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鸣徵～

找了个祭奠母亲的借口，硬是拖了很久都没去天庭当值。

快要蟠桃宴了。昆仑西王母的盛筵，是仙界的大事，凌宵殿的玉帝，极乐世界的佛祖，广寒宫的琼瑶仙子，兜率宫的有道真君……皆为王母座上宾。

又有一大堆麻烦事了。

我刚入天庭，也收到邀函，真是躲不过的俗套。那个人，应该也会来吧？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他，总觉得很陌生。

但是佳期渐近，总有点什么预感。

果然，游荡到南天门时，就听到里面的玉帝大发雷霆。对玉帝一直也没什么好感，养尊处优又碌碌无为的人端坐龙廷，简直是对优异人才自尊心的打击，白痴行经！尤其还是二郎的……

"区区一个猴头，竟敢搅乱蟠桃盛会！谁去给朕拿下？"玉帝像个外强中干的老核桃。

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么？

不到一柱香工夫，接二连三惊慌失措的报信让我了解了大概：那个秉天地精髓的石猴孙悟空学道成了妖仙，不曾安分守己，反到闹龙宫，闯幽冥，结交魔怪要做齐天大圣，玉帝依太白金星封了他个闲职让他看守蟠桃园，他不知怎么听得蟠桃会没有邀请他，怒从火起恶由胆生，毁了园子搅了仙宴，又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正返回下界动起刀兵，扬言要玉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真是不赖！我在殿上站着，听着一阵麻乱无措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回想着那猴子当初面见玉帝全无礼数，挺声唱喏，突然感到，我舒动筋骨的时候又到了！仿佛察觉到血液沸腾的细微的响动，不自觉地抿着嘴唇。

我也曾和他一样风光过！我大闹东海擒了敖广四个兄弟受其跪拜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追随周武建功立业的时候，他才刚从石头里蹦出来呢！天上一日世上千年，他也算成气候了？

好象那猴子很厉害的样子，但也有不少愚人请战。我不急。终归还是要我收场的。

我才不会替玉帝分忧"除却妖孽"，如今殿上的神仙有几个当初不是半人半妖地修炼过来的？更何况，那猴子……

已经有五六拨的讨伐军加十万天兵天将惨败而归--那猴子，还有点能耐么。

扫视殿上，已无可用之人，玉帝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父亲也在前侧微转身揣度我的意思。

"哪吒愿往！"我朗声说道。我从不自称"臣"，即使我只是个臣下，我也只说自己的名字，连"姓"都不带。以前的某一次，在我请战完，就有一个人与我并肩站到一起。不过，这次，我要独自创一番丰功伟绩，即使都是虚名。

对决，看似平手，我知道那人并未使出全力，所以很恼火。不过，也增加了精益求精的动力。我总有一阵劲风要追，总有一座险峰要爬，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我为先锋，父亲督阵。那玉帝，算孤注一掷了。

登上风火轮，飘然来到花果山那猴子的领地，老远就见一面杏黄大旗上书"齐天大圣"。真是白痴！我哑然失笑。

"弼马温速来领死！！"

斜插里钻出个鬼影，毛茸茸的。定睛一看，正是没正形的孙悟空。打扮得倒煞有介事，紫金冠、步云履、黄金锁子甲，哼！他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位小哥儿，不在家消闲玩耍，到这里来做什么？"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就来气。真是没大没小的家伙！

"吾乃哪吒三太子，泼猴不认得我么？吃我一枪！"我要跟他较量一番，看他是不是配我出手，当不当得起"齐天大圣"的名号。

枪挑棒扫，你来我往。我不再眯着眼睛了。这个猴子，还有点实力，不得小觑。可就是打斗也不安静，大呼小叫的。

"哈哈哈哈，俺老孙这一棒如何？"他来偷袭，被我撂开。

"咦--你这奶娃娃！"我周身封的滴水不漏，他面上见奇。

"还有两下子嘛！"这话该我对你说。

"白痴！"坚决奉送。

"你这黄毛小儿，敢说俺齐天大圣白痴！？"看他气急败坏，真是有趣。

但，和他拆招不能恋战，我善奇袭不长久斗，要速决。

牙根一咬，脊上生出三头六臂，一手持乾坤圈，一手握拳，两臂绕上混天绫，双手舞着火尖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猴头，受死吧！"施展出十八般武艺。

那孙悟空嬉笑一声，竟拔下一搓猴毛，化作千万个小悟空，人手一条金箍棒。

那也使得！奉陪到底！

我从未打过如此的酣斗，漫天漫地都是毛茸茸的东西，无章无法一顿胡扫。不过，我知道哪个是真身，小心应付着。真是奇怪，我从心底里有点尊敬这只猴子了，他不是徒有虚名的，他真的很善斗，也有蛮力。但我的技艺更胜一筹，更精湛细腻。我不会输，在体力不支前，我要捉他过来向二郎炫耀，他真也是个不错的对手，我很久没这么兴奋了，二郎，你也应该在的，和这猴子拆招真是很过瘾……

"呃……"抡拳的一臂火辣辣的疼，还没忘一枪刺出，看那猴子，也有些讶然。

再看向自己，到抽一口凉气--我竟流血了！绿色的血！！！

清绿色，还有些微透明，汩汩地从伤口冒出来。绿色的血！

我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一瞬空白，我是植物，我是莲花，我就该有绿色的血！可是……叫嚣的厮杀声，那只猴子的口型说着"这小哥儿……"，眼前一切都不真实的分明，我仍然听着，看着，甚至嗅着，但仿佛一层薄膜将我与外界隔绝起来，天大的响动再多的色彩都抛之在外，都漫过了一层浓厚的绿色，清绿色，我的血！

"哪里来的泼猴！"一声大喝让我清醒过来，是杨戬！

不！不能让他看到我流血，看到我清绿的血！他会……

还是晚了，手臂的巨痛让我行动迟缓，我抱着那条胳膊想要隐身在树丛中，还是被杨戬发现了。他双目惊怒，额眼流转着青光。

"哪吒！"不！他看到我的血了！我的异质到底还是暴露给他……

眼前一黑……

～XII　涩蛊～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二郎，愁肠是怎样割舍的……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清人在消，驷介镳镳。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中军作好……二郎，这好象在说你……

！！

"仙道真君果真名不虚传！而那妖猴该皈依我释门。"一个空灵得近乎无情的女声袅袅道。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父亲接在半空。南天门下黑压压埋着数十万天兵天将，父亲的左边是太上老君，右边是一位蛾眉菩萨--救苦救难观音大士。

有身份的神仙都围在水晶球边观战，看那被瑰丽的水晶美化了的两个人的厮杀。

杨戬与孙悟空。

父亲对我绿色的血液毫无反映，脸上只是挂不住的惭色。良久，木雕一样的脸孔起了些微变动：

"仙道真君也擅七十二般变化，英勇无敌，盖世无双，正可擒那妖猴！"

我抱着胳膊，离开了神仙的浮云。我想看清杨戬，看他的战斗，看他如何替我将那不可一世的猴子擒拿到手。脱开令人窒息的仙班，听到观音大士的微语：

"仙道真君本欲抗旨不遵，听闻你家三太子出战，才急急赶来。"

是么？……

"肆意妄为。唉！"父亲的声音，他是只能背后议论而不敢亲历亲为的人。所以讨厌。

再看地上，杨戬正巡查的山坡上凭空现出一座庙宇，一座插着旗杆的庙宇。是那猴子。一定是！

而杨戬，带着他闲淡的笑，和笑里隐抑的杀气，慢慢走向那小得可怜的庙门，像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当心！那猴子诓你进去，要一口吞了你！

杨戬握戟要踢门倒户，而那不合时宜的小庙在烟雾中化为孙悟空，堪堪要受杨戬劈过来的致命一击……

我登轮疾驰，顾不得手臂的痛楚大喊：

"二郎！不要杀他！"

杨戬回头，凝视，眼里，有一丝不解与……

"为什么？他弄伤你了！！！"他在咬着牙说话，在气急败坏，在歇斯底里，一向悠然自得的面庞，因着愤怒而陡然增加了肃杀的表情。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在说什么，那猴子明明是我的敌人。

孙悟空也没料到我的话，怔在当地"咦"了一声。

"……朋友么？你的朋友还真多啊。"是我听错了么？杨戬的声音酸溜溜的？……

"那么，我算什么？"他，咄咄逼人。我，深陷其中。

"大白痴！你是不一样的！！"你都不明白么？明白了又有何用？有些话是不宜说出口的。

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你还在负气么？你这大白痴！

他在笑，笑得天地震颤，风云变色。

"你该早告诉我么！"你--！

"让我知道，我，对于你，是不一样的。"

……

"搞什么嘛！哎呦！！"猴子的哀叫让我和杨戬都从笼罩在两人周围的莫名气氛中解脱出来。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猴子，抱着脑袋晕了过去，身旁掉着一个金刚圈。是太上老君！

霎时围过来一堆天将，趁着孙悟空晕厥用钩子穿了他的琵琶骨，令其不得变化逃脱，捆绑拖拽带上天庭……

只剩下杨戬和我，还有随风飘送下来的"有劳仙道显圣真君……"

一片空白，心里，眼中，静静等着杨戬说出疑惑不耐的话。

伤口上，凝结了一团清绿色的血瘕，像文身般装饰着我的左臂。疼痛已消，此时啃噬着我的，是物极必反的虚无，看不到，抓不住，却周身缠绕。

终于来临了么？终于要面对了么？

不看他的眼睛，不看他的任何，可能的话，以最快的速度忘却他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要一个人。

而，左臂上，留下了熟悉的体温，覆盖了所有感觉的体温，暖暖的，像在母亲的怀抱，不，比母亲的怀抱还令人安心。

安着心。我的，无心的心！

那种温暖带着主人的意志，攻城掠地进驻丹田里，融融的，想哭。

讨厌哭，鄙视现在的自己，竟软弱到了贪欲贪求的地步--贪恋着那个人的体温！

"都怪我没有及时赶来，让你……"杨戬在我的伤疤上温柔的摩挲着，"绿色的血呢。很……"

"很可笑是吧？我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你不用说什么了，我会离开你的。"甩开让我迷失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出上面的话。与其让你很为难的不知如何开口断绝我们的交情，不如我顺水推舟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免得后悔！

"你在说什么呢，哪吒？"被迫睁开眼睛，果然与那忧虑的双眼对视，瞳仁里是我的倒影，像一株莲花，做最后的璀璨。

"你果然很可笑！"还是这样吧，我就知道，什么幻想也不要抱有。

"可笑到了以为我杨戬是个庸人；"--？

"可笑到了竟至怀疑自己的感情；"--……

"可笑到了要放弃我们当初的誓言；"--！

"可笑到了失去你本身最纯粹的精神！"--？！……

"可笑到了，连刚刚大喊着'你是不一样的'都忘却了么？"

"我不是你的'莲花仙子'，我不是人，只是莲花托生，没有心！没有三魂七魄！"

"没有心么？那你说，'心'究竟是什么呢？"

？

～XIII　悼弃～

心是什么呢？

“在你寂寞的时候，会回忆起一个人么？”是的。

“在你喜悦的时候，会巴望与一个人分享么？”的确。

“在夜晚，你一直很好的睡眠会被一个人扰乱么？”曾经。

“在你的心目中，会有一个人占据着其他人无可替代的位置么？”果真。

“而，那个人，就是我吧！”一下子笑得很暧昧。而被问着的我，实在是，红着脸，不知所措，只有抓紧了绕在臂膀上的混天绫。

“心，就是感情啊！”拿过我的手覆上胸口，“真是傻孩子！”我真的……

“你是人，是妖，是仙，是莲花，是清风，是流云，只要你是你，被我想着，念着，是‘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离尘出世与嗜斗狰狞，千娇百媚与冷漠寡情，只得远观不可亵玩，怎么会如此自然地融合成你，又怎么就抓获了，我的心……”

“难道你是不敢正视自我的么？哪吒！”

不敢正视自我！

杨戬的话，伴随他和煦容柔的眼神，沿着我的脸，穿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末端。我重新听到微微激荡着的心跳声，像战鼓摧雷，点醒了我。

半眯着眼睛，卷合我的清决落寞，用他的方式，延宕的，挑起深埋在肺腑里的丝丝颤动，享受着难得的寂静。

不是不敢正视自我，而是不敢设想交集后的空洞。不是不敢设想交集后的空洞，而是不敢期盼得来太易的心情。

的确是不曾拥有太多，连本该理所当然的都当做奢侈。

我其实一直都在渴望着，与一个人深交如许。二郎你，正好填补了这空白。迟疑的，是不确定那设想就是你；胆怯的，是惧怕万事都有始有终；但惊喜的，是你斩断了我不相信的柔弱，把我看的比我自己还清晰！

由此，坚定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果，你的习以为常，有朝一日，成为一种跟你截然不同的，东西，你便如何？’”杨戬一字一顿道。

？这话……

“当年你败了张桂芳，问了我这句话，还记得么？”

自己说过的当然记得。

“而你还记得我的回答么？”

<我不知道哪吒你究竟想的什么，于我，只要是习以为常，就会让它继续下去呢。>

是这样啊，早在那时候，你就给我了笃定，只有我还没知觉……真是，有些臊了。

“哎？你脸红什么啊？粉面含春的？”突然间气氛不对！

“谁脸红了！”坚决抵赖。

“眼波流转，粉脸低垂，半嗔半喜，让人不歪想都不行！”

一拳打过去，封了他欠揍的嘴再说。“呃……”忘了，牵动了伤臂，挣的口子疼起来。疼得让人想痛痛快快号啕一场。

杨戬接下了半路就化为软绵绵的拳头，“这疼痛，就让你记着自己的倔强吧，不过——”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横戢一划，左臂上登时一道裂口，血如泉涌。

“干嘛啊你！”

“这个，是让我记着我的来迟一步。”

这人，真的是——“白痴啊，随随便便流血很好玩么？”

“红红绿绿的才怪好看呐。”杨戬把手臂伸到我的伤疤旁，不知死活地嚷着。拿了混天绫给他紧紧裹上，一道一道，做个死结儿，不理会他的龇牙咧嘴。

也许，真正想拥有的，就是此时的亲近与宁静吧。

“不知那猴子怎么样了，看看去？”对着包扎得像粽子似的胳膊，杨戬无奈又无法。

“好！”孙悟空又不是我的私敌，较之其他神仙来还更喜欢一些。

他腾云，我登轮，迤俪着奔向天宫。

“怎么会失手？”

“跟他斗得正酣，想着你也该会会他，没提防。”

“原来你连那时候都在想着我啊！”

“哼！是想比较一下你们俩谁更厉害。”

“真是唉……”

“孙猴子，挺可怜的。”动用了十万天兵天将也未怎的，他身上有一种——气质，令我怀念。

“原来啊，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眼神交流，激荡周身震颤。把臂同游，分享心醉神迷。

到达天庭时，孙悟空刚从雷击台上解下。刚才还光鲜的行头早残破不堪，只是浑身毫发无损。真正倍受创伤的，是玉帝的自尊心吧。气急败坏的，毫无形象的，手足无措的，目瞪口呆的，满殿的君臣，被一个毛猴子搅和得七零八落。

始作俑者，虽受制于人，可眼睛的灵光还是那样的不羁与明亮，他的心，一定同我一样！！
被押解到我和杨戬面前时，那猴子不怒反喜，涎皮赖脸地冲我“嘿嘿”两声，双眼炯炯如炬。

“贫道经年悉心炼就的仙丹，本想在蟠桃大会上奉给玉帝与王母，哪知想被那妖猴就都吃了！贫道向玉帝索了人犯，放我八卦炉中炼上七七四十九天，把我仙丹都再炼出来！”太上老君咬牙切齿。

“既如此，妖猴就交付于你！”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我听到父亲轻声赞道“妙！”

顿时一股戾气席卷了我。焚烧！煅炼！七七四十九天！丹田的真气提不上胸口，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一只手握住我的发抖的手，紧紧的，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由手上传递过来新异的热量，化解了适才的怪戾之气。重新镇定下来时，感激地望了杨戬一眼，给他“放心”的暗示。

孙悟空被扭走，却回头大喊：“好小哥儿，等俺老孙回来咱们消闲耍子！”

“一言为定！！”不理会众神仙跌落在我身上的惊诧目光，只是看着杨戬，看着他眼睛里赞许的笑意。然后，唇边弯出一抹弧度。

“你放心，那猴子会没事的。”

“我知道！”我会等着他重新活蹦乱跳出现在我面前。

～XIV　赦月～

“打么？”

“可以！”

问话的是杨戬，回答的是我。

从身后掣出火尖枪，瞥了一眼清绿色的血瘕，紧了紧腕上的乾坤圈，施礼，挺枪一刺，那杨戬斜身避过，双手做恶鹰扑食，眼睛却笑眯眯地，掌风罩住我上身。

“用你的画戟！”真是的，小瞧人么？

“是！是！”依言拿戟与我力拼。

注视他，看穿他，琢磨他，弄懂他，吃透他，超越他！

懊恼着，冷静着，演绎着，激越着，燃烧着，吞噬着！

日月轮替，星辰变幻，天与地的交感，风与云的追逐。

前锋，逆转，翻后，倒踢。

你是不同的，与任何人都不同，你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标，我的指尖，我的眼睫。你是我的一部分，让我既陌生又熟悉，天天运用着而不必知道的自然。所以，超越你就是超越我自己。享受你带来的苦涩的心悸、澎湃的律动；享受你引领我进入新的战斗境界；享受着你展示出来的更高妙、更迅捷、更强势！

原来与你的对决，是享受！

你也一样吧？

看眼神就知道了。

什么父亲！什么玉帝！什么天条纲常！什么道德伦理！今天有你我，你我就是准则！

我突然开心得笑起来，让我的声音震彻兜率宫的庙堂。

傻愣什么？一枪刺去，留了三成力，否则，杨戬早成枪下鬼了。

“怎么回事？”被枪尖儿抵住喉咙也春风拂面的，真是！

“我不知道哪吒你还会大笑啊！”舒眉展眼地说。

“现在知道了？”

“我会当作珍宝藏在这里。”单手扣上心窝。

听到他的声音，会有朝阳融雪的感觉。

“今次是我输了。”

“不，你分神了，下次再比。”

“真的是哎，比试武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懦懦地看我。

“因为可以让我专注。”专注于你。

“所以说你真是纯粹呢！”纯粹么？

“我不知道。”乏了，坐在兜率宫殿前的石阶上，目视杨戬紧挨我坐下。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孙悟空的火狱之灾就了结在此时。七天，杨戬就不吃不喝不休不寐陪着我在老君的天界等候。真的有些挂念那猴子。

“孙悟空皮实着呢，我都听到他在炉子里拿三昧真火练拳的动静呢！一会儿可有太上老君好受的。”

……

“你，你们俩，很像。”

“恩？”我和那猴子很像？

杨戬将我的侧发掖到耳后，“你们的心是一样的！”

！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都是不屈不甘不惑不耐的。而且，你们的经历也相似，睥睨一切，挑战至尊，大闹庙堂，倍受严惩。连在真火里的煎熬，也是一样的。”勾手搭上我的肩，搂紧。

“所以，你看到他，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你的所作所为。你看着他嚣张，看着他将诸神打翻在地，就是觉得他替你做了你现在不能也不屑做的事，是也不是？”

“你厌恶庸碌，你目下无尘，你追求至高境界，你只认准自己的力量，是也不是？”

我睁大眼睛，一股冲动迫使我必须做点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杨戬怎么会如此的深知我？

一手钳过他的脖子，板过脸来，对准誓言发出的地方，再次求证。

温存，柔韧，还……滚烫……

二郎的……誓言，是那样的……

原来、原来……

遏制不住的心跳，好象浑身的血都冲到头顶，怎么回事？要瘫软成一堆了……

丁零桄榔！通——！

“哼哼哼哼！！！”是悟空的声音！

好容易和杨戬的唇分开，心兀自没规律没节奏的跳动。我能感觉到面颊上的火热。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杨戬像是在品着千年佳酿，抿着唇，眯着眼，不忍又不舍。

殿堂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哀号声，打斗声，金属撞击声，悟空的怒骂声，老君的惊诧声，夹杂着流火飞烟、金石瓦砾的崩塌。

这猴子，果然还活着！

“哼！俺老孙今天定要掀了凌宵宝殿！！”一阵风卷出殿堂，话音抛下时，人已经杳无踪影。

“看来他是顾不上我们了。”杨戬插着双臂道。

“改不了的白痴猴急。”

“他啊，往后还有的是劫数，慢慢修炼吧！”

“他顶要面子的人，再见你一定臊死了。”

“会吗？哈哈！那也不错啊！”皱了眼抓抓头发。你那样子才真像猴子呢。

太上老君跌跌撞撞抢出大门，看到我俩。

“仙道真君！哪吒三太子！”

“怎么？”同时回头，好笑地看那可怜老儿。

“妖、妖猴……要反了玉帝！”

“那就反吧！”杨戬与我对视一眼，冲老君展颜一笑，携了我的手，飘飘荡荡离开了兜率天。

“仙道真君！哪吒三太子啊！你们、你们……”身后抛下老君的哭号。

抛下，烦恼。抛下，痴嘲。

又可以在家里好睡了，还是拜孙悟空所赐。天庭里是残破的一塌糊涂，玉帝无法，搬来了西天的如来佛祖。听说他连如来的手心都没有飞出去，被压至五行山下——一定是耍了花招的！神佛，就可以披着一身光明行使阴暗的技俩么？

悟空还有五百年的牢狱之灾，说起来，他比我要冲动多了。这样的话，也不急于找他，“消闲耍子”这玩意儿，不在一时。待得他出来，终归是要来寻获我的。

只是时不时，到五行山下他目之不及的地方，瞥一眼，看他光秃秃的脑袋、毛茸茸的手爪，炼就的火眼金睛里不屈的斗志，还见过，雨天里他曾捏着一支野花无谓地看……

～XV　祭酒～
 

天是蓝的，我从未见过的湛蓝，碧宇澄空，风卷云舒。心情没来由的好，看着这样的天色，就像见到了——二郎。

我有了神庙，正殿里供奉着自己三头六臂的法身。受人香火，替人消灾，神仙课业，我亦无从免俗。

就在我心情好的这天，堂下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少年，头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咚咚作响，全然不顾鲜血迸流。

近日闲来无事，便对他的虔诚产生了深究的兴趣。

那少年口中念念有词，我看到他眉宇上是积年的仇恨与忧虑。原来少年来求我体内的莲心，以解救被狠心舅父封在山里的母亲。

又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孩子么？他让我再次想起杨戬来。如此惊人的相似，是历史的轮回么？成全他，能否了却我心中替二郎报仇的宿愿呢？

我只知道那少年千恩万谢小心异常地捧着我施与的“莲心”——我重生后一直用内力真气滋养的莲子——旋出殿堂，我只知道他会如愿以偿，我只知道这并不是为我自己赚得的功德。

不确定那天与这天相隔多长的时光，当杨戬的啸天犬撕拽我的衣襟将我拖到灌江口时，一直窃喜的心突然有了莫名的恐惧。

梅山六兄弟在前庭无措的交首谈论，见了我，皆面露绝望之色。

“三太子，请——”

凉亭里，竹塌上，是我熟悉的身影，不熟悉的，是那身躯失却了往日的力量与洋溢周身的光彩。红色的血，像是被顽童倾倒的颜料般沾染了全身。面如金纸。额眼禁闭。

脚步踯躅，五指冰凉，内心慌乱，头脑空白……战抖着探手去试他的鼻息……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人能给你如此致命的重创？你……不是很强壮的么？你……为什么不叫上我，与你并肩迎敌？

一息尚存。

既不惊慌也不悲痛，是懊恼——为什么不叫我和你在一起？

绝不原谅你！！

你这样子，我绝不原谅！！！

“哪吒啊……真好……”垂危的人刚有知觉，辨认出我，嘴边就先溢出笑纹。

视线模糊了……“大白痴，你是怎么弄的？”

“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怜悯一下么？”声音的嘶哑艰涩和表情的怡然闲随大不协调。

看他吃力地抬起手臂，我俯下身子，让他够到我的脸颊。他的手已经濡湿。

我承认我的心无比的难受，像是压着千斤重石一般，又像是让人揉搓了再捏碎。

“你胡说！神仙是不死的！”仍然不原谅地瞪着他。

“谁……谁说神仙是不死的了？神仙只是比凡人多活很长时间罢了。万事万物都有它消亡的一天呢。”

“胡说！我知道你是很强的，怎么会让人……是谁？谁弄的？！”怒火烧干了眼水。

“呃……我有个要求，你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你说，我答应你！”

“哪吒啊，带我去珏山，就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弥留的执念么？

“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我本想说的是这一句，可是，杨戬的散淡目光化为无形的力量，驱使我伸臂将他抱起。

呼啦啦围上来数十人，“真君！真君！”乱叫不停。

用眼风扫视一圈，慑于我的煞气，他们都乖乖退下。

“真君！还是让小的报之玉帝吧？”梅山中的一人急道。杨戬突然目露凶光，逼得那人慌忙噤声。

我抱着杨戬二郎，众人纷纷让路，像巡海夜叉分开了潮水。而此时，我知道自己的心里有波涛在翻腾。

我是神，二郎也是神，神的体重可以缩减至虚无，所以，无论是谁抱拥着谁，谁背负着谁，都不会感觉到重量。可是，我希望此时被我两臂牢牢制控的人，有能令我安心的重量……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需要想，让一切都回到初始的状态。

珏山，莲花峰，流川。

用脚步丈量着，用心灵感慰着。珏山，就是“绝山”——诀别的山，是，命中注定。

除去昏厥的时候，二郎的目光都在轻抚我。

如果，就这样走下去，走一辈子，走像他刚才说的神仙能够活到的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好？

不！我要你光光鲜鲜的，要你精精神神的，要你开心的笑而不要皱眉！更不是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你无谓，而我发抖。

枫树，一株，两株，三株……渐至数不清，在秋阳下，萧瑟着，摇曳着。二郎，你说谎，枫叶其实根本就不会红透，它会苍绿，会金黄，会浓橙，就是不会像鲜血一样的红透，像你的血一样红透。

因为，这里的枫树不是特例，而是真真实实的斑斓着，任由树叶飘零在流川潭上，随水涡旋转。

将二郎轻轻放置在一株老树下，让他的头枕着我的肩膀。我曾经依靠的厚实的大山，现在需要我的支撑。

“二郎，到流川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会柔和，像他的声音。

手背轻掠过他额上的眼睛。

一滞。

“二郎！！！”

～XVI　仙流～
“终于你能……叫我‘二郎’了。”

刚才的心跳激烈得要冲出喉咙，紧张得想吐。

“说吧！”我恢复了镇静，极力保持着平素的语调。

“咳——如何说起呢？一切都是从这里和这里开始的。”杨戬吃力地指指自己的额眼，又点了一下我的胸口。

“我一直以为做神仙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自己就上了‘为所欲为’的当了。”

仍是不明就里。

“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把握命运，结果，是命运跟我开玩笑。”他脸上的血污倒显出一点生气来。

“你，究竟要说什么？”

“一直以为，我不会失去你，只要我足够强，结果，是我终于要离开你了。”苦笑了一下，“我喜欢你啊，傻孩子！”

这个我知道，只有互相喜欢不厌烦，才能做朋友。可是——

“要离开我？真喜欢我的话，就跟我打一辈子！”

“我死了，悟空可以陪你玩儿一对一的……而，我对于你，只是‘不一样的人’么？”什么时候了，他又在说痴话。

“我和悟空，在你心中孰重孰轻呢？”

“白痴啊你！当然是你更重要了！”

“那就好……咳！咳……，我就满足了。”擦拭了一下口中涌出的血，眼里的温柔让我不寒而栗。

真的要失去他了么？现在，还是不久的将来？战栗，为着不愿看到的必然。

“是谁？你跟谁交斗？还不让我知道！”一定要知道，一定要尽我所能。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妹妹么？”

点头。你当时还说了奇怪的话。

“她、她终究还是跟那凡人产下一子，而我说过我要亲手破坏他们的爱情，所以我恼怒着杀了她的情郎，将她封到华山里，作为惩戒。”

！不会吧，难道我曾施舍的少年……

“却没有将她的孽子一并封进去，亦或是我有意的放了他生路呢……”杨戬像是陷入了痛苦的记忆中，抽搐地咬着嘴唇。

“为什么？”

杨戬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因为，我们的血族，是受天条加惩的！而我就是堕天的罪人啊！”

堕天！堕天！到底怎样才算顺天应天？堕天，不是背弃天，而是为天所背弃。天道，又是怎样的执着于加害生灵？！

“谁说仙凡是两界相隔？谁说相爱就要为天所背弃？谁说上辈的罪愆要后人承担？谁说的！？”我大吼着，声嘶力竭。

“你还是不信命么？”

“不信！这样坏的命没法儿相信！”

“那么，好的‘命’就信么？——你跟命运较真儿，它就一定要降伏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它都不会因你而改变。命运这厮，是当不得真的。”

“二郎，这不是你！”我的二郎，是不会说这样丧气话的。

“哈哈……”他喷了口血，我连忙用手接着。滚烫的鲜血，让我觉得，他还有无穷尽的生命。“我本来也跟你一样是……不信的，但……当我看到沉香——我妹妹的孩子，双手擎着我当年送给他亲母的宝莲灯，而灯里燃着的，是至纯的莲心时，我就明白了，相信了所谓‘命运’这回事……”

“二郎……”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是我将自己最……最重要的人伤成这样，“那莲心是我给的，我本是……”

杨戬伸手覆上我的嘴，“我早就知道了，那样纯粹的莲心，只有你才拥有……至纯者至坚，能死在你无敌的心力下，我亦无憾了……”顿了顿，凑出一点笑容，“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心念有多强大吧？”

“我不要知道，我要你好起来！”我必须要装成冷冰冰的，任由泪水凝结在脸上。

“你可真是倔啊。”杨戬低着头微微振颤着，还在笑么？你是存心要我难受？！

我单膝抵住他的胸口，两手狠命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从我眼皮底下遁形消失。

“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我只有用大声叫喊掩饰内心的慌乱。

杨戬抬起头，闭着眼，一行清泪溢出眼眶，“哪吒……我冷，好冷……”

只有死命地搂着他，用我一向微凉的体温去温暖他，顷刻间，我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去求别的神仙的活命金丹？不，我的莲心是无药可医的……地府里，没有二郎的寿录，否则我就去逼阎王给他添上几亿几兆岁……或是打上凌宵殿，将玉帝从他刚坐稳的宝座上揪下来给二郎陪葬……陪葬？

“我跟你一起死！！”

“不！我不准！你还有你的使命！”

“什么使命都统统见鬼去！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白痴！那你就枉费我一片苦心了！”他竟敢用“白痴”说我！“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挠我妹妹的爱情么？就是因为上天要我了结我们家族的所谓罪孽，否则就会失去我最珍视的人！”

还是为了……我？

“可我，看到妹妹真的像母亲当年一样坚定决绝，我便有了一丝心软，装作对外甥的出世没有觉察，毕竟——咳！咳！咳！咳……”杨戬吐了一大滩血，头一歪……

 ～XVII　流仙～

<白痴！那你就枉费我一片苦心了！>

<我喜欢你啊，傻孩子！>

<你厌恶庸碌，你目下无尘，你追求至高境界，你只认准自己的力量，是也不是？>

<你是人，是妖，是仙，是莲花，是清风，是流云，只要你是你，被我想着，念着，是‘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让我知道，我，对于你，是不一样的。>

<我们同病相怜啊。>

<若非当年我没有开杀戒，怎么会让我遇见你？>

<我不知道哪吒你究竟想的什么，于我，只要是习以为常，就会让它继续下去呢。>

<那样的话，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随时奉陪。>

<我希望、喜欢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这样才好。年纪轻轻，不要背负什么沉重的包袱。>

<哪吒，既然今日有缘相见，不如到舍下小酌几杯……>

我坚信二郎还会醒转的，便度了口真气给他，纵不能活命，也可以让他再看我一眼。看着往日里风神朗秀、骨骼清俊的人现下暗如枯槁，心便一次次地抽紧。

终于，额上的竖眼先行微启，修眉下的双目才艰涩地睁开。

仍是笑，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临终前还能笑得风清云淡，那样子让人觉得微笑也是件极残酷的事。我细细地勾勒着他的样貌，享受着最后的温存。

“我会好好活下去！”我直视他的眼睛。

“好乖。”

“我要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来想你。”

“不错！”

“然后，下辈子，我还会去找你，你别想逃掉！”

“呵呵，想到一起了。”杨戬伸手探怀，握着一件物事，递到我面前。是一块玉，晶莹剔透。我接了，望着他。

“这是……我出生时，土地公送的玉璋，我一直贴身戴着……本来不想用什么东西让你想起我，可……既然你下了决心，就送你这个当念想吧……”

我从杨戬的乱发上揪下一根——

“疼唉！”

用他的头发把璋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掖在衣襟里。

“不是那样子戴的！”杨戬刚要动，被我拍掉手。

“我喜欢！”

他无奈地笑着，“真拿你没办法！”

我也笑了，对着垂死的人丝毫不吝惜笑容。

“来世，我要你做我的对手！”

“就依你——我也喜欢比你强一点点，让我有做哥哥的感觉。”

“白痴！我最喜欢的是做对手的知己。”

“好，我要你的目光只追随我。”

下辈子。

来世。

难道真的可以轮回么？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不确定的未来呢？

但，让二郎带着微笑离去，不仅仅是我的私心。

“哪吒啊，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要赶快。”

“恩。”

“我是个很懒的人呐，下辈子的话，你要以什么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呢？”

“你说！”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二八年纪，所以，来世……就以现在的风华正茂，让我一见如故。”

“哼！”

“说定了哦。你希望看到什么样的我呢？”

什么样的你呢？

撩开他掉落在眉弓上的头发，凑近，贴上额头，“我希望能看到你平整光洁的前额。”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什么“堕天”的印记！

杨戬眯着眼，握紧我的手，“我答应你！”

呼哧呼哧地使劲喘了几下，声音细若游丝：“哪吒……”

“怎么？”

“我不仅喜欢你，还……咳！咳！……”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愿意听到令我太伤心的话。这辈子我还要活下去，不想一直难过。

“还，爱着，你啊……”我伏在他嘴边，勉强听到这一句。脸颊上忽然有了温热的触感。而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下来……

“我也……”说么？确定么？让他安心地走么？

“是么？”他的声音有了愉快的成分。

“我会和悟空一起找到你的！”

“噢……那样啊……”苦涩的挤出笑来，“很好呢……”

“我就要……我想……”我紧紧地贴着他的嘴，极力辨听每一个字。

“我想，你再对我……我们的誓言……”

！

是那个么？

颤抖着，隐忍着心口的巨痛，轻覆上他不再盈润的嘴唇，攫取他仅存的呼吸，分享他最后的舌津，感觉他渐冷的温度……

天与地，风与云，流水与落叶，斜阳与卧峰……

“我也……爱你……”

他已经听不到了。

五行山，现在改为两界山了。但山下压迫的人，还热血沸腾着。

“小哥儿，你来做什么？”

我俯视饥食铁丸渴饮铜汁的孙悟空，突然兴起，将一片小石子踢到他脸上。

“干什么啊！欺负俺老孙动弹不得你么？”

“我等你出来，等着你成大气候。”说完，我面无表情地走开。

“你！你是叫哪吒么？”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