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星志怪系列 1-10
作者: 一盏,收录日期:2006-03-27,1139次阅读
一、死亡星
流川记得小的时候,妈妈指给他看一颗星星,那颗星很亮。
妈妈说,那颗星叫死亡星。因为那颗星星在一千年前已经死了。而这颗星离地球有两万光年,所以现在还能看到这颗星星在两万年前发出的光芒。
那时候流川就知道,星星能够在死后仍活着。——也只有星星。
发生事故的那天,流川原本打算向仙道表白。
仙道是他的同事。或者,也可以说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
他的车子被撞坏时,仙道天天接送他上下班。仙道感冒时,他加班替仙道完成工作。
仅此而已。
但,不知何时起,流川发现自己不再将仙道当朋友了。仙道和他谈论女友时他会不舒服;从来不感到寂寞的他会在晚上觉得无所事事。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他知道了,所以,他要让仙道知道。
那天他让仙道等他一起下班,他们一起走进了电梯。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当流川感受到失重的滋味时,他很清楚,他们是从十一层楼在往下坠。
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觉黑暗不断袭来。流川失去了知觉,失去的表白的机会。
当流川再次醒来时,他已身处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只想知道仙道的情况。
……然而,知道后,宁愿不知道……
自己都没来得及说,可永远失去了机会……
“仙道死了”——长久以来,流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到后来,他就记不清了。
他问自己,仙道死了没有?可他不知到答案。
他只知道,那天他没看交通灯,差点被车撞到。一个人从旁扑了上来,将他拉到的安全地带。那个人无奈地说,“我说流川,不是和你说过,过马路的时候千万不能睡觉嘛!”
那个人有一头怪异的朝天发。
那个人有一张阳光的笑容。
他只知道,那天来了寒流,他却忘加衣服。一个人来到他的办公室,把一件外衣递给他。那个人一脸早有所料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加衣服的,所以我多带了一件。还我的时候一定要先洗好哦!”
那个人有一头怪异的朝天发。
那个人有一张阳光的笑容。
他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少,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了妈妈的死亡星。
仙道就好像他的死亡星。
一颗只有他看得到的死亡星。
……原来,什么都没变。仙道还是像以前那样。像以前那样会送衣服给他,像以前那样向他说教。
——就在他的身边!
在十字街头,他时常回头。每次回头,他一定可以看见仙道。
所有的记忆浓缩了,浓缩成一张永恒的笑脸。流川只要愿意,他就可以看见。
流川沉迷于频频的回眸。他不计较自己对那笑容的迷信。
而他的死亡星却始终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有在深夜无人时,才会有近在耳边的声音。
“枫,我爱你……枫,你知道吗?回答我……”
真的很想告诉他,可是,仙道在哪里?
那是可望不可及的星星。
但,就是要告诉他!不能让仙道孤独地细诉,不能不让仙道知道他的回答!
……流川觉得,一定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仙道听到他的回答。他坚信有某种办法!
只要努力。
只要永不放弃。
只要这样做……
那天,角色易位了。
流川看到在汽车前的是仙道。
他冲的上去。
他不是要放弃。所以坚定而执着。义无反顾。
他想他找到了那唯一的方法。
阳光下,仙道的头发有着淡淡的反光。明亮而安详。一点一点的化开。整个世界沉没在一片白色中……
流川觉得意识一直存在着,寻找着仙道的方向。
他要告诉仙道。告诉他!
当流川醒来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头朝天发的男人。——这时,也只能看到这个男人。
仙道显得苍老而憔悴。但他始终是仙道。
“你终于醒了……”
仙道平静而温暖地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是啊!七年了!我差点以为昨晚你会离开,小枫,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姐姐彩子喜极而泣。
“仙道,那天我说有事对你说。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终于,自己能说出这句话了!
“我知道,我等了你七年,就是在等这句话。”
二、灵度空间
我徘徊在灵度空间好几天。因为我已经死了好几天。
我是刚发现自己已死去的。然后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我为何死去。我甚至不知道何去何从。
于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流落在了灵度空间。
灵度空间是个很寂寞的地方。
在这里,我看得见世上的所有人。而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这是一种可怕的空虚。不知不觉就会怀疑自己根本不存在。
……第一次看到那一头怪异的朝天发就有一种亲切感。
于是我下意识地跟着那个人。
很快我便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仙道彰。那三个字会让胸口有种温暖的感觉。我开始相信,我生前一定认识这个人。
仙道是个很奇怪的人。在人前,他开朗而热情。然而,当独处时,却颓废至极。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失神,甚至酗酒。
他的眼角眉梢有大片的空白。他一直地笑,掩饰了那份空洞与心灰意懒。
在他以为什么人都看不见的时候,才会放纵那让人不忍卒睹的神情。那时候我却看得到,然后不自觉地失落。
仙道一直被我跟着,也一直让我伤神。
因为,他对待自己,实在是很残忍。
在深夜,他不知道怜惜自己的身体,可以毫无顾忌地醉倒街头。
他扶着灯柱,不停地呕吐。原本挺拔的朝天发在霓虹灯下黯然失色。
看着这样的他会让我的心作痛。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出自他的绝望还是出自我的关心。
我只是习以为常地跟随着,旁观着,同时又感同身受着。
强烈地意识到,我希望他不要这样寂寞!
那天是七月十一日。
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墓前。
这天的他特别失常。甚至在人前都已掩饰不了那令人心痛的落没。
所以他匆匆避开了所有人。翻墙来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他为何非法潜入别人的私宅。我只知道,这样的他让我不安至极。
我一直看着他。
听他喃喃着,“枫,为什么要离开?……”
他的声音软弱而疲惫。嘴角凝结着失落忧郁的沉重。
枫……
这个字也很熟悉!
总觉得什么画面在眼前闪过。真相近在眼前了!我努力地思索着,没有注意到有个人正走近仙道。
“我没走。”
那是个清俊秀美的少年,他用清冷而缺乏语调的声音对仙道说。
仙道怔怔地站起。任何表情都来不及反应。
“流,流川……”
少年不等他的话完,自顾自地说,“我本想好你不留我,我就去美国。现在我留下,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你在等这句话……我不敢留你……我不知道……”
仙道语无伦次。我看得出,他是太过高兴了。
少年冷漠的脸上也荡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竟是如此鲜活生动!
仙道上前笨拙地拥抱住了少年。少年显出一丝赧色,他试图推开仙道。但最终仍是将头埋在了仙道的胸前。
这画面让我的心在发烫。或许,这是幸福的感觉。
我留恋着这样的画面。
仙道望向了那小小的墓,他认真地开口,“因为小黑跑到了我家,所以我们认识了。本来我来这里只为做祭奠……现在,小黑是我的见证,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我有多爱你!”
我记了起来。
少年叫流川枫,是我的主人。
而我的名字,叫小黑。
三、舞步不孤独
当我走进剧院的时候,离开场尚有十分钟,却已几近满座。
这值得夸耀的上座率,与其说归功于《月光精灵》的魅力,不若说是仰仗了主舞流川枫的知名度。
从四岁开始练舞的我,在长达十四年的血汗付出后,竟轻易放弃。那个理由也正是他,流川枫。
十六岁的他便开始显露其惊世奇才,令长他一岁的我相形见绌。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而我相田弥生从不为人后。索性放弃。
虽然洒脱十足,但十四年的情感不能举轻若重,总有所留恋。好歹关注。
尤其注意我十四年心血的终结者。他是我首个在舞技上叹服的人,至少也该成功,以证明我的眼力。
而他确实不负众望,十七岁主演《奥赛罗》,一举成名。而后,与仙道合创了《月光精灵》,未演先红。
……终于提到他了……看来我真的够洒脱,那么若无其事地,提起了这个人。
仙道彰。
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他,我想我不会放弃舞蹈的。无所谓第二,第三,最后……只要能同台表演……
我的心愿竟如此稚气,自己都无法相信。
可是,已没办法欺骗自己。就是喜欢那个人。虽然为此伤透了心。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我。
当他与流川合作无间,默契得天衣无缝时,我否定过心底的酸涩味道。当他只会对我温和地微笑却神情万变地与流川说笑时,我奋力与妒嫉的恶魔搏杀,昏天暗地。至少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并未爱上仙道。
但苦心经营的假象仍是被打破了。在仙道病逝的那一刻。
锥心的痛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但,大势已去!
其实,在此之前便大局已定了。原本便无我插足的余地。仙流早已密不可分——一根针都不能容,况且是我?
但,又何必计较?最终还是一视同仁地都落空了……
有谁能胜出?有谁是幸的?
《月光精灵》拉开了序幕。
一拥而上的舞这中,还是一眼认出了流川。
他是天生耀眼的人。
……可他也是孤独的吧?失去了舞伴的他。
《月光精灵》的精华是一段双人舞。应该是属于仙流的天造地设的舞蹈。
但仙道终于没能出演。原该再找一个合作者的,但流川却将那一段改成了独舞……不想和除“他”之外的人共舞吧?
“啊——”一片惊呼声。是感叹的声音,饱含不可置信。
一点也不是大惊小怪!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动作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流川简直像飘在空中的精灵!再高超的舞技也不能做到啊!
我努力地、用心地看。蓦的,眼泪无征兆地划落,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为没人能赢的。但我错了。流川仍然拥有他的幸福。我不知是伤心还是感动。只是,任视线锁定在舞台上。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仙道,与流川共舞的仙道!
四、会哭城堡
天气好的时候,在八首镇抬头望去,便可见奥特朗托城堡高高在上。
然而,仙道到八首镇时,天色阴霾,寒风凌厉。
所以,他看不到奥特朗托城堡,只得向人打听。
老人听到“奥特朗托城堡”的名字后,反应完全出乎仙道的意料。
“你是说那会哭城堡啊?年轻人,你和流川家有什么关系吗?”
从老人的表情,仙道感觉与流川家有关系,那是一种罪过。他解释,
“我来自大阪,是旅游杂志的自由撰稿人。想写一篇关于日本古城堡的专题报导。所以,想参观一下奥特朗托城堡……不过,那会哭城堡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从都市来的大作家啊!难怪不知道了!所谓的会哭城堡,那是我们给奥特朗托城堡起的另一个名字。因为,那个城堡是会在夜晚哭的鬼城啊!”
“鬼城?”仙道作出好奇的表情。常年的采访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以便使被采访者吐露更多。不过,心中不以为然。到底是小地方,总有一些迷信的风气。
然而,老人却犹为认真而神秘:
“是啊!都说流川公爵家族积恶太深,城堡里关着许多的亡灵。每天晚上那些怨鬼便出来,发出恐怖的哭声。这一代的流川少爷根本就不敢住在这里。平时都住在城里,极少回这里来。”
“那么说,我此去也是白去?”仙道有些失望。坐头等车厢来的,如果无功而返,车费怎报销?
“那倒不是,城堡里管家总是在的。那管家人不错,想进去也应该是可以的。不过,年轻人,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那个城堡,不是好地方啊!”
“听说,流川家族是德川幕府时有名的贵族,并且还出过许多了不起的武士。怎么?流川家还做过什么坏事吗?”为丰富旅游笔记,仙道问。
老人难得有闲话对象,滔滔不绝,细说从头:
“说到流川家,我们当地人可以说已经畏惧了近百年了!就说当年,德川幕府下最可怕的十字组,那主要就是流川家的家将组成的!虽然他们是有些功劳,可滥杀的无辜可比有罪的要多太多了!到了流川英华一代,那就更是胡作非为了!四国一带的稍有资色的女子哪个没被抢到过会哭城堡?好多女子不堪凌辱,都在城堡里自杀了!所以说,那里面的怨鬼真是数不胜数啊!再后来,也就是战后的前几年,一个大阪来的地质学家,人家可是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专家,他来这里勘探,结果却被流川家用家族标志——十字剑刺死!那可是大人物啊!那时说一定要追究的,可是,却还是没敢动流川家,他们家的势力,哎!就是没人敢那他们怎么样啊!只能看着他们横行!”
“是这样啊——”
听起来真的蛮恐怖,但车票一定得想办法报销。仙道向老人道谢后,还是依着老人的指点动身前往奥特朗托城堡。
这是一栋歌特式的建筑。其实,仙道也听说过,建造这城堡的那位流川公爵是歌特小说迷,所以为自己的城堡命了与世上第一部歌特小说同名的名字。
果然是效仿了那阴森恐怖的气氛。
狭窄的窗户,高耸的尖顶,以及晦暗的空气。
仙道给自己打了打气才敲响了门。
很快门遍被打开了。
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笑脸迎人,“请进吧!”
……仙道自忖反应灵敏,这时也有些跟不上节拍。如果说,这事好客的举动……总是很不对劲。
但这时退缩就太没意义了。仙道回以微笑,走进了城堡。
“我叫彩子,是这里的管家。很欢迎仙道君来这里作客啊!”
仙道讲完来意,彩子这么回答,“两楼有客房,仙道君跟我来吧!”
说着,彩子领仙道上楼。
两人来到了一间日式房间的门口。仙道不觉扬了扬眉。对于欧式的城堡来说,这日式房间未免太格格不入了。
才想开口,彩子已抢先道,“觉得这样很不适合吧?因为主上更习惯住日式的房间,所以,这里的东边房间都是传统的。请仙道君就住这里吧。”
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仙道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不明所以。
“对了!”要离开的彩子再次回头,“马上就到晚餐时间了,我们少爷会在大厅用餐,仙道君一起来吗?”
没想到流川少爷居然不在城里。被老人的话感染,不由觉得流川家的人还是能避则避。
仙道摇了摇头,“我不饿,不用麻烦了!”
彩子似乎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仙道差点想改口。但最终,只是看着彩子离开。
胸口似乎隐隐做痛。
彩子还是将晚餐替仙道送到了房间。
是锄烧!
闻到味道就觉得回到了大阪的道顿崛。是正宗的大阪风味啊!
可是,在四国怎么会有这样的食物?
仙道糊疑地望了眼彩子。
彩子了然地笑了笑,“我其实是大阪人,所以会做大阪的料理。仙道君尝尝我的手艺吧!”
“色、香都没问题,味道一定是不错的!”
仙道最终微微笑了。
晚餐平安无事地过去,入睡之前是入浴。仙道来到了浴室。
这是传统的日式浴室,但比普通人家的要大太多。可以说,即使同时容纳十人洗澡都没问题。
不过,问题在于,与别人共浴方不方便。
当仙道走进浴室时,里面另有一人。
这人该是流川家的少爷了。从老人口中的流川家习性来看,最好是马上离开,少惹为妙。
仙道忙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我待会儿再来!”
“没关系,这里很大。”
雾气氤氲中,一个清冷的声音飘过来。蒸腾的水气冉退,仙道看到的是一个肌肤白皙,几近透明的少年。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在隐约的烟雾间,美得没有真实感。
这是一个只能属于纯洁的少年。
所以说,老人的话也不是一定要听的。
仙道没再坚持离开。
少年近在咫尺。
其实大家是男人,共浴应该很正常,一如那些温泉浴室。
但仙道的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强自镇定。
蓦的,仙道发觉胸口一凉。回过神来便发现少年正抚摸着他胸口的胎记。
少年手指偏低的温度使仙道有着微麻的感觉。仙道动弹不得。
“这个痕迹……”
少年喃喃着,认真而单纯。
所以,怎么能对这样的少年有非份之想?仙道努力控制着自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是胎记,形状很奇怪吧?我说这应该是一个叉,注定了我考试时会得很多叉,所以,读书的时候都没什么好成绩。”
仙道忽然觉得,少年指下的胎记在隐隐作痛……
当仙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少年肌肤的细腻感却如此真实,清晰可辨。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仙道离开了城堡。
其实是不想这么走的,可是,彩子告诉他“枫少爷”已经回城里去了。
于是他忘记了来采访的目的。
离开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春梦。
“枫少爷”?
仙道记得昨夜自己一声声地呼唤着“枫”,是他告诉自己他的名字的吗?
……他真的回城了?或者,那是一个台阶?了却昨夜的荒唐?
仙道徘徊在八首镇。
该离开这里的,却犹豫难决。
不知道是舍不得,抑或是遗失了什么……
高山店是一家古玩店。而仙道对古玩并无兴趣。
所以,当他来到这家店的时候,他基本已把整个小镇逛了个遍。
无处可去后的选择。
毫无目的。
不过,小店的老板很明白自己的目的。他热情地向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大都市来的仙道介绍道:
“先生,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好货色啊!好多都是德川幕府时的东西。现在收藏,不要说是将来,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日就身价百倍的宝物啊!……您看看,这些而且都是流川家族用过的东西,非同一般啊!”
一番话只有两字引起了仙道的注意——“流川”
“流川贵族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在外?”仙道只为“流川”二字而问。
“还不是因为流川家这一代出了个败家子!所以说,这也是报应!连着两代是一脉单传,偏偏都不争气。流川家也快被如今的流川少爷败光了!那少爷,只知道吃喝嫖赌!”
提到流川家,镇里人都一样地厌恶。
但那少年怎么会是败家子?怎可能会“吃喝嫖赌”?
仙道无法厌恶那宛如透明的少年。
甚至不能见他人对那流川少爷的轻视。
仙道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这种事?不过是道听途说吧!”
“哪里!”老板肯定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少爷三天两头地把东西卖给我,他还一直吹着在城里他做了什么什么!”
“枫不是那样的人!”
话一出口,仙道一愣。
……看来昨天果然一直这样叫着他,此刻脱口而出,自然而然。
不是梦啊!真的不是……
相对仙道,老板似乎更为震惊。
“……你说的是谁?”
“流川少爷,流川枫啊!”
老板神情怪异,令仙道不得不回过神来。他这样回答。
“他是不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人长得很胖?”
“……他不过是少年!”
仙道也察觉有所不对。他们果然不是在说同一个人。
可,流川家有第二个少爷吗?
老板怔了良久后终于开口,“那少年是不是很,很漂亮?”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然老板的神情不会如此怪异。
“他是谁?”
“……我不知道……”老板喃喃道。
“我看得出你是知道的,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在五十年前流川家有个叫流川枫的少爷……那时镇里来了个地质学家,因为与这流川枫有不伦之恋,被流川家的人用家族的十字剑给杀了……”
说着,老板的目光不觉瞥向店里的一把古剑。那就是流川家传说的十字剑……
仙道也看见了。
那所谓的十字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十”字剑。剑身怪异地由两片剑刃组成……这样的剑刺下去,便会得到“十”字的伤痕……
仙道感到胸口一阵阵的抽痛……
五、钟声
“原来灯塔是派这用的……我永远也没法用。”
七岁的流川对仙道说。
八岁的仙道这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天生双目失明的流川。
才下新干线,钟声就清晰可闻。
所以,流川知道,他已经到家了。
因为,那个钟声是为他指引方向的灯塔……
“小枫,我会天天敲响村里那钟楼的钟。那是只属于你的灯塔。听着这声音就不会迷失方向了……你一定要回来哦!因为有我在等你……”
那天仙道的话仿佛仍回荡在耳边,萦绕纠缠。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仙道,我回来了。”
当来车站接弟弟的彩子走近流川时,她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
心中蓦的一沉。
“……小枫,我们回家吧!”收拾起心情,彩子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这样开口。
小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条路走得很熟了吧?……那时候,通常是仙道和弟弟挽着手漫步着,仙道不着边际地信口开河……
而远远望着两人归来的她总是能在弟弟的脸上看到轻浅而绝美的笑意……
……那画面真的太美了!彩子根本不敢回忆。
“听到了吗?那是仙道在敲钟。”
流川忽然开口。安祥而毫无防备。
所以,怎么能伤害他?
彩子含糊地“嗯”了一声,无法开口。
“我想先去钟楼。”
“……先回家好不好?爸妈正等着,他们有事告诉你。”
彩子听见自己苍白而空洞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着。她慌乱而无措。
“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弟弟从小就是执拗的。彩子根本无法拒绝。她茫然地跟着弟弟往钟楼的方向而去。
很快,彩子便看到了那个钟楼。
这是令村里人不安的一幕。
没有人的钟楼却自己响起……
可是,她的弟弟看不到!
她的弟弟看不到空无一人的钟楼!
望着流川那一如既往的轻浅笑意,彩子觉得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下。
一直不敢告诉他。
彩子是最清楚仙流之间感情的人。所以,不敢告诉弟弟仙道已死的事实。
不能设想,如果弟弟知道仙道已经不在了,他会做出什么……
……从小是执拗的人,只会认一个理,只会认一个人……
彩子再抑制不住。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弟弟,这一刻脆弱得只会无声地流泪。
“……姐,你不用难过。”
流川忽然开口,
“我已经知道了。”
彩子怔住。她怀疑。她怀疑弟弟知道的不过是其他事。
因为,她熟知的弟弟不会那么轻描淡写,在知道仙道死后!
流川了然姐姐的心情,他低低细述:
“你们冒名仙道给我寄的盲文信,我分得出来。
“……那时我也不知道再活下去干什么。可我听到了钟声。所以我不去死,不去任何地方。
“所以我回来了……”
六、敲金断情
彩子的职业是敲金女巫——廿一世纪最“畅销”的行业。
女巫,有人有史便已出现。是世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了。
而敲金,则是时下最摩登的东西了。你没听过,可见你落伍。
敲金断情。
如果你的心上人另有所爱,找到对他最有情感意义的金饰,由敲金女巫敲打。以此情断,一切从头。新的机会。更有甚者,将自己的重要金饰与之溶在一起,不费吹灰之力,捡得一份感情。
情海最多风浪波澜,无不苦苦挣扎。疲倦至极,便轻易相信,“从善如流”。
彩子法力高超,得道已久。于是,尤为炙手可热。小小的女巫事物所,门亭若市。
或偷或骗,寻得心上人的金饰。然后不惜工本,高价使人破坏。破坏精雕细刻的金饰,破坏毫无防备的感情。以破坏,企求幸福。
身为敲金女巫,彩子不想浪费自己的修为。但客人总使她不屑。
其实,何苦?
大多数的人来这里不过是浪费金钱。
敲金断情?那不过是神话。因为,世上从未存在某一个金饰可以灌注真正的爱情。所以,即使破坏又有什么意义?那不过是单纯地破坏金饰,而根本伤及不到感情。
不过都是不堪一击的都市现代的快餐爱情。不需要金钱,只需要时间。有哪一段感情不会过去?
可惜,都不懂这个道理。
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客人。
彩子对她的客人是轻视的。
然而,这天,彩子还是注意到了一个客人。
中午用餐,有一段午间休业时间。预定好的客人都纷纷用餐去了。只有这个少年始终坐着,静静等待。不急不燥,不紧不慢。
其他的客人或期待或不安。而他的沉静,彩子是第一次看到。
这是决然的冷静,纯粹而彻底。如果不是一心一意的神圣,是不可能这样的。
少年也来敲金断情吗?彩子想着。
少年的认真令她第一次真心想帮助。她原本以为没有人能有这么认真的爱,看来,她错了。
彩子刻意加快了速度,终于轮到少年。
少年无言地递上的白金戒指。
彩子发现,少年的手指上带着同样的戒指。是恋人移情别恋吗?
彩子很好奇。但终究职业地抑制了。
“着钻石能抵费用吗?”少年开口问。没有刻意的冷漠。但每个字都是凉的。
少年很奇怪啊!彩子感到。但她只是微笑了,“可以,我们开始吧!”
把戒指放入水晶球里加热,然后用银器敲打……
一道道的工序,眼花缭乱。也因此,教人深信不疑。
少年始终默默看着,极认真。仿佛全世界,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心愿。
彩子被感染,尤其慎重。敲得几成金箔,意尤未尽,
“要不要把你的戒指一起溶了?”
少年摇了摇头,“谢谢。”仍是很认真地道谢。转身离开。
彩子的眼睛似被羁绊,不由自主地追随。穿过门,沿着走廊……直至少年的身影溶化在远处。
以女巫的直觉,彩子觉得发生了什么。
但无从追寻。直到这一天,看到这份杂志。
无论是法力如何高强的女巫,始终是普通的女性,有着交往的恋人。
彩子的男友叫宫城。虽然身高有所“欠缺”,却酷爱篮球。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使他成了日本国家队的主力控球后卫。
平时他也不忘做功课,每期的篮球杂志必修,车上也扔着几本。
于是,彩子一眼便注意到,三天前的少年赫然是封面人物!
“他,是谁?”彩子立即问。
宫城瞥了一眼,“流川枫,我们队里的双皇牌之一……可惜啊……”意尤未尽地惋惜。
“可惜什么?”
“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却……”
彩子没有听下去。翻开杂志便看到:
篮坛奇才壮志未酬,黄金搭挡雄心不再
那少年死了?何时?
彩子看下去,原来已是一月前的事了!
自“双箭”之一的超级前锋流川因飞机失事丧身后,另一“双箭”仙道无故离队,并向篮联提出退队申请。篮联会长希望挽留这位超级得分后卫,仙道却表示心灰意懒,再不愿接触篮球。难道,刚刚有所希望的日本篮球在痛失一位奇才之后,又要失去第二个了吗?
宫城见彩子在看这篇报道,有所欣慰地开口:
“我本来以为仙道也完了……他和流川其实是……流川的葬礼时,他居然在家吞安眠药!……也不知怎么了,他居然想通了!三天前他主动归队了!……总算我们队还有希望……”
断情,原来只因为用情太深!彩子欷噓。
七、十二月请关窗
窗外淅淅沥沥的,飘着细雨。
秋风吹过去,却留下的萧索,慢慢沉淀下来,凝重地无言着。
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已紧闭了窗。密不透风地保护着,惟恐一丝秋意的侵入。
仙道站在窗前,隔着玻璃望着窗外,楼下。
那里有一棵枫树。两年前种下的。如今不紧不慢地成长,仍矮小似弱不禁风。但却经霜,于是被染红,娇艳欲滴。
仙道很喜欢这棵枫树,如那个梦一般地喜欢。
那是仙道时常作的一个梦: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着不可名状的美丽,以及一棵枫树,
枫树下有个少年,手枕着头,很沉地睡着。
阳光透过枫树,慵懒地洒下,一片影影卓卓。忽而,一阵微风,几片枫叶挣脱了枝头,裊裊地,裊裊地飘下。恰好有一片落在少年脸上,白皙的肌肤衬着枫叶的红艳,两者妖娆地,交相辉映着……
“阿彰,可以进来吗?”仙道悦子的声音从门口穿传来。
仙道收回目光打开门,“妈,什么事?”
仙道悦子捧着点心说,“我做了点夜宵,你吃不吃?”
“不了,我想睡了。”
“也好,已经晚了。明天还要上学,你早点睡吧。”仙道悦子微笑着离开,带上门。
幸好,母亲暗自庆幸。
幸好仙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件事曾风风火火,以为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还是收场了,不着痕迹。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做母亲的竟未察觉。直到看到他们两……
双方的家长志同道合,百般破坏。各自将孩子禁足,只望一手终结,却还是防不胜防。
门口出入不得,仙道便学着翻墙爬窗。
而他就是因此,怕自己睡着而开着窗的吧?
所以,下雪的那天开着窗睡着了。因此着凉,因此生病,因此,感染了肺炎,拖了半年还是……
原本担心儿子会想不开,胆战心惊。
谁知,仙道竟若无其事。小心试探,却全无动静。意外的,他面对“流川枫”三字,无动于衷,全然忘记地淡漠。
做母亲的不能不庆幸。雨过天晴,风平浪静了。
仙道关上了门,仔细地反锁——他该睡了。
异常安详地,他来到窗边,打开窗。
今日的天气预报说了晚间会有强冷空气降临。
一年前的,也是十二月。那天下起了雪。
他担心水管太滑,不容易攀爬,便留在了的家里。
如果他那天去了,就不会任枫开着窗睡,他就不会失去枫了!
半年了,他苦心孤早诣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要去找他的枫!
已经很冷了,在冷空气登陆前。身体本能地战栗着,仙道微笑,闭上眼睛。去寻找他最喜欢的那个梦,沉迷于此,不再醒来。
然而,仙道最终还是醒来。
天已经亮了,却没有预计中的冷冽。房间竟是温暖的!
仙道诧异地起身,发现:
窗,紧紧闭着!
不可能!
仙道回望门。确实反锁。他的父母不可能进来关过窗!
怎么回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蓦的,仙道目光柔柔地凝视着书桌,忘乎所以。
桌上,赫然一片枫叶,姣艳欲滴。
八、二月十四日玫瑰争艳
两束玫瑰,一红一白。
红的娇艳欲滴,白的纯洁如雪。
越野抱着红玫瑰,满足而有些得意地叹息:
“都已经六年了,没想到池上是这么长情的人……”
“他一定很爱你。”
仙道温和地微笑着说。
白玫瑰在他怀中,如宝珠般被珍惜着。
然而,白玫瑰的花语……
越野有些好奇:
“怎么是白色的?”
“他呀,怎么会懂白玫瑰的含义呢?只是喜欢白色,所以挑了白玫瑰。”
仙道宠溺地笑了。
“哦……”
越野不甚在意——终究是旁人的事。自己不禁感慨欷歔:
“池上真傻呀!六年了——又没人避他……对了,你的‘他’送了几年?”
“今年第二年。”仙道抱着花。柔情四溢。仿佛怀中的正是“他”。
“真是个傻孩子……”他不无叹息地喃喃。幸福与哀愁交织地天衣无缝。
越夜不又附和:
“是啊。我看他那么年轻,条件那么好,不应该寂寞的!”
“他是个很寂寞的人啊!”仙道神情略现黯淡,“从前只有篮球……如今也只剩篮球……”
仙道缅怀,沉思。
越野没有同感。他只是沉湎于自己的回忆。往事历历,这一刻才发现什么是弥足珍贵的。只有事后才能看到当初身边的东西。
人生总是枉然。
但,那一刻的记忆是甜蜜而唯一拥有的。
不由越野不一一细数:
“那时只觉得他呆板而单调……下雨天他来送伞,被我看做天经地义,感冒的时候,只顾着自己头晕难受,他来送药都觉得他烦……”
“没关系,无论被怎么对待,我想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是幸福的。”
仙道对这一点很肯定。
因为,他就是这么幸福。
……幸福……不要以为这种东西遥不可及啊……
时至今日,仙道仍能体味幸福的味道。
那不是余味。
幸福,本身就该是一种永恒。
“可惜那时都没珍惜。不料如今仍年年送花……”越野嗟叹。
仙道闻言,不觉一笑:
“是吗?他倒是被我要求年年来送花的……”
越野惊讶地望向仙道:
“怎么会?”
仙道笑着。淡淡的,心疼着,也甜蜜着:
“那个傻孩子,单纯又固执——如果我离开了,他一定会跟来的!所以,临死的时候,我叫他一定要答应,答应每年的二月十四日来看我,来送玫瑰给我……只有这样办啊……”
越野望了望怀中的红玫瑰,又望了望仙道的白玫瑰。鲜艳的红似乎退了色,那束白玫瑰竟有着耀眼的光芒。
难怪。
自己只知道被爱,到头来根本不了解感情的真谛。权量而比较,那样轻率地看待爱情,最终都没得到的东西,长久以来自己却以此引以为豪。
是那样愚蠢!
原来,一束玫瑰不仅可以代表送花人的情意。更重要的是,收花人的心……
九、下一个
“下一个。”藤真按下对讲键,对外面的助理说。
助理麻理很快进来。虽然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已游刃有余。得体地微笑,对着病人:
“安田先生,我送您出去。”
送走一个病人,然后就是下一个了。
麻理望向在椅子上的几个。最先的是一个有着一头怪异朝天发却英俊得宛如明星的男人。麻理来到他面前:
“先生,到您了,请吧!”
男人笑了笑,“我是下一个。”一动不动。
“对啊,是下一个,到您了呀?”
“不是这个。”男人解释,解释得不着边际。
麻理却明白了。来这里就诊的,都是精神病人。虽说精神病不是神经病,一般无异于常人。可,这个男人可能问题比较严重。心中惋惜着这样的帅哥,只有顺他的意,先请另一个。
那就下一个吧。
然而,到了下一个的下一个,男人仍说自己是下一个。
下下一个,再下个……
直到诊所关门时间。
所有的病人都离开了。男人仍坐着。
麻理不得不上前,“先生,我们要关门了。不然,您明天再来吧!”
“我等下一个。”男人只独孤一句。
麻理正迟疑着怎么办,藤真已从诊室走了出来,开口:
“麻理,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家吧。”继而转向男人,“仙道,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语毕,毫不迟疑地走向门口。见麻理发怔,向她一笑,“我送你,走吧!”
原来这个男人叫仙到。原来藤真医生认识他。
可是,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麻理好奇地,跟上藤真,想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麻理考虑着,两人离开了诊所。
来到门口,藤真下意识地回望了眼招牌。
“藤真诊所”
招牌很新。理所当然——才挂上去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
停车场在马路对面。这里没有交通灯。过马路的时候,藤真仔细检查了两边的路面。确定没车,走了过去。
“医生,那个叫‘仙道’的,是什么人啊?”麻理从基本的问起。
“IBM的日方CEO。”藤真回答。搪塞之意昭然若揭。
麻理不肯轻易罢休,她继续道:
“那仙道,让他一个人留着,没问题吧?”
“这样已经一个月了。以后,你就随他去吧。”
“一个月?医生是说那仙道天天都来?”
“工作日的话会下班后再来。”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来诊所?还一个人留下?”
藤真略一迟疑,有意笑了,“啊,到了,上车吧。”
麻理明白,藤真故意岔开话题,于是先上了车,迂回着说,“对了,医生,我的前一任助理为什么不做了?”
“那个叫晴子的女孩啊?她只愿为一个医生做助理。那个人离开了,我接下诊所,她便无意留下了。找到你,她就离开了。”
麻理想了起来,藤真的诊所才开了一个月,“这儿原本也是诊所吗?”
“是啊,同样是精神病诊所。”
“那原来的医生是谁?他为什么不做了?”
“他叫流川枫。就在诊所前的马路被一辆红色本田撞倒,抢救无效……”
“真不幸……晴子小姐,当仙道来的时候她怎么处理?”
“由他等着就行了。反正他等的是下一个。”
“下一个?对了!他为什么总说等下一个?”
藤真瞥了眼腊理。明白她是多好奇,终于给了她答案——“他在等下一个医生。”
诊所。
仙道走进诊室,在病人专用的床上躺下。望着天花板的白色。他开始:
“医生,我还是不行啊……每次看到红色便忍不住激动憎恨,难以控制。我有照你说的做,可是,不怎么管用啊!就是会失控,自己根本察觉不到……
“……为什么,日本的本田那么多!那车子难看至极,那么让人厌恶!我最近没法开车,只有坐地铁……真的很辛苦啊……”
仙道抬起头,望向桌后的那张椅子。椅子轻轻转动了半圈,正面对着他。
仙道望着那椅子,认真地保证,“不过,枫,你放心!我一定会更加努力,更加好的活下去!”
十、不见不散
他在那儿已经一周了——或许不止一周。因为是我上班才一周。这样一想,便有种错觉:亙古以前,他已在那里了。
我第一天上班便注意到他。原因无它,只是普通的少女情怀——他是一个可以轻易样女生着迷的男孩。
然后,不得不奇怪,他为什么每天都来?——从未登机,从不接机。
一整天,一整天的。他始终坐在那里。只要我来到大厅,他就在那里!
我一直很想问他原因。然而,每次望而却步。他有着相当冷傲的气质。于是,同他说话也似高不可攀,不敢妄自尊大地上前——或许是我内向的缘故。总之,鼓不起勇气。惟有默默旁观。
可惜,连旁观的权力暂时也没有了。
考上空姐后,我等到了第一次登机。原本朝暮已久,此刻却因另有留恋,面对不止一次憧憬的情况,却心不在焉。
“晴子,你还好吧?”送完餐回来,彩姐关心地问。
彩姐名彩子,只比我大一岁。不过已入行两年的她总是那么热心,俨然大姐般的照顾着大家,被尊称为“彩姐”而彩姐对我更是关怀备至,使我不忍让她为我操心——幼稚的暗恋也难以启齿,于是只有强打精神,
“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想让彩姐的好意被浪费。而且,又何必无谓地纠缠自己?那样思暮,好不害羞!
然而,想忽略却力有不殆。
还是彩姐提醒我,“晴子,该给你的客人送饮料了,可别再搞错啰!仙道先生是纯水,夫人是汽酒。”
这次我的客人只有特等舱的两人。还真丢脸,第一次送饮料就弄错了,给了仙道夫人果汁。幸好对方大度地不以为意。
这次不能再弄错了!有彩姐提醒原也不至于。
备好饮料,我送到特等舱。
“谢谢。”仙道夫妇都相当高雅有礼。本来,坐特等舱的,也都非泛泛之辈。仙道夫妇一看便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先生沉稳内敛,夫人风韵犹存。很般配,也该幸福。
然而两人的眼角却都有着被忧心腐蚀而残留的沧桑。他们,有什么不如意的吗?
但这绝不是我分内所该关心的事,所以我准备离开。却又止住了步。
我在仙道先生处理商务的笔记本电脑上看到了一张图片,不由心一跳。
是“他”的头像!
我忍不住脱口,“仙道先生,你认识这个人?”指向图片。
比起我的冲动,仙道先生竟是更为动容的样子,“你见过着人?”
他那么认真,使我不得不谨慎,“我看不清楚……”
仙道先生立即便打开了图象,详加解释:
“他叫流川枫,你见过吗?”
眼中的迫切令我一时无所适从。
才想开口,彩姐的声音首先传来,“是晴子认错了。这个人与我们认识的某人很像。但,始终不是同一个人。”
“我看错了。对不起!”
我使劲地低下头抱歉。
其实,那样超凡脱俗的外貌绝对是绝无仅有的。我能肯定我不会看错。所以,为自己的谎言愧疚不已。
但我只能随着彩姐的话语。我知道,彩子这么说,一定事出有因。
——因为,彩子也正是姓流川!
我和彩姐回到了休息室。料想彩姐有难以启齿之处,但仍忍不住开口:
“彩姐,为什么要隐瞒?流川枫是你什么人?”
“小枫是我弟弟。晴子,这件事请你保密,行吗?”
彩接郑重地凝视我说。
彩姐很难得这么认真,我无从拒绝。但理由呢?我想追问。但彩姐已转移了话题:
“我去二等舱示范救身衣的穿发。晴子,你好好休息吧!”
彩姐是借故离开的。我看得出,不该再去追究的。但却徒然好奇而焦切。
“果然如此那少年确是彩子的弟弟。”弥生姐这时走进了休息室,这样说。
“弥生姐,你知道事情原委?”
弥生姐是我们的情报王,仿佛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不由问她。
“你是指仙道夫妇找流川的事,还是流川天天来机场的事?”
果然,弥生姐很清查我的疑问。
我迫不及待:
“两个我都想知道!”
“首先,关于流川整整两年天天来大厅的原因,机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少年的父母飞机失事,少年来接机却未接到人,只接到噩耗,因此疯了,天天来机场等。”
“这是真的?”
我不信。彩姐是流川君的姐姐,怎会任他如此?
“怎么说呢?别人会信是因为不知道彩子是流川的姐姐——而实际上,这个故事原本就是彩子传播的。”
“为什么?彩姐要隐瞒什么?”
“我也不清楚。”弥生姐似乎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感叹自己并非无所不知。
我关心的重点不在于此,想知道——
“那么真相是?”
“仙道夫妇有个独子,名叫仙道彰……和流川曾是恋人。因为仙道夫妇的阻止,两人决定离开日本——其实,也算是私奔。就在两年前,约定在机场。那年发生了一宗特大交通事故,二是七辆车先后追尾相撞,死伤难计。仙道彰就在去机场的路上遇上了这次事故,受了重伤,成了植物人。如今一直在美国的医院接受治疗,但人始终未醒。这次仙道夫妇回日本,显然是已用尽了一切办法,为救醒爱儿而孤注一掷,决定来找流川——他们却想不到流川就在这机场等了两年……”
真相竟是这样!
我不明白,为何彩姐阻止仙道夫妇找到流川君?难道彩姐也不愿成全两人?
仙道彰。对他真不知该抱有怎样的心态。应该是敌对的,却忍不住同情他。而流川君,不也在苦苦等候?
想到这里便只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我找到了彩姐。
“彩姐,我已经知道了,关于流川君与仙道君的事。”
彩姐微微一怔,随即神情若常,淡淡笑了:
“是吗?”
“为什么不让流川君去美国见仙道君?流川君也一定很想见仙道君吧?”
“小枫没办法离开日本的。”
我没明白彩姐的话,以为托辞。傻傻地劝:
“彩姐,你一定不是真的反对他们的,是不是?不然也不会任流川君天天来机场啊!”
彩姐苦涩地笑了:
“那个傻孩子,我拿他没办法啊……因为说好不见不散的,便一直等下去……”
……不见不散。
千丝万绪,为这四字于流川君。
为了,这四字,便等了两年。
尽管不是等我,但仍然感动,很深很深。
“彩姐,你也被打动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流川君去见仙道君呢?”
“两年前,那场车祸,仙道变成了植物人……其实,小枫也在其中一辆车上……他无法去美国,因为,是‘不见不散’四字使他的游魂萦留,甚至禁锢在了此处……”
彩姐黯然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