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欲之麒麟传 11-18

作者: 阿子,收录日期:2006-03-24,1536次阅读

11

毕竟是冬季。
白天尚可有灿烂的阳光作假象,到了冷月空悬的深夜,空气中弥漫的,除了寒冷,便还是寒冷。
就在这样的寒冷中,两个身影冰雕般跪在湖心居特等客房的门前。
其中一个,还是女人。
其中一个,还穿着湿衣。
房间里一定是温暖的。有通红的碳炉,厚实的绵被,以及,一刻值千金的春宵。
如此良辰,房里的人很可能一整晚都不会出来。
他们很清楚,但依然跪立。
“唉?”房内传出一声惊叹,所有声响嘎然而止。
两人依然没动。
房门终于打开,高大的男人懒懒踱出,随手带上身后的门。
“太投入了吗?”他轻声自语,手指抚过上唇,带过几缕血丝。
湿搭搭的少年特意向前跪了几步,来到那人脚前。
“哦……是欲求不满吧?很久了呢。”无视脚前脸色苍白的少年,自顾自地思索着:“是三天,还是四天?或者是五天……超过七天的话,就会不适了吧。呵呵呵……”
听到这低低的笑声,少年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与身上的黑衣形成强烈对比。再也承受不住般地,他双手支地,将额头重重地磕在石板上:
“属下该死,请尊主惩罚。”变了调的声音。
“咦?”男人作出一副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低伏下身体,歪着头看着微微发抖的少年:“原来你有认出我啊,小田?我原本还想,你应该是没有认出我的,否则,你不会……看来,我是低诂你的胆量了?”
“属下起初确实没认出尊主,只是,那麒麟人中途杀出,刻意为难,属下一时气急,这才……”
“这么说,你倒是认出他是麒麟人啦?”语气中笑意更浓,小田却颤得越发厉害。
“属下不知他是尊主的……”(情人)
“他是我最重要的武器,是我一统天下的前锋,是你们七个人连手也取代不了的宝贝,这些,你都不知道吗?”牵起右边的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属下,属下……”小田不知如何为自己辩护,只好捣蒜般不住地磕头,磕得流血如注,头昏眼花,也不敢有半刻停顿。
男人没有再理会小田,绕过他,来到他身后的女子面前。
“你叫叶子?”听似温和的语气。
“是……是的。”娇小的少女鼓起最大的勇气,“您……您是仙道老爷吧?”
“嗯?”男子楞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想来,这女子不是狱门中人,自是不能称自己是“尊主”,可这声“仙道老爷”实在是有些怪异。狱门上下十几万皆称自己“尊主”,武林中人则呼自己“邪尊”,叫自己“仙道老爷”的,这是头一个。就像枫,是惟一称自己“爷”的人,简简单单,不卑不亢。
仙道笑意未止地看向依然在上下运动的少年,摆了摆手:“你的女友可比你有趣多了。——都起来吧!”
小田颤危危地站起来,细心的叶子连忙过去扶住他。他不敢在尊主面前不敬,慌乱地推开叶子,勉强站立。
仙道有趣地看着这小两口,最终将目光落在叶子那张秀美的脸上:
“江南果然多美女。小田,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刚刚舒一口气的小田顿时又绷紧了周身神经:“哪,哪里……比得上尊主身边的无数佳丽。”
仙道几步踱至完全忘掉反应的叶子面前,抬起右手托起她的脸,细细地品味,终于得出结论,“嗯,是各有千秋吧!”转头看向小田,“何况,家中纵使群芳争艳,千紫万红,既已离家,也只能欣赏野花了。你说对不对,小田?”
“您……您的意思是……”小田几乎支持不住了。
“没什么,连赶了几天路,还真是乏味呢。”危险地笑着。
“尊主不是刚刚……”屋里传出的呻吟声不会有假。
“就是刚刚被挑起了兴致。你,不会介意吧。”眼角瞟了瞟叶子,意图鲜明。
叶子无助地看向小田,眼里充满了求救的询息。
小田摇摇晃晃地站着,看上却就像一具受惊而死的尸体。
“不……”轻微的声音,却是他的回答。叶子闭上了眼睛,如果没有抵在下巴的手指,她早已摊倒在地了。
面对这对情人痛苦的反应,仙道却愉快的大笑起来:“好了,小田,玩笑到此为止。”无视小田和叶子一脸惊异,仙道轻快地迈开步伐,“来吧,小田,让我看看你准备的东西。”
小田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坐倒在地、噙着泪的叶子,动了动嘴角,终于没说什么,跟上了仙道。
许久后,叶子咬牙爬起来,单薄的身影缓缓地没入夜幕。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似乎没有人还记得另外一个人,被独自遗留在房里的人——
流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门外发生的事充耳不闻。裸露的左胸,心脏的位置,透明的白衬出一抹鲜红,分外刺目。
无上的邪尊竟会犯如此可笑的错误,竟会忘记了,这里,拜他所赐的、销铁如泥的兽鳞。

游人只道西湖美,却不知这湖面以下,自是另一番天地。
湖面上是天堂,湖面下呢?
是狱门江浙地区的分舵,是“地府”。
头顶是粼粼波光,脚下是漉漉石径。自十五年前,狱门战败,潜伏归隐后,江浙分舵就一直设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下隧道里。三年前,这里由新的舵主接管,即,年仅十三岁的小田。
此刻,仙道和小田两人站在西湖湖心的正下方,“地府”的机关要地——储械室,面对着将三十米见方的石室填得严严实实的桃木箱。
小田就近搬来个木箱,撬开箱盖,给仙道过目。
仙道从箱中捡出一根竹筒般的物体,来回把弄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小田。不过,藏这么多这种东西,怕是很危险吧?足以毁掉整个西湖呢。”
“尊主放心。这里我会严加看管,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既然把这里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你可不要辜负我啊!”随意的口气,“把正经事做好,别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是!属下知道。”冷汗再一次渗出。
“别的分舵有什么消息吗?。”依旧的漫不经心。
“有。南烈那边一切顺利,越野护翼正在协助他。北方森重宽已经在作准备了,尊主一到,便可以开始登山。藤真飞鸽传书,说是三浦台再显江湖,内藤夫妇遗孤尚在人世。”
仙道的表情瞬时低沉,半眯的双眼透出异样的光芒,小田的声音不由逐渐消失。
“还有呢?”冷酷至极的声音。
“还有,还有就是……三井寿,他失踪了。”
“哦?”仙道挑了挑眉,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很好!相当好!呵……”
小田完全搞不懂仙道的喜怒无常,更不明白中部分舵的舵主失踪何以让他如此高兴。
仙道也没打算让他明白:
“准备两匹好马,我和枫明天一早上路。”

仙道回到湖心居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推门而入,只见流川正坐在桌边,安静的吃着早餐,看到他进来,便站起身,平淡地一点头,算是行礼。
仙道走至桌前坐下,倒了一碗茶品着:“你倒还真是平静呢。不问我昨晚去了哪吗?”
“爷并不希望我问。”其实不问也知道,因为兽的嗅觉是很灵的
“哦?”仙道故作好奇地看向他。
“爷不需要多事和逾矩的杀手。”两种味道:火药和脂粉。
表示认可地点点头,示意流川坐下:“快点填饱肚子,我们还要赶路呢。”
“爷不是说,呆两天再走吗?”难掩的好奇。
夸张地叹一口气,“枫啊,要做一个完全服从命令的合格杀手,你还差一点哦。”
流川不自在地扭开头,这简单的动作却让仙道皱起了眉:“怎么,枫?舍不得走了吗?”
流川不解其意地看着他。
“那个红头发的,可有说要来找你哦。”笑容是冷的。
“管那个笨蛋作什么。”恶狠狠的语气,却同时有着闪烁不定的眼神。单纯的灵魂。
笑容一敛,仙道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吃饱了吧。上路了。”
流川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收拾了包袱,跟着仙道离开了这座美丽的城市,和那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仙流二人日夜兼程地狂奔,竟是比头三日还要紧迫。流川感觉到仙道的不同,似乎是为某个不能错过的时日在疯狂赶路,毕竟,找“至寒矿晶”是无论如何也不用这样急切的。
一路平淡。进入陕西境内时,已是半个月后了。
仙道终于停止了疯赶,决定在咸阳住两天。
流川知道,他们赶上了那个时日。
这次,他们没有投宿客栈,而是去了咸阳最热闹的地方——紫萦小筑。
轻纱随风,椒兰烟动;弦颤笛扬,舞起歌飞;一肌一容,一颦一笑,风情万种。不似一般脂粉之地的淫靡不堪,这里给人的感觉竟是高雅不凡。
而这紫萦小筑的老板娘更是七分高贵透着三分娇媚,让人见而不忘。
任谁会想到,这里就是狱门华北分舵,这老板娘就是狱门四大护翼中的紫翼,相田弥生。
“弥生,给我新三浦台的全部资料。”这是仙道见到弥生的第一句话。
“这位客人还真是无情呢。”一双藕臂缠了过来,“有什么事,何不到妾身房里谈呢。”
仙道笑着揽过丰腴的躯体,“刚刚是我失礼了,冒犯了美人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上楼梯,进房之前,仙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楼下。
果然,流川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门厅处,正努力摆脱周围几个女子的骚扰,她们似乎对他面纱下的模样十分感兴趣。
要不是有正事要谈,仙道倒是很想多看看流川的窘样。
“弥生啊,给流川准备一间房间休息。再这样下去,你养得美女可要遭殃了。”
“那家伙的脾气不会那么火爆吧?啊,我差点忘了,他应该算半个兽呢。”银铃般的笑声。
“弥生,你在嘲笑我的宝贝吗?”仙道难得地没有笑,皱着眉看向身边的美人。
“好嘛,你不高兴我笑他就不笑好了。进来吧。”有些赌气地重重推开房门,甩甩袖子走了进去。
“弥生!”仙道没有要哄她的意思。
弥生无奈地走出来,冲着楼下冷冷道:“菜菜子,把那位公子带到东厢房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才转身面向仙道,“这样可以了吧?”
看着一位少女将流川救出重围,引向后院,仙道才重展笑容,缓和一下气氛,跨进了弥生的房间。
弥生跟在后面,负手关了房门,靠在门框上:“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吧?”
“是啊。”在雕花八仙桌前坐下,倚着椅背,摊开修长的双腿。很舒服的坐姿。
房内竟安静了下来。
一方是懒得开口。
一方是不知如何开口。
只好这样僵持着。
半晌,不知如何开口的终于开了口:
“明天……是她的祭日吧?”

12
天,是阴沉的。灰蒙蒙地压顶而来,企图压抑些什么。
风,是冷冽的。急嗖嗖地袭卷而过,企图吹散些什么。
草,是杂乱的。疯癫癫地随风而摆,企图摭掩些什么。
压抑了空气尘埃,呼吸与情绪,却激发了强烈压抑的沉重;
吹散了落叶飞花,黑发与衣摆,却凝聚了似曾吹散的柔情;
摭掩了石子细沙,浊水与污物,却突显了长久摭掩的——孤坟。
华丽而荒凉的坟,没有墓碑,没有祭品。
坟前却有两个人。
“想知道,这下面躺的是谁吗?”仙道在静静驻立了半个时辰之后,开口。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一个女人,曾经名嘈一时的女人。”自动接下话题。
“她很厉害吗?”脱口而出,大脑的直接反应。
“枫,不是只有武功厉害的人才能出名。”无奈地笑,“她是因为,美丽。”
再一次没有回应,仙道转过头,看到流川一脸不解的表情。
“美丽?”茫然的眼神。
他不懂,他心中没有美丽的概念,更没有美丽的标准,在他眼中,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仙道竟有点羡慕他了,因为他不会被人的外在所迷惑。
“美丽是形容让人看了觉得很顺眼,很舒心,会忍不住还要看的东西。越是美丽的事物,就有越多的人要看它,而为了要看得更久,人们就又想拥有它,乃至不惜为了它你争我夺,甚至赔上性命。”指了指孤坟,“而这里躺着的人,就是世上最美的东西之一。”
流川心中好奇:这个世上最美的东西倒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已经躺了十五年了,早就化做一捧黄土,面目全非了。”仙道一眼便看出了流川的心思,“你见过藤真的,你觉的,他美吗?”
“藤真?”流川努力地回想着他的样子,许久,点了点头,“嗯,美。”虽然他的功夫不怎么样。
“他们有着近乎一样的脸呢。”柔柔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嘲讽。
“可不是最美丽的。”如果长得和藤真一样,应该算不上最美丽的吧。
“啊?”仙道眨了两眼才弄懂流川的意思,好奇地看着他,“你见过更美的人吗?”
“嗯。爷就比他美丽。”坦白的回答。
仙道这回没有眨眼,却是石化了好一会才恢复应辩能力。
朗朗地笑起来,摆脱了些许沉重:“枫,美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藤真是女人吗?”认真的表情。
仙道笑得更欢,走过来揽上流川的肩:“你还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流川站着没动,任由仙道搂着他笑得前仰后翻。
仙道终于笑累了,渐渐敛起笑容,有些恶意地贴到流川耳边,慢吞吞地呵着气:“干嘛不推开我,你不是不习惯与人太亲近的吗?”
“原来爷知道?”流川有些意外,但仍没推开挂在身上的重物,“如果这能让爷开心一点,我不介意。”
仙道拉开两人的距离,刚刚阳光般的脸上笼上一层寒霜。
“我有不开心吗?”逼人的眼神,霸道地索取否定的答案。
“你有。”不再恭敬的语气,坚定的回答,“你在为这坟里的人难过,因为她也是你想看得更久,甚至想要拥有的美好事物。”
静默。
四目相对。
终于,仙道的眼神柔和下来,无奈地叹一口气:“枫,刚刚还说你可爱呢,你就不能让你的好形象多维持一会吗?你倒底是不通世事,还是精明犀利呢?”
“她对爷来说,很重要吧?”直执地问。
“嗯。”
“那,爷把藤真收在身边,那么宠他,是因为他们相像吗?”多年来一直羡慕着的藤真竟是替身吗?
“不,你弄错了。”有些残酷的笑容,“我收藤真在身边,是因为他有他的价值,我特别宠他,倒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不光是藤真,我身边的许多人,都是她的替身。”
“许多人?我也是吗?”不经大脑,问出口就后悔了,只有同样美丽人的才能做她的替身吧,自己这种人,只能作兽的替身才对。
“你想做她的替身吗?”仙道眯起双眼,玩味地看着他。
“不,不想。”爽快的回答。
“可是,我说不定会对你好点哦。像对藤真那样。”坏坏的表情。
“我会靠实力去争取爷的信任,而不是占死人的光。”清冷而坚毅,标准的流川式语气。
仙道被这话慑住般,呆呆地抬起手,轻轻拨开流川的浏海,望进他清澈的双眸。
“你好干净。”几近低吟的四个字,俯下身,靠近那蛊惑人心的黑泉,轻微的碰触。
“爷!”流川惊吓地后退一步,捂着左眼怔怔地看着仙道。
眼皮和睫毛都湿漉漉的。他竟然舔他。
“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爷就是再想她,她也不会活过来了。”
像是回味舌尖上的味道,仙道一脸陶醉。
“不,我并不想她活过来。我不想见到她。”
“为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人吗?
“血已冷,心已荒,激情不再。” 惨淡的语句配着灿烂的笑容,“怎样,很顺口吧?”
流川完全不明白仙道的意思,但在他的眼里,仙道是在对自己残酷,明明是哀伤的,明明是孤寂的,却总是笑着。
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环住面前比自己壮实很多的人。流川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这是他在断魂林时,学会的安抚受伤小兽的方法。他不曾考虑到,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兽界所没有的禁忌。
仙道却为流川这笨拙而温柔的动作,震惊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双臂,拥紧流川瘦弱的身体:这一次,就放纵自己。
“枫。”嗅着脸颊边的秀发,沉醉于那绸缎般的触感和淡雅的香气,“你今天不太一样哦。话又多,又主动,还很可爱呢。”
耳边没有听到应有的反驳,却传来均匀的鼻息。流川紧拥着让人闻风丧胆的邪尊,进入了梦乡。
仙道真心地笑出来,笑得很轻很轻,生怕吵醒了肩上的睡美人。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忘掉今天的事,今天的我。”

晌午时分,郊区的小径上少有行人,只有一男一女安静地赶路。
男的,是白纱遮面的劲挺少年。
女的,是鼎鼎大名的紫萦小筑老板娘,相田弥生。
弥生并不是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因她刚刚见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弥生,你先把枫带回去,我再呆一会儿。”仙道当时一边说,一边接过自己刚采的一捧血梅,然后就把肩上半睡半醒的流川交给自己。
开什么玩笑,邪尊怎么会这样温柔地对一个杀手?如果是藤真的话,倒还好接受,可竟会是对流川枫这个半人半兽?怎么可能?
弥生心乱如麻,脚下越走越快,完全忘了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相田老板。”流川停下脚步。
“什么事?”不耐烦地转身,看着五步外的少年。
“请告诉我,她是谁?”直接问了,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她?”好在弥生精明,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尊主没告诉你吗?”嘲笑的语气。
“没。”莫名地想知道更多。
“内藤百淑,原名藤真百淑,藤真健司的母亲,尊主的,唯一爱人。”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渲泻着自己的怨恨,也强调给流川听。
“爱人?”流川并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但知道什么是“唯一”。
“就是能拨动他的心弦,左右他的情绪,激发他的欲望,让他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人。”也是我一直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明白了。”果然是很重要的人呢。可为什么是“唯一”呢?
“她是怎么死的?”爷应该有能力保护她的吧。
“哼。那个贱女人!”弥生的脸上露出几近丑恶的嘲讽与憎恨,“是尊主,亲手扭断了她的脖子。哈哈哈……”
“是爷?”流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尊主是至高无上的。他怎么可能容忍被背叛呢?”
“她背叛了爷?”
“要不,你认为藤真健司是打哪来的,啊?你不会认为他是尊主的儿子吧?”更加狂乱的笑声,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事。
无暇理会弥生的疯狂,流川只是呆呆地站着,突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他得好好理一理,理出个头绪。
“所以,流川枫。”弥生停止了狂笑,狠狠地盯着他,“尊主的唯一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能有什么东西牵绊他,打动他。他可以放手打他的天下,追求他的理想,而我们这些人,只配作他登天时的绳梯,寂寞时的玩伴,别的,就不要再妄想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动物。
“你会懂的,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弥生不再多说,转身前行。
流川依然在思索:
他说,他不想再见到她。
他说,血已冷,心已荒,激情不再。
他说,忘掉今天的事,今天的我。
他,好可怜。
莫名的心痛。

然而,仙道值得忘记的温柔并没有持续一天。
傍晚时分,他将一张地图递到流川面前,只有一句交待,
“杀人和杀野兽并没有不同。”
流川做为杀手的第一个任务,开始了。

13
宗派开新,岂料,鹧鸪哀啼乌鸟鸣。
园亭依旧,却是,花月失色人气尽。
风云变色,草木动容,只为那——
红霞坠地,血腥满庭。
这、是一种宣告,向世人的宣告——他,地狱之尊,回来了。
如同十五年前一样,第一个遭到毒手的还是三浦台。成立不到一个月的新三浦台,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比十五年前更可怕,这次凶手只有一个人,而且不是“邪尊”本人。
他没有杀死路过的目击者。
他只杀三浦台的人,不多,不少,一百零一具尸体。
冰一样的白衣少年,轻纱遮面。
对凶手唯一的描述。

“是他吗?”花形问。
“只能是他。”藤真回答。

“好可怕。”叶子说。
“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小田回答。

“很像是他呢。”洋平说。
“不可能,他就像仙子一样。”樱木争辩。

“枫少爷……”这是晴子,她想问,为什么无瑕的灵魂非要用鲜血来玷污?

江湖起风浪,人心惶惶。当人们手忙脚乱地追查凶手,准备御敌的时候,肇事者已然踏上了新的旅途。
二月初,仙流二人终于来到了喀拉尔草原边境的羌叶城。
异土风情:黄土矮屋,彩釉陶壶,不绝的琴鼓之声,以及梳着大麻花辫披着头巾的妙曼少女,都是那样的吸引人。
可惜,仙道没欣赏的兴致,流川没欣赏的神经。
两人一路骑马穿过尘土飞扬的街市,来到城西的一大片府宅前。
全城唯一的砖瓦建筑,“纳兰府”。
自一年前,本地的大财主纳兰老爷病逝,他的全部家业就交由他的义子纳兰宽掌管继承。
说来也奇怪,纳兰老爷有三个儿子,他实在是没有理由把家产给一个收来不到两年的义子。而且,纳兰老爷一向身强体壮,突然病逝,怎不叫人生疑。可只要看看纳兰宽的块头,就没人敢有异意了。
此时,那嚣张的不可一势的纳兰宽就站在他的府邸门前,恭敬有礼地迎候到来的客人。
没有交谈,连基本的招呼也没有,纳兰宽伏身到底,双手沿着身侧向后送出,做一个“请”的手势,直到仙道跨进大门,他才挺直腰板。
流川经过纳兰宽身边时还是愣了一下。想来自己在一般人中已算是高的了,这个纳兰宽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脑袋,而那体型,竟有自己的两倍,结实的肌肉,透过厚厚的棉袄依然轮廓分明。
“好巨型。”流川轻声自语。
仙道耳尖,闻言便停下脚步,等流川跟上,“不是最巨型的。你要是见过‘肉拳双球’河田夫妇,就不会觉得他奇特了。”
“肉拳双球”?奇怪的外号。看着仙道嘴角的一抹嘲讽,流川心中嘀咕。
纳兰宽引领二人进了自己的书房,小心翼翼地关了房门,这才双膝着地,给仙道行礼。
“属下森重宽参见尊主。”
“起来吧,在外面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在一张白虎皮的太师椅上坐下,随口说道。
纳兰宽即森重宽,仙道培养的七个少年部将中的一个,排名紧次于藤真。既然他在这里,那么这宅子自然是狱门的地盘,西北分舵。
“阿宽,让你做的事准备的如何?”
“回禀尊主,皮裘,皮靴,睡囊,各种登山用具,以及引路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尊主何时上山。”恭敬的语气中稚气未脱,言行举止微露憨态。毕竟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明天。”淡淡的语气。
“明天?”森重宽没想到仙道这么性急。
“怎么?明天不行吗?”挑挑眉,明显的不耐。
“不,不是。让属下先请本地人测一下明天的天气是否适宜登山,再回禀尊主。”森重宽的鼻梁上冒出些汗珠,“还请尊主在这里稍作歇息,属下会命人送些茶点过来。”
“嗯。”拖长的鼻音,算是应允。
“属下去去就回。去去就回。”躬着高大的身躯,森重宽一路后退,直至退出房门才直起身子,快速离去。
“很懂礼仪的属下呢。”仙道一直含笑看着他滑稽的动作。
“那是什么意思,爷?”从进门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流川突然开口。
“什么?”
“‘肉拳双球’。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们可能用的武器或招式。”但凡外号,一般都与本人擅长的武器或招式有关才对,这是仙道教的江湖经验中的一条。
“你刚刚都在想这个问题吗?”笑容扩大,连声音也抹上了笑意,“枫,那不是根据他们的招式取的,而是由他们的体型而来。呵,我想,除我以外认识他们的人,会叫他们‘柔拳双虬’吧,他们练的是绵柔拳,不过,那种体格还比作蛟龙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流川恍然大悟,心里却有种被捉弄的感觉,仙道在还笑个不停。
森重宽果然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回来了,他们运气很好,明天和后天都是这个时节难得的好天气,再适合登山不过了。
大事既定,仙道和森重宽还有些要事要谈,便吩咐流川四处逛逛,晚饭前回去就成。
出了纳兰府不过百步距离,流川就看到了那个卖陶器的姑娘。
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姑娘。一身水红色缀金边的红袍,乌黑粗大、长及腿腹的麻花辫,与衣服同样花色的头巾,以及玲珑无瑕的脸庞,引得一条大街的人都向这边张望。
再美的姑娘也未必牵引的了流川的目光,可流川却不得不为这样一张脸所吸引,不为她的国色天香,只因为,那是一张和藤真健司一模一样的脸。
“#¥—*~#*—”看到流川一直站在摊前,那姑娘露出一脸迷倒众生的笑容,将手中一个漆黑光亮的茶壶递到他面前,一口叽哩呱啦的方言。
见流川一直没反应,那姑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了解地点点头,竟说起了生涩的汉语:“这位、公子,要买陶器、吗?我的陶器,很好。”
即使结结巴巴,声音还是很悦耳。
不是藤真健司,更不会是藤真百淑,眼前完全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可是,没听仙道说藤真百淑还有个女儿呀?若不是她女儿,天底下又岂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流川呆愣半天,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咦?”哪有这样的客人?那姑娘显然认为流川是什么好色轻浮之徒,不由面露愠色,“公子,打听我、名字作、什么?”
“因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坦然相告。
少女却更露轻蔑之色,语气极为不屑:“哦?是、女人吧?你的、情人吧?中原人、也、耍这种手段的、吗?”
“不,是男的,只见过两面。”流川完全没听出少女的话外之意。
“男的?”少女惊了一下,停止了嘲讽:“你是说,有个男的,和我、长得、很像?”
“是。”
少女捂着小口,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公子倒是、有新意。男的?哈哈哈……”
流川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她笑成这样,奇怪地看着她。
“公子,我、没有、时间和你、搅和、了。”笑声渐止,冲流川摆摆手,示意他走开,“如果、你、不、买东西,请、不要、打扰我、作生意好、吗?”
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流川转身向“纳兰府”跑去。一时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应该马上去告诉仙道的,他一定会很高兴,也许这个女孩能改变他,让他不再孤独,不再心荒。

飞速穿过亭亭院院,转眼来到书房前,流川有些急躁的推开房门:“爷……”
所有动作在那一瞬僵住。

14
随着“吱哑”一声,房门大开,满室春色为之一滞。
流川保持着推门而入的姿势,瞪大双目,怔怔地看着房中一切。
眼前少了两样东西:房间正中的虎皮椅,以及虎皮椅后面的一排红木书柜。却多出一个与书房相连的华丽大厅,多出一池热汽蒸腾的泉水,多出九盏漂浮水面的莲灯。
粉红色的灯光透过层层水汽,点亮一室风景,朦胧、飘忽而又暧昧不明。
气氛很让人沉醉。
更让人沉醉的,是池水中袅如轻烟的三位女子,异于江南女子的柔美细嫩,她们有着鲜明的五官,尤其是眼睛,乌黑的像曜石一般,顾盼生情。打惯麻花辫的长发,散开来,竟形成水波般的卷曲,别有风味。较江南女子高挑、丰满的身材,在湿漉漉的衣衫包裹下,尤显魅惑。袒胸,露脐,藕臂尽现,活色生香。
强烈的感观刺激。
但对流川而言,真正刺激他的,是被那三位美女簇拥的男子。
仙道坐在水中,舒适地靠在汗白玉的池壁上,强劲的双臂大大张开,挂在身侧的池沿,平时高耸的朝天发,此刻由于水汽的作用,变得温和起来,丝丝缕缕地垂在额前。脸上带着最适合他的慵懒表情,衣衫大开,露出光洁健美的胸,平坦结实的腹。不同于流川的苍白,他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红褐色,搭配上渺渺雾气,莹莹水滴,以及在脐边流连的泉水,竟是如此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枫。”他开口,磁性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该跟阿宽好好学学礼仪的。”
流川依然迷失于眼前的景像。(怎么枫枫像个色狼一样???)
仙道皱了皱眉,推开送至嘴边的美酒,从水池中站起,向流川走来。
上身几乎全裸,而下身仅着的一条深蓝劲裤和着池水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尽显完美的身材。
三位女子马上都面泛红霞,一脸的沉醉。
“我太纵容你了吗,枫?”双手撑在门框,隔着薄薄的面纱,俯视着与自己不到一尺距离的乌黑双眸,低沉的声音,残酷的话语,“我的姑息让你变得没规距了呢。”
“对,对不起。”终于回过神来,却是一阵心紧。
“不要忽略我的任何一句话,枫。”用带着水汽的左手抬起流川逐渐低垂的头,把他的双目调整到刚才的位置,“我刚刚是如何吩咐你的,嗯?”
“晚饭之前,不要打扰爷。”如此近地面对这张脸,一层薄纱仿佛根本不存在,流川连气息也乱了。
“那你现在进来要做什么呢?你也想试试她们吗?”努努嘴,意指身后的女人。
“不……”
“不?”快速地打断他的话,“那你刚刚的热烈目光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这样的气势,快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好无力的辩驳,心虚了吗?”大大地扬起嘴角,强烈的讽刺,“你长这么大还没试过这味道呢。来吧,今天我就把她们让给你。”
“爷……”一句争辩的话还未出口,整个人已经被仙道强势地向里拉去,房门同时在身后关闭。
“不要。”本能地伸手去推,却在手掌碰触到一片光滑温热时,更加的慌乱,就借着这一推之力,重重地坐倒在地。
“啧,啧,啧。”仙道弯下腰,看着呆坐地上的流川,“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个笨手笨脚的楞头小子,哪里还有绝世杀手的样子?让别人看到,岂不嘲笑我的眼光?”
突然回神的流川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打开身后的门,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仙道眯着眼看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直至他消至于视野,这才一甩手,将房门再度关闭,转身重新步入池中,抓住一个女子的双臂,近乎疯狂地将她按向池边。
流川步履零乱地一路狂奔,跑到结冰的小河边才停下来,想也不想便纵身跃入冰面上的钓鱼窟。
二月天冰冷刺骨的河水沉降了他躁乱的心情,却突显了他内心的绞痛:不知道为何而痛,却痛得刻骨铭心。
至于那个像藤真的少女,流川早已无遐想起。

冬季荒凉的草原尤其显得无垠,但终究有个尽头。
来到雪山脚下时,已是晌午时分。
简单的登山组,只有三个人,仙道,流川,还有一个向导。
流川今天很安静,比原本已经够安静的他还要安静。
从五更时出发到现在,他都没开过口。只是默默地按照仙道的吩咐做事。
他似乎想学乖了。
在山脚的帐篷里吃了些干粮,留了马匹在山下,一行三人开始登山。
并不是很高的山。
但显然罕有人攀。没有山路,都是嶙峋的山石,陡峭的石壁。而山腰以上全是白雪覆盖,皑皑一片。
即便仙流二人在向导的带领下,挑了一条最容易的上山路线,也依然要借助绳索的帮助。
陡壁怪石倒不是非常麻烦,毕竟仙流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在雪峰面前,他们倒有些束手无策了。厚厚的雪掩盖了一切,找不到着力的凸起,即便找到了,也不知它是否松脱,即使够坚固,也可能因为结有冰而打滑。要不是有向导带路,他们断不能如此顺利地爬上山顶。
奇特的山顶。连成一线的山脉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山顶看上去就像一条浮在空中的白色大道,一直延伸到云端。
仙道显然来了兴致,竟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解开自己黑色的虎皮斗篷迎风而立。
“这是好地方呢。抬手摭天,挥袖抚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疾风般向四面传播,震慑四野。
笑完了,仙道心情很好地回头看向流川:“枫,你今天更像一只狐狸哦。”语气中笑意甚浓。
更像?流川费了一番心神才想起那个叫樱木的家伙对自己的比喻。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长毛狐皮大衣,白色短毛羊羔皮靴子,再加上头上那顶一整只白貂盘成的暖帽——貂头贴着前额,貂尾拖在脑后——的确是像极了一只狐狸 。
刚刚穿戴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现在看来,难道仙道是故意给他这身打扮的?
心里这样想,流川嘴上却没说,只将视线转向山脉的尽头。
自己开的玩笑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仙道原本的一脸兴奋顿时消失无踪:小狐狸,倒跟我耍起性子了?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淡声问向一旁的向导,语气中已带有不悦。
“只要沿着这条山脉一路向西,走到尽头就是雪娃峰了。路并不难走,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了,两位大人请自便吧。”健壮的中年男子面露恐慌。
“自便?你这就抛下我们了?”一横眉,怒气更盛。
“大人莫生气。这山顶平坦,一路西行,也用不着我这个向导。至于到了雪娃峰,那里比刚刚我们爬的这山峰要危险百倍,根本没人攀过,所以我这个向导也没什么用处。二位大人艺高胆大,可小人没这本事,去了就是送命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求大人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吧。”男子抖得厉害,就差没跪下了。
“是啊,有老有小的,不容易啊。”仙道慢吞吞地扣着斗篷的扣子,“去了可能真的要送命呢。但如果不去的话,呵,那就一定要送命了,而且连着老小的命一块搭上。”
“啊?”中年男子一脸惨色,扑通一声跪倒,“我去,二位爷叫小人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动我的家人。”
“那还不带路?”
“是,是。”男子连嗑带碰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哈腰地引路,“大人,这边请,请。”
“你觉得他像什么,枫?”站着没动,轻蔑的神情。
“爷说像什么,就像什么 。”冷淡的回答。
“终于肯开口了吗?”危险地眯着眼睛,“我觉得他像条狗。”
“那就像条狗。”顺从式的叛逆。
“流川枫!”一把揪过他的衣领,把他的身体贴向自己。
“你想,激怒我吗?”

15
向导说的没错,山顶的路并不难走,大约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就走到了尽头,而至于此后的路,却是超出想象的艰难。
“雪娃峰”,很柔和的名字,可惜名不符实。
比起雪娃,高耸入云的山峰更似一把通体雪白的利剑,山体陡直,山壁平滑,根本无处着力。
何况,在登山者和雪峰之间,还横着一条三丈宽,百丈深的峡谷。
“路呢?”仙道站在崖边,望着不远处的山峰。
“没有路了。想是要攀下这石壁,再从对面爬上来。”向导哆哆嗦嗦地回答。
仙道看了看脚下连雪都覆不住的笔直崖壁,不由皱眉,“这要花多长时间?”
“小人也不知道,根本没人爬过。看情形,应该要二三个时辰吧。”看着这山谷山峰,向导的恐惧更甚。
“二三个时辰?天都黑了。”不满的声音。
“大人,夜里是不能爬山的,这黑灯瞎火的,一失足,就是送命啊,大人。”
“我们不是只有两天的时间吗?”
“是,后天就会有大风雪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不能浪费这二三个时辰。”这回答话的,是流川。
仙道将视线转向他,却在流川的眼中发现了奇特的光芒——他凝望着对面的山峰,目光中闪烁着兴奋与激动,就像回到扩别已久的家乡一样。
忍不住勾勾嘴角:果然是至寒之物间的感应呢。
“二位大人打算怎么做?”向导小心翼翼地探问。
仙道瞟了他一眼,“把你肩上的绳索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真的?”一脸的如释重负,连忙将绳索交给仙道。
放在手中比划了一下,约摸四丈长的绳子,仙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人现在可以走了吗?”难掩的喜悦。
“嗯。”仙道走近向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腰带,将他平平扔出两丈远,悬于鸿沟正中,振臂的同时,仙道整个人亦腾起,追随着向导破布包般的身体,势尽之时,足尖在向导的背部轻盈一点,又凭空掠出丈余,如壁虎般攀在了对面的雪壁上。
向导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山谷,他的身影借着仙道的一点之力,很快便消失于谷底。
仙道在石壁上摸索到一块牢靠的突起,一手攀住它,另一手抖开肩上的长绳,绳头长了眼般径直跃过山涧,缠上流川的手腕。暗劲一带,流川便像飞天般轻巧地落于仙道身侧。
“干嘛骗他?”身体一附上石壁,流川就冒出这样一句。在他眼里,仙道拿向导做垫背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该骗他。
仙道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流川:“我没有骗他,没有必要。‘走’是民间对死的一种隐晦的说法。而且,我这样说,还能让他在死前高兴高兴,所以,这是很善意的说法。”
流川眨巴眨巴眼睛,最后表示认同的点点头。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仙道凝视着身边几乎和雪峰融为一体的少年。
“还没有。”
“那我们就继续住上爬,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马上告诉我。”
仙道将两人用绳子栓在一起,然后开始沿着石壁谨慎地攀爬。
足足两个时辰,仙流二人不曾停歇地挑战着雪峰。
毫无收获。
天色渐暗,连仙道也有些气息不顺了。
在天全黑以前,他们找到了一块床铺大小的平地。
至少今晚他们有了落脚之处。
没有顶盖,没有生火的材料,他们拔开地上的雪层,倚壁而坐。
“我真的会和矿晶有感应吗?”流川细细地嚼着手中硬冷的干粮。
“师父不会骗我。”懒懒地回答,抬头看着天上异常清晰的星星。
“爷的师父?”流川显然很意外。
“我并不是生来就这样强的,枫。”仙道笑开,“我也是有师父教的。”
“爷的师父,很强吧?”语气中带着兴奋。
“很强,不过,没我强。”仙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流川似乎又想不通了,眨巴着眼睛。
“枫,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永远不会被超越的。我师父比我强是曾经的事了,不是现在。”
“我也要超越爷的师父。”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也想超越我吗?”仙道偏过头,看着他。
“嗯。”爽快的回答。
“然后呢?”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取代我的位置吗?”
“不,即便有一天我成为天下第一,我还是爷的下属。”清冷而诚恳的回答。
“哦?”仙道把整个上半身偏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把流川放在自己的右边,这样,他就可以欣赏到他没有鳞片的半边脸颊。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在撒谎。”他这样说着,用手指托起流川的下巴,俯头望进他的眼睛。很近的距离。
“你好像不再讨厌别人靠近了呢,都没推开我。”挑挑眉,一脸征服般的得意。
“爷,似乎很喜欢这样看人。”垂下眼帘,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也是这样,爷说:流川枫,你想激怒我吗?然后就提着自己的领子,把自己拉到几乎鼻子碰鼻子的位置,看了一会,就放开了。昨天在森重宽的书房里也是这样,还有在藤真百淑的坟前,在杭州湖心居,在狱门的总部,爷总是要这样看他。
“我只是喜欢这样看你而已。”仙道放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带着几分轻浮和顽世不恭。
“为什么?”
“因为,这天上所有的星加起来,也没有你的眼睛迷人。”依然的半真半假,“你知道吗,枫?如果没有这些兽鳞,你会是一个很俊的少年呢。”
“可是,有的。”流川的声音依旧冷淡,“所以,结果相反。”
仙道把身体完全放松地向后倒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睡吧,我们得养精蓄锐呢。”
流川少有的毫无睡意,他睁大眼睛看着天上的星。
星星真的很漂亮。
所以,他不相信仙道的话,那也不过是他善意的说法罢了。
耳边传来仙道均匀的鼻息,流川回过头,借着星光细细地看着仙道。
第一次有机会这样放任自己看他。
美丽,俊,漂亮,都是用来形容他这样的人吧?
流川并不自卑,可是看到仙道的俊美,想到自己的模样,他的心就隐隐地痛,他不希望仙道每天面对的,是这样丑陋的自己。
轻手轻脚地脱下自己的狐皮大衣,盖在仙道的身上。
倚着石壁,慢慢入睡。

“枫,该起床了哦。”耳边传来仙道戏谑的声音,流川睁开蒙胧的双眼。
狐皮大衣盖回了自己身上,此刻的自己正把头靠在仙道宽阔的肩膀,身体紧紧地贴着仙道的右臂。
流川倏地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
仙道显然很满意看到流川这样的反应,玩味十足地看着他。
流川很不自在地急急起身,狐皮大衣随之滑下,冬晨冷冽刺骨的风瞬时将他包围。
他突然浑身一振。
“爷,我感觉到它了,就在附近。”
“在哪?”仙道从地上站起,语气中也透着急切。
朝不同的方向走了几步,流川在一处站定,“应该在这山的背面,从这边过去最近。”
“我们走。”仙道背上长绳,再度攀上石壁。
山峰并不大,二人用了半个时辰便攀至山阴。
这儿的风较向阳面大了许多,呼啸着几乎要卷走一切,气温也较山阳低了不少,好在这儿的坡度较缓,勉强能在上面站立行走了。
流川没穿大衣,连贴身的中衣也解开来,露出光洁的胸膛和心脏处的白鳞,以便准确地感觉“至寒矿晶”的位置。
“爷,在这里。”流川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突然跪坐在一块雪地上,急急地挖起来,一脸的兴奋。
仙道也蹲下来,却止住了流川的动作。
“我来就好。”他说,他并没有忘记“至寒矿晶”的特性。
拨开二尺深的雪层,他们看到的,不是黑灰色的山石,而是一汪浅蓝色的泉水。
雪层下怎会有泉水?仙道伸下手,将这一汪“泉水”抱了出来。
不是泉水,而是一块通体透明的无色晶石,成圆柱形,像树根一样深深地扎入地下三尺,托在手上,似有似无。
“它好漂亮,我可以摸摸它吗?”流川有些恳切地望着仙道手中的矿晶。
想来这“至寒矿晶”已经认了自己这个主人,仙道便放心地把它交给流川。
流川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好像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生命,一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生命。
“枫,矿晶已经到手,我们走吧。”仙道看到流川爱不释手的样子,便没有急于拿回它的意思。
流川将矿晶放入衣襟中,仔细地裹好,以访待会攀岩时掉落。
两人轻车熟路,不一会就转回向阳面的那块平地。
太阳快已经升得很高了,这让走出阴暗,又获得至宝的仙道心情大好。
“还算顺利,不是吗,枫?”回头看向流川,兴奋的眼神却在触即他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意味——前所未有的惊艳。
流川的貂皮帽不知何时遗落了,一头长及脚踝的黑发被风撩拨着,他的衣衫依旧零乱,露出精致的锁骨,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曾经爬满他右颊的白鳞竟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白得赛雪,滑犹胜玉的肌肤,甚至由于兴奋还抹着淡淡的红晕。
“爷?”看到仙道一直怔怔地看着自己,流川一脸茫然,“是要这个吗?”取出怀里的矿晶,递过去。
仙道向他走近,却没去接那矿晶,只是抬起手,碰触流川的右颊。
“是真的呢。”喃喃的自语。突然间,想到什么一般,仙道一把扯开了流川的衣襟。
“爷?”流川倒抽一口气。
“这里也是呢。”依旧的自语,将手掌贴上流川的左胸。
流川试图退开,却被仙道抓住手腕,拉得更近。
“连这里也没有了。”细细地查看着流川的手背,嘴角逸出一声轻微的笑声。
流川到这一刻才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也是呆愣当场,“怎么会这样?”
“我想,是矿晶的作用吧,枫。”
“矿晶?”
“你们……不,应该说是雪麒麟和‘至寒矿晶’本该就是一体的,他们相遇会激发出彼此的潜能。所以,枫,你更强了呢,强得可以自如地控制体内的血液,强到可以完全与体内的麒麟魂融为一体,而不再表现出任何的不适现象。”
“可是,雪儿怎么会和‘至寒矿晶’是一体呢?雪儿在中原的断魂林啊?与这雪娃峰相隔几千里。”
“雪麒麟应该有自己的路径吧,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了,这里才是它真正的故乡。”
流川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背。
“枫,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更加地靠近。
“啊?”抬起头,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缓缓将脸压下:“我说过,如果没有那些兽鳞,你……”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振天慑地的吼声所打断,整个山峰也似抖了几抖,山壁上的雪纷纷落下。
“是雪儿!雪儿在这里。”流川惊呼。
“看来它发现‘至寒矿晶’被盗了。我们快走吧,雪麒麟可不好对付,何况这里是它的天下。”
流川有几分不舍,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仙道爬下石壁。
上来的时候他们在可以着力的地方都做了记号,所以下起山来倒是顺利了许多。
两人爬了一个时辰左右,又听到一声兽吼,这次距离很近,好像就在头顶,而气势也更为狂怒了。仙流紧紧攀住石壁,才没被震掉下去。
然而,紧随其后,他们又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打雷一样的轰轰声,却响个不停,而且声源似乎越来越近,还是压顶而来。
“糟了,快点,枫。”仙道没多做解释,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向下爬去。
流川也不多问,紧随其后。
不用多久,流川就知道了原因。
是雪崩。
山顶的雪被雪麒麟的吼声震下,一路下滚,越滚越大,此刻已形成一道雪墙,正以万马奔腾之势向二人压来。
山壁太陡,雪墙下滑得相当快,等二人终于爬到山涧口时,雪墙已在上方不过百米处。
仙道不及细想,抖开长绳卷住对面崖壁上的一块大石,借着一拉之力向对面掠去。
大石竟在这一拉之下掉落山涧,仙道半空中脱力。
流川眼睁睁看着仙道即将坠落,情急之下,松开攀着石壁的双手,向后送出两道掌风,硬生生将仙道送至对面的山顶,自己却因为失去支撑而向下滑落。

16
“枫——”仙道双脚站定,回身一看的功夫,流川已下滑了三四丈,手中的长绳再也缚他不及。
流川的手脚在身后的石壁上胡乱地抓着,却找不到一点支撑,反而指尖和手掌磨擦地鲜血淋淋,连背后的衣衫和鞋跟也磨碎了,心里难免的一阵慌乱,头顶突然传来仙道的喊叫:
“跳起来,枫!”
抬头看去,仙道已把手中的长绳向自己甩来,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在那一瞬,他看到了仙道的眼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焦急而关切的眼神。
双膝屈起,双脚用力向身后的石壁一登——为自己担心的眼神?——整个人斜向上腾起,他尽量的伸直手臂,去接那射向自己的绳头——他是在乎自己的吧?
成败只在一瞬间,定生死。
接近了,触及了,狡猾的绳头却从指缝间溜过。
毕竟还是走神了。
为了一个眼神,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流川不由地自嘲,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下坠。
又是一阵兽吼,这回似乎离得更近了,近得就在身侧。
不是似乎。
在流川反应过来以前,一只白玉般通体明亮的生物托住了他的身体,横跨过整条沟壑,“叭”地一声附上石壁,然后,竟在笔直的山壁上狂奔起来。
“雪儿!”流川抱紧被他骑在身下的灵兽,来不及去意外和感激,只觉得耳侧的风呼呼生响,好似脸颊也被划破了。
电光火石的速度,若非如此,是不可能在这石壁上奔跑而不坠入深渊的。
风驰电掣的速度,若非如此,雪麒麟也不会不及细察而踩空那最后的一步。
仙道拉碎的那块巨石的石根,再次脱落,将好不容易攀上来的一人一兽再度抛向深谷。
就在那一瞬,流川感到身下的灵兽全力地躬起了身子,在脚掌与石壁完全分离而脱力以前,迅速地一耸背,便将自己竖直抛起,准确无误地落入仙道的双臂。
“雪儿——”挣开仙道的怀抱,转身趴在崖边,对着那急速下落的白影疯狂而又徒劳地挥舞着双臂:“不——”
不等无助地摆动四肢的雪麒麟消失于视野,颈后突然传来的一股强劲力道就将他向后甩出丈余,背部重重撞击在雪地上。
后背磨破的伤口加上撞击的疼痛令流川顿时刷白了脸,咬紧双唇才没让自己哼出来。忍着痛,流川努力地将视线聚焦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眼神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比这冰原还要冷酷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愤怒。
“你到底在做什么,流川枫?”不再平静的嗓音。
流川茫然地看着他,并不知仙道所指的是什么,他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要告诉我,训练了你十五年,你连那绳头都抓不住?”俯视的姿态,更显狂怒。
明白了仙道所指,流川依然一脸的迷失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抓着流川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提起。
没有反抗,后背传来的刺痛再一次令流川皱紧了眉。
“爷。”忽略仙道的一脸怒气,流川只是愕然地看着他,“雪儿、死了吗?”
仙道听他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微微一愣,随后怒极反笑:
“它是灵兽,可不是神兽。”
流川紧闭上双目,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眼前残酷的事实。
可仙道偏不让他如此自欺,宽大的双手插入他的发丛,撕扯着那柔亮的乌丝,逼他睁眼看着自己。
“让那该死的雪麒麟见鬼去吧!”生平第一次说脏话,仙道并没有察觉出不妥,“听着,流川枫,你的命,在十五年前就己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准你这样糟蹋它。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前,你的生命不可以受到任何损伤,尤其是那些愚蠢的牺牲,听到了吗?”
流川有些木然地看着他,心里却是在翻涌:果然是自己弄错了,他怎么会在乎?即便真的在乎,也是因为他在自己身上花了十五年的心血,因为自己是他夺天下的最要工具而已。怎么会有那种奢望,真是太可笑了。
看着流川全无反应,仙道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强调般的低沉语气:“你是属于我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清晰的回答,没有任何情感。
听到满意的答复,仙道稍稍缓和了怒气,放开流川的衣领,绕过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没有多余的命令,相信自己的所有物自然会跟上来。
流川站着没动,下意识的牵了牵嘴角:也许是生平的第一个笑容,却带着强烈的讽刺。
并没有马上跟上仙道,流川走近崖沿,看着模糊不清的谷底,此刻的他只清楚一件事:他亲手杀死了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伙伴,为了一个不曾真心过的男人。

当新一天的晨光点亮这座草原之城时,流川破天荒地这么早自动醒来,趴卧的姿势,背上的伤口已经有人细细包扎过了,手脚也都上了药,隐隐的疼痛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程度的伤在他十五年的生命里实在是太家常便饭了。
伸手抚到枕下,摸出亮莹莹的三尺晶棒,流川一脸的欣慰:它还在。
轻柔地将“至寒矿晶”拥入怀中,深深地感受那与雪麒麟、与自己一样的气息。
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用绸子将它小心地包好,塞进腰带,流川只想带着它出去走走,到哪都可以,只要别让他呆在这郁闷的院墙里。
仙道没说什么时候上路,他也没去问,要走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袍,将矿晶完全掩住,流川孤寂地走在热闹的街市。
鳞片没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情况却不会比过去好到哪去,骚乱一样不可避免。唯一不同的,过去也许让人退避三舍,现在却是叫人趋之不及。无论走过哪里,他都能牵动成串的目光,煽起成片的迷恋。
尖叫,媚眼,兴奋的议论,大胆的招呼,以及刻意在自己面前晃动的身影,流川都全然没有感觉到,他的思绪早已经脱离了这所有的环境,而集中地考虑一个从未考虑过的问题:自己对仙道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怀?
绝不只是单纯的下属的崇敬吧,否则他不会接受仙道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自己,不会为了他而不时的心痛,更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流川甩甩头,逼自己忘记那不真实的双眸——自己对仙道,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抱有幻想的,他并不讨厌甚至期待着仙道的接近,他从懂事以来就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仙道会像对待藤真,或许是藤真百淑那样地对待自己,哈,多么得痴心妄想,自己连做她替身的姿格都没有,却抱着这个幻想十几年。现在,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是藤真,而只能是供仙道的驱使的打手,就像狗对于主人,羊对于牧人,鹰对于训鸟人,需要的只是忠心而已。
竟自比作生畜?流川不知是第几次地自嘲:还真是犯贱啊,飞蛾般地愚蠢。
既然明白了,就让这深深的情感压入心底吧,不要再去乞求他的施恩,不要再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不要再像个小女人一样的多愁善感,如果他要的只是忠诚,那我就只给他忠诚。即便是一颗棋子,一个工具,一样杀人的武器,流川枫也不会再舍弃自尊,那已经是我仅有的财富了,仙道。
迷茫的双眸在想通的一刹那,清凛起来,却是慑人的冷漠,就好像不假筛选地封闭了所有的情感。
这让在小巷中与他狭路相逢的中年男人打了个寒战。
流川已回过神来,冷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五个人。
为首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个头不到流川的肩膀,宽度却有他的两倍,准确的南瓜体型,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一顶小巧的八角帽,厚实的唇角还蓄着两撮胡须,在看清流川的样子时,一对浑黄的老鼠眼直发金光,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黑牙。
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看上去是家丁的样子,其中一个肩上背着一只大麻袋,麻袋里的活物挣扎地很厉害,发出“唔唔”的叫声。
突然很想打架。
流川低头看着早已僵直的“南瓜”,动了动嘴唇,“让开。”
“·#—*¥·#*—#¥¥**~~#~¥%*—”男人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身后的三个男人便向流川包了过来。
冷哼一声,想也不想便一拳挥上,那只“南瓜”立刻腾身而起,狠狠地撞在土墙上,双眼一翻,口吐白沫了。
那四位家丁当场傻了眼,最里面的那个也放下了手中的麻袋,四个人一同向流川扑来。
轻蔑地扫视一周,绝对高姿态的开口:“有勇气!”
没有用内力,没有用什么招式,流川只用最原始的打架方式迎战这四个身强体壮的恶狗。
所以,消耗了一盏茶的时间。
斜睨着四个窝囊废连滚带爬地拖着他们的主人逃走,流川才走到那个依然在挣扎的麻袋前,将其解开。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嘴里塞着麻布,手脚都被捆着,一脸的泪痕。
流川有些后悔刚刚没杀掉那些混蛋。
尽量轻柔地将受惊的小兔般的女孩从地上抱走,解开她所有的束缚。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擦干小脸蛋上的泪痕,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再冷漠也不由地怜惜起这个弱小的生命,正如七八年前的自己。
女孩止住了抽泣,扑闪着一对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流川看,显然听不懂他的话。
不再害怕的孩子在流川怀里挣扎起来,流川便尊重她意愿地把她放在地上。
小女孩双脚一落地,小手便攥过流川的衣摆,朝着巷尾走去。
流川弯下身子,一手扶着小家伙的背以防她跌倒,顺从地跟着她一路来到草原的边缘。
与城中不同,这里的人家很少,几座黄土小屋稀稀落落地分布着,流川老远就看见其中一个房子间一抹醒目的红影。
“#¥*”急切而喜悦的一声叫喊,那红影便一阵风地跑近自己,一把拥紧了小女孩。
流川有一点吃惊,却和三天前见到她时的心态大有不同,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把她带给仙道,否则,不过又是一个替身而已,痛苦的人已经够多了。
“谢谢、你、救我的、妹妹。”与小孩交谈了几句,那张酷似藤真的脸终于抬起,看向流川,依旧生涩却悦耳的汉语。
“不用了。”并不想多做停留,转身便要离开,衣摆却再次被一只小手揪住。
回过头,看到的是小女孩噘得高高的小嘴,眼睛中还带一点肯求的神色,可爱的让人无法拒绝。
“沙琪、想让、你多、呆一会呢,进来坐吧。”少女一脸诚肯地看着他。
流川没应声,只是俯身将沙琪抱起来,径直走向她们的屋子。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应该是会问一些问题的,比如说,少女的名字,她的家人,她为什么会说汉语,那帮人为什么要抓沙琪。可流川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细品着雪山脚下特有的花茶,看着膝盖上的小女孩玩着木娃娃的可爱模样。
少女很善人意,并没有来打扰他,而是在隔壁的房间里忙碌着一直没出来过。
独自喝完了一整壶花茶,是该走的时候了,不放心将小女孩独自放在一旁的长凳上,流川起身走至隔壁的花布帘前,以向女主人交待一声,适逢红衣少女掀开帘帐出来。
一室的烟雾迷漫,带着淡淡的清香,引得流川皱了皱眉。
“我在、炼制、香料。”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走了。”简短两个字算是告别,便向门外走去。
“走不了的。”轻轻的声音,像是在低喃,却清晰地传入流川耳中。
不好!流川心知不妙,却为时过晚,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一片。
自己百毒不清的身体竟也会被迷倒?
流川抚着涨痛的前额从地上坐起,心中迷惑不已。
眼前还是一片朦胧,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更寻不着那对姐妹的身影。
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向腰迹,一时间,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流川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冰冷刺骨。
“至寒矿晶”,不见了。

17
已经整整三天了。
三天来,流川枫只做一件事——奔跑。
不停不歇地奔跑,不吃不睡地奔跑,不管不顾地奔跑。
三天前的傍晚,他在一个陌生村庄的草垛旁醒来,周围的人同样操着一口不知所谓的方言,但听口音,他可以判断出来,自己已经远离羌叶城了。
辨不清方向,听不懂人语,流川所能做的只有追。鼻腔里依然残留着那一室迷烟的淡淡香味,兽灵敏的嗅觉此刻完全得发挥出了作用。
这是唯一的线索。追回“至寒矿晶”,为了仙道,也为了自己。
流川不敢丝毫放慢脚步。对方既然能在半天时间内将自己送出那么远,显然是驾着良骑的,自己只有不停地跑下去,才有追上她们的可能。
而且要用尽量短的时间,那少女身上的迷香味不会保留太久。
可是,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呢?如果对方夺走“至寒矿晶”是为了削减仙道的力量,那么再杀了自己不是更完美吗?
流川如何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另一方面,流川也不无担心:自己这样不告而别,仙道会怎样?会以为自己背叛了吗?
仙道说过:雪麒麟是灵兽,不是神兽。
没错,所以,流川已经渐渐透支了。
紧紧咬着下唇,任由鲜血沿着嘴角滑下,以此来逼迫自己清醒,却终于失去了效用,眼前一花,重重扑地。
大口地喘着气,一时站不起来,流川只好保持爬卧的姿势,直到双目恢复辨认能力。
水红色的裙裾?
不由地抬起头,便看到红裙白带,曼妙身姿,以及波浪状的长发——在流川的记忆中,那是打惯麻花辫后特有的效果。
突然的爆发力使流川整个儿从地上弹起,一把擒住了红衣女子的衣领。
一个照面,双方都陷入震惊。
两个人就站在大街的中央,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大眼瞪小眼。
终于,一个人先反应了过来,一把白扇利落地斩向抓在胸口的手。
“啪”的一声,流川竟没有避开,但也没受伤,只是五指不由松开来。
“怎么可以碰女孩子这个地方?”美目圆睁,红颜大怒。
流川眨巴着眼看着这个自称女孩子的女子,月牙眉,杏仁目,鼻挺唇丰,肤润腮红,美艳不可方物,却显然已年过三十,决不是那像藤真的少女。
“认错了。”淡淡一句了事,流川绕过女子,想继续赶他的路,脚下却不挣气的一个趔趄。
“小兄弟,本事再强,不懂得调息换气,养精畜锐的话,也是会殚精竭力,油尽灯枯的哦。”女子拦着他的去路,摆出一副长辈说教的神态。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不过,你刚刚弄伤了我耶,你不应该表示一下歉意吗?”带几分调皮地挑挑眉。
“想怎样?”流川开始不耐烦了。
“帮我一个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女子不等流川回答,便率先跳进了一旁的店门。
流川从不善长与人口舌之争,再加上自觉理亏,也就跟着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典雅的酒楼,女子径直走到最内侧一张摆满佳肴的八仙桌前坐下,示意流川过去。
“我的朋友为我点了这么一大桌的菜,我自己可解决不了,你就帮忙吃完吧,浪费了可不好。”
流川站着没动,锐利的目光扫在女子姣好的脸庞上。
女子大咧咧地笑开,“别担心,我不会在菜里下毒的。要做手脚的话,做在我的白扇里不就行了。”摇摇手中看似普通的纸扇,黑亮的大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
流川回想起刚刚在门外手背上挨的一记,本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的,自己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好像算准了女子不会伤害自己一样,现在想来,那实在是没什么根据。
三天不曾得到慰藉的肚子适时地抗议起来,流川也不多说,坐下就开动。
并不是完全相信了女子,他只是相信自己——毒,是奈何不了他的。
“慢点吃,慢点吃啊。”
“尝尝这个鱼头煲,很补的。”
“喜欢这种糕点吗?不够再叫。”
流川一直埋头苦干,女子则在一旁细心地夹着菜,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
“我叫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细心地递过绢帕,女子几近审视地认真看着他。
“枫,流川枫。”本不想回答陌生人的问题,但毕竟吃了人家一顿饭,起码的礼貌流川还是懂的。
女子的眼光在听到这几个字时有一阵的闪烁,快而复杂,不及流川读懂,便又平静无波了。
“你可以叫我彩姨。”女子柔美的笑容让人感到心安。
突然传来的一声惨烈的叫喊却打破了这份宁静:“阿彩——”
旁人只见一道青光闪过,所经之处,碟飞椅翻,如狂风过境,再定睛看时,一个精挺的小个子男人已经立于八仙桌前。
“好轻功。”流川忍不住地夸出口,那男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用食指指着他,冲着坐在对面的彩子如怨夫般哭叫:
“为什么啊,阿彩?我才走开一会,你就另结新欢,还把我特别为你定的爱心大餐全部送进这小子的肚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要我了吗,阿彩?我哪里比不上这个小白脸啊?…………”
完全不顾周围越聚越多的看客,男人一脸泪痕地转向流川,“臭小子,我要跟你决斗。”
“啪”地一声脆响,哇哇乱叫的男人立刻安静下来。
“闹够了没有?不要像樱木一样丢人现眼!”
樱木?听到这个姓,流川拧了拧眉:会是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吗?
“笨蛋。”不由自主地开口,说的是脑中浮现的影像,却理所当然地被人误解。
“你说什么?你这个无礼的家伙!”男人捋起衣袖,就要开打。
白扇再次无情地挥上:“宫城良田,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男人停止了动作,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流川。
流川却没有在这里站着不动接受注目礼的义务,所以,他抬脚就向外走。
“小枫,你去哪里?”彩子脱口而出,语气中难掩焦急。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亲昵的称呼,流川竟也没感到不适,“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美丽的双眸闪烁着期待。
“不知道。”平淡的回答,流川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彩子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衣襟传来的扯动拉回她的神志。
“他到底是谁嘛,阿彩?你干嘛对他那么好?”三十好几的男人带着几分撒娇地绞着彩子的衣摆。
“真的很像。”
“啊?谁?”
“一位故人。”

罗账垂,窗格掩,满室暖风不外泄。
醇酒入喉,美女在抱,逍遥人间。
娇喘渐止,女子白皙的手稍稍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宽阔胸膛。
“心猿意马呢,尊主。”甜腻的轻嗔,“在想谁?”
仙道翻身躺倒,心不在焉地抚着女子的秀发,“你说呢?”
纤纤玉指缠上他裸露的左胸:“尊主的这里,妾身怕是这辈子也进不去了,又怎知里面装得谁呢。”
“我们迷倒众生的相田老板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
“妾身只是不想扰尊主心烦,您不会喜欢纠缠不休的女人。何况,和妾身同病相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现在就有一个在狱门总舵等着尊主呢。”
“哦?南烈那边的事解决了?”
“嗯,所以越野功成身返,现在,想是等您等得心焦吧。”
高高地牵起嘴角,“不会等太久的,我明天就返回了。”
女子支起身体有些惊讶和幽怨地看着他,“这么快,尊主不多留几天吗?您难得有机会过来。”
轻柔地抚着面前的绝美容颜,开口的语气却满是淡然,“不是刚说了不惹我烦吗?纠缠不休的女人就不可爱了。”
“干嘛这么急呢?您还真怕越野等急了,或是,您想着藤真了?”依旧的一脸不甘。
仙道收回手,拨了拨额前垂下的乱发,缓缓摇了摇头,“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要比情欲重要得多,弥生。比如说,丢了宝贝,总要去找回来的,更何况丢得是两件呢?”
弥生的表情僵了僵,冷淡地靠向一边:“尊主难道从来没怀疑过?”
“怀疑什么?”
“流川枫挈宝私逃,也许已经投靠了别人。”
“哦?哈哈哈——”仙道抚着额头,反应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不该是我冰雪聪明的紫翼说的话,哈——”
弥生有些愠怒地坐起身来,回看在床上笑得直翻滚的仙道,“尊主就那么信任他吗?”
笑声嘎然而止,仙道抬眼看向弥生的眼神竟是冰冷刺骨的,仿佛刚刚笑得前仰后翻的人并不是他,“你对枫有偏见呢,弥生。我不介意一个女人的心肠有多恶毒,可如果她把鬼胎动错了地方,即便是你,也是不可原谅的。”
弥生全身僵硬的坐在床尾,花容失色,厉气全无。
仙道像是心疼般伸手将她重新拉入怀中,语气又转回温柔:“别担心,只要你不犯大错,我也舍不得罚你。”
弥生饱受惊吓般将温软的身子完全地缩进仙道怀里,许久,才闷闷开口,“尊主,有一个消息,事先申明,可不是妾身搬弄是非……”
“但说无妨。”
“探子来报,三井寿可能有问题。”

流川的心情从没比现在更糟过。
跟踪了七天的独特香味此刻完全被另一种强烈刺鼻的味道所取代,唯一的线索,断了。
红色的土,红色的石,红色的树以及红色的人,此刻都散发出同一种气味——血腥。
仗剑苦战的男子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全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糊。胸,背,四肢都有大块的皮肉被生生撕开,露着森森白骨,淌着淋淋鲜血。
常人早该倒下了,但他还站立着,还拼死抵抗,这让流川多少对他有些钦佩。
钦佩却未必就会出手相救,流川没打算多管闲事,他之所以站在一旁迟迟不肯离开是因为他看到了让他兴奋的对手。
流川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这只浮在空中的家伙,身长不到两尺,貌似初生的婴孩,但全身青亮透明,内脏竟现,动作极为迅猛,眨眼间,利齿就又撕开男子的一块皮肉,吞下一口鲜血。它每多吸一口血,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就越浓烈,动作也就越快,功势也就越猛。
更奇特的是,无论男子的利剑在它身上如何砍划,它竟毫无知觉,行动依旧自如,就好像那些剑是砍在一具死尸身上一般。
男子终于找到间隙,一剑搁开怪物,转身寻路而逃,也在此时看到了一直站在路口的白衣少年,男子竟就此停下了脚步,马上,再次靠近的怪物将其扑倒在地,疯狂地在男子的背上啃咬起来。
流川不禁皱眉:他刚刚明明是要跑的,为什么看到自己后却停步了呢?难道他以为自己和这怪物一伙吗?
正疑惑间,只见怪物身下面目全非的男子尽力地向自己伸出一臂,痛苦的双眸紧紧盯着自己,嘴唇无声地抖动。
流川愕然:他读懂了他的唇语,不是应有的求救,而是“逃,快逃。”
不向自己跑来是怕牵连到自己吗?刻意用唇语而不发出声音是怕让怪物注意到自己吗?
真是愚蠢至极的男人。
流川枫岂是胆小怕事之人,要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笨蛋来舍身相救?
莫名的怒火,流川飞身上前,一把揪起贪婪地吸食鲜血而忘了戒备的小怪物。小东西显然被激怒了,扭头一口咬住流川的拇指。
锥心的疼痛更让流川愤怒,一掌拍向怪物的天灵盖,想逼它松口。怪物轻巧避开,转而咬向流川胸口。情急之下,流川伸出二指扣住它的尖牙,目光却不由地落在了它的喉管上,刚刚拇指上被吸走的一口血清晰可见,正沿着怪物的咽喉下滑,一点点地减少,最终完全吸收到它体内。疯狂挣扎的小东西突然安静下来,颜色很淡的眼珠呆滞地盯着流川。流川趁机送出一掌,正中怪物前额,将那小小的身体送出老远,重击在路边的树杆上,然后,颓然滑落。
使出九分力道的一击,不死也难。流川不再管那怪东西,俯身看向地上血飞肉溅的男人。
“你还好吧?”
流川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竟然抽动嘴角给他感激的一笑,即便蒙着层层血污,也美丽得让人心安。
被他的善良和不屈所感染,流川不由地违背初衷,多管闲事起来,抬手帮他点了周身几处重要穴道,止住汩汩外冒的血水。
“我要送你去哪?”
男子努力地抬了抬头,在完全失去意识以前,吐出两个字:“归……鹤……”
流川托起男子轻减不少的身体,再次看向路边,那小怪物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朝天发的男子睁开了眼睛,张口吐出一口浊气。
“尊主,解决了?”
“失败了。”
“怎么会,暮木公延的武功不强,一个天降应足以对付才是啊。”
“他运气好,遇到救星。”
“谁?安西候?”
别具意味的笑容:“不,一只多管闲事的迷途小狐狸。”


(刚刚看了一部同志影片〈烈焰焚币〉,感动得不得了,尤其是得知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时,更觉欣慰,因为认识到,原来现实生活中同性之间的爱也可以如此的专情痴心,真正的是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突然就觉得仙流之爱并不是那么遥远了。
我知道很多同人女们只支持BL,甚至只接受一种配对,而无法认同现实生活中同性间的爱情,而我却总是想把仙流放到现实中来,感觉他们就在我身边,感觉他们与我呼吸同样的空气,甚至就睡在我的隔壁,感觉他们的爱离我很近,而不是荒诞的白日梦或超现实的理想。
仙流对于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好像早已不是什么虚拟的人物,而是实际的存在,他们之间的情感也受着世俗的阻隔,但他们依然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庭”。
而我关注着他们的爱,忠心不逾地给予他们支持。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但看完影片之后我真的有着很强烈的感觉:仙流就生活在不远处,他们爱得很幸福。
再一次为上次说错话而表示歉意,连版主都惊动了,
害得我诚惶诚恐了好多天……)

18
“归鹤山庄”已经很久没有迎接过外客了。
地处茂林深处,背山面潭而建,无路可通,唯沿着山溪向上,行至尽头,方可寻见这片精美别致的院落,它恬静安祥,远离尘嚣,有如世外仙境,平日里,除了几个樵夫外,是鲜有生人经过的。而今日个,樵夫是一个没见着,却到访了一位白衣少年。
“请问阁下是什么人?”负责打扫前庭的角田站在归鹤山庄的大门前,扯着嗓子问“拨云潭”对面的少年,他不敢确定少年肩上扛的是不是人,如果是的话,那也一定是死人,这样的血肉模糊。
“你们的人、快断气了。”不高的声音,快清晰地跨过层层碧波,来到对岸。
“我们的人?”角田白了脸,知道事态严重,急急忙忙冲进大门禀报。
不多时,门口走出一个人——十八九岁的黑衣少年,却有一张过于老成、似历经风霜的俊脸,加上那泛着蓝光的及肩散发,给人一种邪气十足的感觉,与这出尘的“归鹤山庄”甚是不符。
“是你!”黑衣少年在看清潭对面的人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流川枫?”
流川也有几丝意外地盯着百米外的少年,不陌生的面孔,却叫不出名字。
“哼,你脱胎换骨了嘛,竟有几分人样了。”黑衣少年很是不屑地支开垂落眼前的发丝,目光不由转向流川肩上的血人,他不可能看清血人的样貌,就连衣着也早已辨不出来了,但显然,他感觉到了血人的身份。
“不——”一声狂吼,黑衣少年疯狂地跃上湖面,几起几落便来到了对岸。
相当快的动作,快到不及流川记下他所踏过的暗桩的位置,肩上就是一轻。
吹乱的发,苍白的脸,通红圆睁的眼,失色颤抖的唇,一切迹象都表明少年的狂乱,但他的动作依然轻柔,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出口的声音近乎呜咽。
“暮木,小暮……你还好吧,嗯?小暮……暮……”僵硬的手企图抚去那一脸凝结的血污,却又不敢施半分力道,只是很轻很柔地碰触。
气若游丝的男子就在这耳语般的呼唤和细微的碰触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寿……”只吐出一个字,安慰的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神志再一次远离。
“小暮!小暮!”少年急躁地拍着暮木的脸颊,摇着他的肩,惧怕他就此永远沉睡。
“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快叫大夫吧。”冷冷地开口,却难掩一丝关切。
布满红丝的双眼狂怒地瞪向他,瞪到连眼角也撑裂了,却还是极力地圆睁着:“是你,是你干的!”
“看不出来吗?是野兽撕咬的。”平静的解释。
“野兽?你不就是最凶残的野兽吗?”少年的双眸已经快要喷出火来了。
流川依然一脸镇定地看着他,他不会和一个完全丧失理志的人动气。
“出什么事了,三井?”洪钟般浑厚的声音从对岸传来,流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警惕地向这边观望。
“赤木。”少年恢复了些理志,抱着暮木站起来,无遐顾及流川,急急向对岸掠去。
“暮木受了重伤,快请安西先生。”
安西光义?原本打算转身离开的流川,在听到三井叫喊后不由止住了脚步,随即,重复黑衣少年踏过的路线,越过整个“拨云潭”。
少年紧拥着暮木的身体,一路横冲直撞,将并肩走来的两人生生撞开,直奔内庭深处。
“哇,三井这家伙搞什么,阿彩你没事吧?”凤梨头的男人慌忙扶起被撞倒在地的女子。
“出什么大事了吗?三井抱得什么?”女子利索地站起,也不急于拍身上的灰,一脸困惑地看着远去的烟尘。
此时门外传来挣执声,男女二人便出门一探究竟。
“这位小兄弟,‘归鹤山庄’向来不接待外客,如没什么要事,就请回吧。”赤木高大的身形如铁塔门神般挡在大门前。
“人是我送来的,我要等结果。”冷冽地回答,少年的傲漫无礼和目中无人点起赤木心头一把无名怒火,刚要发作,一只素手却挡在了他的面前,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是我的客人,赤木。”女子笑得很甜美,很兴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执起流川的双手:“小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
“彩姨。”平静地招呼,心中却几分惊愕:原来她是湘北的人。
彩子显然为流川第一次如此称唤自己而高兴不已,牵了流川的手就向庭内走去,丢下一脸迷茫的赤木和满是幽怨的宫城。
“告诉彩姨,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流川不多话,却还是将自己如何救得暮木又如何抓住四五个樵夫寻路而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话一说完,两人便来到了一堵石壁前,石壁上藤蔓遮掩的青铜大门外,围满了湘北弟子,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焦急和不安。
彩子原本因流川而产生的好心情也由于得知暮木遇难而消失无踪。
“潮崎,二师哥怎么样了?”伸手扯过一个湘北弟子,彩子急切地询问。
“还不知道,三井抱着他进去后就没出来,我们也不敢进去打扰。”潮崎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二师哥他好惨,几乎全身都肉骨分离了,就算师父再高明,恐怕也回天乏术。”一个湘北弟子已是泪如雨下。
这么多大男人哭成这样流川还是第一次看到,胸腔中似乎有一根麻木许久的心弦被拨动了,而在他弄清楚自己的心情以前,一记重拳砸在刚刚说话的男人头顶,全场瞬时鸦雀无声。
“说什么屁话,安田。”刚刚赶到的赤木怒不可遏地环视着自己的师弟们,“你们,统统把眼泪给我收回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暮木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放弃他,我们也不会!”
“对啊,二师哥人那么好,上天不会如此不公地待他。”彩子强打精神为同伴们鼓气,一脸信心十足的表情,可一直攥着流川的手却冒着冷汗。后面的一句,彩子是在自语,只有站在她身侧的流川清楚地听到——
“他才刚找到至爱,他怎么舍得死呢?”
全场完全地安静下来,没有人语,也没有抽泣,连呼吸声都敛住了,大家都屏着一口气,翘首而盼。
夕阳悄无声息地坠了下去,众人站了二个多时辰,依然不愿离开。
终于,厚重的青铜门带着“隆隆”声缓缓升起,一脸疲态的三井寿晃悠悠地踏出来。吃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没有人张口询问,但那注视着他的几十双眼睛都满是急切与探询。几乎连张嘴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三井勉强牵出一个笑容。
依然一片安静。
“好了,没事了。”赤木下定论般的一句后,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鼓掌的,雀跃的,拥抱的,为同伴的脱险而兴奋着。
彩子终于松开攥着流川的手,呼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一头栽进宫城的怀抱,有声地欢笑,无声地哭泣。
流川突然很羡慕那被折腾的惨不忍睹的暮木,有那么多人爱着他、支持着他,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呢?
“暮木需要休息,请大家安静一下。”三井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众人立刻自觉地收声。三井的目光穿过人墙,落在流川身上。
“安西先生有请。”
简洁清爽的石室,只摆放着一床一柜一桌,以及一张躺椅。房间的主人此刻正斜在躺椅上,发出清微的酣声。浑暗的灯光下,可以辨出那老者的大体样貌:苍白稀疏的发,白里透红的圆脸,富态翩翩的身体,毫无防备的睡颜,怎么看,都有几分鹤发童颜的感觉。
流川静静地伫立一旁,耐心地等待老者醒来。
山洞中难辨时日,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费力地坐直了身子。
“哦呵呵呵,不好意思啊,等着客人竟然睡着了,真是失礼呀。”
老者笑咪咪的样子,让流川不由想起大肚佛:“你就是‘白发魔’安西光义?”
老者试图从躺椅中站起来,摇摆了几下,没成功,只得坐着:“我是安西光义,可早就不是‘白发魔’了。小辈们都称我‘白发佛’,呵呵呵呵……”
“不知安西先生有何赐教?”
“你救了我的弟子,我想当面感谢。”
“感谢倒不必了,我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和我比武。”
老者眯成弯月状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呵呵,老夫的身体在十五年前一场战役中废了,现在连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也能轻易取我性命,何况体内有着麒麟血的你呢。”
流川惊了两惊,一为“武林泰斗”安西光义竟成了废人,二为安西竟知道自己的身份,难道是三井背叛了?
“你知道我是谁?”
“哦,田岗茂一的花样老夫清楚得很,而且,你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特有的血腥味,即便你因为适应而将这些异味压制住了,老夫依然嗅得出来。你是叫流川枫吗?”
“是。”流川警觉得看着眼前面容和善的老人,突然觉得这个没有武功的七旬老者比真正的高手还要具威胁性。“和我独处,又告诉我你武功尽失的秘密,你不怕我杀你吗?”
“哦呵呵呵……你要杀我的话,刚刚我睡觉的时候你就该动手了。你是好孩子,流川,你不会这样做。”
“什么?”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称作“好孩子”,流川极不适应地瞪大了眼睛,“你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好……”
“你们都是‘好孩子’,流川。和你一同被掳的共一百一十七个孩子,你们都拥有英雄的父母,拥有最好的血统,都是人中龙凤。还有你们的‘四大护翼’,哦,我最了解的是鱼柱,他总是和我们家赤木斗嘴,呵,是个憨直的大个子。就连仙道也是‘好孩子’,他是真正的天才,别说百年难得一遇,就是整个武林史上也是少有。流川,即便你身上有着麒麟血,即便你从一出生就在进行魔鬼式的训练,你现在也还不是仙道的对手吧?”
“啊?嗯,是的。”流川震惊于安西对仙道的夸赞,他无法相信竟有人会称“邪尊”为“好孩子”。
“呵呵呵,我早就说过,那孩子根骨极佳,早晚会成为武林的神话的。只可惜,他的心被一种东西给蒙蔽了,真性情全部被掩盖了起来。真是可怕的欲念啊,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装得下这么多的贪欲呢,就好像,好像已经收集了近千年一样。江湖上的人都说红颜祸水,是内藤百淑让原本温文儒雅的仙道变成企图吞噬整个世界的恶魔,事实上即便没有内藤百淑,仙道也会成为今天的仙道,那些欲念已经存在他心里很久了,很久很久呢。”
老者的声音渐渐轻柔,似乎已忘掉了流川的存在,而陷入自我的沉思中。
“至于鱼柱他们,哦,他们是对待神灵一样信奉着仙道的,仙道的欲望就是他们的梦想,他们心甘情愿为仙道献出青春、生命、灵魂,仙道不仅是练武的奇才,他的身上还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奇妙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是天生的王者。只可惜他并非生于帝王之家,以至于他不得不以这种手段来夺天下。但如果他真的生在帝王之家,成为九五至尊,他是否就满足了呢?”
“不,不会。”流川的思路一直紧跟着安西,此时不禁出声回答。
“哦?”安西似乎突然想起流川还在,抬头看向他。
“他会继续攻夺扩张,直到所有的土地、所有的人都烙上他的印章,成为他的附属品,然后他会想拥有天厅,奴隶天神,还会想掌控地府,差使鬼魅,再然后将会是占领天外天,地底地,他的欲望永远不会终止、圆满。”
精明稳重如安西先生也不由大为吃惊:“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嗯?”流川猛地回过神般瞪大了眼,他的思絮一直在飘忽,不知不觉就冒出这番言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评论仙道,“不,他没说,我……我猜的。”
“哦,你很了解他嘛。”安西先生柔和地看着流川,声音很慈祥,“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帮他呢?你难道不明白,完成他这些欲望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流川无言,默默地站立着,心下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理不清头绪。
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声吵嚷大老远地传来:
“老爹,小暮怎么样了?告诉我是哪个混蛋干的,我要替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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