一种宿命感。与樱木的相同,整套设计同样只采用了黑白两色。黑色微敞的衬衫,唇边轻轻衔着的一枚十字架还有唇畔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魅惑笑意——简直是PERFECT!!仙道拿着照片开始发愁——根本挑不出来嘛,每一张都很适合做唱片封套。

正想着时,藤真走了进来。

“我听说照片已经取出来了,所以打算过来看看。”藤真说着,一边走到仙道办公桌前拿起照片随意的翻看着,“哇,好棒的设计!仙道你老姐真是不得了!”

仙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这会儿他正忙着跟流川找话说。

“哎?你没戴那条链子么?就是那条有个锁形吊坠的链子?”

“干嘛??”流川拧起眉头。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那条链子很好看。”仙道笑得人畜无害,“流川,为了答谢我——顺便答谢我老姐为你拍出那么棒的照片,不如送我一个钥匙形的吊坠吧?”

“有本事就自己做!!”流川撇撇嘴。

本来这些对白在仙流耳朵里再正常不过,顶多算是比较八卦的玩笑话,但在此刻已经有某种错误意识的众人耳朵里,这些话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打情骂俏。泽北手上的文件差点被捏成纸浆,偏偏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又由好奇转向了怜悯,泽北的脸色也开始由白转绿。

“那暂时就请各位先回去吧,下午我会通知各位经纪人来取照片——老板你也要走了么?”

“是呀,我先回去了。”藤真口里应着,跟在众人身后走出了工作室。

“哼!不就是个破制作人,狂什么呀??!!”一出门,泽北便狠狠的踢了一下走廊旁的垃圾筒。

藤真转过脸,要笑不笑的瞥了他一眼道:“泽北,你今天的早餐吃的是什么呀?酸醋泡柠檬么?”

“恩??”泽北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那可奇怪了。”藤真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跟泽北说话,“怎么一股子酸味儿……恩,大概是某个醋坛子翻了吧,待会儿记得把它扶起来。”

没等泽北反应过来,藤真已经轻快的走到前面去了。唉,仙道那家伙也真是,到处惹是生非。泽北这个人并不简单,但他的对手是手段那么高明的仙道,真的是很不幸。

五.


除流川以外,其他三人的唱片封套均已最终敲定。无论是挑剔的歌手还是同样挑剔的经纪人,看过以后都表示很满意。那天下午仙道特意把流川的事情搁到最后,为的就是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具体讨论究竟采用哪一个方案。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言不及义。

“天,简直是完美!你知道么?这大概是我老姐这辈子最成功的设计了!”仙道的眼睛继续在照片上出差,口里第无数次的感叹道。

“至于么你……”流川小声嘀咕。

“……尤其是这一张,这种邪恶的美感……”仙道继续在他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神游,压根没听见流川的话。

流川微微瞥了一眼那张照片,皱眉道:“你要的话就拿去呀。”

仙道蓦的抬起头,扬着眉看着流川一脸惊愕——流川他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吗??恩,还是别想太多吧。仙道暗暗忖道,自作多情可是很毁形象的。当下也没说什么,一笑了之。

已经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宣传计划都会被打乱,势必会影响到流川唱片的发行。藤真一早打了通电话过来问这件事,说已请来另外几名制作人和设计师帮忙决定究竟用哪一张照片作为流川的处女大碟的封套。经过一场语言上的拳打脚踢,大家最后得出的一致结论是 ——那张衔着十字架的最适合。

事实上仙道几天前就跟老姐仙道由美通过电话,而由美的意见也是那张十字架的最好,比较符合专辑《DESTINY》所要强调的宿命感。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而自己潜意识里也支持这些看法,那么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让流川点头——这应该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毕竟,把这张处女大碟做得尽善尽美,这是所有人都期望得到的结果。

打电话给泽北联系流川,仙道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听明白泽北到底说了些什么——“流川病了,在家休息”;问他是什么病,他蚊子哼似的说“胸口痛,老毛病了”;问他流川家的电话号码,他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道“不知道”——那种集不耐烦藐视敷衍于一身的腔调,仙道几乎可以推想出那小子是在以一种多么经济的方式振动着自己的声带和面部神经。

已经没有时间了。联络不上流川,而且结果必须在今天下午4点半之前报上去,那就先把那张十字架的交上去好了,反正流川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



两天以后,仙道在公司餐厅遇到了泽北。

“流川他好一点没有?”毕竟是问他,仙道也不好问得太细。

“干什么?!”白眼一翻如临大敌。

“没有。如果他已经来上班了的话,请通知他下午一点钟到我的工作室来,我有事必须告诉他。”面对泽北时总感觉自己连笑都懒得笑。

“仙道彰你很过分知道吗?”泽北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以后你最好少插手流川的事!!”

“……你大概搞不清状况吧?”这家伙提前进入更年期了么?仙道皱起眉,一脸莫名其妙,“作为制作人,跟歌手商量唱片封套问题不是死罪吧?”

“仙道彰我警告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别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对此可是了如指掌……你进PHOENIX的真实目的,假如我把它一五一十的告诉老板……”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谈笑风声的藤真,“到时候,你的下场就会很惨……”

“……那么你有证据吗?”仙道的嘴角微微一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你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的发现吗?——我也顺便给你一个忠告吧。想把我扳倒,凭你的话是完全没可能做到的。要是恶狗咬了我,我决不会反咬狗,但我会用棍子打他。明白了吗?”

“仙道彰!!”泽北死死的盯着仙道的眼睛,“你不要以为我只是在恐吓你!!”

仙道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有意提高了声调道:“那么可怕的泽北荣治同学,下午记得通知流川过来可以吗?——恩,作为非非常常了不起的经纪人,你当然也可以跟来。不过预先声明一点,我的工作室里只有两把椅子。”说完,他从容的将泽北抛到了身后,径直冲藤真走去。



回到工作室,心情却丝毫不见轻松。

泽北荣治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说对自己加入PHOENIX的真实目的了如指掌?!难道是听说了什么?!刚才又为了流川唱片封套的事被藤真叫去训了一顿,大意是说仙道的速度慢得可以与残废乌龟媲美云云。仙道无意识的捡起一张报纸,慢慢的将它揉成一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件事乱得叫人理不清头绪。

正在心烦意乱的揉纸团子,流川推门进来了。

“哦你来了。听说前几天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仙道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流川身旁,勉强冲他笑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唱片封套我已经帮你定下了那张十字架的,没什么问题吧?”

流川蓦的站起来,眉头紧紧的拧着道:“这怎么可以??!!”

——我明明有说过那是给你的。

“怎么了?”仙道也拧起眉头。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又添一丝无名火,“我觉得那张照片是最适合你的唱片风格的呀!”

“你太自以为是了!!”流川一气,话说得又急又冲。

“你也有够任性的!!”仙道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这么些日子以来,辛辛苦苦所做的这一切——加上刚才被泽北威胁、被藤真训——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现在反而被人家指着鼻子骂,这算什么事??!!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再怎么争吵除了精疲力竭之外什么都不会得到。当天下午,流川离开工作室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讨厌你。”顿了顿,又接道,“这个样子。”

本来如果把这句话恢复为正常语序的话应该是“我讨厌这个样子的你”。但仙道正在气头上,偏偏忽略了后面那个至关重要的定语。

“很遗憾,我也不是非常喜欢你。”

仙道的最后一句话如是说。



对流川说了言不由衷的重话,自己心里首先就不好受。

诚然,自己当时千不该万不该说那些混帐话,但流川他那么激烈的反应,实在令人一时无法接受。若是单单对封套的事情不满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我讨厌你”……仙道知道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但福无双至,祸却从不单行。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喂仙道,”藤真的电话,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明天要去PHOENIX的一分部举行新人歌手的新闻发布会,制作人必须参加。9点半准时开始,不要迟到。”



PHOENIX一分部位于地段繁华的银座。等仙道开着他那辆白色丰田赶到的时候,停车场已经处在爆满的边缘。

不会吧,难不成又迟到了!仙道一边两步并一步的爬楼梯一边在心里惨叫。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走进会场后仙道发现,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魔鬼藤真的刻意安排,整个会场里唯一空着的位子居然是在流川旁边!!

做人不该太绝这个道理,仙道从上小学开始就能够深刻领会。所以不管多么尴尬如何难堪,仙道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流川长长的刘海垂下来,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请各位雅静,现在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藤真微笑着站起身来,“首先我谨代表PHOENIX向各位的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

藤真这家伙的社交能力足够让他在这种场合里游刃有余。仙道模模糊糊的听到开始有记者提问,问到自己时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面无表情的背诵一遍。听说男人看表是种很尴尬的事,但如果是为了摆脱另一种更尴尬的处境,这样做也应该值得谅解。可惜天不从人愿,仙道每抬一次手腕都会懊恼的发现,隔了那么久,那似死非死的分针居然才懒洋洋的朝前蹭了一格。

等仙道第无数次抬腕时,耳边模模糊糊传来藤真的声音:“……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光临……”谢天谢地!!仙道第一个站起来,结果却是最后一个离开大厅。

走在专用通道上,流川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幸亏及时抓住旁边的窗棂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又来了,那种熟悉的疼痛,就在胸口上,那种感觉就好象是一把沉重的黑色铁锤在一下一下缓慢的击上来,就像是整个胸口都被铁链紧紧的绞住了,一种闷到令人窒息的痛楚。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样带着眩晕感的疼痛几乎使流川忍不住要呕吐出来,可是身边还有别人。

一直默默跟在流川身后的仙道察觉到流川的异常,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便一把扶住了流川的手臂。流川咬牙,用力摔开了仙道的手,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走。

“流川枫你不要这么任性了!”仙道重新抓住流川的手,眸中有凌厉的愤怒,“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滚开。我的事……不要你管。”流川用力掰开仙道的手,无奈胸口痛到连呼吸都无力继续,更谈不上要挣脱他人的束缚。

“仙道彰你放尊重点!”泽北从旁边抢上来,“大家都在这里,你这样不觉得……”

“你给我闭嘴!”话虽是对泽北说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流川的脸。

“好了都不要多话了。”藤真沉下脸喝道,“有什么事回公司再说。”

仙道愤然放开手径直走了。后面的樱木与清田面面相觑:“哎??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么……”



几个星期以后的某个中午,藤真跟花形躲在公司餐厅的一个角落里咬耳朵。

“我觉得好奇怪!”藤真努着嘴,用筷子胡乱的扒饭,“仙道那家伙最近跟流川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一见面就直眉竖眼的。”

“恩?我觉得没什么呀!”花形扶扶眼镜,“不瞒你说,销售部每隔一天就会接到仙道的电话,心急火燎的问流川的唱片销量如何——哎呀,藤真,你要想办法阻止他这么耗费公司的电话费呀!”

“仙道那家伙最近老约我去泡酒吧,”藤真又是皱眉又是笑,“那天他喝得烂醉冲我胡说八道,问我什么叫‘惦记’。我告诉他,惦记就是‘欠你债的人出了海,而你听说那片海域最近经常翻船’。结果,我不单被那家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连那晚的酒都是我请的。你倒说说看,这算什么事?!”

“啊?”花形也忍不住笑,“有意思,我前几天去仙道的工作室,老远就看见流川在那儿站着发呆。我以为他有事要跟仙道谈就没去打搅——没想到等我过了一个多小时再去的时候他还在那儿!我看他快站得发芽了,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恩,一定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件事吧。”

“哼,两个人都是死鸭子嘴硬!!”藤真扑哧一笑,又轻轻蹙起眉道,“唉,他们老这样闹下去也不象话——让别的职员看着这算什么事呢?”又像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天我太忙,也忘了问你流川他们的唱片销量怎么样……”

“可以说相当不错。”花形笑笑,“从ORICON大碟榜的排行情况来看,流川的专辑初次上榜就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樱木、三井、清田的分列3、4、5 位。”

“哇!这可以说是PHOENIX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成绩了哎!”藤真惊喜交加,忽而又若有所思道,“恩,我想,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解决仙道跟流川之间的问题哦……”



PM2:35 PHOENIX会议室

“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是通报好消息。”藤真笑嘻嘻的啜口茶,“这一回咱们旗下的歌手成绩非常不错。按PHOENIX的惯例,公司会出面组织一个庆功PARTY,时间定在明晚8点半,届时请各位务必参加。”

“对不起,我可以不参加么?”流川的声音,凉凉的像水一样。

“你想听我的意见?”藤真从茶杯口抬起眼睛,似笑非笑道,“我的回答是——不。可。以。想想看,你的唱片成绩是最好的,可以说你就是明晚的大主角,你不来那谁还敢来呀?——倒是泽北,”换为一种无比体贴的语调,“我看你感冒挺严重的,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你明晚就不用来了,你说好吧?”

泽北瞠目结舌,准备用来擦鼻涕的纸巾停在了半空中。

“那老板大人,我姐明晚找我有事那我可不可以……?”仙道讲的是实话。

“还是那句话,不。可。以!”藤真微微仰起脸,慢条斯理道,“作为制作人,你做出的唱片成绩那么好,明天的主角应该是你跟流川枫哎!你不来,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呀?”

藤真这个人讲话就是这么惹人遐想。也罢,去就去,该气的也气过了,该冷静的也冷静过了,老跟流川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是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第二天晚上,PHOENIX某个被改为临时PARTY会场的会议室。

“哎藤真,”花形悄悄捅捅旁边笑嘻嘻的老板,“我怎么觉得你的计划根本没作用呀??”

藤真顺着花形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流川一个人靠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的啜咖啡,再看仙道,那家伙正跟樱木三井清田几个混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打牌。藤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勉强没有当场发作。他定定神,神不知鬼不觉的朝仙道走过去。也不急着打断,藤真站在一边且看那厮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没想到当年在牌桌上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仙道彰也有今天!看着结果,藤真大乐——

第一局,仙道输。

第二局,仙道输。

第三局,仙道输。

第四局……第五……………………

“刺猬头你到底会不会打呀??!”樱木实在忍无可忍,“你这种水平会连底裤都输给本天才的!”

“是哦!”藤真阴森森在仙道背后发声道,“我说,让我来替你吧,你过去那边喝咖啡。”

“哎呀本天才也不想玩了!”樱木哇哇大叫着站起来,“头昏脑涨的,咱们去放星光棒吧!”

“好呀好呀!”仙道跟着乱叫,“去放星光棒!!”

藤真大口深呼吸,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给我乖乖的过去那边喝咖啡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哪会不明白老板的心思呢?仙道痞痞的笑笑,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几根星光棒,一溜烟跑到了流川面前。一瞬的犹豫之后,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流川的手肘,在老拳挥过来的那一刻适时的将星光棒送到了流川的鼻子下面,小声道:“给你,别气了好吧?”

流川白他一眼,板着脸不开口。

“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的……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仙道怯生生的说。

“……”装聋作哑ING。

“流川——流川——流川——”鬼上身似的念个不停。

“……”无动于衷ING。

“流川,其实你早就想和解了对吧?”孤掷一注了,不管怎么样,听他骂人总比一言不发来得痛快。

“……你怎么还不去死!!!”总算是开了金口,虽然这个金口满是未消的火药味。

“我死了你怎么办?”仙道大着胆子摸摸流川的头发,“要是以后没人气你,那日子多无聊呀,你说对吧?”

“滚开啦大白痴!!”白眼一个接一个,身子却不见动弹一下。

一旁的藤真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耳边传来樱木快活的大嗓门:“喂老板,过来开香槟啦!”他转过脸答应了一声,又冲着那两个人喊道:“喂,那边的两个人,别只顾着联络感情,过来开香槟啦!”

“对呀,死狐狸你快点过来!!”樱木怪叫道,“过来跟本天才拼拼酒!!”

“哼,大白痴,谁怕你!!”小狐狸摩拳擦掌。

香槟酒与星光棒,乱七八糟的歌声和欢笑声。凉凉的夜风吹过来,像一束轻薄透明的纱轻轻拂过面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满足。仙道靠在椅背上远远望着流川,轻轻的笑了起来。



六.



“喂,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超级无敌花痴男,你打算用口水来造瀑布呀?!”藤真一巴掌把仙道打回现实。

“不去陪你的眼镜王子?”仙道反手抓住藤真的爪子,痞痞的一笑道,“不过今天真要感谢你呀亲爱的老板!!”

藤真急忙对天作揖道:“谢天谢地!我只求你们俩别给我惹麻烦就好!”

“我发誓不会。”仙道朝流川的方向瞟了一眼道,“不过说实话,我至今都不懂他这次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没长嘴不会去问问他?没见过那么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跟人家吵架!”藤真撇撇嘴,“行了咱们也别坐着,过去跟他们喝两杯吧。”

“我还要开车。”仙道耸耸肩,“你看起来起码年轻了80岁哎藤真!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么?”

“……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我不跟你翻脸。”藤真保持面无表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刚接了一个电话,说你那位爱闹别扭的小红帽已经被定为本届红白歌赛白组的特邀歌手了。怎么样,这个理由值得喝一杯么,大灰狼?”

“……咱们去喝两杯吧!”仙道霍的站起,拉着藤真就朝樱木他们那边走。

“哎?某人不开车了么?”藤真挑起眉毛。

“大不了走路回家!”

藤真大笑起来——走路回家?连车都开不了的话还走得了路么?



后来藤真才发现,每个人——只要是喝了酒的,包括自己,都是先于仙道倒下的人。

所有人都已经分不清主谓宾定状补,樱木跟清田两个变成了半流质,滑在桌子下面连捧都捧不起来;木暮举起左手纳闷的想那上头怎么会有20根手指头;藤真早就靠着花形睡的一塌糊涂,就算把他卖了相信都不会有什么困难。整个会场唯一保持相对清醒的两个人,一个是向来滴酒不沾的模范男人花形透,另一个是灌得不太多所以仍然保持正常坐姿的仙道彰。

“……仙道,我负责送老板跟其他人回去,你——”花形一边大气不敢出的抱起藤真,一边冲着流川努努嘴,“听说你家跟流川家很近,流川就交给你吧。没什么问题吧?唉——醉成这个样子!幸好明天是周末。”

仙道郑重的点头——老天明鉴!他仙道彰此时只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真的只是一点点!!

流川这小狐狸的过人之处直到今天仙道才完完全全的认识到。他在所有正常东半球人都醒着的时候梦周公,却在大多数人倒头打呼的时候精神百倍——比如现在,他嘟嘟哝哝的靠在仙道的车里,眼睛亮亮的,像小猫的瞳孔,溶着一点水汽一样微微带点邪气的兴奋。

仙道努力命令自己全神贯注的只盯着前面的高速路面看。但流川不听话,身子坐不住似的直往下面滑,最后干脆整个一歪靠到了仙道的肩上。

“流川……流川别闹!”软软的头发弄得自己好痒。

流川哼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咕哝了一句什么。仙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那小鬼说的是——“别不识抬举”。

仙道失笑。料想这种样子就算不被交警拦下来,想要安全回家的话估计也要开上一夜的车(根本开不快嘛)。所以,干脆一扭方向盘,将车停到了高速公路旁。暗黄色琥珀般厚重的灯光洒进来,车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那个,流川,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不知过了多久,仙道打破了沉默。

“有话就说啊。”不耐烦的声音,看起来睡着只是早晚的事——这小鬼睡觉从来不会拣时间。

路灯忽的一黯。细细的月光钻进来,银色里有一抹极浅淡的绿,能嗅到里面微微的薄荷味,与空气中细小的微凉的酒精味道缠绕起来,缓慢的旋转。舞蹈。沉沦。融化。

“……我不明白,那次你为什么冲我发那么大的火?”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是这句话,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恩?哪次?”迷迷糊糊的。

“就是唱片封套的事。”仙道偏过头凝视着流川的眸子,“本来这并不是个严重的问题呀。”

“……你是真笨还是装傻?!”流川皱起眉,“大白痴……我不跟你乱扯了,让我睡觉。”说着身子一歪就要躺下来。

“哎流川你先把话说清楚呀!”仙道不假思索的一把将流川捞起来。

“……因为我说过那照片是给你的。”快没意识了,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

听到流川回答的那一刻仙道完全说不出话来——恩,流川从来不会说假话的,而且不是还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么?而且……仙道发现自己其实是在拼命的找理由,证明自己为什么应该相信一个喝醉的人的话。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仙道自己醉得也不轻。

总之谢天谢地!流川总算是原谅了自己——还没等仙道把这句话完整的抒发出来,小狐狸嘟嘟哝哝的又开口道:“……你不要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没……那么……容易……”

仙道啼笑皆非——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刚才那些“流川从不说假话”、“酒后吐真言”之类的现在通通变成了大石头,噼里啪啦的朝着自己砸过来。叹口气,仙道重新把车子发动起来——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这醉鬼睡成这种样子,再不走的话一定会着凉。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蓝的云层像枯萎的玉兰花瓣般蜷曲在天空中。仙道醒来的时候,流川正坐在窗边默默出神。玻璃小几上放着一个陌生的药瓶和一只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仙道留神看了看药瓶上的标签,似乎是某种镇痛剂。

“流川你……没事吧?”难道是胸口又痛了?

流川淡淡的将眼神从窗外撤回来:“……你喜欢篮球?”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屋角。

仙道下意识的望了望屋角躺着的那个饱经沧桑的橙红色光头胖子:“啊,没事的时候常出去打。”

“我现在想出去打球,你跟我一起。”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现在……啊……”仙道苦着脸站起来道,“昨天醉成那种样子,你难道不会头痛??!”

“你不去?”淡淡的三个字,威胁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我不敢不去。”自己的七寸被人家捏着呢,欲哭无泪呀简直是!!



刚刚走到离家不远的球场边,猛听一个粉红色的女声轰的一下炸了起来。

“仙——道——先——生——”

两个人同时回头,流川是被吓的,仙道是一脸又惊恐又好奇的表情。

“哎?原来是相田小姐,你好。”相田弥生,新闻界很有名的一位记者。

“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巧呀仙道先生!是这样的,我近日准备为PHOENIX作个专访,有些问题想先请教一下,不知仙道先生现在有空吗?”摆明的让人不好拒绝。

这也真是太“巧”了吧,刚遇上就有问题要请教——流川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场所谓的“偶遇”绝对至少让这位相田小姐搜肠刮肚的策划了三天三夜。

“那个……流川,要不你先等我一下?——篮球在这里,你先自己练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流川恨恨的一把夺过篮球走向旁边的球场。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篮球轻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刚投的那30多个篮均因用力过大而无一投进……faint!都投30多个了,那家伙还在磨蹭些什么!!??

被亲卫队从幼稚园一直楔而不舍的追了那么些年,流川好歹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虽谈不上完全懂,但“一个女的看见一个男的眼睛变成心形这意味着什么”这样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手上的篮球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流川简直怀疑那是不是一个伪装成篮球的气球。

投到快一百个的时候,仙道施施然踱了过来。

“轻点没关系吧?还是说流川你想拆了篮架当柴烧?”笑得欠扁亿次方,“我视篮球如女朋友,你这么虐待她,我可不答应呢。”

“……你女朋友还真不少呢!”实在是气狠了,这句话不经大脑直接从嘴里跑了出来。流川甚至没来得及想想,就算自己当时动机单纯,这样一句话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也是很容易引发联想的。

仙道愣了五秒钟,接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像水底的泡泡一样浮上了他的眸子:“流川,你刚才趁我不在打劫酱菜厂了?”

“??”这白痴发什么神经??!!

“要不为什么满身的醋味儿?”仙道夸张的皱起鼻子嗅嗅。

“!!!”暗中握紧了拳头。

“哎流川你去哪儿?不打球了么?”

“……我打够了,要打你自己打。”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明白自己闯下大祸的仙道吐吐舌头追上流川:“恩,既然你现在不打算跟我说话,那就认真听我说——你知道吗?你已经被选入红白歌赛的白组了哦!”只求他在高兴的同时能够忽略掉某些记忆。

流川的脚步蓦的停顿。他抬起头,不敢相信似的望着仙道微笑的眼睛。

“真的,PHOENIX只有你一个入选,祝贺你。”仙道笑意更浓,顺势又道,“那流川,你还生我的气么?刚才跟相田小姐……”

“你跟谁讲话是你的事。”口是心非吧?仙道心有余悸的偷眼看看白皙皮肤下清晰的青筋。

“那,昨晚你说你不原谅我……?”

流川叹口气,望着仙道一脸似笑非笑:“蠢材,醉话你也信?!”

仙道死机ING……………………



几个星期以后,PM11:30,渔夫酒吧

“对不起迟到了。”仙道笑笑的声音,毫无诚意的道歉。

“我习惯了——你哪天不迟到哪天肯定火星要撞地球。”越野托着腮数面前的空瓶子。

“刚陪流川去彩排嘛——你知道,红白歌赛就在明晚,所以……”一边说一边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男人果然是重色轻友的动物。”越野歪起嘴角笑笑,从仙道手中接过瓶子。

“大家彼此彼此。”仙道神情自若的对着面前造型各异的酒瓶微笑,“流川相对来说舞台经验比较缺乏,今天彩排的效果虽然不错,但我怕他明天会紧张呢……”

“你一直陪着他?”越野掏出一支烟点上,又递给仙道一支。

“恩——好久没抽烟了,现在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怀念。”仙道浅浅的吸了一口,淡蓝的烟草味不着痕迹的散逸开来,干燥而带有淡淡的辛辣,“我都不敢在流川他们面前抽烟,怕会影响他们的喉咙。”

“你小子这么为人着想还真是少见哪——这条新闻卖给相田弥生的话肯定可以上头版头条。”越野对着低低的天花板吞云吐雾,“哦对了,我听泽北说流川的身体好象不太好——听说他在录音的时候突然吐血呢!”

“有这种事?他都没告诉我!”仙道皱起眉,“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很正常的,对于某些歌手来说出现这种事简直值得庆祝!但是流川……”

这间酒吧人向来不多,沉默以后便只听得到吧台上一只音乐盒清脆的音符,水珠一样一颗一颗的敲在玻璃杯的边缘。冬夜里的音乐盒,于凄清之外更有一番柔软和温度。

“流川的病刚好倒是真的——别紧张,我指的是他前两天的感冒。”仙道沉吟着放下了手上的杯子,“不过我觉得很蹊跷,那医生居然逼他去住院!非但他死活不肯,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普通感冒哎!奇怪……”

“好了不就结了吗?”越野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我说,你该不会是……对那小子动真的了吧?”

“……如果我说是呢?”仙道定定的凝视着面前灰暗的酒瓶。

“你最好悠着点儿。”越野打个哈欠,“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你这样会分心。”

“……对了,前两天我交代你的事……”仙道回过头注视着越野。

“目前为止很顺利。不过我觉得泽北那小子怪怪的,你要提防他。”越野熄掉手上的烟头,“在事情成功之前,我可不想被请去警署做客。”

“……越野,我是说……我想暂时把那件事搁一下……”十指交叉着握住冷冷的玻璃杯。

“你开始心软了。”越野大笑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比我预料的要早。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退路——我该回去了,明天的红白歌赛,替我向你的小红帽加油。”



第二天的大半时间仙道像平常那样上班·吃饭·上班,而流川在家休息。

约莫到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仙道开始坐不住了。泽北那小子居然在这种时候奇迹般的消失不见,幸好花形及时派车把流川接了过来才算没有耽误时间。流川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这小鬼在这些地方倒是很让人放心。

逼着流川尽量吃了点东西,再一看表,已经五点半了。红白歌赛是七点准时开始,已经没有时间了,泽北却不知还在哪个外太空飘着。仙道略一沉吟,便果断的把流川塞进了自己的车里,心里只是反复的念叨千万千万不要塞车。

一路狂飙到涩谷NHK大会堂,所有参加的艺人都已经在向后台迈进。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仙道尽量把话说的简短:“不能太紧张明白吗?你有很多优势是别人所不及的。待会儿唱的时候记住以前我是怎么教你的……”



与此同时,在PHOENIX藤真的办公室里——

“老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泽北气急败坏的把一页纸拍在藤真的办公桌上,“凭什么红白歌赛仙道也可以出席?!以前不都是只有歌手跟经纪人可以去吗?!”

“请你看清楚一点。”藤真眼皮都不抬,“仙道的邀请函是主办者亲自发出的,并没有经过我这里。关于他到底为什么有资格进去,我无可奉告。”

“可是……”

“泽北荣治!”藤真啪的一下将手上的笔拍在桌上,“你作为流川枫的经纪人,现在不在NHK,却居然在这里跟我讨论这种无聊事——我建议你现在马上过去,否则且不论我会不会让你卷铺盖回家,就算是流川也一定不会原谅你。而且——”话语顿了顿,“我还有事要马上叫仙道回来。”



仙道一直在不停的抬腕看表——快7点了,泽北还是不见踪迹。看来到时候只能由自己来安排一切了——幸好以前做过经纪人!刚想抓紧时间再跟流川讲讲该注意的问题,手机尖叫起来。

“喂仙道,我是藤真健司,马上回PHOENIX来,我有事找你,不要迟到。”

“哎等一下!”仙道几乎是对着手机喊出来,“我走了的话就只剩流川一个人了,你怎么可以……”

“这个你不用担心。”藤真的声音很冷静,“泽北已经赶过来了。就这样,BYE。”

见鬼!仙道差点把手机砸出去。正在心烦意乱,流川轻轻的碰了碰他:“没关系,你去吧。”

“你一个人??!!”这怎么可以??!!

“又不是小孩子了。”流川撇撇嘴。

已经没有时间了。仙道陪着流川走向后台,玻璃门在眼前慢慢的合上了。流川凝视着仙道的眼睛,缓缓的将左手贴在了玻璃上。仙道微笑,也抬起右手,合在了流川的掌心处。0·01公分透明的距离变得不再坚硬而冰冷。冬夜的呼吸迷蒙了两人的视线。仙道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NHK会堂。

刚把车开出来仙道便瞥见了泽北匆匆忙忙撞进NHK的身影——老天在上!仙道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因为他的出现而如释重负。



“找我到底什么事??!!”如果声音也可以杀人的话藤真此刻已经横尸办公室了。

“是这样的。”藤真不紧不慢的喝茶,“这位是公司新招募的歌手小林幸子,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仙道竭尽全力扯出嘴角的30度:“你好。”

那女孩子笑道:“仙道彰先生么?久仰大名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哦!”

难道就为了这么点事?!仙道暗中白了藤真好几百眼。猛听那女孩又笑道:“仙道先生做我的经纪人好么?我听说仙道先生以前是个非常棒的经纪人呢!好不好嘛,表哥?”

“在公司里请你叫我老板。”藤真面无表情,“这件事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不过如果仙道你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是求之不得的。”

“那就拜托你了哦!我还约了朋友所以要先告辞了。再见!”

等脚步声消失以后仙道咬牙切齿的回头怒视藤真道:“想害你表妹的话就让我做她的经纪人吧!”

“其实我也知道你这家伙男女老少通吃,送她来你那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藤真笑嘻嘻道,“不过有什么办法呢?PHOENIX最好的制作人兼经纪人天生博爱,就算放支筷子在他旁边,第二天也会枝繁叶茂的开出粉色心形的花来。”

“总之我事情很多哎,没办法又做制作人又做经纪人。”仙道一口回绝。

“我知道我知道。”藤真慢条斯理道,“你一定在怪我把你从NHK叫回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他取出两张机票,“这是公司对你的嘉奖,因为你作的唱片每一张都非常出色。一张是你的,另一张你爱给谁给谁——唉,这完全是句废话。”

“那我就给你吧!”仙道坏笑着接口,“我可是早就期待着能跟你来段蜜月旅行了哦~~”

“你快给我回去收拾行李吧,等会儿还要去NHK接你的小红帽,但愿时间来得及。”



演出结束后,流川刚随着众人走出NHK大门便被仙道一把抓住扔进了计程车里。只听见仙道带笑的声音说了一句“麻烦你,东京国际机场”,那车便一溜烟消失在了街角处。眼前这一幕实在像透了私奔的某个场景,泽北满头青筋的决定在众人面前做个聋哑盲人。

天上开始落雪了。透明纤巧的冰晶柔软的飘落,让人觉得那根本就是一种舞蹈,像音乐盒里条芭蕾的小人,有点凄清,却悠扬。坐在旅客稀少的候机室里,周围静得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细碎而轻盈,像天使在振动羽翼。

“要去哪儿?”流川皱起眉,偏过头看着仙道微笑的脸。

“咱们都是做音乐的人对吧?”仙道笑眯眯。

“所以……?”

“作音乐的人,当然要去维也纳了。”



七.



波音机逆地球自转方向追赶着时间。时针倒回了六圈,清晨六时许,飞机降落在了维也纳机场。

长时间萦绕耳边的喷气涡轮机沉闷的轰鸣声没有了,但是时间差与生物钟开的玩笑还在引起精神的亢奋。机场星子一般的灯光还没有熄灭,天空却已趋于明朗。第一次踏上了梦想中的土地,周围除了机场的建筑物之外一片空旷,然而,一切优美神奇的所在已经与身体离的如此之近了。

机场位于维也纳的郊区,因此要进市区的话还得坐一段时间的车。流川因为连日的疲劳在车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仙道却一直在默默的凝视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田野、村庄、森林……维也纳到了,梦想中的音乐之都,蓝色的多瑙河,维也纳森林,交响乐、歌剧、圆舞曲,她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敲出丁冬清脆的音符。

到了市区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寻找住处。精致而古老的旅馆在厚厚的积雪下活象一个童话。双人间的设施条件很令人满意,而让仙道尤其感到欣幸的一点是,从房间的阳台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的多瑙河和人民公园。安顿好一切之后,眼看流川上下眼睑的夹角又开始小于5度,仙道急忙不顾性命的推了他一把道:“喂,你来维也纳的目的难道就是跟外国周公约会吗??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哎!”

“少烦我!”嘴里咕咕哝哝,手上胡乱的挥了一拳。

“流川枫,”仙道凶狠的狞笑,“我今天就算绑也要把你绑下去!!”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仙道最终成功的把流川拐到了不远处的人民公园。苍绿的松柏类植物深而浓郁。大概因为时间还早,这座维也纳最大的公园里几乎没有人。

“听说摸摸这座铜像,就算是天生音痴也会变出一堆音乐细胞来哦!”仙道认真的说着,伸手碰了碰那座金色的约翰·施特劳斯铜像。

“……你应该去找那种摸了以后可以增加脑细胞的铜像,白痴。”流川翻个白眼。

“你的意思是我的音乐细胞已经多到不用再增加了?——唉,你就算知道也不要说出来么,我可是很谦虚的……”仙道笑嘻嘻。

流川啼笑皆非——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翻白眼所能解决的了。冲他做了个呕吐的鬼脸,流川自顾自的继续朝公园里走。

人渐渐多了起来。从公园后门绕出来,经过运河街,眼前出现了维也纳的标志性建筑圣·斯蒂芬大教堂。流川一向讨厌教堂一类的东西,结果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跟着仙道走了进去。

“你知道么?教堂这一类地方总是会让我想到天荒地老什么的。”仙道出神的凝视着圣像下闪烁的烛光,“从小到大我的最大愿望就是拉着心爱的人进圣·斯蒂芬教堂。”

最大愿望?!流川叹气——原来这家伙从小就是个无理想无追求的蠢材。

“你以为进了教堂就可以天荒地老了么?”流川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总有一天你们中的一个会死掉。”

“这是当然了。”仙道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是我先死——留下另一个人而自己先离开,这对那个人来说是一种残忍。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忍受这种痛苦。”

“但万一是那个人先你而去呢?”流川锐利的盯着仙道,“世界上的事不会尽如人愿。”

“这样啊,”仙道弯起嘴角,“我就一把火烧了房子,乘着船在海上一直漂到老死。”

仙道是笑着说的,所以流川也只不过把它当成一句笑话来听。毕竟,要放弃一切,只为了一个人到海上做一辈子漂流瓶,这样的情节只能出现在小说里。这个社会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它太现实。

“怪不得你讨厌这些地方!”仙道醒了似的望望流川,“在这里总会忍不住谈一些又沉重又无聊的东西。咱们还是出去吧。”

“……现在出去了,总有一天你还会进来。”流川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仙道挑起眉,“我——”

流川推开雕花的门,凛冽的风声夹杂着细细的雪片飞快的滑过耳际,也带走了仙道那句音量不大的话:“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干嘛还要来?”

“恩?你刚才说什么?”流川回过头——依稀听到那家伙咕哝了一句听不清内容的话。

“没什么。”仙道笑笑,“我是说,午饭该去哪儿解决呢?”



从教堂广场走进步行街,街头音乐家们的演唱演奏此起彼伏。流川他从刚才开始心情就很不好的样子。仙道想了几秒钟,便一把拉起流川的手笑道:“跟我来!”

拉着流川挤进人群,学着别人的样子席地而坐,听那些街头音乐家们诙谐有趣的即兴歌曲。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样子,不时爆发出愉快的哄笑声。眼前的一切都很有意思。流川的嘴角不自觉的牵动了一下,眼里满是好奇和淡淡的兴奋。

仙道的聪明在这个时候充分的发挥了作用——对音乐天生的敏锐知觉令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摸清了这种歌曲的固定调子。略一沉吟,他微笑着站起来,从那街头艺人手中接过了吉他。友好的奥地利人开始鼓掌尖叫,气氛变得说不出的热烈。

流川怔怔的看着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孔。乌黑如深渊的眸子微笑着转向自己,一时竟有一种被吸了进去的错觉。这个疯子!在场的所有人也像是疯了一样,兴奋的跟着旋律拍手。是谁说维也纳是忧郁的?眼前这个维也纳就像一幅被泼了浓重油彩的画,多的只是活泼与艳丽。

歌词乱七八糟。这种烂水准一听就知道也是临时编的。流川听得稀里糊涂,连蒙带猜的也只弄明白了一句什么“如果他愿意给我一个微笑/我就马上带他去圣·斯蒂芬见牧师先生”。人群哄闹起来。等仙道唱完最后一句交还吉他的时候,爱打趣的街头艺人笑嘻嘻的问道:“不知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认识歌里所唱的那个‘他’?”

仙道飞快的朝流川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瞒过众人。所有目光立刻探照灯似的聚集在了流川身上。必须承认,流川当时最直接的想法是拨开众人一走了之,可不知怎么的,周围善意的哄笑声和鼓掌声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自己不自觉的迷失——而且迷失的很彻底,本来想骂人的流川居然真的笑了一下,一个货真价实的笑,水一样清澈干净。

仙道对着那个微笑呆了5秒,随即二话不说拉起流川就跑。背后传来乱七八糟的尖叫声和飞吻声。“祝福你们!”那街头艺人喊道,“圣·斯蒂芬教堂往左走!”在这个星球上,美好的感情总是容易沟通的。

“放手!”跑过一个街区后,流川挣脱了仙道的手,“现在要去哪儿?”

“我手冷,借你的暖一下可以吗?”仙道不紧不慢的答道,“现在当然是要回旅馆了,冬天的维也纳天黑的很早哦!”

流川一言不发的再次挣开了那只爪子——也好。想来自己这一天累的也够呛。当晚,流川躺在床上听着细细的雪落声和身旁均匀的呼吸,那一刻,流川突然想起了那双含笑的、深渊一样的眼睛。



第二天的大半时间两人是在具有“北方罗马”之称的萨尔茨堡度过的。在莫扎特故居前一直停留到傍晚,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维也纳北部小镇格林钦。草草的对付了晚饭,流川突然对仙道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而仙道的回答跟流川预想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要夸张许多倍而已。

从格林钦一路往上就是维也纳森林和卡伦堡。从流川选择的方向上看,应该是卡伦堡没错。使仙道惊讶的是流川居然对维也纳也如此熟悉。当仙道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换来白眼两个:“你以为只有你向往过维也纳?!”

晚上去卡伦堡是个不错的主意,唯一要命的一点是流川走得太快。倒不是说仙道追不上他,只是刚吃完饭就那么奔放的跑实在让胃兄很不满。流川白了他好几眼以后意识到这对面前这个超懒的家伙根本没用,索性抓着仙道的衣袖半拖着他在路上走。这一点仙道倒是很求之不得。

“流川你稍微慢一点好不好?”仙道几乎是被流川扯得悬浮在半空中,两脚都碰不到地面,“又不是赶去干吗,不用那么快么……”

“闭嘴!”

话音刚落便发生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仙道被路上某个不明物体绊了一下,被流川拉着本来重心就不稳,再加上遇到这种猝不及防的障碍,于是仙道很理所当然的朝前便跌。结果无辜的流川刚刚回过身被这么一推,也就毫无办法的摔了下去。由于刚才两人是一前一后,所以此刻双双摔倒后变成了一个压着一个的阵势。仙道在上,流川则不幸当了他的垫子。

距离骤然缩短到连那0·01公分都不复存在。流川几乎可以用面颊感觉出仙道呼吸的温度。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过任何人,流川慌乱的伸手想要推开仙道。脸开始莫名的发热,而且越来越热。

“快点起来,大白痴!你有病吗?!快起来!重死了!起来听到没有?!……”

我们知道正常人在两种情况之下话会比较多,一是为了故意引起某人注意而大吹大擂;二是紧张慌乱的时候借多说话来掩饰内心波动。流川无疑不属于第一种。面对这么突然的事,仙道原本也有点惊慌,但看流川窘迫交加的样子实在很有意思,因此反倒气定神闲起来。

估摸着流川已经把这辈子连同下辈子所有的话都说干净了,仙道这才不紧不慢的笑道:“说够了没有?”

“你……你快给我起来!!”这白痴……流川咬牙用力推。

“不。”仙道干脆得让人牙痒,“不过,如果你从现在开始不说话,或许我就会考虑一下。”

凭什么?!流川愤愤的瞪着眼前微笑的脸:“混蛋,起来听见没有?!我——”

话音蓦的停顿。仙道用了最直接最省事最不费力的方式十分有效的堵住了那张嘴。空气霎时变的稠密而寂静,能听见雪花亲吻大地的叹息声。

呼吸 交缠

最终到底是怎样恢复平静的,事后两人谁也记不清了。流川红着脸一沿不发的朝前走,仙道则是标准的敢做不敢当,一个劲儿的担心流川一气之下买张机票直接回日本。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达了卡伦堡,一看之下仙道才明白了为什么流川刚才要那么匆忙——当地人入夜之后习惯到这里来看维也纳的夜景,来晚了的话连一块站的地方都没有。没办法了。山上的人简直比山下的灯还多。仙道偏过头,对流传说:“要不,去多瑙河附近走走吧。”



“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坐在河岸边,仙道望着河对岸闪烁的灯火,轻轻的开了口。流川没说什么,但仙道知道他在认真的听。

“……你知道,我加入PHOENIX的真实目的么?”仙道笑笑,“是为了击垮它。”

流川蓦的回头,仙道清楚他的眸中此刻一定满是惊讶。

“PHOENIX的上任老板——也就是藤真的父亲,就是他逼的我家倾家荡产,而且他还间接的逼死了我的父母……我从小就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那男人的后代在我脚下败得彻彻底底。所以,我努力的学习歌曲制作,终于打入了PHOENIX……”

“……很可怜。”半晌,流川开口到。

“你是说藤真?”仙道淡淡一笑,“他的确不该那么信任我。”

“不。”流川盯着仙道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是说你。”

“为什么?”仙道脸上的笑意隐去。

“一直活在仇恨当中,一直盘算着怎么算计别人,还要提防着不被人发现——不是很累么?”流川的语气很淡漠,“你,很可怜。”

仙道怔怔的看着流川的侧影,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已经打算……暂时收手。”

“那是你的事。”流川淡淡的将眼神投向远处,“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子……很好。”

“是么?”仙道深深的凝视着流川到,“今天真的谢谢你。”

“……该回去了。我很累。”沉默了一下,流川站起身。

“答应我一件事。”仙道抓住流川的手,“回日本以后,去做个彻底的身体检查。”

“……回去再说。”



马上要回日本了,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和不舍。

与流川在维也纳的这几天,让仙道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这种轻松甚至使他不愿回国面对那些灰色的沉重。现在偶尔想起PHOENIX,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厌倦的感觉与日俱增,只有在这陌生的欧洲才找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短暂,这次的欧洲之行才能够益发彰显出它的美丽。大概真是音乐之都给的灵感也说不定,在返回的飞机上,仙道碰了碰旁边打盹的流川:“回日本以后,我们俩合作一张唱片吧。”

“恩?”迷迷糊糊。

“全钢琴伴奏的专辑,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名字就叫做——《BEAUTIFUL DAYS》吧。”



不久,由于流川坚持不懈的斗争,仙道一脸无奈的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当然,这是在有阪本医师点头的前提下才乖乖去做的。否则,仙道宁愿装聋作哑都不许流川任性胡来。

重回PHOENIX的感觉既亲切又陌生。樱木清田理所当然的用一种另类的方式表示了欢迎;赤木阿牧等人一边跟仙道拍肩打背一边感慨了一番事态沧桑;花形依然很有分寸的跟仙道保持着距离;而藤真,似乎是真的决定了以后不再跟仙道接触,态度变的礼貌却冷淡。

《BEAUTIFUL DAYS》的创作磕磕绊绊的进行着。五线谱纸现在已变的有点陌生,温润的钢琴琴键敲出的音符也开始变的有点迟疑。或许是脑子变钝了的关系,仙道总觉得以前那些美丽的日子是只能活在记忆中的。用音乐来表现,这样未免有点异想天开。

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最后一支单曲终于划下了最后一枚休止符。仙道扔下笔,看着对面的钢琴上映出的自己的脸。仙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脸上焕发的那种诡异的神采,与其说是大功告成后的如释重负,不如说是回光返照的某种表现。

流川刚开始录音时,可以说相当的不顺利。许久没有唱歌,再加上大病一场至今没好全,录音的结果令两个人都很不满意。仙道不得不在晚上把流川带到幽静的濑户海边,从头教他吐气发声之类的演唱技巧。那段时间流川的情绪很低落而且暴躁,而仙道一头担心流川一头自己也心急,那段时间心情也不好。一次仙道偶尔跟花形谈起录音过程的不顺利,第二天就接到录音师的通知,说藤真已经为流川安排了目前日本最好的一套录音器械,并且托话说让两人别急,慢慢来。不管这是否仅仅只是老板对下属的某种对策,仙道觉得这至少说明大家之间不至于一无所有。

大碟已经初具雏形,接下来的任务又到了设计唱片封套。仙道忙得焦头烂额,连做梦都梦到各种希奇古怪的封套和乱七八糟的五线谱。一天早晨,仙道正皱着眉在速写本上认真的涂抹着设计稿,三井突然推门进来了。

“在忙吗?”三井搭讪着坐下,目光有点闪烁。

“是啊。”仙道笑嘻嘻的放了一杯茶在三井面前,“我想自己来设计《BEAUTIFUL DAYS》的唱片封套,这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笨。”

沉默了一下,三井抬起头来:“……那个嫌犯已经找到了。”

“哦?”仙道挑起眉,“那,是谁那么心狠手辣?”

三井默然端起茶,浅浅的啜了一口。气氛骤然变的沉重,像是一团灰色的雾,包裹着巨大的不安和阴谋。空气稠的像油,根本吸不到肺里。仙道只觉得嘴唇发干。他抬起杯子灌了一口,勉强笑到:“快说么,到底是谁?”

“……小林幸子。”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还是吓了一跳。不是没有猜测过她——事实上仙道怀疑最多的就是这位小林幸子。只是不论再怎么确信自己的判断,在真相大白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吃上一惊。毕竟她还那么年轻,而且还是藤真的妹妹。听说灯蛾在扑火的时候是极快乐和幸福的。当晚,仙道站在沉香色的路灯光下抬头仰望光晕中闪烁的蛾子,突然间想到了那个小林幸子。



“……一旦她的蓄意伤害罪名成立,恐怕就要蹲上至少10年的监狱了。”

在公司餐厅遇到藤真时,仙道条件反射的想起了三井的这句话。

藤真看起来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偶尔的笑容里会透出一缕疲惫,他基本上可以算做一切正常。家里发生这种事,他受到的打击一定非常沉重,但仙道了解藤真的坚强。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明智的做法,任何安抚的话唯一会起到的作用就是火上浇油。由他自己去气、去伤心,想想明白了以后自然会冷静下来。

一切都按照原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至少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异样。5月初,《BEAUTIFUL DAYS》正式发行。唱片封套非常简单,两人交握的手,下面手写体的英文圆体字“BEAUTIFUL DAYS”。包括宣传海报,用的也都是仙道的这个设计。

或许是有了前面《DESTINY》的铺路,这张专辑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连续在日本ORICON大碟榜上蝉联了8周的冠军,取得这样的成绩,除了本身创作和演唱的优秀之外,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唱片封套的斜下方,飘逸的手写体轻描淡写的题了一句——“Last Forever”。



一天下午,仙道正在收拾乱七八糟的五线谱纸时,藤真默默的走进了工作室。

“……听说你要走了,真的么?”坐下后,藤真低低问道。

“连你也听说了啊?我本来还打算待会儿去告诉你呢。”仙道无所谓的笑,“流言传播的速度真是不得了。”

“……和流川枫一起?”声音有点暗哑。

仙道直起腰,下午浅金色的阳光在他深褐的瞳孔里跳跃:“是。”

“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有点激动。

“想换个环境自由呼吸啊。”还是那样无所谓的笑。

“……仙道彰,我们五年的相处值不值你的一句真话?!”

“我说的是真话。”仙道敛起笑容,深深凝视着藤真的眼睛,“这次的事,无论对你,对我,对流川,都是不可磨灭的痛苦记忆。一切因我而起,我却没有用一生来面对它的勇气。所以我选择逃开。我知道这样做并不聪明,但我是真的很期盼从此以后能有一个安宁闲适的人生。藤真,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可是你难道非走不可?!”

“……藤真,和你一起度过的这五年是我最珍贵的回忆。我走以后,希望你也能很快得到自己的幸福。”

藤真死死的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他取出一页白笺道:“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泽北,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和流川枫。”

仙道有点狐疑的接过白笺,只见那上面简单的写着“以前对不起。祝幸福。”仙道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气:“天,我现在都不知道还该不该恨他了!”

“什么时候走?”藤真静静的凝视着仙道唇畔的笑意,“去哪里?”

“去欧洲,机票是流川搞定所以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地点。”仙道耸耸肩,“不过可以透露一点——飞机是明天下午五点三十分的。”

“这么快……”藤真轻轻的、叹息一般的道,“我就不去送你们了。你们自己多保重。”

“恩。”仙道笑着拍拍藤真的肩,“记好,以后少跟花形玩,罗嗦可是会传染的!”

藤真瞥了仙道一眼,很快的站起来道:“我走了,好好对流川枫。要是再吵架,到时候可就没人来帮你们了。”

“藤真。”仙道也站了起来,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已走到门口的藤真蓦的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急急的开口道“仙道,我——”

“?”仙道扬起眉静候下文。

“——我……我要你们永远在一起,听到了吗?——再见。”



第二天直到所有职员都走干净了藤真才敢看钟。已经六点多了,办公室里洒满了浓郁的金色阳光,像无数条活泼的溪流一般流溢着舞蹈着。藤真长长的舒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慢慢的啜饮起来。

突然想起了以前听人说过的一句话:“一杯咖啡加两粒糖,不够,可是加进八粒又怎么喝?不够是够。”

那两个家伙现在一定已经在飞向他们自己的幸福了吧。这样真好。就这样远远、远远的看着,关心着,守护着,也不是不幸福。

藤真觉得眼睛有点痛——一定是因为今天一整天埋头工作的缘故吧。他信步走到巨大的窗户前边,轻轻的打开了它。遥远的天际有一带金色耀眼的云层,像是所有人梦想中触手可及的幸福。藤真倚在窗边凝望着那缕金色,轻轻的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老板桌上有一张从不让任何人看到的照片,谁都不清楚那照片拍的究竟是谁。如今那照片已经被藤真从相框里取了出来,随意的放在桌上。风起了。那张照片轻轻的飞了起来,像一瓣凋零的落花,轻轻的落到了光亮的地板上。

略略下垂的眉,亮而深邃的眸,直挺的鼻梁,微微带笑的唇,独特的朝天发……他是……

深金色的光点仍在活泼的跳跃着。究竟什么才是人生中的绝美,已在这一刻张显了全部的答案。一个传说的终了往往预示着另一个传说的开始。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够一直坚定不移的相信着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有一个完满而幸福的结局,在一个美丽的日子。

评论

移动书城400多篇仙流文,这篇是能让我存了很久又能记住内容的…加油噢! 它也许不是最好的,可是它相当有魅力!

Sin--2007-07-28 17: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