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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夕颜,收录日期:2006-03-28,697次阅读

平安夜,我回到家门口。屋里传出钢琴声,我轻轻地开门。爸爸的侧影进入视野,很优雅,但在我看来却透着疲态,毕竟年过四十,岁月在他身上已留下了痕迹。《平安夜》的旋律缓缓流淌在客厅里,夕阳残照。
一曲终了,爸爸回过头,对我一笑,摸了摸我的头,说:“洗了手来吃晚饭,今天是平安夜呢。”
洗过手,我又顺带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觉向我袭来。别人都说通常女儿长得像爸爸,可我,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一点都不像爸爸。只有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时,才依稀辨得出仙道家的特征。或许我比较像妈妈?但对她,我只有一点点印象,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爸爸几乎不提起她,连照片也没有。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死了,谁会和死人这么计较?特别是爸爸。别人家从圣诞起到过新年是一年中最高兴的日子,我家却正好相反。特别是一月一日,是别人的元旦,也是妈妈的生日。爸爸平时很和蔼,但每年这天总阴着脸。这种气氛总要持续到二月十四日,爸爸生日过后才渐渐散去。我有时会想,是不是他们以前过得太幸福了,透支了这一生的幸福,所以现在才会这样?从幸福的回忆中醒来是件痛苦的事吧。抬头,镜子前的射灯泛出柔和的光,一瞬间,我觉得一阵眩昏。这时,外面传来爸爸的敲门声,“知世,出来吃饭了。”
一桌丰盛的圣诞大餐出现在我眼前。如愿看到我眼中的惊讶,爸爸很孩子气地笑了。他又摸摸我的头,“快动手啊,冷了就显不出你爸的厨艺了。”我刚想笑,突然发现爸爸的眼角竟然有了许多皱纹,笑起来后更明显了。心里一堵,那种眩昏的感觉席卷全身,灯光忽然变得很刺眼,人不由自主软了下去。
………………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白色,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意识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视线渐渐清晰,爸爸坐在床头看着我。“醒了?”温暖的大手握住我冰凉的手,“别怕,医生说你大脑里长了一个肿瘤,良性的,压迫神经,只要开一刀取出就没事了。”说话间,一位中年医生推门进来,“仙道先生,打扰您,请出来一下。”他们走到走廊上,开始交谈,声音不大,但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勉强可以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仙道先生,您女儿的病情不算最危险,但是手术仍会有一定风险。”
“我懂。”
“但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您女儿的血型非常少见,rv型血,您不是,我们医院的血库里也没有。”
“O型血不行吗?”
“rv型血只能用相同的血型输血。但在全日本的血库中也未必有库存。手术中失血无法补充的话……所以需要您太太直接输血。”
“我太太?”
“对,或是母方的亲属,因为rv血型是显性遗传,您不是,您太太一定是的。”
“谢谢您,八尾大夫。”
医生的脚步渐渐远去,我的心却狂跳不止。妈妈会来救我吗?我能见到妈妈家的人了吗?
透过窗,我看见爸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脸深深埋在双臂间,似乎在思考什么,双肩微微颤动。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我吃惊地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他把手伸向怀中,犹豫了一下,掏出了移动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他的手不停地搓着腿。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爸爸低沉的声音响起,:“喂,是枫吗?你别挂电话,听我说。知世出事了。”
那边似乎沉默了很久,然后爸爸说:“是脑瘤。她和你一样,是rv血型,她需要输血。”
又过了很久,爸爸紧张的脸色有了一点缓和,“市立综合医院,脑科,730病房。你马上来?好,我等你。”
爸爸刚才在和谁打电话?难道是妈妈?妈妈要来看我?我……我要见到妈妈了?我不知是喜是悲,如果我不生病,她就一辈子不和我见面?太多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的思绪,像潮水般涌来,我简直无法思考了。
空空荡荡的走廊中又响起了脚步声,爸爸一下子站了起来。是妈妈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吃力地撑起身,从窗口望去,没想到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是谁?妈妈呢?他是妈妈家的人吗?我的舅舅吗?他大半背影对着我,我只能看清爸爸的脸。他的表情不知怎么来形容,震惊、喜悦、无奈、悲伤奇怪地摆布着他的脸。“枫,对不起。”爸爸终于开口,声音从未如此沙哑。那人转过脸,“我只是来看我女儿。”与此同时,我看清了他的脸,连带他那句冷冷的话,我觉得心口被重重捶了两下,倒在床上。虽然我不想承认,虽然性别不同,但他的脸,两道锋眉,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和我真的很像。虽然我笑起来很像爸爸,但那只是在人前,我知道自己一个人时的表情,就和那人如出一辙。难道我是他的女儿?我不是仙道彰的女儿?我是谁?不对,不对,我是仙道知世,是爸爸的女儿。那人走到窗口,看了我两眼,转身问一旁的护士:“八尾大夫的办公室在哪里?”便跟着护士走了。又只剩下爸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走廊里。一会儿,他推门进来,轻轻地叫我。我心里乱极了,闭着眼不想睬他。我似乎听见爸爸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出去带上了门。


手术前夜,爸爸来到我床前。我们已经三天没说话了,他不想说,我也不想问。
“知世,有些话我想告诉你。”爸爸尽量使语气平静。
“手术成功的概率多大?”我不想再做乖宝贝了。
“70%。别怕。”
见我不说话,爸爸换了一个姿势,用一种梦幻般的语气自顾自的平静地叙述起来。
“你知道我是早稻田生物工程系毕业的,然后去普林斯顿进修了两年。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在高中当生物教员?”
我不知道爸爸和我提这些做什么,茫然地摇了摇头,小声的说:“因为你喜欢?”
爸爸苦笑一声,“喜欢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并不主要。我在普林斯顿的时候,导师是罗文-摩尔,对,就是去年Nobel的得主。我那时的课题是‘不同母体体细胞的同源染色体人工分离融合’。简单说,就是把任意两个人正常体细胞中的同源染色体人工分离,人工模拟出只含有一半染色体数目的性细胞,再使这两个人工制成的性细胞融合,相当于受精的过程,最后这个合子就具有了这两个母体各一半的遗传性状。这样不论母体的性质如何,都可以繁衍具有双方性状的后代了。”他显然有些激动,然而这激动只在脸上一掠,就变做了黯然。
我隐隐有些猜着爸爸要说什么了,但我只是看着他,让他自己说出来,或许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事情并不如我所想。
爸爸继续道:“这种研究在当时当然不为那些主流科学家、还有所谓的生物伦理学家所接受的。我那时还太年轻,低估了他们,在最后结果出来的前一年就在《Science》上发表了。那些人刚批够了克隆人,对我当然穷追不舍,连导师也跟着遭殃,否则他其实可以早一点拿Nobel的。闹到最后我居然要被起诉了。导师也没办法。最后我们达成协议,让我做完研究,并且有一个合子正常分裂,产生一个活体。我就把所有资料毁掉,永久退出生物遗传领域。导师顶住很大的压力才答应了我。”爸爸用手抹了一下脸,展开一个淡淡的又非常幸福的笑容:“知世,我的孩子,你就是那个合子,你是我的杰作。”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见爸爸的话,我仍呆住了,然后不顾一切地喊出声来,“你骗人,骗人!我不信!现在都说做不出来的事,十几年前怎么可能做到!我是妈妈生出来的!你讨厌妈妈,才编出这种话来骗我!”
“知世,冷静一点。我没骗你。官方对克隆什么态度,你是知道的;其实许多实验室暗地里都在做研究,外界当然不清楚。你的基因,一半是我的,还有一半是枫的。”爸爸反而相当平静。
“那个男人?他是志愿者?”我故意这样问,逼爸爸说出我要的答案。
“不,他是我的爱人,你的爸爸。”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我……不是妈妈生的?”我无力地问。
“你是我和枫最宝贵的女儿。是我付出了一生,换来的天使。”
“你不后悔?没有我,爸爸可以得Nobel。”我轻轻地问。
“一点都不后悔。实际上,我读生物,就是为了枫和你。”爸爸微笑着,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你是同性恋?”虽然觉得这种话由女儿问出来有点残忍,但我仍说了出来。
爸爸从回忆中醒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连你也这么想?”弦外之音是你是我们的女儿,你还不理解我们。
但是回想起来,爸爸的却从没说过我有妈妈,那只是我自己这么想罢了。可是他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知道一个小孩十几年没有妈妈照顾的感受吗?这样突然对我说我是两个男人的小孩,他想过我的感受吗?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冲爸爸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生殖的本能吗?”
“我不否认有这个因素。人当然有生的本能,性欲也是由生的本能所产生的。但是你不要以为性欲只存在于异性之间,它最原始的状态,其实存在于一切亲密的关系里,就是爱。”
“你别老是拿弗洛伊德来吓唬我!”我对爸爸大叫,“我才不相信那个老头的鬼话!照他说,人还有死的本能呢!”我把枕头砸向爸爸。
“因为我爱他!枫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是我们的,这是事实。”爸爸搂住我,竭力让我平静下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开?”我不明白,能使爸爸放弃一切事业的爱,后来怎么就消失了呢。
爸爸的手僵了僵,他放开我,“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要动手术,好好睡一觉。”说完,他站起身,替我盖好被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我手心里。“我们都和你在一起。晚安。”爸爸吻了吻我的额头,关上灯,走出了病房。
我摊开手心,戒指还存着爸爸的余温,在月光下泛着银色,造型很朴素,却是赏心悦目的弧度。我以前一直以为它是结婚戒指,没想到却不是,爸爸根本就没结过婚。我在月光下端详,发现戒指内侧有一圈字,“AkiraSendoh&KaedaRukawa”是爸爸和他的名字吗?我记起爸爸临走前的话“我们都和你在一起。”眼睛一阵潮,想把它戴在手上,却太松了。忽然手触到了脖子上挂的护身符,我解开里面的口袋,把它装了进去。AkiraSendoh、KaedaRukawa、TomoyoSendoh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躺在担架上,由两个护士推着,向手术室进发。“开颅手术要剃光头的吧?”我问爸爸。“没关系,很快就会长出来的。”爸爸握住我的手。“真的?”“真的。”手术室到了,我看到另一辆车推过来,躺着那个叫做“枫”的男子——我从感情上仍没办法承认他是我另一个爸爸。我们两人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门卡嗒一声关上,把爸爸复杂的眼神挡在了门外。
他的血就会流进我的身体了,我想着,再一次看向他。他显得很平静,两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我发现他右手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银色的指环,难道……来不及让我多想,麻醉科的医生就把麻醉剂注入我体内,疼痛让我叫出声来“啊,爸爸”朦胧中,我似乎听见那人叫了我一声“知世”,然后麻醉剂发挥了作用,我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我又躺在病床上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却又夹杂着一缕别的香味。我睁开眼,床头摆着一盆葱翠逼人的水仙,缀着许多花苞,其中一朵已微微开启,隐约可见鹅黄的花蕊掩映在洁白晶莹的花瓣中。爸爸伏在我身边睡着了,胡子显然几天没刮,以前乌黑的头发,现在两鬓也有几星白发了。我又记起平安夜的晚上他眼角的皱纹,在我看来,似乎又深了些。我想动动手,大概是麻药没退的缘故,一点知觉都没有。爸爸就在这时醒了。“你醒了?”我们同时开口,随即一笑。
“你可真能睡,都睡三天了。你的手术很成功!”爸爸习惯性的来摸我的头,伸到一半又停下了,“你头上有伤口,不能碰。”
“就是身体有点麻,手脚都不能动。”
“没关系,大夫说这是正常的,很快会恢复的。”
“我……我身上现在流着‘他’的血?”
“你身上本来就流着他的血。”
我们一时都沉默了。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爸爸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看,水仙开花了,今天是新年哎,我算得真准。”
“今天是新年么?我成了光头是不是很丑啊,爸爸?”
“唔,现在包着纱布,我也不晓得啊。”爸爸起身向门口走去,“你想吃什么?大夫说你可以吃点清淡的东西了。”
“我要吃天妇罗。”
“那个不太好消化呀。算了,还是我……”爸爸打开门,猛然顿住了“枫!”
“你回去吧,换我来。”那人冷冷的。
爸爸犹豫了一下“那好吧”离开了房间。
那人关上门,坐到爸爸刚才坐的椅子上。我看清了他手上的戒指,和那个一模一样。大人真奇怪呵,我心想,仍展开笑脸:“谢谢您为我输血。”
“你是我的女儿啊。”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对不起”我垂下眼睑,“可我对您……一点都不了解。请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叫您父亲。”
“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互相了解。我叫流川枫。”
我忽然记起什么,仰起脸“生日快乐!”
他一怔,露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谢谢!”
那一瞬间,我第一次从心底承认,我的确是他们的女儿,拥有的是流川式的容貌和仙道式的神态。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枚戒指上。“您结婚了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没有。你想说这个戒指是吧。它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
“我是律师。四十岁的未婚男子,总不如已婚的能使一般人信赖吧。”他淡淡地说。
“您是律师?”
“你不知道?你爸爸没对你说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他怎么会对你说呢。”脸上露出黯淡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自己也在为他难过,仿佛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正想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流川。我知道了。”简短的几句话,使他又恢复到了冷冷的样子。“对不起,我要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他起身,按了按我的被子,向门口走去。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好单薄,且和爸爸一样,透着疲倦和孤寂。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来,我情不自禁地喊他:“爸爸!”他听见了我的声音,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迅速离开了。但我想我没看错,他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爸爸回来时,提着许多吃的,换了件衣服,脸刮过了,精神了许多。我们两人心照不宣,好象流川枫这个人根本没来过,一切都接着他出门前的剧情发展下去。
以后的日子过得溜快,爸爸每天来陪我,流川也隔三差五来一会儿。他的确很忙,总有找他的电话。他们两人不巧碰见过几次,爸爸总想找话说,而他也一直冷冷的。但在我看来,他对爸爸似乎仍有感情,否则也不会这么冷淡;就像爸爸刻意不提起他一样,双方都躲在自以为安全的伪装里。
实在闲得无聊,大夫又不准我多用脑,所以家里拿来的书,统统没用。幸好有好心的护士小姐,每天送报纸给我看。我实在是无聊,所以连分类广告和政治新闻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多了头版,我发现原来流川枫不但是律师,还是个名律师,出现的频率虽不及首相,但比他来看我的频率却多了。我疑心爸爸是知道的,所以故意不订报纸,不看电视新闻,借以逃避。
我不死心,又问过爸爸一两次,他们为什么分开。爸爸的回答依然不能使我满意。他总说“我们那时还太年轻,太意气用事。大家都不肯让步。”“走错了路,也不肯回头。”“我们仍为对方想得太少。我有我的骄傲,他有他的梦想。只要都退半步,其实就不冲突了。”“太任性了。”……等等。可是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还太年轻么?虽然这么想太过刻薄,我仍想,或许时间太久远了,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为什么会分开;或许他们本来就不知道为什么;人总是会忘掉不愉快的经历,或许他们现在的记忆,早已被自己的心改写得面目全非了。我也就不想深追,还是看着眼前的路吧。
和流川,我们倒有几次颇深的交谈。我的知觉渐渐恢复,他来了,有时就推着我到楼下走走。犹豫再三,我问他:“司法界是很保守的吧?”
他显然听出了我的意思,“所谓保守,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可能犯罪’的极端恐惧和排斥。越恐惧、越排斥,其实就是可能的倾向越明显。”
果然是律师,一针见血。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可以,你想飞还是想隐身?”
“是心理测试吗?”他一笑“我选会飞。你选什么呢?”
“我也是。可爸爸选会隐身。”我坏坏地笑“这说明他是个偷窥欲,控制欲很强的家伙。”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不过……说的也是。”
“选飞的人,都比较理想化,心里有梦。但是我觉得你们俩的职业应该换一下才对。做律师不更应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吗?像爸爸做的那种事,也该是有梦的人才会做的吧。又或者说,你们俩相互影响?”我自顾自地推理,全然不顾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幸好又有找他的电话,他要走了,可我觉得,他更像逃离。
一转眼,情人节到了,也是爸爸的生日。爸爸还没来,我坐在床上看报。照例先看副刊和娱乐新闻。无非也就是老套,玫瑰、巧克力满天飞,整张报纸似乎都腻腻的。我想爸爸的生日在情人节,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我不想去的约会。最后翻到时政版,我刚扫了一眼,就觉得像在一大堆甜腻的巧克力中杀出了一块薄荷冰激凌。那大标题赫然写着“国会通过同性恋合法化条款”。我突然觉得心脏漏跳一拍,连忙看下去。“国会昨经过激烈辩论,于午夜以531票赞成,374票反对,68票弃权,2票无效通过了‘同性恋享有与异性恋完全相同的合法权益’条款共37条,其中包括结婚、就业等项。该议案由执政党自民党副总裁牧绅一为首的条款委员会提出,委员还包括文部省大臣木暮公延,在野工党总干事藤真健司,著名律师、自民党法律顾问流川枫等。…………昨夜的辩论十分激烈。反对党及部分自民党其他派系议员指责该条款伤风败俗、紊乱伦常。但条款委员会的报告及其陈述人流川枫冷静分析,认为该条款有助于政府明确地管理同性恋问题,保证社会安定,控制艾滋病扩散。…………专家认为,这一条款的通过,证明了牧绅一在党内的威望。在明年的大选中,其很有可能被党内推为候选人,并与在野工党联合。同时,该条款的通过,还有助于吸引年轻选民,改变自民党较为保守的形象,但也可能同时失去一些中老年选民。…………”报纸旁边还刊有一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流川律师在陈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和二十年前的爸爸一样,在做着不可思议的事业。但他比爸爸更危险,在政治舞台上跳着危险的狐步。这对别人而言,是个政治筹码;对他呢?他们互相利用着,达到自己的目的吗?他能全身而退吗?我的头痛了。
爸爸进来了,见我捂着头,慌忙上前。“我没事,你先看看报纸。”我点着那一版。他一看,脸色就变了,先是惨白,然后是通红,捏报纸的手,关节突出。
门再一次打开,进来的竟然是流川!我不知到他今天是怎么摆脱记者的。爸爸拿着报纸,冲到他面前喊:“你疯了吗!我们的爱根本不需要那种形式来保障!不需要!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你忘了我以前受的罪了吗?!”
“大白痴!”他冷冷的“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我们不在乎,别人就不在乎了?”
“…………”爸爸语塞。
“或许他们就差这么一点鼓励和勇气呢?我已经在陈述里讲得很清楚了,你自己看吧。”他也有点恼火,双眉紧蹙,狠狠地盯着爸爸。我想是因为昨天的辩论,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
见爸爸看得差不多了,他说:“我要回家睡觉了,再见,知世。”抬脚就要走,手被爸爸一把拉住。“我们都在这儿,你回什么家。”
“放手!”
“你放手,听见没有!”
“仙道彰!”
“我这辈子,不会再放手了。”爸爸的语气无比坚定。
接下去一系列事马上超出了我大脑的能力范围。只见爸爸一把抱住他,吻了上去;开始他还想抵抗,可后来自己把手环到了爸爸脖子上,变成了一个缠绵的激吻。全然不顾我这个未成年人在场,我似乎变成多余的人。我摇摇摆摆地下床,他们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直到我开门,弄出很大的声响,爸爸停下来,才叫住我:“知世,你到哪里去?”“我到走廊里走走。”当然是到看不见你们的地方去。“那你别走远了。”那“远”字还没说完,就中断了。我无话可说。
坐在走廊里,我想,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一条直线,它总会与别人的相交。有的相交了一次,再也不重逢了;有的,其中一段与别人重合;爸爸就和流川重合过一段,又分开了,然而现在又重合了。或许就像爸爸说的,他们以前“走了两条路,谁都不肯回头”,但这两条路,现在却又交汇了。
殊途同归。




THEEND


后记:
1.关于仙流的职业。
A.仙道给我感觉是理科很好的,所以读生物应该没问题。流川虽然通常被描写成沉默寡言的人,但我觉得在原著中话也还没那么少,又他读法律也经常出现,所以让他做了律师。
B.其实文中仙流两人的职业,也是我本人首选的专业。他们在这两个领域所做的贡献,也是我想做的。^^但是P大和F大的生物专业分数太高了,偶只好放弃,改投F大法学。但我估计,在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同性恋合法化了。
2.关于全文构思
一年多前就有了,但一直没时间动笔。之后,就看到了著名的天野家族的《仙道岚的家居生活》使我佩服不已。更打消了写文的念头。但在朋友的鼓励下,写了这篇征文。在此感谢所有支持、鼓励我的人。
3.关于仙流的年龄
人总会长大,当然不可避免会变老,除非英年XX。
仙道在文中是四十二岁,我对他做了许多老态的描写。因为我想,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一定也不容易,而且心理压力很大,所以有一点点心力绞悴。
流川是四十一岁。
4.关于仙道知世
十七岁,性格、相貌都是两人的综合体。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一个人集仙流的特点于一身会怎样,就有了她(表字兼美^^)。选择女儿,是因为儿子更不容易写。(我想我的恋父情节一定很严重,一个爸爸还不够,要两个。汗……)
5.关于仙流为什么分开
以知世的角度是不可能知道的,她也只能猜测。
6.关于以后会怎样
到目前为止,还算是喜剧。但各位一定可以想象,如果仙道父女曝光,他们会受到非议是肯定的。当然既然已经通过了“条款”,他们就是合法的。我想他们不太会在乎外界吧。或许以后,人生的曲线就一直重合了。
7.最后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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