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

作者: 夕颜,收录日期:2006-03-28,903次阅读

1)

“有没有搞错啊!一大早拖人家起来,我困……呜……”仙道正在驾驶副座上嘟哝,冷不丁被一片面包塞住了嘴。
“哥,是你自己答应我的,昨天还保证不睡过头,你看,都要迟到了!人家很忙的,我预约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的。”
“我们去见谁啊?”
“梦见。”
“啊?”仙道的面包从嘴里掉出来,“开什么玩笑?”
“所以才要你去确认啊!我的有灵力的哥哥。”仙道彤不满地说,“不过那个梦见真的很神,听说连许多政界人物都请他预言呢,结果都应验了。”
“梦见桥塌了,结果真的塌了,不是和没有梦见一样吗。”
“你…………总之,请你去确认一下。”
“我一定会揭开他的伪装的,我的大小姐。呵呵……”
车停在了一个庄园门口。下车来,早有一个身着淡米色和服的女子迎上来,“是仙道小姐吗,这边请。”随着女子走入,一个典型的日式园林映入眼帘。干净的碎石路,修剪得错落有致的矮松,一泓碧波中游动着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鱼,一色的白石子也推得波澜起伏,显示出主人对枯山水的精通。仙道看不起的心情被这园林折服了,起码,主人是一个受过良好传统教育的人。转了几个弯,一片深黛色的湖豁然出现在眼前,湖中心伫立着一座银光闪闪的楼阁。“请随我来”那女子回眸一笑,踏上了湖中的石块。
来到阁下,又有两个着秋香色和服的女子迎上来,引入阁中。
光线暗了下来。原来四周的窗户都张着织锦缎的幔子,原本鲜艳的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笼上了一层灰调。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引起低低的回声,虽然不响,却充斥着耳膜,给人阵阵的压抑。整个过道安静的很,除却脚步声和衣服的窸窣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终于走完了谜一样的过道,来到一幅大锦幔前。仙道的眼已适应了黑暗,看出深梅红色的幔子上绣满了草字,幽幽的泛着银光。侍女走到两边,打起锦幔,仙道和彤不由都深深吸了口气。
空旷的大厅尽头设着一座素色的屏风,屏风前的高台上设着须弥座。一个身着式服的人端坐于上,一动不动,似乎正陷入冥想。脸却看不清,因为座前放满了梅花,旁逸斜出,疏朗有致的枝干,吐着红若胭脂的花,遮住了那人的脸。高台两侧的纱幔后,隐隐约约站着许多身着和服的女子,虽然看不清,但从帘中露出的袖口也很整齐美观。正惊叹间,一个身着宝蓝色和服的女子上来,微笑着引了二人坐到高台右侧,然后恭恭敬敬地走上高台,对那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人微微一点头,于是就另有女子膝行上前,奉上两份纸笔。那女子在两人对面坐下,说:“请二位把尊名和平时就寝的时间写在纸上。”
仙道执起笔,才发现纸染着深浅不一的紫色,不禁暗叹“这个主人还真是个传统的人。”
看着仙道兄妹娴熟的书法,妹妹字画柔媚,哥哥潇洒挺拔,那女子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现在还能写一手书法的可不多了。写毕,仙道刚要递上,转念一想“他们如此重传统,可不能让人小窥了仙道一门。”就微微一笑,说:“请小姐代我折一枝隶(隶有木字旁)棠来。”彤见哥哥如此行事,也道:“也请小姐折一枝樱花。”那女子的神色更变成了敬佩,“请稍等。”不多时,又有一个侍女手捧漆盘,托着两枝花和丝带来。二人把纸卷成一卷,绑在花枝上呈上了。女子接过花枝,起身上了高台。她微笑着说:“主人吩咐彩子说‘请两位按纸上的时间就寝,这一、两天里就可以应验,并请三天后再来释梦。’”
仙道是何等聪明之人,早料想这个女子身份不低,现在肯告诉我们名字,自然是她主人看得起自己。当即一笑,道:“彩子小姐,还请你们主人多费心了,我们先告辞了。”
出得园来,彤一脸兴奋地问:“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他是个传统的人不错,但至于他梦见的能力,我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只能等做了梦再说了。不过……”仙道虽还不清楚,却已隐隐觉得这个人不一般,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什么?”
望着彤兴奋的脸,他也不想过早透露忧虑,“不过……不过我饿了。”摆出一付苦兮兮的样子。
“你…………”
“哈哈…………”仙道笑了“梦见吗?真有点趣了。”


(2 )
布置完两人卧室的结界,仙道换上了睡衣,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卧室:连绵起伏的蓝色,浅蓝色的床单,海蓝色的被子,上面用鹅黄夸张地画着各式各样的游鱼,同色的窗帘上则用橙红绘着章鱼和扇贝,就连自己冰蓝色的睡衣上,也用丝线绣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章鱼,这都是彤的杰作。一想到妹妹,仙道的嘴角不由地上扬,这个小鬼,现在应该满怀好奇地等着梦见吧,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一下。好了,睡觉吧。灯灭了,一切都笼罩在了灰蓝中。
再醒来时,已是清晨了。微风吹拂着窗帘,小鸟在窗台上歌唱,青青的草地上还挂着露珠,眺望窗外,树林间飘着些许薄雾,太阳也刚刚醒来,红扑扑的脸还来不及装饰好金光,多美好的清晨啊。可仙道却有点迷糊了。昨天晚上,不要说是梦见,就连梦也没做,一觉香甜地睡到天亮,似乎很久都没有这种事了。算了,先检查一下结界,看看彤那边的情况吧。
彤正在准备早饭,却意外地看见哥哥神志清晰地从楼上走下来,不由一怔。要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睡过了头,起码也是半梦半醒来吃早饭,可今天……?
仙道开口:“昨天做梦了吗?”
“嗯。”
“哦?是梦见吗?做了什么?”
彤的脸微微一红,“不告诉你。你呢?”
“没有。”
“那……结界有反应吗?”
“有,但看来没能阻止入侵。不过侵入的力量似乎很特殊,不是灵力,所以才穿过了结界,连式神也没抵抗。”
“昨天是我,今天就轮到你了吧。”
“应该是吧。”或许这就是昨天没做梦的原因。
“好耶!日本第一阴阳师对抗特殊能力梦见,就在今晚!真让人期待哦~~”
望着奋亢的妹妹,仙道脑门上沁出了大大的汗滴,她……比我还……
(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呵呵^^)
夜幕又降临了,月光洒进窗户,温柔地凝视着每一个睡梦中的人。
“嗯?我……这是在哪儿?好大的雾啊。”仙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淡蓝色的雾大的让人摸不清方向,只觉得自己在飘,掠过了高楼大厦,树林草丛,不知要飘到哪儿去。
渐渐的,雾似乎散去,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玻璃球似的东西里,却感觉得到风从发丝间穿过。前面似乎还有个人,说“似乎”是因为隐隐约约,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极清澄,极冷峻,极深邃,极悲悯的目光,似乎还能感到这目光一定发自一双幽黑的眼睛。想避开,却仍被坚韧地缠绕着;想看清是什么人,眼前却总有团白雾撩不开。
忽然,眼前开阔起来,一望无垠的是草原,深黛色的草原,又象烟波浩淼的大湖,还能听见湖水湃岸的声音,一会儿怎么又变做了云海,奔腾汹涌地翻滚着,……不禁被深深地震慑住了。一抬头,却看见了更让人惊骇莫名的景象————那是太阳吗?没错,应该是太阳啊。可为什么是鲜红鲜红的,似乎还在滴着血,虽然巨大却没有一丝光芒,挂在天边,让人跳出这样一个词:突兀。不应该的啊。仙道无力地扶住了墙,心里第一次感到乱糟糟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中传来唏唏沥沥的雨声,下雨了吗?雨打在玻璃罩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雨水沿着球面,划出纵横阡陌的水道,下吧,下吧。雨不停地下,每一声敲在玻璃上,心头怎么就一紧,好象一鞭又一鞭抽在自己心上。抬眼望窗外,却猛地发现,太阳!太阳竟然还挂在天上!天地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雨中,太阳包裹在灰色的云里,黯淡的红色象一滩干了的蚊子血,在这愁云惨淡中出奇的协调,也就更出奇的诡异。浑身都在发抖,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好象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噛着心,却想不出理由。正在这时,那种被目光纠缠的感觉又来了,那目光穿过雨帘,又来了。别过来,走开!走开!
可那目光仍在自己身上游走,一种被窥看了内心的愤怒勃然而起,你,给我滚出去!!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迸裂,一股强大的压力向自己压来。


(3 )
猛地坐起身来,仙道才发现这只是个梦,但浑身已经湿透。卧室中弥漫着强大的灵力,很熟悉,是自己的灵力,又有点陌生,因为这股灵力强而野,竟然把符咒都扯碎了。
有点不自在。仙道推开窗,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却又意外地发现窗外下起了雨,铅灰色的云一层又一层地裹着天空,远处的高楼全都淹没在了凝涩的雾气里。想起了那个梦,下意识地望向东边的天空,还好,什么都没有,没有太阳,有的只是阴霾。仙道松了口气,坐在了床上。
车子在公路上疾驶,仙道看着挡风玻璃上向上爬着的雨滴,慢慢汇成大滴,直到再也挂不住自身的重量,滑落。一滴又一滴。满脑子全都是梦的碎片——梦的残肢——被仙道用理智绞碎的残尸;迫切想见到那个梦见,释梦;他到底玩了什么花招?被人窥看了梦的不安,同时也一波一波冲击着内心。
“开得再快点。”
“哥,已经一百五十码了,天又在下雨,再快我们要见阎王了。”彤嘴上这么说,却仍提高了车速。哥哥今天一早就很……很焦躁。彤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这个哥哥,一向是慢条斯理,神定气闲。焦躁这种反应,如果是普通人,那也还正常;可他是日本第一的阴阳师,多少恶鬼怨灵都轻松过关,为什么一个梦见竟让他变得如此?想到这儿,她不由秀眉紧蹙,自己这次会不会做错了?冷不丁,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在自己眉心,好象要抚平这个结,又吓了一跳。“搞什么,人家在开车。”
“傻孩子。”
听着哥哥似乎缺乏逻辑的回答,一眼瞥见反光镜中阳光般的微笑,彤的心放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哥哥…………”
车又一次停在了那个庄园门口,一个打着纸伞的女子迎上,“是仙道先生吗?这边请。”在雨水的氲染下,园中的景物更显得纤尘不染,别有一番韵味;那座银灰色的水阁映出灰白的天,飞檐淌着水珠,比在晴空下也更添了几分凄美。
一进阁中,仙道就发觉气氛不对。侍女们虽然仍都静静地立在两边,但上次的“静”
是态度大方,训练有素的“静”,可今天,她们却“静”得拘谨、不安,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仍旧穿过长而昏暗的过道,两人被引到一间屋外——却不是上次那间大厅,这里垂手于门外伺候的女子,脸上的恐惧更是明显。她们显然努力控制着自己,却仍几乎是抖抖地拉开门,然后又用颤抖的声音向内恭恭敬敬地说:“仙道先生和小姐来了。”
彩子一个人端坐在内,密密的黑发垂在额前,听见侍女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在蓝紫色和服的映衬下,脸色显得更苍白了,闪烁的目光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她定了定神,请两人坐下,开口道:“仙道先生是阴阳师吧。”仙道没想到她问出这样一句话,答道:“是。我们仙道家族一直是阴阳师,已经几百年了。”彩子点点头,道:“日本第一阴阳师,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我们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想请仙道先生帮忙,不知……”“那当然可以。贵府有什么事?”彩子露出古怪的神情,“今天早晨主人被别人赶出了梦境,现在正昏迷不醒。近旁的侍女也都昏迷不醒。初步推测是对方拥有强大的灵力。所以……”彤吃了一惊,望向哥哥。仙道紧锁眉头,怪不得今天早上卧室里的灵力这么强,这儿的气氛又这么怪,原来是这样。“有没有叫医生来看过?”彩子的表情更怪了,“叫了。医生只说是昏迷,原因不明。”“那,有可能是我的缘故。能带我去看一下你家主人吗?”彩子点头。
阁中的走道简直是迷宫,光线又昏暗,观察力敏锐若仙道,要不是有彩子带路,也差点迷路。七弯八拐的,彩子停在一幅绛红的锦幔前,上面也绣着银色的草字。她回过头,神色郑重地对仙道说:“流川家族也是几百年的梦见了。主人今天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如果传出去,恐怕不利。所以请您保密。”“那当然,何况责任在我。”仙道诚恳地回答。彩子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挥了挥手,锦幔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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