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2
作者: 艾菲儿,收录日期:2006-03-24,1397次阅读
第二章(上)山路可真不好爬,仙道彰想着下了主道,敲了敲凌云山庄的外门。这么一个小宅子,叫什么山庄,不过这的山势倒真是挺显峻的。
只听门内一个脆脆的声音道:“ 凤凰姐姐回来了!我来开门!”说着门呼地开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秀秀朗朗的女子,穿着华贵的霞色刺花缎子,下面一条月红长裙,裙摆上的几朵牡丹是正经的苏州隐针坊的手艺,看见自己,惊了一惊,脸涨得通红,深深地低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似的站住不动了。
是闺中的大家小姐吧,怎么冒冒失失就来开门,让陌生男子看见了难怪她难为情。仙道心中这样想着,脸上早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姑娘见谅,敢问扶摇姑娘可是住在此地么?”
晴子听他话音温和,语气又是极知礼的,心中松了些,小声说:“凤凰姐姐出去了。”
凤凰?扶摇的名字?“那我能在此等她么?”
晴子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烟紫的长衫,明朗的笑容,看着实在不像坏人。怎好让人家等在门口呢?想了一想,说道:“公子进来等吧。”转身向门内唤道:“翠儿,带这位公子到客室去。”说罢忙转身跑开了。
仙道进屋在横几前坐下,将屋中陈设打量了一番。房间不大,四处挂着雪白的绸纱帘子,雅倩得紧。名媛佳丽的屋子仙道也进过不少,只用几挂白帘子就装饰得如此耐看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正看得入神,外面进来一位女子,穿着浅碧绫的短衫子,系着玉白的长裙,头上只戴了个银凤衔灯的翡翠步摇,见了他,略一颔首:“扶摇失礼,让公子久等了。”
仙道口中说:“哪里,哪里。”心中暗想,这么一个女子如何叫得凤凰?湘北门的彩子自己见过一次,那样美艳的女子也不过用牡丹来形容, 刚才听得那一声凤凰,想着这扶摇应是和彩子一般的艳惊四座才是,而眼前这位女子若要找什么来形容,怕只有一个字——素。肤色苍白,连嘴唇的粉色也像罩了一层薄霜似的浅,头发与眉眼却是极黑,还氤氤的,整个人竟像是用松墨画在宣纸上的。浅碧绫原是极淡的料子,穿到她身上还嫌太艳,天下竟有只称穿白的人么?这女子,说美么,总觉的差那么一点点;说不美么,倒也确是目似秋潭眉如笼烟,尤其那一分柔和的态度,让人觉的如见过般的亲切。心中想着,听见扶摇说:“公子来此何事?” 这么和气,真不像个住在山中的高人。
仙道张口道:“在下有剑一把,请扶摇姑娘品评。”说着递过剑去。
剑无鞘,收在剑囊之中,扶摇将剑托于掌中,又用手指将剑身轻抚一遍,再托于眼前,细细地看了许久,方才道:“如果扶摇没有看错的话,这一定就是天下闻名的红硝宝剑了吧。”
“扶摇姑娘果然好眼力。”
“那这位公子一定是陵南的仙道大侠了?”
“恩?”
看仙道有些惊奇,扶摇笑着解释道:“大侠见笑了,天下宝剑的归属扶摇还是知到一些的,这红硝不是在陵南门下么?剑观其气,方才见红硝在公子手中时剑气温顺,公子定是它的主人了。这样的好剑公子用得,公子是陵南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不会有错。以公子的年纪,想是做不了陵南掌门。陵南大弟子鱼住大侠我是见过的,他若用红硝简直是笑话了,再说他正用着工布呢。”
仙道想到他的鱼住师兄手持这秀气的红硝的样子,不由咧嘴一笑,听扶摇继续说道:“如此说来公子定是陵南的二弟子,天下闻名的仙道大侠了。”
仙道笑着点头,心想扶摇的名声果不是吹出来的。
扶摇望着仙道,他的笑是那样的爽朗高扬,仿佛是把全天下的日光都铺排在了脸上似的,任是谁看了都会心中泛暖,如何有人说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呢?扶摇不解。
“以姑娘看,这红硝剑究竟如何?”
“此剑剑身窄,比常剑略短,钢制熟软,质地高雅,弹性相当了得,不精选宝钢锤炼百次千次是得不着的。剑身于光下略略发红,应是于寒溪之中用鸡血石磨成的。鸡血石极硬,本不适合磨剑,造剑之人不知是磨了几岁几年才磨地如此晶莹锋锐的,甚至这剑体都染上了鸡血的红。这就是它叫红硝的原因吧?若论剑气,品之暧昧含混,轻重之间趋轻,厚薄之间趋薄,阔而不广,窄而不狭,锐气有余,锋骨不足,却又都飘忽不定,难以把握。这剑钢极熟,因而剑气暖;美石曰玉,鸡血为暖玉,再加上鸡血贵气,更暖。剑气虽暖,只因淬剑与磨剑用的溪水极寒,这暖意裹挟之中又有一丝极锐利的寒意,却是不易看出来。这剑的好,好就好在贵与混,贵则邪物不侵,混则虚实难辩。掌剑之人如能运用得当,两剑相对之时,对方在含混的剑气之中难分真假,如此便能出奇制胜。”
看见仙道听得专注,扶摇忽然觉的自己评剑好像是木暮在诊病呢,只是想笑,听见那边仙道问:“这剑就没有短处么?”
“短处自然是有的。这剑用的虽为宝钢,毕竟不是神铁,用精工补之,总失于匠气。再有,这剑骨虽寒,整剑却是暖的。血性暖,剑寒则嗜血。若过于嗜血即为妖物,但若不嗜血,便就与玩物无异了。并且剑气暧昧,因而任性,难以驾驭,不是独步天下的侠士应用的剑哪。”
仙道心想:这便是赞我为独步天下的侠士了,也是说我并不适合此剑,那:“姑娘的意思,何样的剑适合在下呢?”
扶摇轻笑:“湛卢不是也在你陵南么?剑气高广,气度非凡,又是上古名剑,年深日久,极为大度,仙道大侠何不用它?”
仙道心中暗叹,点头称是。
扶摇抬头,细细打量起仙道,许久方说:“只是------湛卢高而不深,纯而不幽------若是幽冥尚在,倒像是为你定做的呢------”这最后一句声音极低,仿佛是扶摇对自己讲的,只因仙道听得专心,竟听到了。
一忽儿扶摇发现自己跑神了,略略窘了一窘,忙笑道:“扶摇爱剑,因此希望天下宝剑皆有善主,说句多余的话仙道大侠能听则听。闻得陵南与翔阳甚为交好,前些日子翔阳花形大侠携干将前来,翔阳门主藤真同来,与我见过一次。恕扶摇冒昧,若陵南与翔阳互赠礼品,将红硝赠与藤真,算一分厚礼不说,也是物归其主,物尽其用呢。”
“扶摇姑娘如何晓得红硝应是藤真使用呢?”
“观人如观剑,皆观其气。剑似其主,方能两神相和,得其善用。”
仙道一想,刚才扶摇所说的红硝真的像藤真其人呢,想不到自己与他交往多年才看出的许多东西,扶摇只一面就看得如此透彻,观气真的比观人直接许多么?又想起扶摇方才说的高而不深,纯而不幽的话来,不由心下一惊,脸上却登时笑将开来:“扶摇姑娘说的极是,我回去定和掌门商量。”这女子,果然不能小瞧呢。想了一想,又说道:“如不劳烦姑娘,可否请姑娘为此剑配个鞘?”
“如此灵气又任性的剑,用鞘束住,岂不可惜?”
“话虽如此,只是宝剑无鞘,剑气四溢,对他人有伤不说,若对战之前对手先观得剑气,胜算就少了。”
“仙道大侠果然是懂剑之人,宝剑必有宝鞘使剑气藏而不露这话是极对的,容我想想------红硝贵而任性,需得用种既朴素又柔和的木头方可制得住它,白蜡木一定是极合适的。你等等。”
扶摇说话出了屋,不久拿着一个白蜡木的剑鞘回来了:“这是我藏的,大些,先试试。”
仙道将红硝插入鞘中,扶摇看了看,皱了眉头:“还是有戾气。是这鞘上的银镶的不好吧,需得换一种柔润温和的东西来镶才是呀,用什么好呢?――――”
扶摇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什么主意,看到仙道在那里坐得无聊,便说:“仙道大侠,红硝是宝剑,配鞘之事需慎重才好,大侠可否给扶摇几日时间容扶摇仔细考虑呢?”
仙道说:“这样好,我也得在神山王屋之上好好看几日景致。那我三日后再来,姑娘以为如何?”
“三日是足够了。”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扶摇姑娘,打搅了。”
眼看三日之期要到了,鞘上镶什么还是没个主意,晴子眼瞅着扶摇的眉头一日紧上一日,这一天便缠住她问:“姐姐这几日心烦什么呢?可是有什么难办之事?有晴子能帮上忙的么?”
扶摇想谢她,一抬头看见晴子胸前的坠子,要说的话也忘了,只是盯着。
晴子被她看得奇怪,问道:“怎么了,姐姐?”
扶摇拉起晴子的手:“姐姐向你讨一样东西,你可一定给我,成么?”
“晴子的命都是姐姐给的呢,姐姐要的东西,晴子没有不给的。”
扶摇喜上眉稍,忙说:“我要你这玛瑙坠子,你肯给我么?”
晴子见她这么高兴,自己也不免笑颜如花,连忙摘下坠子放进扶摇手中:“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这坠子有些年头了,本是小时候我奶奶给我戴来玩的。姐姐若是喜欢,要十个也有啊。”
扶摇说:“就这个好,这个极好。玛瑙性温和,年代久的气质更柔,尤其好的是这些年戴在你身上。并且这种玉艳而不贵,配红硝真是刚好。姐姐谢谢你了,你可帮了姐姐一个大忙。明天仙道大侠就要来取剑鞘了,姐姐此时不能陪你了,我要去后院作坊赶紧做它出来。”
“姐姐快去吧,不必管我了。”
这一夜扶摇一宿没睡,眼看天色渐亮,想着晴子也该起来了,自己这边却还有几道工没做,心中暗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却听到门外晴子一路跑来,慌慌张张地喊着:“凤凰姐姐, 凤凰姐姐快来呀!”
晴子出事了?!扶摇将手中东西一扔,慌忙跑出门去,见晴子喘着气站住了,急得说不清话:“仙道-----仙道大侠------他------”说着便拉着扶摇向前院跑。
扶摇边跑边问:“仙道大侠怎么了?”晴子只是说不出。
出得花门,扶摇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仙道正匆匆吆喝着翠儿小云掩门,而他的臂怀中半倚半挂着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身上剑伤无数,沉沉地低着头,发帘遮了面目,里面的单衫从黑衣的破口翻了出来,被血染了,但那血也陈得发黑。那人身上有几处是新伤,或是旧伤裂了,血一路流下,在地上已汇了一小滩。
仙道见扶摇出来,向她道:“此人是我的故交,现在遭人追杀,请姑娘千万救他。”声音焦急沙哑,那一惯明朗悠然的脸上也是阴云深笼。
扶摇心中一凛,明白事关人命马虎不得,忙对院中人说:“晴子,带仙道大侠到我卧房去,珠儿去把药箱拿去,小云将院中的血擦干净,我到外面看看。”说着纵身出了院墙。
果然,一串血迹从上山的小路一路滴到山庄门前。扶摇运掌扬尘遮住血迹,匆匆来到路边,却听到脚下上山人的脚步声,听动静少说也有十几个。扶摇一咬牙,飞身回院,入得屋内只见仙道正搂扶着那男子喂他喝水,听到她进来,抬眼望她。扶摇用手一指大门,四目相会,心下了然。仙道冲她点点头,扶摇却摇头,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转身出去了。仙道眉头轻蹙,伸手从挂在腰间的囊中取出红硝,却没有跟出去。一时间大家都屏息凝气,房中的空气像是冻住了,每个人都在等着什么到来,又像是怕着什么到来,心上压了千斤巨石,时间每过一刻这巨石便沉重一分,屋内只听得到那伤者浓重的呼吸。突然,众人一惊,那面传来的分明是敲门之声,过了片刻,门开了。
扶摇开门,见门外站着十来个持刀握剑的男子,柳眉微蹙,面露惊疑之色,张口问:“几位大侠来此何事?”
为首的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的男子向扶摇一抱拳:“姑娘受惊了。敢问姑娘可曾看见一位黑衣人从此经过?”
“此时天色尚早,我还未出家宅一步,不知道是否有黑衣人从此经过。”
“我们在追一位极危险的杀手,追到这一带没了踪迹。为了姑娘的安全,可否让我等到姑娘宅中查看一番?”
“我的宅子就这么大,又多有下人,没一间是空房,若是进了个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宁王府小郡主现在此避暑,这宅子也算是郡主的闺室,怎好让男人随便出入?各位大侠,小女子也为难啊。”
旁边一个人说:“师兄,血迹就是在这门前没有的,那人必在屋里。”
“什么?血?在哪?”
原先说话的那个人又开口了:“姑娘门前并无血迹,血是从那边的山路上开始没有的。”
“如此说来,大侠怎知那黑衣人未沿山路向上,而是入我宅中呢?”
对方一时无话,第二个人重又开腔:“不管怎么说,我们先进去看了再说。”
扶摇道:“你海南也算是天下大派,怎能如此不顾礼节,强人所难?”
“夷?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海南的?”
扶摇转向那为首的清秀男子:“湘北三井与海男阿神两兄弟各持青碧剑,武林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神大侠的剑配鞘不善,剑气外泄,绿意氤氲,不是碧剑又是什么?这几位大侠自然也是海南门下了。”
阿神问:“姑娘是?”
“小女子扶摇。”
“原来是剑仙扶摇姑娘,失敬失敬,在下神宗一郎,这位是我师弟清田信长。”
“两位大侠,久仰了。只是神大侠听我一句话,您的剑如用桦木镶蓝田青玉,定能牢牢裹住剑气,到时候小女子可就猜不出来了。若能使三井大侠的剑用杨木镶翡翠,青碧二剑才能灵犀相通,互护互补,如此才不枉为一对呀。”
王顾左右而言它,扶摇果然好本事,仙道心中暗暗称赞。
阿神却没有被扶摇弄晕:“谢姑娘指点。但现在还是姑娘的安危要紧,请容我们进去查看一番吧。”阿神并不信宅中有什么宁王府小郡主。
扶摇问:“那黑衣人究竟犯了什么王法,值得海南如此劳师动重?”
好!海南刚才不愿透露身份,想是一件在他们门派并不太光彩的事,扶摇这一问,不知他们如何做答。仙道正想着,看见晴子走到卧房门口,向外朗声道:“扶摇,门口有什么事?”声音镇静傲慢,高贵非凡。仙道吃了一惊,一是没想到那文静温和的女子竟能这样说话,二是没想到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弱女子大事临头竟有如此胆识。
那边扶摇心领神会:“郡主,是路过问路的。”
“问路竟问这么久,速速赶他们走!”
“是,郡主。”扶摇说着,抬眼看阿神,那边无人说话,扶摇说:“不如这样吧,各位暂且离开,否则我对郡主无法交待。一会儿我细细将宅子查看一遍,如果真有什么人闯了进来,我就算是为了郡主的安全也会立刻去通知各位大侠的,可以么?”
阿神这下犯了难,事情现在这样,如果不说清楚是什么事,扶摇一定不会让他们进宅的;如果硬闯,以扶摇在江湖上的名声,传扬出去会变成其它门派的大话柄,若那人真不在扶摇宅中,又凭空与扶摇结怨;向扶摇解释吧,怎么解释,说那黑衣人独闯海南,越过重重机关不说,伤了掌门还逃了出来,这不是海南的笑话么;再者刚才那女子就算不是郡主,听那不凡的气度,也是位极大家的小姐,说不定真是不好惹呢。想来想去,反正掌门也没受什么致命伤,那人却被自己伤的不轻,说不定活不过去了呢,算了,先这样吧,于是说:“这样也好,扶摇姑娘,小弟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神大侠客气了,大侠也是奉命行么。那小女子就不远送了。”扶摇陪着最温和的笑把阿神一行送到山路上,又目送他们下山,方才落下笑容,回身一步一步走回宅子。
晴子早迎了出来,一把抓住扶摇的手,心有余悸地叫了声:“姐姐!”
扶摇拍拍她的手:“好妹妹,真亏了你了。”
仙道看着怀中靠着的人,他仍昏迷着,丝毫不知道刚才那惊心动魄又波澜不惊的一幕,不知道救了他的是平素看起来那么柔和无害的两个女子。
扶摇进屋在床沿上坐下,望了仙道一眼,俯身去看那黑衣人,手无意之间碰到了那人的佩剑,眼神下意识地一瞟,看见了剑柄上的穗子,黑色的穗子,熟悉的穗子,她做的穗子。
是他?!扶摇忙去看那人的脸,他的眉毛很挑,因为身上的痛而微微蹙着,眼睛紧闭,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几乎同他的肤色一般的苍白。那人像是睡着了,可睡的并不安稳,似乎随时都会醒来,仿佛是个在噩梦里迷失的孩子,却那么美,美得触目惊心。
仙道见扶摇紧皱着眉头盯着流川看,以为她在观他的气,便说:“他身上有毒,好像是种很绵烈的毒。”
扶摇楞了一下抬起头:“是么?医术我可是一点都不懂啊。”
“我懂一些,外伤还治得,治毒就不行了。”
扶摇闻言只觉方才用尽的力气此时又回到了身上,猛起身:“这人不能死,我去湘北请木暮。”
“来得及么?”
“我会御风。你,照看好他。”
<明天我们就走,到大山里面去住------>
<抓住他,快,快------>
<我喜欢吃春卷,你呢?你没听过春卷么------>
<彩子真聪明,不过她能把你藏到哪去,小玄?你是我的,彩子救不了你------>
<包子,还热着呢,你赶快吃------>
<他进山了,追上去------>
<你不能背叛我,你知道吧,锁魂散,恩?哈哈哈------>
<你会吹箫么?你看我这箫好么------>
我在哪儿?那人是他么,真是他么?怎么看见他就不想跑了呢?看见他就觉的安全了。我怎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呢?这么多年了 。他认得我么?是他么?
仙道坐在床前望着流川,今天已经上过三次药了,还是疼么?要么他怎么一直皱着眉头出冷汗呢?他身上有好多伤,还有好多旧伤,是他的师傅打的么?他的师傅真不是什么好人哪,他离开他了么?他颈上的那道伤疤好深哪,这一次决不让他再添新伤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么?那时他是那么冷淡又那么单纯的小孩子呢。紫玉箫不在他身上,是收在哪了,还是丢了呢?自己怎么知道是他呢?怎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呢?是因为他的眼睛么? 他什么时候醒呢?他还会醒么?他一定会醒的,好不容易才又见面了,他不会就此睡过去的。扶摇和木暮什么时候回来呢?仙道一面胡乱想着,一面拿起汗巾沾了沾流川额上和唇上渗出的汗,又恍然的盯了他许久,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的面容看到了极遥远的地方。半晌,握住流川的手道:“你的容貌没大变,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你的性情也不能变啊,还要像以前那样才行。你要快点好,我带你去玩,那时候我就很想带你去玩。你可不要不记得我了。你若是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一定让你重新记住我,因为我从未忘记过你呢------”
“仙道大侠,仙道大侠。”晴子半夜起身见扶摇的卧房里还点着灯,便过来看看,不想却见仙道趴在床边睡着了,蜡烛将尽,蜡油流了一桌子。
仙道猛醒:“什么?”
“没事没事,只是大侠这样睡会着凉的。”
“郡主费心了,我没事。”
“ 他------可好些么?”
“外伤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体中的毒却一日重似一日,只盼扶摇姑娘快些把木暮神医带来才是啊。”
“大侠不必担心,我还没见过凤凰姐姐做不来的事呢。上回我病重,凤凰姐姐替我去讨一把极难得的紫玉箫,木暮神医都以为不可能讨的到,结果凤凰姐姐还是讨来了。”
“紫玉箫?在郡主身上么?让我看看可好?”
“大部分都让木暮神医拿去治病了,我这只有我用剩下的一小块。”晴子说话自腰间解下一个香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小块紫玉。
仙道接过来在灯下细细观看,那紫玉凸的一面有些纹路,用手摸上去是一个小小的“立”字加上半个撇,仙道笑了,果然是自己那把箫。原来他是把它拿出来救人了。
“那是何时的事?”
“一个月前。”
“那,这箫为什么难得?”
“听木暮医生说,这箫的主人极爱这把箫。”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还极爱呢,仙道想着,不由眉开眼笑。
晴子见他笑了,接着说:“所以说凤凰姐姐是极能干的,大侠不必担心。”
这郡主还不知道这床上的便是她的救命恩人吧,不过扶摇定是知道的。
“仙道大侠,你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实在是太辛苦了。你若是对下人不放心,我替你守着如何?我一定尽心尽力的,仙道大侠也好休息片刻。”
“郡主这几日也极操劳,郡主如此金枝玉叶,仙道又怎能让郡主在夜间也劳心费神呢?再者仙道是目下唯一的男子,这位又是我的故交,仙道守着是应该的。”
晴子想他说的在理,只得说:“既如此,仙道大侠注意身体,我回去了。”正说着,听见大门上有敲门声。“凤凰姐姐回来了!”
仙道起身就往门口冲。
开了门,果然是一男一女,却不是扶摇木暮,而是——
“宫城彩子!怎么是你们?”
“哎,你不是陵南的仙道么?你怎么在这儿?”
彩子却不管这些:“叶玄呢?他怎么样?”
叶玄?仙道楞了一下方才想起流川的师傅也是这样叫他的,又想起当年彩子是流川师姐,忙说:“他在屋里,随我来。”
彩子匆匆进屋,看见床上的流川,眼眶顿时红了,只是恨恨地低声说:“什么人造孽把小玄伤成这样,我彩子一定让他拿命来还!”
“是海南的人,不只身上有伤,还中毒了。”
“毒?”彩子俯身在流川脸上察看了一会,又掰开他的嘴,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放入流川口中探了一探,拿至光下细细看了半天,刮下一些新生的银锈,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锈放进去化了,摇一摇,又看了半天,方说道:“这是丰玉的独门奇毒黑罗煞,服者三日后毒发,据说是筋骨俱黑,必死无疑的。小玄竟没有死,筋脉也未见变色,真是奇了。”
“如此说来小----玄有救了?”
彩子摇头:“这毒我只是认得,若要解,天下怕只有木暮师兄了。”
宫城道:“不知扶摇姑娘找不找的到木暮。”
“凤凰姐姐找不到木暮医生么?”晴子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数了。
“扶摇姑娘去了湘北,只是木暮去巡诊了,上次信中说在定海。扶摇去定海的路上路过金陵,就通知了我,宫城就带我御风过来了。”宫城的速度可是天下无人能比的,要不怎么叫电光石火呢。不过,跑的那么快,还真是——难受,幸亏当初没学。
彩子想着,听见宫城说:“这叶玄也怪了,怎么又被海南打又中丰玉的毒,这么些仇家。”大家相互望一眼,都不说话了,心中只祝天助扶摇,早日找到木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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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定海。没想到木暮在民间这么有名,扶摇一到定海,不用怎么四处打听,只要一说是找木暮神医的,没有一个人不倾力相助。当地百姓对木暮在定海的行踪真是很了解 呢,不只是行踪,还有木暮治好了谁家爷爷的多年顽疾了,救了哪家儿子的突发急病了,在哪家不收诊费了,在哪家怕人家没钱买药把银两偷偷放在人家的床头了------总之,木暮神医是像菩萨一般又有法术又好心的大好人哪。要不是扶摇说她有急事,大伙说不定要拉她说个通宵。定海不大,可村镇极多,村中又多有小街窄巷,扶摇依众人的话一路打听,终于于午夜时分在一个巷口听见了木暮的声音:
“大婶不必担心,令郎的病再吃三四副药就没事了。”
“木暮神医,真是谢谢您了,小儿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呢,我明早一定把诊金给您送去。”
“大婶不必劳烦了,我明早就走了。”
“神医要离开定海了?”
“恩。这里的病治的差不多了,过一段时日我再来,大婶,不必送诊费来了。”
“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大婶不是说我是活菩萨么?菩萨说的还不行么?”
“那,那我今后一定年年进庙烧香求佛祖保佑您长命百岁,木暮神医,您可要早些回来呀!”
“好好,大婶,告辞了。”
听见木暮走出巷子的脚步声,扶摇赶忙迎上去,一把抓住木暮的手腕:“木暮,快跟我走!”
木暮一惊,见扶摇直呼他的名字又抓他的手,腾的红了脸。
夜色漆黑,扶摇看不见这些,只是说:“叶玄在我家里,快不行了。”
“叶玄?可是彩子的师弟?他怎么了?怎么在你家里?”
“来不及了,我们回去再说。”
“好。”木暮话音未落,扶摇已带着他凌空飞起,直向王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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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中午时分了,扶摇和木暮还没回来,彩子端着给流川炖的汤站在廊上望着天空发呆。忽见面前人影一闪,扶摇与木暮落在了院中。
木暮见她,微微一笑,彩子叫了声:“师兄!”便见扶摇带着木暮向卧房走去。木暮面有菜色,走路也是脚跟发软,想是和昨日自己一样被御风弄得挺惨。彩子跟着他俩进了屋,见木暮以经在诊断流川了,便放下汤,与众人一道眼巴巴地看着木暮和流川。
一会儿,彩子见木暮像知道了什么似的点了一下头,忙问:“是黑罗煞吧?”
“恩。”木暮点头。
“那为何------”
“他体内还有一种毒,或者说,还有一种药?”
“什么?”众人都吃了一惊。
木暮转头问仙道:“是仙道大侠先发现他的吧,当时是什么情景?”
仙道想了一想,说:“我那天约好到扶摇姑娘这来取剑鞘,想顺道看看王屋山上的日出,就早上来了些。爬到一半的时候听见山下吵闹,像是一大帮人在追什么人,我就停住往山下张望,看见他从我前面的山石上翻下来,想是体力不支,一下子晕在地上。彩子姑娘知道,我与他有旧日交情,当时只想救他,王屋山上我能想到的藏身之地只有扶摇姑娘这里了,扶摇姑娘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
木暮皱了眉头:“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叶玄没被毒死,是因为他体内还有一种东西与黑罗煞恰好相生相克,因此抑住了黑罗煞的毒力。”
“那是什么?”扶摇问。
“我搞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烈性毒药,而且在他体内也久有时日了。”“
“因此我们不妨先解黑罗煞,再管那东西也不迟。”
“彩子说的对。不过叶玄也确实命大,中黑罗煞三日不死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丰玉门每每以烈毒害人,真是令人不齿啊。”
彩子道:“师兄快开解药吧。”
木暮重又回到床前细细诊断了一番:“黑罗煞之所以难解,在于它的药力因人而异,发作之时所循经脉也非常随机,因此每个中黑罗煞的人都有不同的方子。我必须得宁心静气好好看来。你们都出去吧,仙道留下帮我一把。”
众人退至外室,等的甚为心焦,扶摇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至彩子面前:“姐姐随我到外面说句话可好?”
彩子随她来到外廊上,扶摇说:“姐姐知道我当日与叶大侠押命的事吧?”
彩子点头。
“可郡主她并不知晓。我想郡主知道叶大侠是救命恩人便好了,押命的事姐姐可愿为我瞒着她?”
“郡主?”
“就是房中那位宁王府小郡主啊。”
原来那女子就是郡主?彩子这半夜半天将心全放在流川身上,看见这女孩子端药递水甚为勤快,还当她是个长房的大丫头呢,如此说来这女孩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扶摇见她无话,又说:“姐姐答应吧,成么?”
彩子忙说:“姑娘的苦心我了解,可到时叶玄醒来,我难保他会为你瞒着,那人从不会说假话呢------不过说起来,叶玄不爱说话,他就算知道怎么回事怕也懒得说呢。”
彩子这话分明是答应了,扶摇谢她一声,两人便无话了,一同坐在廊上看满院绿树婆娑,心也仿佛这树木,为那房中人摇摆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听外室中有了动静,扶摇彩子慌忙进去,见仙道拿着一张方子出来了,说:“我去山下抓药。”
宫城说:“我去吧,我快些。”仙道看看他,将方子递到他手上。宫城转身向外走,彩子送他出去,低声说了句:“宫城,你真好。”宫城一下子脸红到耳根,也没敢多看彩子一眼,一纵身,刹时没了踪影。
仙道看向扶摇,扶摇明白,随他出门来至院中。
“姑娘这几日为了叶玄真是尽心竭力,仙道在此代他谢过姑娘了。”
“这都是应该的,他原也是我的恩人呢。大侠有话请讲。”
“姑娘日后别叫我什么大侠了,我当不起,只叫仙道就是了。”
扶摇笑了:“好。就这事?”
“姑娘聪明。当日定三日之期,本是我与掌门说好,要于那一日回陵南的,如今我已逾期三天了。我们陵南门规甚严,我若再不回去,只怕要受重罚。若不是扶摇姑娘在此,我是定不会说这话的,哪怕是被除门我也要呆到小玄彻底好了。只是我知道扶摇姑娘是个可托付的人,现在木暮来了,小玄应是不会有事了,若姑娘愿替我照看小玄,容我回门与掌门交代一声,我对姑娘真是感激不尽。”
扶摇说:“你这几日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任谁都会了解你待叶大侠的好,叶大侠能得你这样一位朋友真是福气呢。你如今既要走,必是非走不可的,我怎么能不答应呢?再者叶大侠也实在于我有恩,我说什么也不能不好生照顾他。”
仙道说:“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宫城回来药让小玄吃下见了效我就走。见了掌门我立马回来。”
流川只觉的阳光刺眼,皱皱眉头,醒了,见床前伏着一个人,轻轻叫了声:“师姐。”
彩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敢相信似的楞楞地看着他,说了句:“小玄,你醒了?”说话向门外跑去,边跑边叫着:“木暮师兄,木暮师兄,小玄醒了!”
一忽儿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还没等流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屋里已经挤满了人。流川看过去,除了彩子宫城,还有两个不认得的女子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只是没有那个人。他在哪?自己明明在昏过去之前看见他了,睡着的时候也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此时在哪呢?他走了,没等自己醒来,不和自己说句话就走了么?还是那个“他”根本就是自己神智不清时想像出来的?流川想问,可又不知该问谁,该如何问起,要是他真是自己的想象问出来岂不招人笑话?只得不发一言的望着兴高采烈的众人。
那个陌生男子说:“小玄醒了,那就一定没事了。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都出去吧,我来给他检查一下。”众人都出去了,那人走上前来:“我叫木暮,是彩子的师兄。”
木暮?为什么不是仙道呢?流川心中黯然,没有理他。
“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彩子端着已经热了两遍的肉粥站在流川的窗外发愁。木暮明明说他太虚弱,让给他做点好东西,自己辛辛苦苦熬了一早上的肉粥,又软又香,宫城想吃都没给,他怎么就一口也不吃呢。彩子哪里知道,一来是流川刚刚才好没有胃口,二来是流川不见仙道,心中失望以极,怎么吃得下去。
正愁着,扶摇过来了,看彩子的样子就明白了八九分,对她说:“我来试试好么?”
彩子心想,我送他都不吃,你送他就吃了?不过想起那回紫玉箫的事,觉得说不定扶摇对叶玄还真有些办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将碗递给了她。
流川听见门口又有人进来,心中一烦,头都没回就说道:“师姐,我都说不吃了。”
来人却说:“不吃怎么行呢?不吃就好不了了。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躺在床上?”
不是师姐。流川回头,是个刚才见过的女子,穿件水蓝色的长裙子,笑笑地站在床边,那笑容是那么亲切柔和,让流川觉得仿佛见过一般。
流川坐起来,不说话,只看着她,那又黑又明澈的眼睛让扶摇心中一动,不觉说道:“你若自己吃不了,我来喂你行么?”
扶摇问完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又想到弟弟了,问了这么无礼的话,该怎么收场呢?却看流川仍看着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扶摇咬咬牙,硬着头皮坐下来,从碗里舀了一勺肉粥,在嘴皮上碰了一下试了试凉热,就送到流川嘴边去了。
流川顺从地张开嘴,吃了。自己也奇怪,怎么就答应了呢?
看着流川安静地一口口吃着自己递去的粥,扶摇心下奇怪,这么一个人怎么人人都说是又孤僻又乖戾的?
<“姐姐,我想吃鱼。”
“又想吃鱼了?真是小馋猫。今天没做鱼,怎么办呢?”
“ 可是我想吃。”
“那------姐姐去厨房拿点咸鱼来,好不好?”
“好。”>
扶摇想着,又看着流川,不知怎么就张口说:“这肉粥好吃么?要是不合口味,我明天给你做鱼肉粥好不好?”
流川正吃得专心,想都没想,出于本能地点了头。
扶摇高兴了:“这样才是么。你要是老不吃东西,等仙道回来见你瘦了,非找我的事不可。”
“仙道?”流川停下,眼睛看着扶摇。
这人的眼睛会说话呢,扶摇想着,说:“你还不知道吧,是仙道他救了你。现在他回陵南向他们掌门告假,过几天就回来了。他那几天那么辛苦夜夜守着你才把你治好了,等他回来看见才把你托给我几天你就瘦了,不找我的事才怪。”
这么说那天救自己的真是他了,他还夜夜守着自己呢,流川想着,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刚才那恹恹的样子没有了,眼光也明亮了。彩子站在窗外,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见流川乖乖让扶摇喂他,气色也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今天是怎么了,我这个十几年的师姐还比不上这个认识几天的扶摇么?
流川睡了,扶摇从房里退出来,穿过花门到后院,回自己的临时房间休息。今天的三顿饭都是自己做的鱼肉粥,虽然味道不一样,叶玄好象都挺爱吃的样子。他和弟弟一样爱吃鱼呢。要是旁边有人,他就算拿不住碗也不让自己喂,这么害羞也和弟弟一样呢。弟弟若还活着,也就和他差不多大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像他一样长得这么高,这么清秀,这么-----好。不管能不能,只要弟弟还活着,弟弟------
扶摇想着想着出了神,不自觉地在原地站住了。突然一只白鸟扑楞楞直撞进她怀中,扶摇回过神,叹了一口气,从鸟腿上解下一张条子:“我在断魂崖。”
断魂崖,王屋最险峻的地方,在诗人笔下那是“望而魂断”的只有飞鸟可上的绝壁。可那诗人不知道这天下有一种人叫作“侠”。
“今晚的月色真是好啊。”眼前人背对着扶摇说了话。扶摇知道,就算他转过脸来,那脸也必定是蒙着的。
“有事么?”扶摇的话音很冷。
“不要这么不耐烦么,怎么说现在我还是你的主人吗。再为我办上半年的事,幽冥不就归你了么。”
“我怎么知道你会说话算话?”
“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可以选择不答应么?”
“你现在反悔也可以么!”
“我不是你,既然答应了,自然会为你做事,只愿老天没让你生成个太厚颜无耻的人才好。”
那人笑了:“好个扶摇,你样对我说话,不怕我会杀了你?”
“你若真想杀我我也拦不住你。你不是还要我为你做事么?”
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刺骨:“扶摇,平时怎么都好,办事的时候你得给我尽全力。”
“我有过没办成的事么?”
那人又笑了:“我知道你是极有手段的。不过事情要干净。”
“我就算想牵连到你,我知道你是谁么?”
那人的笑声更响了,以至于在这山上听来像是秃鹰的号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龙泉在翔阳,去拿来。”
彩子一大早起来就来到火房煮起粥来,昨天一天流川的饭都是扶摇做的,特别是流川好象很爱吃的样子,让彩子觉的很气不过,还吃什么鱼肉粥,害的宫城大热天的得下山买鱼。今天说什么也再不让她插手了,叶玄可是自己弟弟一般的人呢,怎么一加上她就生分了。正想着,听见身后扶摇说:“姐姐起的好早啊。给小玄煮粥呢?”
得,叶大侠都不叫了。生气归生气,客套还是要的:“扶摇姑娘也起来了?”
“恩。我来和姐姐说一声,我这几天有事得出去一趟,小玄与郡主还请姐姐多费心。”
还用你说,小玄本就是我的师弟,晴子郡主这几日与自己住在一处,那女孩又乖巧又知礼,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自然会照顾的。心里这样想,口上却连忙说:“这是自然,姑娘只放心去吧。”
“那我去看看小玄。”
“不用了,他还没起呢。”这孩子就是特别能睡。
“既这样,姐姐忙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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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阳不愧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一座翔阳府竟占了四分之一的徐州城。早听说翔阳门主藤真健司不仅武艺高强,在商场上也是叱吒风云的人物,靠着经商的财力将翔阳府修得华贵不凡气势非常。当时见他扶摇还不是很相信。如今虽在晚上,看不见是否华贵,单是这一大片黑压压的高大房子就已经让扶摇感到了压人的气势。今夜月黑风高,正是行窃的好时候,只是地方么大,龙泉到底放在哪呢?扶摇蹲在最高的房顶上犯起愁来。
“藤真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蠢到自己用龙泉。而花形已经有了干将了,应该不会换。翔阳门下不会再有能用龙泉的人了,那么龙泉最有可能的是在——兵器库,总不至于像宝物一样被藏在宝库吧。那么,兵器库。”
扶摇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哪个方向传来最多的刀剑之气,片刻之后,紧紧蒙面布,无声无息地腾空而起,向兵器库去了。
悄悄打昏了五六个守卫之后,扶摇站在了翔阳的兵器库中。主人总怨自己不会杀人灭口,人岂是能随便杀的?那一次在名朋不是森重宽无礼放肆又逼得急了,自己是决不会拔剑的。<摄魂剑出,鬼啸神哭>,那妖物一旦出鞘,情势就不是自己掌控得了的了。不过,虽然明知道是妖物,可从小就是自己的佩剑,又是极神奇的宝剑,所以舍不得不用。师傅不也说:“我知道这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剑就是你的命,躲不过的,我若不让你用它便是逆命而动,随了你吧------”
扶摇想着,穿过几道门,躲过几道机关,又找到了几道隐门,一路上麻烦不少,半个时辰才找到放龙泉的房间。
“这个翔阳,一个兵器库也盖得这么复杂。”扶摇用踏雪无痕的轻功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好容易到了龙泉剑前。极其小心地四下查看了好几遍,除了几个机关,终于让自己相信可以拿了,便从怀中取出软云巾扔将过去,将龙泉一缠,手腕一抖,龙泉便凌空飞来了。
就在这一刻不知什么地方突然铃声大作,这房间的门也重重地被落下的铁板封住。
中计了!自己也不想想,怎么龙泉失踪那么久突然就被人知道在翔阳了呢?一定是最近作案太多,藤真用龙泉做饵诱引自己出来。藤真果然聪明,布置得如此周密,自己一点也没起疑心。主人就不觉的蹊跷么,还是为了龙泉不惜废掉他最有用的手下?他就真这么想要龙泉么?!
抬头看,屋顶也被封死了。“真细致呢,”扶摇恨道,不过还好,手中的龙泉是真的。
扶摇拔出龙泉纵身飞起,挥剑向屋顶砍去,刹时间屋顶土崩瓦解。宝剑入鞘,顾不得抖落身上的灰,扶摇飞身就逃。
大概人们都被她这从房顶出来的反常举动惊呆了,一刻之后才吵吵嚷嚷的追来。
扶摇这名字不是白叫的,那速度竟是不可想象的快,不一会身后的追兵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定是花形和藤真,不行,藤真在武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快!扶摇不再左右晃躲了,横下一条心冒着中箭的危险直线飞腾。急拐了几个弯之后追赶的人没了动静,甩掉了!府墙就在眼前,只需出了府就没人能奈何的了了,扶摇拼力加了速度,心中却是大松。
脚点到了紧挨府墙的一个屋顶上,再一纵身就出去了,摸摸龙泉尚在,扶摇的嘴角不禁微翘。不想此时一个身影从府墙上飞身下来,剑一横,挡在了她的面前:
“兄弟好本事!”
扶摇急停,仙道?怪不得他这么多天还没回王屋山,原来是被派到翔阳来帮忙抓偷剑贼了。
“我知道兄弟做事向来不枉杀无辜,以兄弟的本事也不失为一条好汉。龙泉放下,我放你出府,如何?”
扶摇左右瞟了一眼,寻思如何逃过去。
仙道见她没有放下龙泉的意思,便剑尖一指:“那就得罪了。”
扶摇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剑柄,一碰摄魂剑吓出了一身冷汗。摄魂一出,仙道自然不是对手,可是------还好,有龙泉。扶摇抽出龙泉,剑尖抖了一抖,直冲仙道而去。两剑交锋,才发现仙道的武艺这般了得,自己虽手握龙泉也占不得他什么大便宜,不由心下暗庆他还没有换用湛卢。不行,得赶快脱身,等会藤真追上来可就真是回天无力了。扶摇心一横,一剑阴枭损辣直取仙道的咽喉。
仙道一惊,收身一躲,扶摇乘机一个耸身出了翔阳府墙。
仙道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不由自言自语道:“如此身手,竟然做贼?只是什么样的人在事关生死的对决中不用自己的剑呢?看他的样子,好象他的剑烫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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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波涛暗涌的翔阳府不同,凌云山庄中这几日倒颇为平静。木暮为了研究流川体内那种不明的药让宫城送他回开封去了,他也问过流川记不记得吃过什么特殊的药,流川一个字也不说,木暮只得回去请教他那些浩如烟海的医书典籍。彩子那边因为宫城回湘北了,没办法给流川做鱼肉粥吃。她原也是不以为意的,但总觉的流川吃肉粥没有他吃鱼肉粥时那么香甜。再有,流川不高兴彩子喂他,这让彩子觉的很丧气,不过想到扶摇回来时流川应该能自己吃饭了,又觉的好了一点。晴子这几日除了去看看流川之外就是和彩子说话,日子几乎悠闲得同初来时一般。
仙道扶摇与宫城在同一天回了凌云山庄。流川已好了很多,已能在屋中扶着墙走上几步,也不用天天吃粥了。整整一下午流川的房间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可这些人在流川的眼里都是透明的。不管是宫城来时,彩子来时,扶摇来时还是晴子来时,流川的眼中只看得见一个人,那个始终站在房间靠门的一个角落,靠着墙,微翘着嘴角,挂着平和的安宁的微笑看着他,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驶的人。流川想和他说话,但又不急着和他说话,只觉得像现在这样互相看着就已经很好了,很够了。
仙道站在墙角越过众人的背影目不转睛地看着流川。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又黑又深,还和小时候一样漂亮。那不时瞟自己一下的眼神真是可爱,以至于仙道以为分别的这六年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生命在十二岁的那个离开的早晨突然中止了,而在今天,它又重新开始了前行。
只是,怎么可能呢,世事无常是对的,但发生过的事永远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十年的时光足够发生许多事,足够改变许多人,你们真的那么确信对方没有改变么,并且,你们真的那么确信自己没有改变么?如果是真的,世界已经改变了,又如何?
我们都可以同时生活在内心与外界这两个世界里,我们也必需同时生活在内心与外界这两个世界里,别无选择。
今天的这一桌可真是不小呢,流川好了,出门的人也都回来了,高兴的不知怎么好的彩子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后在桌边坐下,突然提出了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这么多人,怎么住啊?”
大家一楞,可不是么,流川特别不好时,每天总有仙道木暮两个人守夜,彩子还住到了晴子贴身丫头的床位上。余下的屋子宫城一间,扶摇一间,晴子从王府带来的许多丫头虽然在流川来了之后几乎没什么事情做,可又不能赶走,四五个人住一间还占了三间屋子,再有就是一间厨房,一间饭厅兼扶摇原来卧室的外室,一间扶摇的小作坊,一间扶摇的木料仓库,一间书房,都是腾不开的。谁叫凌云山庄就这么前后两进小院子,又是树多屋少,所以,满了。等仙道走了,流川也好到不需要守夜的时候,木暮又天天整夜整夜呆在扶摇的书房里研究他的那些瓶瓶罐罐,房间也没觉得有问题。但是今天,问题来了——仙道住哪?
大家都往仙道那看,仙道笑得和平无害:“我和小玄住在一起吧。一来那屋的床宽敞,二来我与小玄也能叙叙旧。”
彩子说:“这样好。当时你去富丘时不是也和小玄住在一起么?那就这样吧。”
仙道隔着桌子向流川笑,流川不抬头,装作专心致志地在吃他盘中的一条鱼,心里面却是很喜欢。
人们终于都散了,仙道与流川并排躺在床上,流川和小时候一样睡在里面。两人都没有什么睡意,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原本都有许多话要问对方的,也有许多话要对对方讲,但到了此时却觉的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必要了,现在很好,好到不需要任何准备好的语言来装点了。
好一阵子,仙道开口说:“这床可比你那张床宽敞多了。”静了一会,又说:“不过那时候好象也不觉的挤。我们都小么。”
见流川无话,仙道起了坏心眼:“紫玉箫还在么?我来吹一曲如何?”
流川心里一阵紧张,从床上坐了起来:“我-------”
仙道也坐了起来:“我早知道了,逗你的。”
刚见面就逗自己,应该生气吧,可是一点也不气,反而想说——“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做的很对,要不然这么可爱的小郡主就死了,你忍心么?她真是个好姑娘。”
见流川还是没高兴起来,仙道说:“箫不一定要紫玉的么,我明天下山去买一把竹箫,一样能吹得好听,怎么样?”
“恩。”
第二章(下)
那一夜流川进入了阔别已久的绝对放松的沉沉睡眠。
如果你曾做过杀手,就会明白夜里能睡得这么死是件不可能的事,杀手是不懂什么叫做安全的。流川也不懂,然而有仙道在身边,流川虽不懂却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仙道下山买箫,由于走的早,回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王屋山上的夏天与山下比是秋天,仙道拿着刚买的竹箫,走着笑着想着昨儿晚上与流川说的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向凌云山庄叉去的路口。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仙道心下猛醒,抬眼一望——山庄门口竟站了二三十个素服之人,全都刀剑出鞘,指着门口的扶摇。仙道想了一刹,闪身躲到一棵大树之后,等待事情的变化。
只听为首的一个长相凶恶的人说:“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扶摇温和地笑着:“什么人哪?”
“你少装蒜了,把人交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交出来?交出谁来?你们又是什么人?劫匪不成?”
“什么劫匪?我们是堂堂丰玉门!快把人交出来!”
一听是丰玉,扶摇的脸色变了,如果让仙道来形容的话,那叫作——阴冷:“原来是丰玉的各位大侠,失敬,失敬。”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我这?”
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来:“扶摇姑娘,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了。在下南烈,丰玉的掌门。”
丰玉的掌门,不是北野?
“我们要找的和海南要找的是同一个人。我们知道海南前些日子上这来找人,山下的药铺里又一次卖出了许多解黑罗煞的药,听那药铺掌柜的话,买药的人应是湘北的宫城。昨儿个他不是从湘北到了你这么?你宅子里一定有人,而且是中了黑罗煞的人。我不知道他与海南有什么过结,但他杀了我们北野掌门,今日就要让他偿命!”
流川杀了北野?!
“中你们黑罗煞的人天下何其多也,难道个个都杀了你们的掌门?”
“ 你以为黑罗煞是什么东西?这一年之中我们就用过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扶摇从唇边绽出一个暖得刺骨的笑来:“好,我真是小看了你们丰玉的本事了。丰玉中人一向使毒害人,卑鄙无耻,在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我知道你们与海南不同,我就算有一千个蒙混的理由,你们若想进去还是一样会闯。不妨把话说明白,人在我宅里,现在正病着,我此时若把他交与你们就是交他的命。老实说,你们北野掌门被杀,我高兴的紧,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个毒辣阴险厚颜无耻之人。不过事关人命,等他好了,我自会劝他与你们对质分个是非曲直。你们今日要见他,却不行!”
仙道暗惊,这是扶摇么?她是气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还是——她真有把握对付这么多寻仇的人?
只听扶摇向身后厉声说:“关上门!宫城彩子,好生看着晴子和叶玄!”
丰玉的人见她一转头,那第一个说话的人大叫一声:“兄弟们,怕这个娘们做什么,跟着我岸本上!”
扶摇一回头,噌地一声从鞘中抽出宝剑,手臂一挥,地上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沟:
“逾此沟者死!”
所有的人都不动了,不能动了。
——那是什么声音啊,呜呜咽咽,仿佛冤魂的呻吟,听得人汗毛倒竖;
——那是什么气氛啊,草木变色,尘烟突起,风吹来,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寒冷而不祥;
——那是什么人啊,一袭随风狂舞的白衣,一把严霜尽覆的长剑,一张如面具般毫无生气毫无感情的脸,剑直指,仿佛冥司派出的厉鬼,立着,等着,只待人纳命而来。
毛--骨--悚--然,仙道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那把剑,那个人,竟然生生地把地府搬到了人间。虽然仙道离那对峙两派还有一段距离,虽然那阴气缭绕的剑尖并不指向这边,那种由灵魂深处发出的尖锐的恐惧还是使他几乎无法呼吸。还好,仙道觉得自己尚能思考,而那扶摇对面的众人,一个个只是枉睁着一双眼睛,早已吓掉了魂魄。
“哪一个想试试我的剑?”扶摇的声音让每一个人从骨髓中抖出寒战来,没人敢动,也没人动得了,这当口,南烈将一只哆哆嗦嗦的手向怀中伸去。
毒!仙道不管自己还有没有力气,下意识地去摸剑,然而扶摇已经出手了。那是毫不犹豫毫不晃惑一剑,不带任何一种修饰直刺南烈咽喉。她也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晃惑不需要修饰,她不必担心有人会来挡她的剑,因为,那是鬼的速度。冤魂哭号似的剑啸刹时变为凄厉的尖叫,仿佛无常鬼在夺人魂魄前的最后一刻向阎王主子的致意与欢呼。
当剑刺穿南烈咽喉的那一刻,世界是不是就会永沉地府呢?还是只要南烈死了,地府就会暂时离开人间呢?每一个人在思维停止的那一刻,都在等待着由南烈的喉中喷出的鲜血。
然而没有鲜血,扶摇的剑尖在触到南烈喉头的瞬间,停住了。南烈没有死,但他也永远不可能再尝到什么生趣了,南烈疯了。
有人可以在无常索命的时候还保持理智么?仙道不知道,但至少,南烈不行。
对,无常,还有刚才那明明只为取人性命却收放自如的一招,那把不属于人间般的剑,那个对剑了如指掌的人,仙道在那一刻,了解了许多。
让人头痛欲裂的剑啸猛地停了,仙道看时,扶摇已收剑入鞘。她用剑鞘指一下刚才划出的沟,瞥了一眼沟对面摊了一地的人,飞身回了院子。仙道已经不想去管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山庄门前的了。在扶摇消失在墙后的那一刻,他突然觉的自己前所未有的疲倦。必需静一静,休息一会,过会再回山庄吧,仙道靠在了树上——不过,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是好事。
仙道在终于确定自己可以笑出来了之后敲响了凌云山庄的门。
扶摇开门,仙道立马挂上了最最亲切的微笑:“我回来了。”仙道毕竟是仙道,“门口那道沟是怎么回事?”
扶摇没什么表情:“刚才丰玉有人来了。”
“恩?!”
“已经走了,没事了。”
“噢。小玄呢?”
“房里。”
“怎么样?”仙道进屋看见流川坐在床上,想套套他刚才的感觉。
“什么怎么样?”
“今天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不死心。
“没有。”
恩?!“你刚才一直在睡觉吧?”要不怎么没感觉?
“恩。”反正一直躺着也和睡觉差不多。
“我说扶摇宅里怎么见不着一只老鼠,原来是屋里藏了一只猫。”
流川楞了一刻回过神来,结结实实地在仙道肚子上赏了一拳。
仙道夸张地怪叫起来:“哎呦!很疼的知不知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样恩将仇报,倘若我死了,你有何面目——”
“大白痴。”流川三个字结束了仙道酝酿中的长篇诉苦,嘴里这样说,眼里却是想笑。
仙道当然看见了,不知怎么的口气就变了:“连骂人的话都没变呢,小枫。”仙道始终把流川枫这个名字当作自己的专利。
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了,流川心中微微一动。
吃饭时流川仙道坐在一起,流川突然问:“他们怎么了?”
“恩?”仙道向众人看去,绝对是噩梦过后般的心有余悸,又都不时带着近乎崇敬的心情瞅一眼扶摇,吃了半天竟没一个人说话。原来别看流川平常一付冷冰冰不知身外事的麻木样子,他的感觉触角很是灵敏呢。这些人要是看见了今天门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现在还敢不敢看扶摇。
仙道凑到流川耳边说:“今天呢,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你扶摇姐姐一个人打跑了二十几个来找茬的丰玉的人。”
没反应,好象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第二件,你仙道哥哥下山买回了一支紫竹萧。”
早有准备,仙道一把抓住了流川从桌子底下挥来的拳头,仙道看着流川坏笑,流川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低下头去时表情却是暖的。
看着这个最要紧的人自己却没当一回事,彩子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我说,这里恐怕不能再住下去了,今天的事,想起来就后怕呢。小玄,你到底有多少仇家啊?”
流川不语,彩子知道问不出来,接着说:“我们回湘北吧,那里最安全。安西掌门一定会收留小玄的。”
宫城说:“这样好,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扶摇看着流川,心想他就这样就走了么?这个像弟弟一样的人就看不见了?却听流川突然说:“扶摇姐姐也要走。”
扶摇姐姐?!也要走?!大家全都楞楞地看着流川。
仙道最先反应过来:“小玄说的是,郡主和扶摇姑娘留在这也不安全了,一起走。”
彩子忙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听小玄说出来,总觉得------“扶摇姑娘的意思呢?”
扶摇那边正感动得无以复加,听见彩子的话,慌忙点头。这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又沉默寡言的人竟惦记自己的安危呢。
“那我们明天一早趁天光下山吧,海南离王屋很近,我们可要起的早些,免生麻烦。我先和各位送郡主和小玄去开封,等到了湘北苑给王府送信让他们来接郡主我再回陵南吧。”能与小枫多呆一天是一天。
“那就谢谢你了,仙道。”彩子转向晴子,“郡主觉得呢?”
“我能和姐姐你们一起走,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
宫城说:“既然这样,大家都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众人都已坐到饭厅里了,数了一遍,少了流川。
“小玄还没起来?”彩子向侧门看去。
仙道装做没听见,这个时候把流川叫起来?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扶摇离里屋最近,自然而然地站起来说:“我去叫他。”
仙道宫城彩子面面相觑,她没叫过小玄起床吧?还是跟去看看。于是卧房的门口探出了三个头。
扶摇走到流川床前,见他脸冲外面睡得正香,心里面不禁泛起一阵柔柔的怜惜。伸出手,揉揉他睡乱的头:“小玄,起来了。快起来,要晚了啊------”
<“小枫,快起来了,要练剑了。”姐姐又在揉自己的头了,还想睡。
“快起来了,要不没饭吃了啊。”想起来,还是困。
“再不起来姐姐走了,我不等你了,自己去吃了噢。”还是得起来,起来吧。>
流川坐了起来,不是姐姐,是扶摇,不过好象差不多。
“快去吃饭吧。”这孩子,真可爱。
那样揉他的头?!见他醒了躲也不躲一下?!而他竟然,他竟然,没有出手?!门口的三个人差点晕过去。
怎么一到扶摇那里,小玄就不一样了呢?彩子搞不懂。
见流川对扶摇那么------自己好象应该有点什么感觉的吧?该是什么感觉呢?怎么对着扶摇那感觉就是出不来呢?仙道也搞不懂。
其实每次被人叫起时想打人,是因为没有看见自己以为会看见的姐姐。没人搞得懂,流川自己也是。
流川体弱,晴子胆小,再加上那一二十个侍女没法安排,这一大帮人只得以送郡主回王府为名义大车小车地赶着,一路上倒也顺当。开封离王屋山不算太远,不过坐车怎么也得个五六天,对于习惯了御风的宫城和扶摇来说这路真是走得让人心急。仙道倒是乐在其中,一路上能和小枫有说有笑,他巴不得湘北再远些。流川没什么感觉,只要和仙道一起怎么都好。
只是路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这一天到了留仙镇,明天一早起程,午饭就能在湘北吃了。
流川站在客栈窗口望着月亮发楞,这个仙道,一吃完晚饭就跑没影了,这么多天习惯了有仙道在耳边聒噪的流川一下不见了他倒不知怎么是好了。正想着,门‘呀’地一声开了,那个熟悉的高高大大的身影晃了进来:
“怎么不点灯啊?赏月哪?小枫真是好兴致。”
“------” 刚才天明明还亮着么,怎么楞了一会神就黑了呢。
“你还是变了么,小时候你一听我说月亮好看就骂我白痴。”仙道的语调不正经。
“大白痴。”流川不理他,走过去点灯。
仙道一把拉住他:“别点了,今天的月亮真是很好呢。”
流川迟疑了一下又站回了窗前。仙道过来站到他身边,右肩膀压住流川的左肩膀一点。好一会,两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看月亮,仙道突然说:“月亮多好,永远不会变。”
洞悉一切似的平静和些许沧桑。听惯了仙道半开玩笑口气的流川每一次听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心总要动一下,同时又觉得仙道离他远了。就像在古董店里发现了一件可心却昂贵的东西,于是便常常去看,每看一次就多发现一点它的好,就更喜欢,也就更怀疑自己能不能买得起它。
见流川转头看着自己,仙道也转头看他,他脸上那些由月亮带来的光与影,那些在光影之中凸显或隐没的线条和轮廓,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嘴,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这样一个人在月光下站久了,是不是就会随月光化了去呢?可是自己,自己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化了去呢?仙道张开右臂,只想紧紧搂住流川,触到他肩膀时却只是轻轻地一拍:
“差点忘了,看我买了什么来?”
不能这样,仙道彰怎么可以这样,多少事都经过了,自己早应该很明白了吧,原本就是个从骨子里不愿被任何东西控制的人啊,特别是感情。在察觉到自己动心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抗拒,总会一次次以玩世不恭的态度逃脱,因而伤人。但是这一次,那个人是小枫啊,既然仍确信自己不想要那种沉溺,不想要那种无法控制的疯狂,至少能做到决不伤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地不去开始吧。
“我记得这镇上有家店包子做得特别好,刚才去找了一阵,果然找着了。灯点上,我们开吃好不好?”
月光太柔美了,灯光还是俗世中的谦和,仙道在感情强大到足以与理智相抗衡的时候总是觉得危险。流川看着仙道点上灯,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一袋包子放在了桌上,袋口一开,香气四溢。
“我那时想,要是能把天下所有的好吃的都拿给你吃就好了。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给你偷吃的就是偷的包子?”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的练习师傅不满意,晚饭没给吃。回到屋里就看见床上坐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冲自己笑得很白痴,正想瞪他一眼,肚子突然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那孩子笑得更欢了:
“你没吃饭?很饿吧?”
你不吃饭不饿么?白痴。
“我们晚上吃包子了。”
想气我是不是?真想揍他。
“我想应该没吃完,我知道厨房在哪儿,我给你偷几个去。”
去厨房偷吃的?自己连想都没想过。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你这儿的客人,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怎么样。”
还没等自己有什么表示,那孩子已经出门了:“门别插,我一会就回来。”
好象知道会有吃的了肚子就会特别饿一样,总觉得等了好久好久他才回来:
“只剩两个了,够吃吧?”他说话从怀里掏出纸包的两个包子递过来。
自己真是饿了,接过来就大口吃起来。
“你别吃这么猛么!好象没吃过包子似的。”
谁没吃过?姐姐就给我买过,瞪他一眼:“我吃过。”
他张大嘴巴的样子真可笑:“你不是哑巴啊?”
你才是哑巴呢!又想揍他。
“你为什么老不说话?”
你为什么老说话?
“包子也吃完了,说点什么吧。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好啊!”
月亮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大白痴。”
他嘴巴又张大了,真想笑。
“你笑了!你还是觉得月亮很好是不是?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拿吃的,你陪我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流川拿起一个包子,垂着眼睛咬了一口,笑了。
流川笑了,在流川的笑容里,仙道听见自己的灵魂沉沦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仙道和流川真的相爱了,仙道一定是爱流川的美与纯洁吧,还有那分天生的倔强与孤傲。那么流川爱仙道什么呢?他的帅气,他的自由,他的开朗,他的深入,他的能力,还是自己与他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感觉?也许都是吧,但无论如何,在流川的心决定交出它自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于两个包子呢,那树洞里的一夜之后再没吃过的包子,以及那包子上系着的叫作关怀的感情。
所以才会这样吧?当仙道问流川:“我叫仙道彰,你呢?”的时候,流川忘记了师傅用鞭子教了他千遍万遍的名字。
“流川枫。”
众人在第二天中午时分到了湘北苑。进得堂去见过一直都在呵呵笑着的安西掌门,正坐着说话,门口进来一个火红头发的高个子,也不见礼,直向宫城彩子而去,大声喊着:“小宫,彩子,你们回来了!”
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喊作小宫,宫城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笨蛋,要叫师兄知不知道?”
“这样叫不是显得我们亲热么?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红头发的人几步跨上了主座,拍着安西掌门的大肚皮说:“老爹,我们今天就不要练习了,大家一起吃一顿好不好?”
流川冷眼看着,仙道与扶摇不可思议地相互看了一眼,宫城彩子木暮虽有点冒冷汗,倒也是见惯不惊了。突然一根擎天巨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听铛地一声,红头发的人头上挨了一记铁拳,众人看时,原来是湘北大弟子赤木刚宪:
“樱木花道,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滚下去!”
“大猩猩你------”
大猩猩?扶摇向赤木看去,还真像呢,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扶摇是把笑给忍住了,笑出来却真有人,还咯咯咯地很是大声。赤木可是最痛恨人家笑他像大猩猩的,猛一转头,怒目圆睁,正对上晴子笑弯了的眼睛。晴子不笑了,赤木也不瞪眼睛了,两个人都十分尴尬。
所以说湘北有樱木是幸事么,只见他跳到赤木身旁叫到:“看吧,这位小姐也觉得你像猩猩,我果然是天才!”
彩子见状,抽出纸扇子一下打了上去:“ 什么小姐,叫郡主!”
樱木揉着头很是委屈地对彩子说:“彩子——”
“叫郡主!”
樱木转过头:“郡主好。”
晴子大约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是可爱吧,笑着回了句:“你好,樱木花道。”
声音真好听,樱木不自觉地抬头仔细去看晴子,那一双大大亮亮的眼睛含着笑意,让樱木这个粗线条的人都脸红了起来。
“呵呵呵呵------大家都很高兴啊。那今天就不练习了,彩子去做顿好吃的吧,呵呵呵------”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在一起再快乐也有要分开的时候。第二天一早,仙道要往济南回陵南阁了。与众人各个告辞一番之后,仙道拉着流川出了湘北大院:“这个给你。别嫌不好。”仙道往流川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流川低头——紫竹箫。箫的末尾刻着一个彰字,字体圆浑,笔意却孤高锋利,紫底白字甚是显眼。当年仙道不是送了自己紫玉箫然后便消失了么?流川的脸色阴沉下去了。
仙道见他这样,笑得温和灿烂,用手指将流川手里的箫一撮,箫的另一个面露了出来:“好看么?”
一片枫叶,正刻在彰字的对面。
“你现在和我刻在一起,你想跑也跑不了了,小枫。”
流川抬头,仙道的笑脸被晨曦眩得迷蒙一片,除了金色,还是金色,使得流川想痛了脑袋也没明白刚才那一句话,仙道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
其实仙道自己也不知道。
晴子原也说是今天走的,只是她舍不得扶摇彩子,舍不得江湖之中这种自由自在不用拘泥于任何繁文缛节的生活。想见谁,就见谁,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根本不用管什么男的女的熟的生的。于是她把侍女们都打发回去,带信说木暮留她在湘北住一阵子。救命恩人的面子爹娘不会不给的,这一下又可以呆个十天半月了。
“以你看,湘北的实力到底如何?”
“湘北门下奇人颇多。宫城的御风术天下无敌;木暮是举世闻名的神医;彩子极有心机,医术也懂的不少,女诸葛看来不是白叫的;三井的本事我没有亲见,据说是飞标暗器例无虚发。不过真到了对战中能和高手过招的好象没有。”
“安西净教这些左道旁门。那个叫赤木的怎样?”
“别的没看见,单论拳脚功夫十分了得。”
“樱木呢?”
“徒儿不知。”
“如此说来,我们倒得试它一试。”
扶摇晴子刚到湘北苑没两天就碰上了湘北的一件大事——陵南邀湘北以武会友。陵南是江湖大派,湘北上下无不看重此事,一个个越越欲试。扶摇想观战,晴子想看热闹,流川想见仙道,于是这三个湘北编外随湘北大部队来到了泉城济南。
次日,陵南阁后山上搭起了比武台,湘北陵南的弟子分坐两侧,扶摇晴子与流川坐在一起。晴子很是兴奋,一个劲地向扶摇问这问那。秋风已起,这样的日子是很适合比武的呢。
自然,双方的大弟子先要打斗一番,鱼住与赤木这两个巨人站到了比武台上。鱼住用的是名剑工布,赤木手中只是把普通的青钢剑,在兵器上就吃了大亏。鱼住的速度与力量都是极好的,功底也颇为扎实,一把工布舞得簌簌生风。再看赤木时,他虽手握青钢剑,气韵却是峥嵘镇静,丝毫没有被鱼住压住,反而像比鱼住高出一成。论力量赤木占不了鱼住的便宜,但他有比鱼住更快的速度和更灵活的反应,尤其那一种对胜利的近于顽强的追求,使得这一场比试胜败难料。最后,工布与青钢剑同时架上了对方的脖子,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鱼住已经输了。
陵南的田刚掌门脸色变了:“越野,你去。”
这边木暮几乎不会武,宫城在打斗上也不在行,三井被派上了场。越野使单刀,三井使一种独特的兵器,扶摇认得,叫做双头索。那是一根细细的铁链子,一头是箭锚模样,一头是个小铁球,可掷可抽,可挂可刺,可击可挡,是最变幻莫测的一样兵器,不使力而使巧,简直是栓了链子的暗器。想到三井例无虚发的名声,扶摇暗叹安西掌门真是位奇人。越野攻的能力不算很强,三井一根铁链子又舞得滴水不漏,越野丝毫也伤不到三井。而三井惯使长招,越野空有一身防御的好本事却让三井屡屡得手。这一仗又是湘北赢。
田刚掌门恼了,看来不派个能用进攻压住湘北的人是不行了:“福田,上。”
这边安西掌门见福田站到了台上,转头对樱木说:“樱木啊。”
原来樱木刚才一直叫着:“老爹,为什么不让我上场?”对安西掌门又是拉又是拽又是拍又是打的,被赤木一拳打得头冒青烟,又被彩子挥舞着大扇子轰到后面蹲着去了。听见掌门叫,樱木忙不叠地跑上来。
“樱木,该你上场了。”
“哈哈哈------老爹,你还是叫我上场了吧,比武少了我这个天才怎么行?刚才打那个猴子头头的时候就应该叫我上场吗,猩猩也不用打得那么辛苦------”
只听铛的一声,樱木头上又挨了赤木一拳:“废话说完了没?说完了赶快给我上去!”
樱木被赤木踢上了台还继续得意着:“来吧小福,我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福田不理他,出手就是一拳,樱木一挡,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两个人这一次都使拳,又都是会进攻不会防守。福田出拳稳准狠,着着中的。不过樱木也不是一般人,挨了福田一招又一招,竟没什么反应。樱木的进攻没什么技巧,福田防守虽差,却也挡得了他。但挡得了和挡得住不同,樱木的力量奇大,腿脚功夫也好的很,招术就算被福田挡了,也一样攻得下去。一来二去,两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看着再这么下去打一天也不会打出什么结果,鱼住赤木同时上台拉开了两人。樱木不顾死死箍住他的赤木,向着福田挥拳出脚,嚷着:“臭猩猩,干吗拉我,我马上就要赢了!”挨了赤木一拳才算做罢。
眼看这样下去没法收场了,田刚转头对仙道说:“仙道,你去吧。”却看仙道正盯着湘北队中一位戴着黑纱帷帽的黑衣人。那人是谁?安西的新弟子?
仙道提剑上了台,双手一抱拳:“各位,得罪了。”仙道的本事扶摇领教过,心下清楚湘北门中没有能制得了他的。果真,赤木,三井都败下阵来。
樱木在那边嚷着:“老爹,你叫我上吧,仙道就交给我来打倒!”
三井宫城同时一句:“你少臭屁了!”
这下变成湘北没法收场了,田刚似乎还不满意,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来道:“你们湘北不是还有一个弟子没有出场么?”他的眼睛看着流川。
仙道忙说:“掌门,他不是——”
流川却站起身来对彩子说:“师姐,帮我借把剑。”
“恩?”彩子吃了一惊,这样妥么?不过若是流川愿意帮湘北出战,是不是说他愿意加入湘北了呢?那样就太好了。想到这彩子对三井说:“三井师兄,你的青剑天天挂着又不用,借给小玄用一下吧。”三井爽快地解下了佩剑。
流川接过剑跳上比武台。看了这么久,手痒了;仙道好厉害,不知和自己那个厉害;能和仙道比剑觉得很好;有些东西要证明一下。
“怎么不用自己的剑?”仙道奉送一个超极有亲和力的笑容。
“不想用。”实话,不想对仙道用那把剑,“你不要放水。”
“那么认真么?”
流川没理他,抬手一剑。仙道闪身一躲,剑已是还了回去。
扶摇早料到流川的武艺必然超凡,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了得,虽是大病初愈,那一招一式的流畅准确与独到聪明就已经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他的剑式与身手中蕴涵着一种优雅的美感,每一个动作都能让扶摇在心里惊叫出声,天哪,剑竟然是可以这样舞的么?
仙道起先嘴角带笑,对流川一剑一剑地挡着,然而秋风与剑风频频掀起流川的帽帷,使他的眼睛不断在仙道眼中闪过。流川的眼睛里有一种黑色的火焰,那是张扬着“我决不输”的火焰,生涩地却是倔强地燃烧着。那种火,这世上唯一能点燃仙道灵魂的那种火,使一种幽蓝色的东西在仙道的体内破壳而出,汩汩地满溢了他,弥散到空气中去了。仙道不再笑了,他的眸子前所未有的深广。
扶摇知道,所谓的胜负,现在才开始。
然而扶摇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永无胜负的,每一个人都是对方灵魂的俘虏。
那是扶摇永生难忘的一幅图画,当台上眩目的红光与青光终于止歇了的时候,黑衣少年的剑止在了青衣少年的喉头,而对方的剑已至胸口。但重要的不是这些,在他们对峙着站立的时候,在他们的衣袂在秋风中翻卷的时候,扶摇看着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害怕了。
那两个人,旷世奇珍,那样的武艺心性放在哪里,任是谁都奈他们不得,然而扶摇再明白不过,宝剑与宝剑挨得太近,稍不留神,非断即伤。傲如仙道,冷如流川,一千个一万个人在身边来来去去生老病死都可以当做过眼烟云,但是一个人,只一个人就足够了,一旦在心里住下,拿手指轻轻一划便是一道伤口,永不结疤。放谁在心里都是危险的事啊,尤其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地放下。
总有一天仙道和流川会相爱的,这一刻扶摇知道,心电感应般地知道。只是,不要爱得那么深好么?世事无常,我真的真的怕你们任何一个被对方所伤。
而台上的人正在回到身外世界之前,对灵魂的归属做最后的交割。
流川站在窗前看月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喜欢看月亮了,仙道说得对,月亮是不变的。仙道的胸膛在背后贴得好暖和,早就应该这样了吧,这样是舒适的,安全的。
“在台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失手杀死我?”又是那样的语调,因而言语在流川的耳中失去了意义。
“我那时想假如我失手杀死你我会怎样呢?假如从此再见不到小枫,我宁愿不要活着,所以——”我决定不再挣扎了。
怀中的流川像一缕暖热的气体,让仙道希望能够紧紧搂住,又害怕搅乱了空气会使他刹那间飘逝无踪。
“小时候你总爱皱眉毛。”你现在的眉毛也皱着呢小枫,皱得更深了,更不知所谓了。
“我那时想,如果能有一把熨斗给你熨一熨就好了。”可是我一直没找到那把熨斗,不知这个可不可以呢?
月亮做证吧,仙道吻上了流川的眉头。
你在想什么呢,小枫?你讨厌这样是么?你没有一点喜欢我么?还是和我一样在决定爱了之后仍在担心着会痛呢?
第一次感到完全无法掌控自己啊,小枫。你怕么?想逃么?我怕,可我不想逃了。
看来我是真的好了,骗自己也没用。
就在彩子打算第无数次劝流川加入湘北的早上,流川不见了。彩子第一个想法是去找仙道,到仙道房里时仙道还没起床呢。
“什么?小玄怎么了?”仙道本就合衣躺着,这会儿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房里没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仙道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强定着魂魄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会看不见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昨晚上见他是有不对劲,可是自己,吻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可是小枫,我怕啊,我从没这么怕过,你哪怕叫我一声名字,哪怕对我笑一下,你若讨厌我,骂我揍我都好,可是你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我,我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我不知道除了从你身边逃开我还能干什么。你讨厌我了,你从此不愿见我了?我怕你会消失你就真的消失了?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小枫你不要吓我------
彩子看仙道抖着嘴唇看着空气发楞,叫了一声:“仙道,上回小玄从我那不告而别就出了海南和丰玉的事,这回会不会又-------”
“都找遍了么?扶摇那里呢?”仙道嘴唇抖得几乎说不了话。
“对呀,扶摇那还没看过,我这就去——”
然而扶摇已从门口进来了:“看见小玄了么?”
仙道转头往外走。
扶摇看他的脸色坏得吓人:“你去哪里?”
“找他。”
再见仙道时天色已晚了,他走进扶摇住的院子,看她站在廊上,走过去在台阶上坐下。不知怎么,想和扶摇说话。
扶摇在他身边坐下:“还没找到么?”
仙道垂着头摇了摇。
那种神情就叫做憔悴吧,原来仙道彰也会这样啊。
“扶摇?”
“恩?”
“你说小玄为什么要走呢?”
“仙道,你是爱他的吧,你爱小玄吧?”
仙道已经没有力气用来惊讶了,他顺从地点了头。
“我觉得小玄也是爱你的。”
“我不知道。”
“我觉得是的,不会有错,所以他这回走决不是因为你。他既然爱你,怎么会不愿意呆在你身边呢?他是个如此忠于自己的心的人啊。他一定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的。你觉得呢?”
仙道抬头,目光柔和了:“你对小玄很好。”
“我有一个弟弟,死了。我总觉得小玄很像他。有些事只要经历过了,就不会再害怕了。”
仙道站起身,一种沉郁深刻的情绪在焦虑之下勃发了:“我找过了我们家的彦一,让他去找他姐姐帮忙,如果那两个人找不到小玄,天下也就没人找得到了。”
这几日留在陵南的扶摇和彩子是在时时悬心之中度过的,在相互支持着走过那些冰一般的冷寂,火一般的焦灼的时时刻刻里,这两个有着共同的弟弟的女子找到了可以将心灵搭在一起的连索。没有了小玄,彩子意识到所有的冷热亲疏都失去了意义,释怀在还没有被感觉到时就已经发生了。
我们对亲人和朋友的爱也是有独占性的吧,所以我们才会去反感他们另外爱上的人,让他们爱得比爱自己深的人。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明白,会释怀的,会因为那是我们爱着的人所爱的人而接受他或她。
仙道这些天的情绪镇定到了冷酷的地步,没什么事情做的时候他便会来扶摇彩子这里坐着,只坐着,不笑不动不说话。那深锁着眉头凝神的样子使得他脸上原本朗润的线条变得如石雕木刻般生硬,他在等待着事情的发生,任何事情,然后亲手去解决它。
事情终于发生了,彦一在第五天的下午回来了:“仙道师兄,我想我查到了。”
仙道坐着毫无表情地看他。
“你让我密切注意各门派的动静,昨晚上海南的掌门高头被杀了。”
不必问他怎么知道,耳报神这种人,永远会告诉你事实,永远不会告诉你来源。
“我想了想你说的叶玄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他。前些日子高头就被刺过一次,发生在丰玉掌门被刺的三天之后,不过刺客没有得手,跑掉了,就是叶玄吧。”要想从耳报神那里知道东西就必须告诉他你知道的一切。
“人呢?”
“被抓住了。问他是谁指使的,他什么也不说,应该受了不少苦。”
仙道的声音像刀剑一般坚硬冰冷:“我问生死。”
彦一犹豫了一下:“大概还活着。”
仙道的唇边五天来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但那恐怕是彦一见过的最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了。仙道笑着,从桌上抓起了剑,不是红硝。
“仙道彰!”扶摇剑一摆挡住了他的去路,小玄活不了了,我不能让你再去送死。
仙道的眼神冷若冰霜:“我一定要去的,除非你杀了我。”
“光天化日你怎么杀得进海南,怎么救得他出来!”
“我没想过要救他出来。我杀过一道门,我死的地方就离他近一步!”
“等到晚上我们一起去好么?”
“等不了了。你闪开,扶摇。”
扶摇不动,两个人都以今生最大的威严直视对方的眼睛,都在等待对方拔剑。
仙道不等了,他抽出湛卢架在了扶摇颈上,手腕施力逼扶摇后退。扶摇不动,剑锋碰到皮肤,凉凉的,剑刃上淌下一丝殷红。
“你不要逼我,扶摇。”
“仙道,你在干什么?!”宫城突然出现在门口。宫城的速度人尽皆知,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扶摇已被从剑锋前拉开。他看着仙道滴着血的剑说:“是为了小玄的事吧。木暮让我来告诉你们,小玄可能受人控制了。”
?!
“木暮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小玄体内的那种药,刚有结果。他说那极有可能是一种失传很久的叫做锁魂散的东西,在其中掺入一个人的血让别人吃下去,那个人就永远不会背叛他,就像灵魂被拴住了一样。”
“那样不管这个人让那人做什么他都得做了?”
“就是这样的,彩子。”
“这么说小玄杀高头有可能是被人命令的,这个命令他必须完成。上一次他中了丰玉的毒没有得手,如今他才一好了就又去刺杀他。”
“小玄杀了高头么?!”
没人理他。每个人心里都在说:“怪不得。”
仙道喃喃地说:“小枫不用死了。”静了一刻,朗声说:“宫城,你带彩子回湘北去,再带木暮到海南堂;彩子你帮忙劝安西掌门,他若能来海南最好,如果不能也要叫上赤木三井,要快。”宫城彩子二话不说出门去了。
仙道转头看扶摇,有话卡在喉咙。
扶摇对他一笑,有些东西是不用说的。
仙道也涩涩地笑了:“我去海南堂。”
“算我一个吧。”
“不好,上一次你挡阿神,今天再去难免让人疑心,若是知道是我们救了叶玄才让他能杀得了高头会坏事。”
“那------好。”
仙道彰来做什么?又是这么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神色,他这种人,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吧。牧绅一坐在主座上皱眉头。
“牧,我来求你一件事。”
这人倒爽快。“仙道大侠请讲。”
“那个刺客,我求你晚一点杀。”
牧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原不应知道,但那人是我一位生死之交,是我托人找他。”
牧冷笑:“你既知道,怎么还敢到这里说这种话?我们没有当下把他碎尸万段就已经很便宜他了。”
仙道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逼着自己开口说话:“他是不得已的,不能怪他。”
“难道有人逼他不成?为什么我们问他时他一个字不说?”
“他身上被人下了一种药,会完全听那人的话。”
“是谁?世界上有那种药么?”
“我不知道是谁下的药。我说你自然不会信,所以我求你晚点杀他,湘北的木暮神医马上就到,药是他发现的,你不信他?”
木暮是天下最不可能说谎的了,如果他来,那仙道说的是真的了?
“叶玄现在中药,你再怎么问他他也不会说出指使者是谁。若木暮解开了那药,你想知道的不就都知道了么?”
有道理,自己还从没见过这么忠于主子的人呢,用尽办法也掏不出一个字来,难道真是被人控制了?等等也好吧,反正人也跑不了。
“那好,若不是如你说的这样,仙道大侠可不要怪我。”
“我现在能见见他么?”
“恐怕不行吧,仙道,海南自有海南的规矩。”干吗?想趁机劫人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有人来报:“湘北安西掌门偕弟子来访。”仙道心头一松,只见永远一副慈祥的大佛脸的安西掌门走进堂来,后面跟着木暮,三井,宫城和彩子。赤木没来,湘北最近事太多,他送晴子回王府了。仙道和牧都站起来迎接,论资历安西比高头还要长,自然被让到了主座之上。
安西坐下,对木暮说:“木暮说吧。”
木暮站起身道:“牧大侠,对高头掌门的死我很难过,不过叶玄确实是受人控制了。那种锁魂散已失传多年,原是古代用于死士的,吃下之后死士们会对主人绝对忠心,一点背叛的念头都不会有。只要主人说,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我也是查了好久才查出来的。我不了解小玄,但我知道他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杀人的人,贵掌门和他无冤无仇,他定是被主人命令才加害于他的。”
“他也许是吃了那种什么锁魂散吧,但也不一定是被他的主人命令啊。也许他受雇于别人也不一定,怎么知道这次的事他就是被人控制才做出的呢?”
“不管怎么样,让小玄出来问问他不行么?”说话的是彩子。
牧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彩子几次,对她的美貌与性情仰慕已久,听她这样说,便对清田信长说:“把刺客带来。”
被抓住的那一刻就该自刎吧,可是不想死,想见仙道。被他们打的时候很疼,可是还拼命撑着,不能被他们打死了,仙道会伤心的。还以为仙道会来找自己呢,现在都要死了他还没来,真可惜。不知被抬到那里去,死的地方这么远么?眼睛睁不开,难道得闭着眼睛死么?好安静啊,怎么了?有人抱住了自己,好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是仙道。
仙道半跪在地上抱住流川,流川的身体他在怀中微微颤抖地起伏。嘴里面好咸,为什么嘴唇却不痛呢?还以为身上痛了心痛会好一点。手上摸到的黏黏的东西是血么?可是不敢看,不知道看了以后自己会做什么。小枫啊,为什么锁住你的灵魂的不是我呢,如果那样,我命令你永远不要离开,永远不要冒险。
彩子见流川被抬进堂内,遍体鳞伤,血在衣服上结成了痂,一块一块,一件黑衣竟成了褐色,早已哭得如泪人一般。只是扑到安西怀中说:“师傅救他,师傅救救小玄吧!”
安西抚着彩子埋在胸前的头望向流川,那孩子和当年的彩子一样,只是还要可怜些,要是救得下来可一定要收在门下,再不能让他回去了。想到这里安西说:“人现在这样,问不出什么。让老夫先带他回去治伤,治好了再带回来给阿牧你问好不好?”
“这------,安西师傅让我为难了。他可是杀害高头掌门的凶手,就算我答应,我海南的众弟子也不会答应的。”
“不是还有锁魂散的事么,这凶手两字不妥吧?我以这条老命担保,一定不会让他跑了,如何?”
阿牧还能怎么说?只得答应了。
人终于都走了,屋里终于只剩小枫和自己了,自己终于敢看看他的伤势了。还好内伤不算重,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口啊,他们用什么东西打的啊?很疼吧,自己看着都觉得的身上好疼啊。脸都肿了,怎么下得了手呢?打他?都是什么人啊?仙道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触上了流川青紫的嘴角。
“仙道,你不要哭了。”
小枫?
“我就是不想让你伤心才没死的。”
喉咙好梗,可是必须说话:“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上天把我的流川枫又还给我了。”
“那你别哭了。”
小枫,你好傻啊,你这样我只会哭得更厉害啊,不过这一次真是因为高兴呢。
“小枫,你,听我一句话,我------”怎么了,又怕了,不可以啊。
“我也是的仙道,我也是的,你不用说了。”
三日后,海南堂。仙道,流川,彩子,宫城,木暮对牧和阿神。
牧居高临下,神情威严:“叶玄,你知道你被人下了锁魂散么?”
流川不说话。
“是谁?”
流川还是无言。
跟原来一模一样,早就该想到是这样,当初真该一刀杀了他。
木暮陪笑:“牧大侠这样问他他是不会说的,要不然也不叫锁魂散了。”
仙道问流川:“你刺杀高头掌门不是自己愿意的吧,小玄?”
点头,原来无所谓愿不愿意,见了仙道以后就不愿意了,想和仙道在一起,不想死。
“是别人让你做的?”
牵扯到师傅了,不能说。流川又无话了。
仙道叹了一口气,看向木暮。
木暮说:“锁魂散是有解药的。但需要一样特殊的东西,就是下药的那个人的血。这就是锁魂散的高明之处,下药之人往往只控制别人,自己躲藏起来,他的手下如果不说,别人很难猜到他是谁,在那里,也就拿不到他的血,而他的手下又对他是绝对的忠心,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锁魂散是无解的。”
仙道忽然笑了:“那人是谁,我想过。”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去过富丘,流川当时是那的弟子。富丘的鬼冢是他的师傅,对他非常不好。可那时的流川对他却十分顺从,我当时以为他是被打怕了,可问他时他却说从没想到要反抗过。流川是个多么倔强的人我很清楚,当时我就奇怪这怎么可能呢?现在想来定然是鬼冢对他下了锁魂散的缘故。是不是,小玄?”
流川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有的人马上知道了答案是“是”。
“鬼冢?”彩子惊叫起来,“我说小玄那时候受那么多罪怎么对我也从不说一句抱怨他的话,小玄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改投湘北的吧?”
彩子转头看流川,他的脸上正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怎么办?要保住师傅,就得把他们全杀了,那不行,可是不保护师傅也不行------
仙道走过来站到流川面前,将一支手放在他肩上,俯下身来用最温柔的笑脸对着他,流川觉得自己快晕了。“我在你早饭里下了迷药,现在该发作了吧。你这是遭人暗算,救不了他,可不是你背叛他啊。”
流川只觉眼皮发沉,身子向前一倾,伏在仙道肩上沉沉睡去了。
看着流川睡过去,阿牧问:“你知道鬼冢现在在哪么?”
“应该还在华山。”
“怎么?他不用躲起来么?”
“锁魂散早已失传,木暮这样的神医都用了这么久才查出头绪,他怎么能猜出如今世上还有可解锁魂散之人?所以他根本不用躲。我在富丘有一次晚上去厨房偷包子吃,不远的路竟走了一个多时辰,不说那富丘堡的外墙如何坚固难攻,堡内也盖得如迷宫一般,花那么大的力气修出来,不是用来住的么?”
“既这样,我们去富丘拿他。”
仙道甩了甩头:“不用这么多人,我在富丘的两个月全用来研究那些迷宫了,当时只是白天闲得无聊拿来好玩的,没想到现在竟有了大用场,鬼冢这也算是引狼入室吧。”
“你一个人行么?鬼冢既教得出叶玄这样的徒弟,功夫也一定了得,让阿神和你一道去吧。”
“不用,富丘堡的屋巷都是狭小仄迫,人多了反而难以施展。我去请个帮手,两个人就够了。”
武艺与心性都能让自己放心的,除了小枫,就是扶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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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小时候就住这地方?”
仙道也知道富丘堡的晦涩与压抑实在与流川的明澈太不相称了,当初自己在堡中看见小枫时也吓了一跳。说是堡,其实就是华山山崖之上依山而建的一座大院子,正正四面皆为绝壁,是极易守难攻的。黑崖之上黑堡之外没有一棵树,那景像简直像噩梦中的某个片段。
“怎么上去呢?”唯一一条鸟道已被封死,从外面断断打不开,仙道皱眉看那高得出奇的山崖。
扶摇奇怪地看他一眼,一个耸身直上崖顶,中途不过在一丛茅草上轻点了一下。
天,忘了她是著名的偷剑贼了。
扶摇抛下软云巾,仙道抓住,扶摇轻轻一使力,仙道的本事也不是盖的,刹时已到了扶摇身边。
扶摇看他一眼,怎么走?仙道头一偏,两个身影在月下的富丘堡上飞腾起来。
眼看天光将出,鬼冢的房间还是没有找到。这么大的宅子几乎只有他一个人,他当然想住那间住那间,只是苦了仙道扶摇。扶摇心急,仙道倒是平心静气地一间间寻找。突然他回头向扶摇打了一个手势,扶摇贴上去,仙道用手一指,扶摇拦了仙道一下,独自走上前去四下查看了一番,没有机关,扶摇挥手,两人在同一时刻破窗而入。
这是扶摇记忆中打得最辛苦的一次,鬼冢不愧是流川的师傅,在这样的偷袭之下仍像妖魔一般厉害,再加上自己因为仙道的缘故没有用摄魂,一开始情势吃紧。不过鬼冢确是老了,打不长久,而仙道换用湛卢,功力大长,自己手中的鬼谷虽不是摄魂那样的妖物,却是真真正正的宝剑,掌控不好却已是威力超凡了。终于,鬼冢被两把长剑逼到了墙角。
“小玄身上的锁魂散可是你下的?”扶摇拿剑指着他的喉头问。
却见鬼冢冷笑一声,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便要吞下,仙道抬手,一剑划过了鬼冢的咽喉,顿时鲜血喷涌,鬼冢倒地而亡。
“仙道你?”
“他若只想自杀,运功岂不来得快些?说不定那东西吃下他的血就用不成了。”
扶摇惊叹,这种时候他还能想得这样周全:“可是,若他不死也许能问出些小玄的身世。”
“我也很想知道,不过,即使不知道,小玄还是那个小玄么,我在乎的是他。你别怪我自私,我真怕他的身世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现在很好,我不想任何东西来改变它。”
仙道装起一瓶鬼冢的血:“我们回去吧。”
出得富丘堡,扶摇眼前一亮。崖对面的天空一片金红灿烂,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扶摇停住脚步,呆呆地望了一阵,听见仙道说:“世上有你这么一个可以如此信赖的人真是好。”
扶摇明白仙道的意思,那是像自己对自己一样的肯定和放心:“你对我也是一样的,仙道。”
“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叫凤凰呢?”
“那是师傅起的小名,叫着玩的。”
“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你的师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啊,是个老小孩,总对别人说他是神仙,净学些空灵缥缈的武功,读书呢,只读一本《庄子》,真是要多倔有多倔。不过他人是极好的,特别慈祥,对我也很好。”
“大师还健在么?”
“过世了。他不许我哭他,说那是好事,他终于可以做真正的神仙了。”
“大师必定已成仙人了。”仙道偏头看着扶摇,笑容里夹着暖暖的安慰。
扶摇也笑了,转头去看辉煌的天空:“我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