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1-4
作者: 艾菲儿,收录日期:2006-03-24,1994次阅读
一
走廊安静,他确认身后最后一个监视器已经停止工作,无声地拐过转角,动作像猫。藤真在身前15.43米处,持续向前行走,脚步平和,探测不到异常的心率和呼吸。用左手拿卷宗符合藤真的习惯,他没有启动确认程式,直接举起枪。藤真官位太高,生活规律,能找到他独处的时机非常不易,这是没有选择的唯一的机会,他知道自己没有半点出错的余地。
下一刻准星十字对准藤真后脑。走廊狭窄所以藤真无处可避,他用余光注意着用以脱身的转角,手指搭上扳机。
瞄准镜里身形一动,藤真突然伸右手拔枪转身,鬼一般的速度。他一惊之下本能地掉转枪口,藤真右手中的枪应声落地。然后他抬头,看见藤真左手中直指他面门的枪。
卷宗的白色纸张还忽忽悠悠没有全部落地,他的枪口偏离藤真的致死方向15度,视野里对方的准星落在眉心中央,可执行度为0的红色警告在左眼上方一角持续闪烁,远处藤真的脸面无表情,话音响起,他说:“你死了,流川。”开枪。
近来的三个月之内仙道想象过很多次流川醒来后的第一个表情,也许是迷糊的茫然的眼神,也许会皱眉头,也许会撇下嘴嘟囔说“吵”,然后坐起来,发一会儿呆,转头过来问,仙道,几点了。
就好象曾经的无数个下午他在他身边草地上醒来时的样子,张开眼,有风,干净的翠黑色的头发,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然后问,仙道,几点了。
所以在护士启动唤醒程序之后他一直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醒来时光线刺眼,大约花了十秒钟才看清眼前人的脸,那是一副他有深刻印象的面孔,眼神柔和,是真的柔和,他能体会的那种,对他说,“流川,醒了?”
流川,两个字让他心头一动。他说话的语气就像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他的意识慢慢回复,他知道自己必须想起点什么。
“仙道……仙道彰。”是他的名字,不会错。
仙道听见自己的名字却愣住了,一瞬之间完全不知所措。他念自己名字的方式陌生无比,印象中他从来不会把第三个字念出来,就好象自己总是叫他做流川。仙道当然知道预诊结果说他受的严重颅外伤可能会影响记忆甚至人格,但他从来没有认真正面过这个可能,此时好像,不得不信了。
流川,没有了,是吧。这里是,另一个人了。
世界的虚无感劈头盖脸摔过来。
床上的人却没有感觉到仙道的想法,只是看他站直了身子看过来,睁大眼睛,表情古怪,他没仔细体会。他依然头痛,所以渐渐才想起这里是医院,你看多干净,房间温暖被褥柔软,他似乎在这张床上度过了漫长的深沉的睡眠,黑色的香甜梦境中有人持续唤着,流川,流川,流川。
对,我就是流川。
他看着他微笑起来,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如此愉快。
那笑容给仙道的感觉起初是震惊的,他从来没想过他第一次看见流川笑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他就躺在那儿,看着他,像所有久病初愈的人那样微笑起来,代表某种新生的笑意,从眼中一直到嘴角。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在笑,是真的像光线一样明亮的愉悦的。所以仙道突然就想通了,他想这样也很好啊,这样也一样是要感谢神的赐福的,至少他活着,至少他又到他身边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至少他醒来后第一个表情是微笑。真的,这样也很好啊。
所以他也笑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会那样从刚才的强烈的沮丧中像个小孩子一样突然笑起来,想了想在他床沿儿上坐下,说:“对,我是仙道彰,现在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们慢慢来,流川,一切都会好的。”
西北角这架电梯并不是禁地,只是它正好在门诊和住院部的中间,离两边都不近,所以人流稀少,仙道进门时电梯箱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将瞳孔对上门一侧隐蔽得很好的检查孔,听见确认音。他不喜欢独自呆在密闭的小空间里,何况这趟电梯不短,于是习惯性地对着电梯门上反射的影子整理白大衣下的领带。抬眼看见自己的眼睛,他开始长久以来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自己,看眼角和嘴的细节。门上的面孔仍然是年轻的,他多少庆幸与他再见面的时间不算晚。毕竟他们都是自然人,至多100多年的寿命,和改良人比不起,耗不起时间。流川。他感到一种满足的幸福,每一个他都感到满足的幸福,他们都爱他,这个他是确定的。
他现在叫Styx啊,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对他说过流川你知不知道Styx,最古老的希腊文明传说中的冥河,那时自己任由他牵着手在一片漆黑的河边迅速行走,是学校旁边的那条河,河不大但是水流清澈,那样的黑夜根本看不见河水,但是水声潺潺,看不见的时候河也流淌着。所以会想起来说,流川你知道Styx吗,黑色的,永远流淌于暗处的河。
其实他想说的是流川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多时候看起来像黑色的河水,暗自流淌的悠长的冥河。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可能他就没打算开口,流川停步,打开照明灯,说“就是她。”
夜色一样漆黑的皮毛,绯红色月亮一样的眼睛,那是他见过拥有最惊人之美的生物,那种像妖魔一样的美感连同某种恐惧深刻地留在了他记忆里,他几乎无法想象那就是一只会在白天庸懒地掠过街角的最普通的姬猫。猫儿趴在草丛里抬起头警觉地盯着自己,灵异的眼神,流川在它身边坐下,伸手抚摩它,它把脑袋钻进流川怀里。
“她两条后腿都断了,你可以处理吧?”
那夜起他对姬猫产生了某种敬畏感,还有流川,怀抱着那只硕大的动物,看上去像某种林间妖精的人。
林间妖精,仙道想着笑起来,他现在乖乖躺在头顶上方160米的病床上,我管他是不是曾经那只林妖,只要是他就好,都是他么,同一个人,一切都没有消失,就像冥河,即使连他自己也看不见,但是流淌着。那么要不要找他回来呢,其实也不用吧,这样不也挺好的。
想通之后仙道顿觉轻松许多,Styx,好名字啊,不叫流川也可以么,抬眼的瞬间看见自己印在电梯门上的脸,有冰冷的眼睛和温和的嘴角,表情诡异到令自己不适起来,好在电梯及时停下,开门,裂缝从面孔中间出现,向两侧延展,影子像被撕开一样迅速消失,他吐一口气出来,看见神等在门口。
“您从没这时候下来过,博士。”依然谦和优雅的笑,美好的面孔。这个他觉得满意,这个他喜欢身边看见的都是优美的东西。
“我找牧有事。”他说着向里走,神快步跟在后面,“请允许我先联络一下,博士。”
仙道自顾进了门,联络屏幕前坐下,听神小声和通讯线路答话,嘴角微钩。片刻牧出现在面前屏幕上,他身旁有一台显示屏,只是背转过去让仙道看不见屏幕,显然是被打断的样子。
“找我有事?”倒还是阅色和颜的。
“要个人,”仙道看着他笑,“叫Styx,四区的小头目。”仙道说着向牧身前的显示屏示了个眼色,牧也明白他的意思,开始在机子上调档案来看。
“Styx,”牧看着档案上的照片暗暗一惊,面上是分毫不露的,“你要他做什么?”
“你说呢?”仙道整个躺进身后的椅子里,懒洋洋等着。
牧也笑,“长的不错,不过你从我这要了多少人,我没有义务每次都满足你,仙道。”
“你见过有收藏家嫌自己藏品太多么?”仙道挤了个笑在嘴边,不上不下,“别和我谈条件,牧。”
牧的脸色阴下来,仙道看着他,这回是真的笑开了,“我现在就要,你也方便吧。”说着起身点头,转身向外走。牧看着空掉的通讯屏幕,片刻笑起来,Styx对吧,多谢你向我要。真是乖孩子,仙道,你终于让我放心了。
“我们都念庞都大学医学部,我是同盟预备生,你比我高一届,对吧?”Styx盘腿坐在楼顶花园的草地上,仙道发现他还是比较适应被叫做Styx,并且自己也乐意叫他Styx,毕竟他和以前的流川是不同了。
“恩。”仙道点头笑。
“我学什么的?我不记得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同盟预备生有好多地方保密挺严的,你没跟我说过,”仙道想说,他没跟我说过,话到嘴边改了口。面前的人有和流川别无二致的脸和身形,他当然知道他就是他,但他始终有点不适应他这样明亮的表情和语气,还有这样长长的句子,虽然他一样喜欢他。“你还想的起什么?”
Styx摇头,仙道有些失望,他对自己的印象就像一张档案书的内容,过滤掉了所有细节。也是应该的,档案式记忆和细节记忆分管在不同记忆区。
“给我讲讲吧,我以前的事。”他一副好奇的样子。
你以前的事?“Styx,你其实不用着急想起来,想不想的起来都没关系,做你自己就可以了,现在的自己。”这是脑外科医生在病人康复时会说的套话,但仙道此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很想想起来,” Styx看着仙道的眼睛,“特别是和你有关的事,你是我很特别的人吧,当时?”
我是你很特别的人吗,当时?仙道从没这样想过,于是开始发呆,听见Styx问“我们当时是伴侣吗?”
“不是。我那时喜欢女孩子。”
虽然从理论上讲没什么不同,但是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巨大差别的,自己一直喜欢女性的柔和,温暖和光滑的丝绸感,无论是交谈时还是接触时,所以那时伴侣虽然换的勤,每一个都是女孩子。对所有的她们唯一留有的印象是某天和其中的一个一起坐在学校咖啡厅里,外面热的很,透过玻璃门看见流川从路口一路走过来,在晒的人快要化了的阳光底下皱着眉眯着眼睛。他几乎知道流川是专门跑来找他的,一下子高兴的不得了,虽然他常常来找自己打球,但那天就是高兴的不得了,天气那么热,他穿着预备生的短袖制服一路走过来,晒的要消失了似的,自己立刻就想迎上去接他,站起身听见那个女孩说了句“阴魂不散”,这句话记的倒清楚,自己把通用结算卡甩在她面前拎起包就走了,一出门知了的声音猛然砸过来,叫疯了的,汗在片刻内淋漓地涌出来,呼吸困难。流川停步隔着十几米滚热的空气望向自己,就跑过去抱着他肩膀拍拍,看他一脸的水,说热吧,去冰吧好不好,结果喝了一顿冰水才想起自己结算卡留下了,帐还是流川付的。
他就这样离开了他最后一个女生伴侣,也是最后一个伴侣,他那天知道原来流川是不一样的,他喜欢他。
“那是好朋友了?”
仙道发现Styx醒来之后许多长年想不起的有关流川的记忆都一段段自然地冒出来,清晰的像电影,就好象被封在哪间储藏室里太久的东西突然找到了遗失的钥匙。那是属于“他”的东西,那间房间里的东西,和他周遭的其它东西不同。他就是他,不管他叫流川也好,或Styx也好,都能把自己从那个四面密闭的小房间里翻拣出来,自己早就发现了,他能释放他。
“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仙道看着Styx笑。其实不是,他在以后的漫长时间里都一直是我唯一的爱人,只是他不是你,我怎么跟你讲呢。他始终无法把Styx当成流川,因为那个人对他而言独一无二,他宁愿接受他不在了也不愿找什么替代品出来,就是他自己也不可以,这是个别扭的想法,但仙道找不到其他方式来解决,只能笑。
Styx喜欢看仙道笑,他拥有记忆的生命里只对两个人产生过如此温暖的感觉,一个当然是彩姐,另一个就是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因为他是仙道,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你愿不愿意到医院来工作?我已经和上面的人说好了。”仙道知道在受伤之前Styx是四区毒品交易连接点的头目,但是面前这个孩子如此干净,没有毒瘾,最初他加入组织总该是有原因的,他不想问。贩毒当然是大罪,可他这样命悬一线的三个月也能赎回来了吧,七处枪伤,腿上溃烂的疮,肺炎,像从城市地下的污水中捞出来的弃儿,仙道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第一眼看见时都没有认出他,怎么可能呢。想起来后怕,他每天站在他病床前都想,如果没认出他,是不是他有可能在不知道的时候死在自己身边,被抛进冰冷的焚尸炉,化成别无二致的灰,而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他死在身边了,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太大的罪,不可饶恕的。
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许你再回去了。
Styx的眼睛亮起来,那个神情像极了流川以前高兴时的样子,不是笑,而是慢慢亮起眼睛,但是光彩很快暗下去,他说“不行,仙道,我要挣钱。”
是这个原因吗,“钱我可以给你,多少都行。”
“不行!” Styx跳起来,“这是什么话,我干吗要你的钱!”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语气不妥,好像什么小心翼翼看着的东西被打碎了,一时间极度后悔起来,站在那儿看着仙道,不知再说什么。
真的像流川,这样的反应,所以仙道脱口而出“流川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知道吗,我不许你回去了。”
我是说,Styx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虽然你不是他。
Styx看仙道站起来,站在对面很认真很严重地看着自己,他发现听仙道对自己说“我不许你如何如何”是非常高兴的事,他从来是讨厌命令的,从来讨厌有人对他说不许或是什么,但是听仙道这样说好象是不一样的。对啊,他是仙道,他对流川总应该是不同的。于是Styx想着就说,“好啊,我愿意了。”非常突然,然后看着仙道笑。
就是这样,我喜欢你,我愿意努力成为他。
藤真是这样一种人,如果你看过他一眼,你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忘记他,不是因为面孔的问题,当然他的脸的确精致的像最昂贵的娃娃。眼睛是问题的关键,他虹膜的颜色介于蓝绿之间,非常复杂难于描述,那可能是你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丽奇异的眼睛,也是你有生之年见过的唯一一双属于人类但不透露任何私人秘密的眼睛。说眼睛是窗户,藤真的不是,是玻璃展柜,里面空空如也。太特别,所以你不可能忘记他。
但是藤真对仙道的特别不止如此,仙道有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有多少的意志共用同一个身体,他不是完全不能控制他们,但是他不想去刻意控制他们,他们都是自己的一部分。他扮演了太多的人,太多复杂的搅在一起的角色,地上60米办公室里坐着颅外科专家仙道医生,地下100米埋着仙道博士的秘密实验室,他同时还有自己的喽罗和一票手下,最有趣的是他还做着同盟政府在他自己实验室里的卧底。想到这里本底的自己有些嘲讽地轻笑起来。好在这无数混乱的身份各有分身帮他打理,唯一的那个本底的自己不必费心。他也费不了心,其实,他的各个意志轮流休息,所以他是个几乎不需要任何睡眠的人,但是如果他真的入睡了,他总是会做同一个梦,在四面密闭的小房间里,无门无窗,半透明的墙上映出外面巨大昏暗的影子,人物自己行走,事件自己发生,一切无声,像从幕布的背后看到的电影。所有的他们都在外面,惟独他在那里,他出不去,只有他一个人。
他从小习惯在那间屋中自言自语,没人听得见他的话,没人看得见他,世界对他就像橱窗后面展览的幻灯画面,一张张流动过去,他只是个观察者。他看着那些许多的自己和无数的人见面交谈,他们也会笑会哭知道在怎样的情形下做怎样的反应讲怎样的话,但是他们都不是他,他只能看的见,却感受不了他们的一切,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而他自己的一切也彻底的无人知晓,他永远只在同一个位置孤身一人,对着充满影子的,无门无窗无声的墙。
只有两个人对他是不同的,一个是流川,只有他可以带他到房间外面。和流川在一起自己听的到摸的到,世界温热细致,一切都是手边的真实,发现这一点时他曾经为流川的神奇深深感谢神,兴奋地发狂,他觉得他拯救了他。他以为从此之后自己永远不会回去了,但是那段时间很快过去,流川毫无征兆地毕业,迅速消失,一切像一场漫长的梦境,曾经对所谓真实世界的印象强烈地失真,就像你确定过一定是现实的梦境,梦醒之后睁开眼,自己仍然在那间房里,墙仍然是墙,影子仍然是影子。
另一个不同的人是藤真,现在这个美丽的像瓷器一样的人裹着白色风衣站在仙道对面,听他讲话的过程始终表情平和。和他讲话的是另一个分身,所以仙道可以在一旁观察他。藤真冷淡但是无比优雅,他对他的印象源自第一次看他穿着和流川一样的预备生制服站在流川旁边,虽然改良人常常有美好的面孔,但自己还是不能不为那样的脸吃惊,流川简单地给他们互相报名介绍,仙道伸手过去说你好,藤真看着他笑了一下,伸手握了他的手。那笑容让仙道印象深刻,因为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对他笑,是在对“他”笑,他知道,那双颜色奇异的眼睛看得见他。他楞在当地,他的分身替他抽手回来,讲着些礼貌的非常荣幸认识你之类的话,藤真只是微笑着,一直直视着他,看着他的错愕,笑容谅解。所以不得不承认,虽然仙道的确很想结束在他实验室里进行的毒品生产,最终选择自己扮演卧底的角色是因为藤真答应他亲自和他联络。那样的人对他弥足珍贵,是他与世界为数不多的切口,其实他们从没有深谈过,他一直不知道藤真对自己的状况究竟了解多少,但当年在学校中藤真在心理学领域巫师一样的神奇能力就和他的面孔一样名声显赫,他总是相信他是知道他的,就好象他每次向他交代完情报告别的时候,藤真总会在例行公式的套话之后看他一眼点头示意,那是特别对“他”的感谢。曾经一度这样短暂的交流变成了他的毒品,他频繁地联络藤真只是想看到这个能看到他的人,但是现在流川回来了,一切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他会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不能告诉你,仙道。这样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会显得没有准备,对你更有利。”他仔细地看他一眼,“我们不用再联络了,你自己要小心。我走了。”然后向他点头,示意离开,转身走远。
不用联络了,仙道多少是有些失落的,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刻,等他走过小巷尽头肮脏的垃圾堆,消失在拐角,便也转身离开。
说明一下:
1,这个是科幻的,虽然现在可能看不大出来.
2,我写的很费劲,真的,所以大家有什么砖头尽管使劲拍,我真心实意等着被拍砖,糖你原谅我哦.
3,恩,对姬猫的说明,是一种基因改良繁育的动物哦,起初是贵重的宠物,后来多了就有很多流浪的了,体形比现在的猫大很多,应该是猞猁那样大小的吧,比猫长的更妩媚一些?我不知道了,要不怎么叫姬猫,汗.
二
夜里又不想睡,没值班,实验室也没有一定要做的事,仙道在凌晨四点站在窗口看漆黑的夜色。四点是一天中最特殊的时间,马上要有第一缕光线前最浓重的黑暗,关键在于此时熬夜的人往往也去睡了,于是眼前的城市灯光稀少。仙道的房间在大厦顶层,他喜欢住在高的地方,这样夜里站在窗前一眼可以看见有多少窗子亮着灯。他睡得很少,所以无数个夜里他曾经在窗前看着视野中所有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四点便离开。他偏爱夜,不喜欢四点之后会亮起的晨光。无光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喜欢开灯,在独自一人的黑夜中他自己才能站在外面,那是他们休息的时间。别无选择只能把孤独当成享受的人。所以会那样深刻地记住那个晚上,即使到生命磨灭的那天也不会忘记吧,在河水中洗过满是血腥味的手,看他还坐在那里,猫儿因为麻药的关系沉睡着,脖颈搭在他膝上,他也困了,一下下磕着脑袋,前胸上下颌的阴影就随着一点一点的。他走过去关了照明灯,靠坐在他身边,伸手把他拉进怀里靠着,他起初一惊,飞速地回过头来,他的眼睛吸纳了最微弱的光线,看上去像星星,像动物在夜晚反光的虹膜,转瞬即逝。因为他马上后转头回去,身体放松下来,靠定了他,很快入睡。那时凌晨四点,他记得很清楚,他靠在他怀里但他完全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天空在那之后迅速返白,天亮只是一眨眼的事。他看着他的脸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和方式被照亮,从与阴影混成一片的模糊到被阴影强烈地勾勒出的清晰。那是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等待白天的来临,第一缕光出现时他在他身边,他在他怀中深沉的睡眠让他觉得无上幸福。那样可以过一千年,那时他胸中灼热的抱负彻底被遗忘了,他只是想这样可以过一千年,但那是唯一的一晚,只有那一晚。
所有的时间都那么短,我究竟了解你多少,流川。你究竟是谁,流川。我就这么永远失去你永远错过你了,流川。
只是,我现在还有机会。我可以每夜看着他的脸迎接白天,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虽然他不是你,但他就是你,甜美而矛盾。他是可以陪伴我的人。
仙道推门走进Styx的卧室,在他床前坐下,那孩子睡觉不喜欢拉窗帘,他的脸现在逆光,别无二致的睡颜。入睡之后是他或是他真的有那么重要的区别么,已经不想仔细区分了,总之他在,就好了。
就是幸福了。
“我下班要出去一趟,仙道。” Styx穿着白大衣站在仙道办公室门口,“不跟你一起回去了。”他那个样子让仙道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天流川做完实验直接来找自己,包里装着白大衣,他看见了,就非要他穿来看看,流川扭不过,把白大衣穿在制服外面,很无奈地站在傍晚的太阳底下。预备生的制服是暗绿色的,白大衣罩在外面,领口一片整洁的苍郁,他第一次看流川穿制服以外的衣服,很好看,虽然是件最普通实验室里穿滥的东西。他穿白色很好看。于是仙道说,“想起来了,你以前可能是学化学的吧,Styx。”
“真的?”他亮起眼睛凑到近处来,“你怎么知道,还有什么?”
那种神情让仙道一时间有点窘,就好像你随便说了句什么被人家当圣经,他只好说“我也是猜的,你以前实验要穿白大衣,你又不是学生物的,也不是学医的,我在大课上没见过你,应该是学化学的吧。”
“那现在在化验室不是很合适。” Styx笑起来,又说,“可是我只是个操作仪器的。”
“工作好不好做?”
“好做,我一人做三人份的工作,领三份钱。”他低头想想,有点犹豫地说,“是你跟他们说的吧,工资的事。”
仙道不置可否,只笑,“说好了不讲这个。”
Styx点头,跳到桌子上坐下,这是仙道第一次主动和他讲以前的事,他觉得很高兴,今天是好日子。
“仙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一直想问。
其实仙道潜意识里一直回避和Styx讲以前的事,目前的诊断结果显示他的脑损伤已经是不可回复性的了,流川不可能回来了。他有时想这样是不是一种好处,否则某天天亮Styx醒来真的变回流川,那Styx是不是消失了,这个坐在面前的人,这样的笑容,是不是就没有了,如果那样又该怎么办。所以他觉得事已至此所有过去的那些都应该是随着流川离开了的,Styx应该有他自己的完整生活。就算对于自己,面对着拥有流川面孔的另一个人讲那些过去事更能强烈地提醒他流川是不在了,是一种更大的痛苦。问题是Styx想听,没理由拒绝,他愿意做所有的事让他高兴。
也许以后时光漫长,我真的可以桩桩件件讲来你听,Styx。前生尽忘的河水对面的往事?有点像。没有了流川,我和你,都还有一辈子要过。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那时,其实是我的一个分身,这个不能跟你讲,我那时对美丽的男孩子有爱好,欣赏他们,就像有人爱听音乐一样,很奇怪是不是,我也觉得。我发现你每天傍晚在体育馆前面的露天球场上打球,那是吃饭时间,所以总是偌大的球场上只有你一个人,你总是一个人打球,很好看,真的,球打的也好。我每天都去看,坐在远远的场边,是一种看歌剧的心情。看了好久,总有一年吧,反正你四季每件制服我都看过你穿了,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是“我”站起来走过去对你说,我和你一起玩吧,行么?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听了我的话一直盯着我看,足有三四分钟,我当时都窘了,直想转身跑,你不知道你盯着人的时候有多恐怖,流川,那样的眼神。然后低头看着球,又看了几分钟,我在那儿傻站着,简直后悔到死,想我干吗发疯过去招惹你,结果你把球丢过来,张开手臂拦在我面前。我就笑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对人笑,我但是都没明白过来那是我在笑。很神奇吧,只有对你可以。
只有对你可以,流川。
这样啊。Styx看着身下的蓝色桌面发呆,仙道缓过神来,摇摇头决定换个话题,“对啊,你出门做什么?”
Styx 抬头“看彩姐。”
“谁?”
“彩姐,算是我姐姐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Styx很高兴仙道能问他有关家里的事。
“没听你说过。”仙道的印象中流川好像没什么亲人,从来没提过。
“啊……没有么?” Styx想想笑,“我不知道,也许你没问过。”
是——我没问过……那一刻仙道终于知道什么是逝去之痛了,那个日复一日独自打球的男孩子到最后的最后还是一个人,他清晰无比地记得他每次站在实验楼下等自己的样子,可自己连他在哪里上课都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要知道。还有关于他的一切,比如他说他长大的地方不是他家乡那他家乡在哪儿呢,比如他明明是自然人怎么做得了同盟预备生呢,比如他怎么能在几乎完全没有光的夜里顺利行走呢,在分开之后这些问题一个个浮出水面,可是在一起的时间里从没想过要问。那是他的事情,如果他想说便会说了吧,这样的想法,可是你不问,他怎么说。自己始终对他一无所知,他的神秘感对他是致命的吸引,就像那天夜里姬猫绯红色的眼睛,但是这样的神秘也许不是流川自己想要保持的,而是自己一直精心维持的美感是不是,他还是个收藏品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
Styx有些惊恐地看着仙道低下头,液体连续滴落在桌面上,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伸手过去仙道的脸果然是湿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仙道的头揽进怀里,就像他小时候哭的时候彩姐会做的那样,轻轻抱着他问,“怎么了,啊?”
“Styx,我在哭是不是?”仙道就这Styx的手掌清晰地感到了自己的眼泪,是完全陌生的体验,从自己眼里流出的自己的泪水。
“是啊,是你在哭,仙道。” Styx发现自己能体会他。
我哭了,仙道惊讶地抬起头,我难过的时候竟然有眼泪了。他看着Styx,是一种震惊的喜悦,液体沿着面颊流进张开的两唇之间,苦咸。是真的,你真的对我也是神奇的人,虽然你不是他。但你还在啊,我还可以有你啊。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Styx?你。”
我,你是说我。不是流川,是我对吧。
你要我做你的伴侣,是吧。
怎么可以突然就这么好了呢。
天气好,下午刚下过雨,难得积水坑里都没什么异样的味道。Styx夹着他新领的工资袋一路小跑往家里去,这是他从生下来到现在最高兴的一天。墙上胡乱涂抹的颜料被水淋过后颜色褪了不少,宫城彩子住的巷子看上去比平时干净很多,老鼠们在他经过的地方纷纷逃窜,消失在墙的角落里,Styx看见站在门口铁皮台阶上的等着宫城,笑着几步跑过去,袋子递到他手上。
宫城打开袋口看了一眼,“这么多,Styx你自己不要过活了?”
“我有好工作了,” Styx说话往门里走,“挣的多了。彩姐好不?”
“我好的很。”彩子的声音从里屋传过来,十分高兴的样子,Styx推门看她坐在床上,听她骂一句,“这么久都不回来,你管我是死是活?”
Styx也知道她是玩笑,低下头由着她轮起身边的纸扇子照头砸一下,笑着说“我这几个月找着新工作了,忙得很,姐你别生我的气。”
“你个死小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彩子依旧不依不饶,眼里却噙了层水光出来,兀自笑着,“以后不许了啊。”
Styx乖乖点头,“姐你这几个月好不好?”
“不就那个样子,”宫城在身后接茬,“好一段坏一段。”
“你别听他的,”彩子一抹眼睛瞪宫城一眼,“你给Styx端饭去吧。”看他出门,自己说,“我精神着呢,他知道什么,别替我操心,啊。”
Styx当然知道远不是那回事,他也清楚彩子的病不过是把命耗下来罢了,大家都明白,只是互相瞒着谁也不说,想到这也不知该说什么,鼻子酸,低了头盯着床单发愣。听见彩子问他“是什么新工作啊,好不好?”
说起这个Styx高兴起来,“你猜我遇见谁了,姐。仙道,仙道彰。”
彩子微微张大眼睛,“就是那个仙道?”
“恩。他帮我找的工作,在他们医院做化验操作员。医院干净得很,管饭,吃的也好。” Styx说着想起什么,“还有,我现在住他那儿……他今天跟我说……。”笑起来,“说他喜欢我。”
“他是说真的?他对你好不好,Styx?”彩子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是很高兴的,不知为什么却只感到不安。
“好。他说他喜欢的是我,姐。”不是他,是我。
是么,他真的清楚么,你和流川是不一样的。
“怎么了?” Styx看彩子微皱起眉毛,“不舒服了?”
“没,”彩子笑,该怎么说,算了,难得Styx这么高兴,什么流川不流川的,现在不是只有他么,谁也没理由会不喜欢他吧,这个孩子啊。
“开饭了。”宫城说话端着盘子进来,“都是你喜欢吃的。”
“恩。”Styx把矮桌子移到彩子床上,就着床沿坐下,看宫城摆菜上来,夹了一大口就塞。管它是什么菜,家里吃的总是好吃的。
他看Styx随着宫城走进那扇狭窄阴暗的门,一副愉快的回家的样子,他垂下眼睛靠在墙上。
Styx。
“你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都变成敌人,你明不明白。”那是他第一次看藤真发怒,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没在藤真眼里看过任何一丝怒气。他坐在办公桌前,只把语调提高了一点,可是他那样大睁着眼睛,那是他从没看过的神情,他的眼睛就像放火烧起来了一样,那样陌生的藤真甚至让他觉得恐慌。
是啊,是痛的,可是我一个人算得了什么。我是疯子吧。
藤真站起来对面看着他,他比他高得多,所以这是仰视的姿势:“你是个活人,有什么权利去做上帝,钉在十字架上你会很痛快吗?你有什么资格把那个什么该死的社会,什么不相干的别人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不会选条别的路吗?他们从你这赚的够本了,他们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他们对我和对你一样重要,藤真。”
面前人一愣,垂下眼睛去,“不一样,我是有底线的。所以,”他抬头直盯进他的眼睛,“不要把什么都赔进去了,你给自己剩一点吧!”
“如果我不去做,真的会赔的一干二净的。”我没别的方式可以选了,我只能接受这个。
藤真看着他,听他接连说了两个在他口中无比稀有的长句子,突然对自己的立场有了清晰的了解。他说他会赔得一干二净于是他突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应该劝他回头了,那是关于他和他们的事,他是这个意思吧。我插手,有什么资格。
“你决定了?”
点头。
“好,”藤真低头,片刻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回身坐下,看着他,“记住今天的话,这是你选的路,你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我会陪你走到底,不择手段,懂了?”
“是,长官。”
我请求自己去抓他,长官。
有这个必要么,他问。
我自己去才能放心,我绝对不会伤他。
藤真笑,他伤你又怎么算。
他伤我不算。
他看见Styx从门里出来,和送到门口的宫城道过别,夹着个装吃的的盒子一路向巷子那头走过去,遇到水坑就跳起来,快乐的孩子。他快步跟上。已经入夜,姬猫们聚集在垃圾筒附近,在他经过时抬头张望,他一路匆匆行走,不发出任何声音。Styx很快走出巷子,他保持在他10米左右的后方,那孩子根本没有发现他。目镜中追踪目标身形的红框把他框在里面,他身体轮廓的边缘在夜间被强化的光线下显得模糊,在框子里一路走的孩子,被人当成猎物还丝毫不知的孩子,他伤我?他会伤害谁,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开始艰涩地痛。Styx在气浮车站停下等车,从手中的盒子里拣了块什么东西吃,吮着手指,站台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好机会,他靠过去,停在他背后,用枪抵住他的腰。
“我是同盟军警,现在以贩卖毒品罪逮捕你。”在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藤真的“决定”是什么意思,即使鲜血淋漓也要继续是吧,即使下地狱万劫不复也要走下去吧。决定开始走就已经不能后悔了。
Styx听见他的声音后在震惊中转头,就着街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然后伸手摘他的目镜,他没有阻止。
“真的是……你啊。”他看着他目镜后的眼睛,他也迎着他看过去,Styx竟然笑起来。
真的是你啊。
那一天,我什么都没了。
“你的消息可靠吗?”仙道看着他做头子的那个分身叼着烟卷靠在高楼楼角的墙上问他的手下。这个他嗜血,他看着他杀过人,他厌恶他,这是他为数不多完全不能控制的角色。
“绝对可靠,是里面直接的消息。”
站在灯光下的这个人应该看不清自己的脸吧。那是我的脸吗,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就是在想,”他吐一口烟出来,看着烟圈缓缓上浮,“藤真那样的人,会有消息从他的手底下漏出来,不大可能吧。”
那个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话音发起抖:“可是的确是真的,我长十个脑袋也不敢给您传确定不了的消息啊,这次是从高面儿上直接下来的消息,绝对假不了。”
“高面儿就更不保险,能在藤真身边做高的人能信么!”他不耐烦地摔掉烟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马上去给我确证消息,要是他们动手之前我的货转不出去——”他邪邪笑起从阴影中走出去,抬手拍拍那人的脸,“你就先想个怎么死法,告诉我,免得我操心。你一向听话的。”
“老板……”
“钱够么?”仙道懒得再听他说。
“不,不太够。”
“又是最好直接给点干的,是吧?你直说么,怎么不行啊。”他又点上一枝烟,点烟的动作有些神经质,“老地方去提,多拿点,以后要拿就难了。”
他控制着一个分身做卧底要捣了制毒的老窝,另一个他完全不能控制的分身千方百计赶在军方动手前将毒品转手,他始终意识清明,他一直看着,这到底算什么,我到底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三
习惯了两个人一起吃饭一个人就寂寞,仙道看一眼表把碗筷丢进清洁机。他讨厌机器保姆,冷冰冰的样子,他每天应付那些活人已经够讨厌的了,他一面想一面看着碟子在机器里翻腾着,总觉得一个人的房间让他有些坐立不安,听见门响,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跑起来。
Styx开门进来看见他,晃着手中的食盒,“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
仙道站在那儿,感到了一种很单纯的像孩子一样的高兴,看Styx 换鞋“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啊。”
“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讲了一会儿话。”他换好鞋子跑过来,“这是宫城做的,就是我姐夫。有你喜欢吃的墨鱼卷。”
仙道愣一下,“你记得?还是你想起来了?”
“恩?” Styx收回去抓墨鱼卷的手,“真的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想了想很兴奋地笑起来,“也许是因为今天遇见了以前的人,所以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了。”
“真的?”真的吗,仙道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也许吧,说不定就会慢慢想起来了。” Styx也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庆贺一下庆贺一下……”仙道说着跑到冰箱去拿酒,在厨房里问,“想不想的起来我喜欢喝什么酒,Styx?”
“白葡萄。”是因为装在杯子里好看,你说过的。
酒是好酒,可是流川以前酒量就很差,这么多年过了也没大长进,于是两杯见底便明显地迷糊起来,颊上和眼睑泛起胭脂一样的水红色。他本来肤色就白,仙道觉得头晕。
酒好像是不应该喝太多,可是,已经说好了做伴侣,所以也没关系吧。
虽然这样的接触陌生,但是以后会经常这样吧。
仙道想着把Styx拉进怀里,开始亲吻他。
不难过,也没什么喜悦,只要你喜欢就行了。只是我的确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他还是我。
睁开眼,他的身体近在咫尺,提示着一丝疲惫的欲望,他有伸手过去拥抱他的想法,可是他太累了,真的累了。
“醒了?”仙道并没有睡,看他张开眼睛,微笑着去吻他的眼睑。
他闭上眼睛笑起来。
“Styx,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
你昨晚始终喊我流川你不知道吗。
“不用上班么?”
“轮休,有几天假。”仙道靠回枕头上,“你想去哪儿?最好是人少的地方。”坏笑。
“我还要上班。”怎么突然说要出去。
“你那边请假容易,我好不容易才轮休的。”仙道做出开始耍赖的表情,“去吧。”
“好。”我没理由反对。
高兴了,“想去哪儿?你要是想不出我就带你去——”
“回家。”
“恩?”仙道有点吃惊,“彩姐那儿?”
“不是。我小时候的家。”
神的笑容一如既往谦雅柔和,仙道看着他的这个意识冷淡地经过他身边进入实验准备室,想着这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多少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实验室,全被政府缉毒组砸掉也是不小的损失,不过使命完成后,它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都处理好了么?”牧已经在通讯屏幕上等着他。
“没问题,”仙道还是习惯地仰躺在椅子上,白大衣的下摆搭在地板上。医学院的老师看见会说你邋遢,生物系的老师不会管。他念了临床生化微生物三个博士学位,当然,是他们念的。“货已经装好了,什么时候出货都可以。”他挥手让手下人推一辆推车上来,伸手拿起只装了金属冷冻防护壁的试管,摇摇冲牧笑,“纯的,用的时候得冲稀。漂亮吧。”
无色透明的液体,反射着屏幕暗淡的光,诡秘非常。
“够多少人用?”牧微笑看着他手中的试管,的确漂亮。
“不懂了吧。”仙道回手把试管丢回车上,牧心中一惊,方想起那层防护壁,却也吓出了半身汗,屏幕对面那个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嘴角升起一丝嘲笑,牧心中不快,听见他说,“病毒这种东西,乖得很,你把它放出去,它就会自己长,一点就够了。”
“很好,明天就提货。”牧点点头决定结束通讯。
“药呢,这里产不了,你知道。”仙道等着在他按下按钮前的最后一刻开口,看牧的脸色又沉下来,觉得很有意思。
“有必要么,你不是说只会感染改良人?”
“是只会感染吸食雅儿的改良人,牧。”仙道做出受了委屈的表情,“不要把我精致的作品讲得那么粗糙么。”少跟我装蒜了,你当然会生产药的,必要的时候也是和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样的精致根本就是无聊。”却又奈何不了他。
“我和你不同,”仙道说着站起身弹弹白大衣的下摆,“你是阴谋家,当然希望死的人越多越好。”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但我艺术家,没有意思的东西我不会做。告辞了。”
你是阴谋家,当然不会理解我的想法,对自己的生命无奈到需要用毒品来打发的人,死或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吧。改良人有将近500年的寿命,这时间太漫长,漫长到令人绝望,也许他们是希冀着死亡的,只是缺乏勇气,所以给人濒死体验的雅儿才会在改良人中如此盛行,政府的禁毒手段与广阔的市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世上最可怕的是人的欲望,成全这欲望是我的义务,从我发现自己看着基因序列时脑海中直接浮现出的是蛋白构像的那天我就明白了。神为什么把身为自然人的我创造成这个样子,我可以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改良人,神是这样规定的。还有那种只辨认改良人特异性序列的温和病毒,在全世界漠然的眼睛底下只被我看见了,所以我坚信神在为我指一条路,他要借我的手告诉人类,这样抹灭了神性的人的“生产”是不对的,越俎代庖想成为神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其实没做什么,只不过给那个病毒装了个在雅儿改变过代谢特征的机体中产生致死性的尾巴,所有的一切,都是神早已限定好了的。
他看见工人把出干货的推车向仓库推过去,那是他们实验室的副产品,他非常厌恶这个。雅儿。那晶体很美,纯净无色,在光下有五色光华。那是人类迄今得到的最纯粹的,只为生理欲望存在的物质。毒品的历史其实就是提纯的历史,人类曾经为了寻找治疗鸦片毒瘾的药物从鸦片中提炼出了吗啡,结果发现吗啡比鸦片有更严重的成瘾性,于是为了治疗吗啡的毒瘾从吗啡中提纯出了海洛因,很讽刺是不是,简直像某种宿命。仙道有时想人类这种生物最终极的愿望是不是总归结于探测死亡的底线呢,比如曾经的地球上无处不在的战争和始终盛行的冒险,人们称接近死亡极限人物为英雄,这算不算是对死亡快感的崇拜呢。毒品也一样,慢慢地纯化,慢慢地增加计量,逐渐地去接近将死未死的状态,这叫做快感吗。人类是需要死亡的,永生简直是笑话,那么为什么还要寻求如此病态的方式,神指出的路不好吗?为什么一面努力地离开自然的世界一面拼命地满足动物性的欲望呢,为什么想成为神却始终摆脱不了那永恒的诱惑呢?有没有想过永生会有多寂寞,你有勇气面对横亘在你面前的永远的时间么?你何时才能明白呢,你怎样才能明白呢?
我的生命短暂,我等不及告诉你们了。
藤真的到来让看守所内一片恐慌,原来的通知只是上面要来人,所以当人们看到那位在传说中神人不分的国内安全厅厅长独自一人从重重铁门之间走进来的时候全体愣在原地。他们当然知道他是谁,虽然连看守所长也没真正见过。关于这个据说在升到高位之前做过长年卧底杀手,双手持枪杀人不眨眼却长了一副天使面孔的人故事听的太多,真的假的混在一起怎么也知道他是个何样角色,但是当那双被好事者称为神迹的眼睛冰冷地看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再也想不起任何一句开在他身上素的荤的笑话,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敢说那样的话。
“人在哪儿?”
所长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慌忙走过去行了礼,藤真没回礼,所长回头叫值勤警,那个小警察犹犹豫豫地靠过来。
“带长官去257号。”他自己只想赶快脱身,藤真太慑人。
小警察慌忙转身,一路快走,藤真不紧不慢跟着,看他在一间牢房门前停下,打开门,等他走到身前,然后迅速跑开。
藤真进门,看见那个人抬起头看他。真的很像,怎么像到这个程度,让自己都几乎恍惚了。
“你是谁?”对面人发问。
连声音都一样,只是语气差得太远了。
“藤真健司。”
片刻的思考神情之后他惊讶地微张开嘴,“藤真?!”然后说,“我犯的事有这么严重么?”
这样活跃的表情在这张脸上让藤真多少觉得有些难以应付,“安全厅不会管你这样的小事,我是作为我个人来的。”
“为什么?你又不认识我。” Styx觉得非常古怪,这个人好有名,他干吗来看我,贩毒这种罪,应该死不了吧,我又没杀过人。会不会是仙道找他来的,仙道不是很厉害吗,也许他能保我出去?
“不为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原来是,这样的。
“有人对你说起过我?”
“对,说过一次。”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说你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是谁?” Styx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是谁了,非常紧张地等着那个回答,一时停住了呼吸。
“流川。你哥哥。” Styx的表情出乎藤真意料,提到流川他居然会这么激动。他对你那么重要么?
“他知道我?!”他知道我,他对他提过我,“抓我来的人是他吧,他一路都不和我说话。是他让你来的?”
怎么是这样的,藤真发觉Styx对流川的感情甚至比流川对他的还要真诚,那流川说的对不起他,究竟指什么?“他一直知道你,Styx,他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找你的消息。”
“真的?那他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有我的,是从小时候起还是后来?” Styx完全忘记了身处监狱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高兴地快发疯了。原来他一直了解我的消息一直在找我,天,“我能不能见他啊?”
“Styx,我希望你能了解整个事态,” Styx兴奋的笑容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决定迅速解决这件事,“抓你来这里是因为,他要借用你的身份进你们的组织做卧底。他曾经在里面当过七年的卧底,做杀手,本来干的很出色,我们也马上要有大动作了,但是牧命令他来杀我。”
“他也在组织里?我从来没听说过他。”
“你当然不可能听过,他是秘密杀手,连牧都没见过他。”
“然后呢?”
“我当然不可能死,他也不甘心就此收手,于是我们就约定枪里装上麻醉弹真正赌一场,如果我输了,他就‘暗杀成功’,但是他输了,所以他就‘死’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Styx听不太明白。
“是,和你没什么关系,”这么天真么,除了这张脸以外哪点像他,“但是和你的脸有关系。我说过了,他不甘心就此收手,如果他能让别人以为他是你,他就能重新打进去,是吧?这样方便多了,你虽然位置不高,但是以他的手段爬上去也容易。”
这是件非常讽刺的事,流川长年来辛苦打听Styx的下落,根本没有半点线索,结果监视他们的那个所谓的线人仙道彰的时候却发现Styx自己送到手上,拣了便宜似的。于是一切大好,自己也在等着看流川的性格怎样来处理这兄弟重逢,虽然他们自小分开但他对这弟弟的感情深的古怪。深查下去却发现他竟然是反政府组织贩毒网的联络头目。流川对毒品的痛恨没人比自己更清楚,生平第一次觉得事态无法收场,结果三天之后他报告打上来,居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如果当时知道Styx只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我会不会阻拦你到底。痛得很了吧流川,来不及后悔了。
“所以,”他看着Styx茫然的眼睛,“现在他就是你,你已经不存在了。”
“要杀了我么?” 好像脊柱里突然被推进了一管冰水,Styx意识到了一切到底有多严重。
藤真笑意温和,“虽然我很想这样,因为这样他才可能绝对安全,但是我的权利还没有大到可以剥夺一个非死刑犯人的生存权。我毕竟是政府官员,要受法律约束,所以你可以放心。”
“那你们要怎么样?”这一切简直太不可理喻了,这个人是鬼吗,他怎么能这样笑着讲这样的话!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住在这里就可以了,不会有探视,不会有放风,当然也不会有审判,除了寂寞一点应该没什么。你需要什么可以跟狱警说,他们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这个人真可怕,他怎么能一直笑呢,他的眼睛好像玻璃一样,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还有一句话,是流川让我带给你的。”
Styx在强烈的眩晕感中抬头看着他。
“他选择这种方式,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你应该恨他。但是如果你继续犯罪下去,他也同样不会原谅你的。”毒品对流川是绝对不能碰的字眼,他是因为这个才被你逼得发疯了吧,哪里像流川做的事。输得一干二净,他以为抓你回来就能挽回吗。
“我的罪?”与仙道在一起这么久,那些日子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不像是真的了。
“不要表现得这么无辜么。”藤真原本准备离开,此时又回身看着他,“据我们的调查,你五年前加入反政府组织,两年前开始担任四区毒品交易联络头目,经你手转卖的雅儿不下25公斤,这还肯定不是完全统计。现在虽然对生存权看得严重,但无论拿给哪个法官去判你终身监禁是逃不了的,所以虽然没有审判,但是关你在这儿你并不吃亏。”
Styx怔怔地看着藤真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藤真转身按下呼叫铃,“你可以选择恨他,或者不恨,这与我无关。但我个人认为你没有理由恨他。”
但是他夺走了我的一切呢,所有的一切,在刚刚开始的时候。
我的,哥哥。
四
仙流日呢,虽然我的贺文昨天没有看到豚豚贴心中无比痛苦,泪眼~~,今天这一节可是那个,温暖的二人世界,所以全当庆贺了...
(你,那样的,也算吗?)
出汗,逃走~
旅途出乎仙道意料的漫长,虽然第一次和伴侣一起出门旅游很兴奋,但是两天疲惫的车程让他到了最后只知道一站站跟着身边人沉默地转车。他说这是最后一趟车,明早就能到目的地,他们现在在亚欧大陆的边缘,超音速列车向陆地尽头一路疾行,白天车窗外只有苍冷的荒野,冻土的灰白色在脑旁呼啸而过,入夜月色凄迷,荒原上没有半点灯火。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么,所以才会拥有那份寂寞的神秘?当年的他真的很像这片荒野啊。仙道转头,他现在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打瞌睡,他把手伸过去揽他到臂膀里,他一惊之下迅速转头,却很快把头转回去,靠定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时光的陷阱么。
“Styx,你要回家是不是想借着以前的东西想起过去的事?”
“恩。”在你面前伪装过于困难。
仙道微笑着把嘴唇放在他头发上,“我以前说,我希望你能做你自己Styx,但是我现在觉得,如果你能想起以前的事,”如果你能做回流川,“多好。”
怀中人没了动静。
“睡着了啊——”仙道紧紧胳膊,放低了声音喃喃道,“我是想问,你会不会怪我……”
当然会。流川的额头贴在仙道脖弯里,他的颈动脉有令人安心的温热,致命的温柔感让他心头流血不止。你怀里的是他不是我,你究竟把他当成什么……
“大叔。”仙道有点惊奇地看着流川走过去向看院子的老头鞠躬,真像个长期离家突然回来的游子的样子。
“你是——”老人看着他一时神色迷惑,然后点点头,“流川。”
“是我,我回来了。”
“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仙道在台阶上站着等流川拿钥匙开门。这房子真大,上下两层加车库,“是和父母一起?”原来在自然人保留区外也有自然人的家庭啊。
“不是,我一个人住。”流川开门拎箱子进去开始上楼,站在楼梯上冲东张西望的仙道笑,“先把东西拿上来吧,慢慢再看么。”
仙道也笑,拎了包跟着,“我是在想,你怎么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啊,还是——”还是你跟我是一样的?
流川拎着箱子一路走,也不回话,听见仙道说,“我跟你讲过我的事没有?”
“什么?”流川回头站住,这是仙道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私事。
仙道走到流川身边腾出一只手帮他拎箱子,“我父母,都是改良人,他们为了见证他们所谓的爱情叛逃到保留区生孩子,孩子生下来三年,两个人关系破裂,也忍受不了保留区的生活,带着个自然生产的孩子回去又没法交代,于是就把那个麻烦扔在保留区,自己回去了。”那个从此而后一直一个人的孩子,很像闹剧是吧,只有一个受害者。“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的。”
流川的表情沉静下来,想想说,“你不在乎么?”你不恨他们么?
“不啊,他们不爱我,又不是我的错。”仙道说话往左手的起居室拐,流川伸手拽他,“这边。”推开了右手的门。
门里是条走廊,没有窗户的狭长空间让仙道一瞬间有一种身处箱子中的感觉,流川开了壁灯,仙道笑起来,“你妈妈布置的吧?”
印着黄色小熊图案的湖蓝色地毯,侧壁上绘着青草头顶上画着蓝天白云,非常明快可爱的颜色。
流川微微有些脸红,夺过箱子自己走,走廊尽头有两个门,一个在侧面一个在正面。“卧室是这里吧,没错的话。”流川说着开了右手的门。
仙道跟进去,一个暖红色调的房间,暗质的地毯和米色墙纸,简单的红木桌子和铺着酒红色床罩的厚实的大床,温暖到让人感到有些压抑,这房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儿盖房子不喜欢安窗子吗?”仙道看流川走过去打开通向露台的门。难得这么多年没人住房间却一直有人打扫,算得干净,他在床上坐下。
“气候比较冷,没有窗子就不会灌风。”流川挺兴奋地回头叫他,“来看看。”
仙道就起身跟过去,一出门吃了一惊。海,就在大约十五分钟的路途之外,灰白的天空下泛着细碎波涛的苍蓝色的海洋。
“太平洋?”
“北冰洋。”流川说话的时候会有白气从口中冒出来,睫毛上蒙了一层水雾,“或者说,和太平洋相接的北冰洋。”
海角天边。都已经走的这么远了么。
“我在想,”仙道着迷地望着那片海,“这里真像是世界的尽头。”这个院子的结构很像比较高级的儿童养育所,只是一个孩子都没有。被世界遗忘的地方。
“你父母怎么会送你到这里呢,你靠什么生活?”仙道伸手把流川环在手臂里,想象着这个孩子小时候站在阳台上看海的样子,如此孤独的孩子,所以我们才是同类吧。
“我妈妈就在这里工作,”他伸手指了下一侧路的对面。
“那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住?”
“她三个月来看我一次。”
“为什么?”
流川看仙道一眼,片刻说,“不记得了。”
仙道谅解地笑起来,“没事没事,今天已经想起来很多事了吧,回到熟悉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流川点头,听见仙道问,“有没有关于我的,你想起来的事?”
“你家乡也有海,是吧?”看着他笑,你说是,蔚蓝色的海洋。
“对啊,还有什么?”真的有效呢,来这儿果然是对的,仙道想着,却见流川的表情诡异起来,“章鱼。”然后坏笑。
他低头就吻了上去。
谢谢你。这样的笑脸很辛苦。
那张床软得出奇,仙道浸在一种深陷的漂浮感中,怀中人睡得非常香甜,轻轻吻他都不知道。一切都很美好,寒冷的天气里温暖的房屋和被褥,舒适的床,如此贴近的爱人的身体,他抱着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爱意。那时候他甚至想,也许永远这样也可以,他们可以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任外面的世界天下大乱,生命这么短,比起切近的幸福来那些所谓的使命和理想意义模糊。但只是一刻的想法,下一刻流川睁眼,坐起身。
“怎么?”仙道看流川思揣的神色,以为他是做梦没醒,抬手拍拍他脑袋。
流川开始下床穿衣服,“我得出去一下。”
“这么晚?”仙道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觉得匪夷所思,“做什么?”
“有麻烦,我得去帮忙。”已经开始在穿鞋子。
“谁有麻烦,什么麻烦,你怎么知道?”仙道觉得自己这样光着上身坐着完全搞不清状况像个呆子。
“他们求救。”流川从包中翻出带来的药箱,抓过帽子和围巾。
求救?我怎么没听见,“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仙道也下床。
“不用,你呆着吧。”流川说话冲出门去。
“照明灯!”没回应,仙道慌手慌脚胡乱罩上衣服从包里翻出照明灯追出去,流川早已看不见踪影,冷风从脖颈里灌进来,刺骨锥心,仙道后悔没戴围巾。好在月色明亮,降霜的土地上流川走过的痕迹很明显,仙道拧开照明灯,缩缩脖子跟过去。
院子没有后墙,仙道不久进入沙滩之上长着耐盐野草的荒地,大冬天草早已全部枯死,月光下一片霜白无生命的颜色,这里和仙道所熟知的任何夜晚不同,没有城市里永不停息的车马之声也没有儿时乡野的虫声,一片死寂,海浪声听起来更是寂寞得可怕。仙道一边拨开草丛一边追着流川的痕迹一路快走,想着流川怎么快到这种地步,只早走了一会儿就追不上了,他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突然身边草丛中亮光一闪,反应过来时一只巨大的动物扑了到身上,最野性的力量冲撞身体带来的片刻麻木和下一秒脖颈边炽热的气体凝固了血液,他在震惊中闻到了浓重的血腥。
“仙道!”流川的着了火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
他看过去,那双吸纳月亮光线的,像动物一样会在夜色中反光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恐惧看着他,他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流川——”你是流川,是你吧。
“你没事吧?”流川此时也镇定下来,伸手扳仙道肩膀。
“没事,它没咬到我。”仙道顺势坐起身来,可是血的气味——他这才看到流川右袖子黑了一大片,还有液体滴滴答答往下掉,一时惊得头晕眼花,只知道伸手去摸,粘腻浓稠,好像是,静脉。
“咬到你了吗?!”你,你帮我挡的吗?
“不碍事。”只是情急之下既要救你又不想伤他,只好把胳膊塞进他嘴里。小东西,下嘴真狠啊。
“还说不碍事,”地上的血都积了一摊了,“药箱呢?”
流川抬手指指远处草丛,“你先管她吧。”
她?谁?仙道起身往草丛走,感到身后的动静,回身又是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回去拦在流川前面。
金色眼睛的巨大猫科动物,对视时却不再有任何威胁感了。
“没事的,仙道,他是要带你过去,”流川左手压着右胳膊远心端的静脉,用额头顶顶他的肩膀,“他知道你了。”
“它刚才——”
“没事的,真的。”
仙道回头看流川,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与那动物一样的颜色,却不觉得吃惊或害怕,就是流川啊,就是他。
“你等着啊。”他站起身,走过去。草丛里趴着另一只动物,体形稍小些,抬头看他的眼神虚弱,它身边的草叶浸着腥臭的血。
“好象是临产时遇到攻击了,现在难产,”流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先帮她。”
“你——”
“我死不了,她有孩子的!”流川的声音听起来有怒气。
仙道回头,月光下坐在草丛里林间妖精一样的人.
“我知道了。”仙道从身边抓过药箱。
“流川?”
“恩?”
“没什么。”仙道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
“流川?”
“怎么?”
“没。”
……
“流川?”
“恩?”
“你是不是每句都会回话,我叫你的时候?”永远的以后。
如果我可以的话,仙道。
“是。当然。”
我当然愿意永远在这里回答你,如果我可以的话。你愿意一直叫我吗。
“流川,两个小宝宝。”仙道带着喜悦的声音。
<我和你一起玩,可以吗?>
“妈妈也没事。”
当然,永远。如果我可以的话。
“好了好了,”仙道拎着药箱冲过来,“快点让我看看。”拿起剪子,“这条袖子得剪下来,会冷吧。”
流川摇头,草丛中有动静,两只同样的动物慢慢靠过来,贴在流川身上。
“它们怎么过来了?”仙道问,“不管宝宝了?”
“另两只。”是感觉到我的危险信号了吧。
“你分的清楚啊,”倒好象也不用惊奇,“帮你取暖呢,这么通人性。”仙道一边说一边很职业化地用剪刀剪开流川大衣毛衣和衬衣的袖子,露出伤口。刚才流川拼命压着血管止血,但除掉袖子的时候牵扯了伤口,又开始出血。
“不是通人性……”
但仙道并没有在听他这句话。伤口深的地方已经看见骨头了,仙道拿绷带的手发抖,钩钩嘴角自己嘲笑说,“我现在在想,如果当时手术之前就知道是你,我还敢不敢给你开颅。”
如果你知道那不是我呢,又如何,我们看上去是一样的不是么。
“这是什么动物啊,豹子?”暗金色的眼睛在暗夜中闪动,近在眉睫,有一种原始的压迫感。
“猫。”
“猫?”
“变种的姬猫。”
“这么大姬猫,金色眼睛?我从没见过。”仙道结束了手上的活儿,脱下外套给流川包在手臂上。“是这里特有的动物啊?”
“是吧。”流川转头和身边的两只猫蹭蹭脖子,猫儿们起身离开,片刻消失在夜色中。他转头回来看见仙道看着他,月光明亮,仙道慢慢笑起来。
“果然是你啊。”他笑着说。
流川愣着,突然被仙道伸手拉进怀里。
“流川,你回来真好。我说真的。”
仙道,我爱你。也是真的。
“还没有查出任何线索么?”藤真坐在办公桌前有些焦头烂额。
“序列分析已经做完了,是一种新病毒,传播途径是空气,水,接触,血液,一切可能的病毒传播方式。”花形看着藤真把双手支在额上,“现在正在做针对性药物研究,目前还没有突破。”花形也是第一次看到上司为难成这个样子。
“说详细。”话从指间冒出来。
“专家的意见是,这种病毒过于烈性,序列也非常精简合理,怀疑是由人工合成的。”
藤真抬起眼睛盯着他,“你是说,反政府组织的生物武器?”
花形点头,“并且从目前的临床表现看,病毒只感染改良人,所以很可能是仇视改良人的反政府组织。”
范围减小了,还剩六个。
“还有什么,我要细节。”
“剩下是我自己的想法,”花形沉吟一下,“现在发现的2519名感染者中,有2381人承认或被查证有吸毒史,我怀疑剩下的也是瘾君子,只是不愿承认,所以已经安排下去全面的生化检查。如果真的只有吸毒者才能被感染,我们也可以稍微轻松一点。”
“哪种毒品?”藤真突然问。
“这个,”花形想了想,“没有仔细查。”
“雅儿。”藤真说着站起身。
“怎么?”
“两周前牧的毒品组织雅儿全面降价,”藤真抓过外套,“我真是白痴。”
“去见同盟理事长,走吧。”
“醒了?”仙道看着眼前人慢慢睁开眼睛,“你睡了好久呢。”
流川坐起来,仙道赶忙去扶,抓起枕头垫在他背后,“还以为被野兽咬了会发烧,我给你打过针了,镇子好冷清,卫生院不好找得很。”
“没那么容易死。”流川面无表情。
“是,你的确体质好,”仙道笑着,“长命百岁陪我一辈子哦。”
“你自己呢?”
仙道心头一动,我?几天以来第一次想起外面的世界。是啊,我能长命么。
不说这个,“你睡的时候我参观过房间了,底下的车库和客厅竟然打通做室内篮球场啊,真行呢。”虽然只有半个场。
“去打球吧。”
“不行,你这样子打什么打。”仙道表情严肃起来。
“我看你打。”说着起身裹上大衣,仙道也就跟着,走进走廊回身带上门,看见走廊里的图案还是忍不住笑,“流川啊,你妈妈真的很疼你,什么都给准备了。”蓝天,绿草,可爱的小熊。
“你不觉得,”流川在廊口停下回头,“对一个孩子来说,他可能更喜欢真的。”
仙道回神之前流川转身下楼。
与房中别处不同,篮球馆清扫得并不精心,流川看仙道洒了水拖了地板,自己从球场一角找出篮球和充气筒,打好气拍了拍,“还能用。”说着给仙道抛了过去,自己原地坐下。
仙道接球便出手,球应声入网。
“流川,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那么孤僻的人当时愿意和我一起打球?”所有的问题都要一一问来,再也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了。
流川静了一刻,“你是第一个那样说的人。”
我和你一起玩,可以么?
仙道转过来看他,明白了什么,走过来手放在他头上,“寂寞的孩子,从小?”像我。
点头。
“打篮球是因为它是可以一个人玩的游戏?”像我。
点头。
“妈妈关你在房子里么?”连球场都建在室内。
“她担心我。”有理由的。
“真的从不出去么?”
“夜里有时去海边。”
“夜里?一个人?”小孩子,夜里一个人穿过那片荒地去海滩?
点头。“白天不让出门。”不能让人看见,当时是最严重的原则。
怎么这样啊,酸酸的心疼升起来,仙道把流川的头按在胸口上,“我小时候——”
流川抬起头看他。
“我小时候靠邻居的救济过活,一个人住在一间木板铁皮顶的房子里。保留区的生活很原始,放那种投在屏幕上的电影,大人们带着自家孩子去,保留地的孩子都有父母,屏幕的正面坐满了人。我也去看,坐在屏幕的反面,躲在那儿看,听不清台词。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想,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
流川静静听着。
他看着他的眼睛,“你看,我们是一样的,流川。所以,我们要在一起。”世上唯一的,可以相伴我的人。
“好。”我们在一起,我愿意。如果真的可以。
“去海边吧。”仙道突然说,“今天晚上。”
流川不解地看着他。
“这次不是一个人了。”
我们一起。
即使防护服穿到只露出眼睛,藤真还是能轻易被认出来,所以当他走进设在病员收容中心的临时指挥所的时候轻微的讲话声第一时间平息。
“我想向大家说明的是,”藤真坐下马上进入正题,“这种病目前没有有效的药品。”
议论声起,但很快被他严厉的目光镇压下去。
“所以在科学家们有足够大的动作之前我们要做好两件事,第一,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地了解有关这种病的一切。我们已经查明病毒由以牧绅一为首的反政府组织制造,所以我要求在坐的各位毫无保留地调动手下在他们组织全部的卧底和线人,登记在案的也好私藏筹码也好。牧绅一的性格非常谨慎,他很有可能手中握有药方甚至药品作为最后的条件,所以一定要深查,明白了?”
“是,长官。”
“第二件事,对国内治安进行严厉控制,注意我的用词,各位。我们都清楚突发事件,特别是突发恐怖事件最厉害的方面不在这件事本身死了多少人,虽然6439是不小的数字,但是如果社会因为恐慌乱起来,特别是如果我们不能控制那些早就活得无聊正想发泄的家伙们,在医院外死的人会是医院内的十倍甚至不止。所以,必要的时候出动军警镇压也可以。”
那样冰冷无机质的语气让会场内死寂一片。
“宵禁,隔离,危险人物的预先控制,舆论,这些事不用我来教你们,”藤真的眼睛扫过整个会场,“我只想提醒一点,目前病毒只感染雅儿的瘾君子,而这些人是最需要天下大乱最需要发泄的,他们生命空虚到渴望死,因此对现状的严重性希望你们有清醒的认识。”
所有人都身上一凛,藤真站起身,“这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可以先搁在一边。但是——”隔着防护服,花形看到藤真笑了起来,毫无温度的笑意,“这件事还是要先解决一下。”他伸手摘下防护服的头盔,说话往外走,“敢摘的都摘下来,不敢摘的全部撤职隔离。”
花形扯下头盔跟上去,门口穿防暴服的军警鱼贯而入。
“没什么问题了吧,花形?”藤真走在前面问。
“讲的很清楚了,”不能再清楚了,只是,“您说的全部动员,我们有两个线人必须向您请示一下。”
藤真站住转身。
花形明白这是插手不得的事,只是——“上次制毒案的线人仙道彰,似乎在他们那里做的不低,也应该没有暴露。”
“我不相信他。”藤真冷冷打断他的话。
“那,”花形沉吟许久还是说出那两个字,“流川可以进入他们的毒品联络网。”
藤真的眼中腾起火气,“他现在位子那么低,这样的线人卧底一抓一把,多他一个有什么用。”
“我明白,”花形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您比我更知道他的能力,他是不一样的。”
“我不允许。”藤真四个字讲的斩钉截铁,转身继续走。
花形站着不动,“长官——藤真厅长。”
藤真站住。
“您的立场决定了,您不能不遵照您刚才自己说过的原则。”
远处藤真握起了拳头。
我当然知道你认为流川早已做够了他应该为这个社会做的一切,我当然知道你派他出去不过是因为你阻拦不了他,我当然知道你希望尽一切努力保护他,“在现在的非常时期下,您没有权利搁置拥有这样能力的卧底。”
“并且,”他看着藤真渐渐垂下的肩膀,“您对他说过不能后悔,您自己也是一样的。”
“花形,”藤真的声音再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
和前天晚上不同,今夜多云,看不见月亮,仙道向露台上望了一眼不见五指的夜色,考虑要不要取消上午的出行计划,流川却从床上坐起来说,“走吧。”
也是,这个小林妖,有他在怕什么呢。
仙道笑起来去抓照明灯,却被流川拉住了手,“不要这个。”
黑色的,干的冰一样的夜,仙道任由流川牵着手腕迅速行走,他手掌的温度隔着手套传到腕骨上来,温暖得让人心疼。草在身边擦着衣服沙沙作响,就仿佛那个清晰无比又恍若隔世的夜晚一样,无上的幸福,再比不过了,当你以为已永远失去时突然复得后的心情。一直走下去就好了,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就好了。
“你为什么看得见呢?”这么黑的夜晚。
流川的脚步没有减慢,脚下出现细软的沙,“我是改造人,仙道。”
什么?仙道停下脚,马上被流川拉得向前栽,“改良人?”
“改造人。”流川在海浪声中转过身,“我有姬猫的基因。”
动物的基因——这惊吓太大,仙道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妈妈其实是我的工程师,我是实验品。”
将动物基因引入人体是重罪,你竟然,能活到……
“因为这个才被关起来不让人看到?”
“是吧。”算是吧。
“你妈妈工作的地方是个秘密研究所。”所以才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是。”
“谁创建的?”竟然敢犯这么严重的法律。
“一个科学家组织,现在不存在了。”
“为什么?”仙道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于是所有人离开,除了妈妈。她不爱我,她只是固执地不想接受她的失败,固执地想证明我可以长大,可以活下来,所以花大钱隐瞒我的身份送我进儿童养育所,一直看着我直到她死。她这样算不算是证明了呢。
“怎么个失败法,流川?”仙道把流川抓到眼前死盯住,“啊?”
“所有成功的实验品都死了。”除了我,我看起来像人不像猫,我一直是个异数。
“所以你是,不成功的实验品么?”所以你可以没事对吧,是不是?
“是啊,你看我都活到现在了。”已经活了这么久了。
我的天,“你个死小子讲话不能一次多说几句,你吓死我了。”
流川看着他,慢慢笑。然后在仙道做出任何反应前转身继续走。
“海滩上有贝壳,你看的见么?”听见身后跟上的脚步声,他不回头地问。
月亮此时从云层后露出浅淡的光,仙道低头看,深灰色的沙滩上白贝点点,“恩。很好看呢。”说着蹲下拾起一个,小小贝壳被海水冲刷掉了表面的覆盖物,只剩下白的钙质,石膏一样的纯白。
“其实这里的水太冷,不长这种贝壳,”流川在前面转头看过来,“是洋流带来的。”
“真的很美。”暗淡的月光下模糊不明的纹路,却拥有如此纯洁的白色。
“小时候觉得很漂亮,收集很多,离开的时候都扔掉了。”
“是么,真可惜。”仙道又找到一个,抖掉沙子拿起来,“哎,这个上面有孔。”
“海水冲刷的,”流川也走过来蹲下,“比较突出的地方。”
仙道把贝壳用两指捏起来,放在流川领口,笑,“就好象天生要给人穿绳子当挂件的。”想了想,“有一对就好了。”
“不可能,除非捡起来的时候就在一起。”否则如此遥远的路途,如此漫长的海岸线,早就不知道在哪里失散了吧。
“不一定啊,也许它们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才分开,也许它一直追随着它一直找它,也许它一直在这里等它,”仙道开始四处翻找,“也许它们刚刚分开,也许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只差一点,我们可以帮它们。”
这样吗,这样也可以吗。
“找找啊,流川。”仙道抬头叫,“我觉得如果是你就可以找到的。”
如果是我就可以吗。
“就这么大小的,找找看。”仙道向他晃晃那只贝壳。
流川点头,弯下腰开始搜索。
“好累,”长时间之后仙道直起身捶腰,“都不行啊。天都要亮了。”
“这个。”流川递过另一只有孔的贝壳,“再试试。”
“我们什么时候放弃,流川?”仙道接过去笑着说。
我不知道。我说永远不,可以么。
“啊——”仙道抬起头,吃惊和喜悦全写在脸上,“居然——”
流川伸手接过来,严丝合缝。
“居然……”他也惊讶的不知说什么。
“我就说你可以呀!”仙道扑过来抱住他,“我就知道的!”
是啊,居然真的可以啊。
“都有孔,应该是一起被冲来,最后才分开的。”流川交一瓣到仙道手上。
“我宁愿相信,”仙道把贝壳拿起来透过上面的小孔看远处初升的太阳,“是它一路辛苦找来的。”
“好不容易呀……”冲着贝壳说,“谢谢我们吧。”
流川把另一瓣也递过去,“那就让它们在一起。”
仙道笑着不接,“一人一瓣,这样我们在一起的话,它们也在一起了。”
“为了它们也要在一起,是不是?”笑得像阳光一样好。
我想的是,仙道,一人一瓣的话,走去哪里你都可以认出我了。
那天寻找得太辛苦,仙道回房上床躺下,竟然进入了久违的深沉睡眠,贝壳用从大叔那里讨来的海草纤维撮成的绳子栓起来,挂在脖子上,流川站在床前看仙道胸前那一点亮白看了一刻,按下耳后皮下的通讯器开关,走上露台。
“流川?”藤真的声音直接响在鼓膜前方。
“可以走了。”
“跟他一起走吧。”
“他的一定会阻拦我‘回’组织做事,牵扯起来会浪费时间。”就他的立场而言重新回去贩毒是不可能也不应该被谅解的,要分开的话这样的方式比较好,对我对他。
藤真的声音沉默了一刻,“我明白你的意思。”
“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快回来吧,回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