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 21-End +番外

作者: oscare,收录日期:2006-04-03,1266次阅读

XXI

“哇哇哇!我哪有!穷拽什么狐狸人!”樱木花道额上暴起青筋,缩回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狐狸人!居然有人敢这么称呼流川!



我的夫君加深了目光中的不屑,却没有理会樱木的挑衅,“仙道先生,我看不出此人和芭蕾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完全的无视。



“不——……”仙道眼明手快挡下了樱木马上要挥到流川面前的拳头,继续把在手里,生怕脾气暴躁的人又有什么危险举动。“……不是的,您误解了。事实上,樱木先生有很好的资质。而我此番来,就是有个构想。”顿了顿,笑道:“有一出剧目,想请你们合作。”



我简直吃惊极了。



仙道主动要求复合?



仙道要流川和这位跟他一见面就不和谐的人同台表演?



这两个人,有着天渊之别吧?



一方是舞蹈之神,而另一方,怎么看都像个新丁。



这算什么态度?似乎是拉下面子,却丝毫没有卑躬屈膝,言语里也不见妥协,像是吃准了能有肯定的回应。



就这样想要流川答允,根本就不可能。



在我都怀疑一向精明的仙道彰怎么会脑子出问题时,流川只是轻声回道:“是么?”



没有拒绝。



我开始不安起来。



我才发现,即使单纯如我的丈夫流川者,也不是完全就叫人看透的。



他们都是不能用常理界定的人。



仙道似乎也是微微松了口气,“那么能和您详谈么?”



我看着流川,流川看着仙道,仙道当然与他对视,而,樱木先生似乎还在看我。



“事关复杂,可以单独谈谈么?”仙道坚定地继续。



流川瞥了一眼樱木,又看看我。



樱木满不在乎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跟流川梗着脖子。



“就请流川夫人略尽尽女主人的义务,陪我们这位樱木先生谈谈最近的天气。”仙道转向看我,笑容让人难以拒绝。



我知道他很恨我。不过表面上的礼仪都做得尽善尽美。



“您——”我刚张嘴准备让我的丈夫拒绝这样荒谬的请求,不料,“那就委屈您了,晴子。”流川在我腮边轻轻吻了一下,点头示意我!



我看着流川微侧着头,引仙道到他的小客厅里,门被关上。



一直觉得所有的宾客都在注视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可是似乎大家都在跟同伴三三两两的交谈,谁也没有真正注意到这里。



我的疑神疑鬼么?



“流……流川夫人?”



我回神,是樱木先生在叫我,搔搔头不知所措。我向他巧笑嫣然,然后拜托水泽给我们拿两杯香槟。



“樱木先生,您可以叫我晴子。”我倒不像流川那么反感他,而且觉得刚才流川对他的态度实在是目中无人,所以,有点小小的歉意。



“可……真的可以么?”樱木又突然害起羞来,让我觉得十分有趣。“您真是个好人呢!晴子小姐,不像那个狐狸人!”



果真是个没头脑的人,“抱歉,我不允许您在我面前这样说外子。”我假装板起面孔,快速地摇着小扇。



“啊啊!对不起……”对方很心虚。



我用扇子掩饰着情不自禁的笑意,果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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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讲。”流川做了手势,请仙道坐下,自己又是踱到窗边,撩开垂帘看着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夜色。



仙道十指交叉,既而支着头,抬眼望着流川背影。



——我的卡耶德夫啊,你瘦好多了……



——阿、阿基连加,阿基连加,你怎么……



——这样子怎么行呢……



——像天降大神一样,突然出现了……



——就这样不说话也好啊,我太想你了,连这种静谧都不忍心打破……



——心里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



——……



“我,准备排演交响芭蕾《斯巴达克司》。”仙道颤身为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率先开口。



流川缓缓从窗旁回身,对上仙道的眼睛。



“故事情节你都是知道的,主要就是两位男角斯巴达克司和克拉苏,两位女角弗莉基娅和艾吉娜。”



流川仍是不语,却在认真地听着仙道。



“而且以男性为主导,是两个强者的争斗,突出健与美的结合。”



……



“我初步设想是……”



“要我跳斯巴达克司?”流川终于说话。



“不,是执政官克拉苏。”



流川有点诧异,随即心领神会。



仙道要推出新人樱木花道,不惜让自己做他的陪衬,谁都知道斯巴达克司是第一主角,而克拉苏作为奴隶主统治者是反面角色;但是,刚才跟那个樱木匆匆打过照面,发觉他身上流露出的粗莽的气质正有些暗合斯巴达克司;而且,克拉苏虽是反角,却是个集残暴脆弱又诡计多端于一身的复杂人物,需要绝对扎实的功力和全面的素质来诠释,对自己,也可以说是个挑战。



已经不需要任何高大全的角色来增添冠顶的黄金了。



那么,就顺水推舟一次,不算拱手相让。



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好让的了。



这是他的意愿。



“哈恰图良的音乐很完美,你会喜欢的。”仙道幽幽地说。



“你这么自信?”



“我有理由,当然要自信。”



流川看着面前的人。还是那头不同寻常的冲天直发,还是那双淡淡定定的眼睛,还是那种“只有我能带来你最想要的”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那心神的焦悴,无法抹去,尽览眼底。



仙道贪婪地享受着流川的注目,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流川坐到仙道对面的沙发上,从仙道手中拿过杯子,添了些酒向仙道示意,“我接受合作。”脑袋后仰,以一种极美的姿态干掉了杯中之物。



绯红色的液体转瞬即逝,像是一个音符,在看似规矩的线谱上跳跃了一下。



流川感到有点窒息,就像酒精立即制控了神经。他起身走去门口。和仙道是不用装客套的,即使是他们目前这种状态。



“卡耶德夫……”仙道觉得嗓子里哽得难受,有点不受大脑控制地突然抓住流川的手。流川被拖住,心旌一荡。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看到仙道的眼睛里全是泪花!





XXII

“原谅我么?”轻吻着流川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试。



“原谅你什么?”这么温柔的接触,久违了——



“一切……”全身心地想你,想得恨不能杀了自己。



“无从说起……”以为独立是种自由,却原来失去了最可宝贵的心……



“你怎么可以不怪我?”这双手已经有了操劳的痕迹,这是我的错!



“……”其实,并没有谁是谁非罢?



没有听到回答,仙道停止了亲吻,站到流川的面前。



“因为我已不再年轻,”流川一手交握着仙道的手,另一手拂上对方忧伤的眉头,“不再任性。”慢慢靠近,慢慢地,以几乎觉察不出的力量,轻啄着那些泪花。



生疏的动作,都不受控制地做了出来。



——自己是个小傻瓜啊,为什么一直不懂他的感情呢?



仙道享受着流川难得又主动的亲密,双臂环住流川,搂紧。“‘我们啊,都是单翼的天使,只有相互拥抱才能飞翔’。”



…… …… ……



~~~~~~~~~~~~~~~~~~~~~

“其实,外子一直都很疼我,他只是不擅长表达罢了。”我双眼迷离,香槟还是有后劲的。“他、他……”我虽然已经是他的人,可总也无法触摸他的内心。他是那么的……耀眼,不是我辈所能接近的凡人……想要被爱的感觉呢,像潮水一般的,丰盈得能给我温暖的爱情,让我能有那么心驰神往受宠若惊的一次也好……“他啊……”



“哎哎,您怎么哭了啊晴子小姐?”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我抬起朦胧的泪眼。如果面前的这个单纯的大男孩恋爱的话,会是怎样的情状呢?



“晴子小姐,您不快乐吗?”樱木笨手笨脚地递过来一方手帕。那手帕原本是叠得的很整齐的,但是又被随手用了几次带有明显的皱痕。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冒失,想缩回手。我说:“谢谢您的关心。”很自然地就把手帕接过来,象征性地在鼻侧按了两下。



樱木把手揣在裤兜里,突然反应过来这样不礼貌,慌忙又抽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动作幅度太大,尴尬地只得挠着火红的头发。



“我很快乐。”



“什么?”本来盯着桌脚的樱木没料到我现在才回答他的问话。



“我说,今晚,我很快乐。”我知道我脸上现出梨涡,这样子是很可爱的。“跟樱木先生您在一起,很快乐。”



樱木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我的善意,越发咧开嘴挠头。



“因为晴子小姐您……很动人嘛!”他翻来覆去,说我纯情可爱,温柔娴静。



跟了流川也有了一段时间,他从来都没有赞美过我。以至于,我,非常怀疑自己的魅力。不过在他眼里,的确很难容人。那,为什么要娶我?让我误以为自己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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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子爵小姐……”仙道被自己刚才的激情弄得有点疲惫,也不顾弄皱礼服,就一直靠门坐在地上。



“晴子,有点像我的母亲。”流川则枕在仙道腿上,怀里搂着一个大靠垫。



“她其实是个好姑娘,值得你爱。”轻拂起一绺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手上。



“可我没能给她应有的幸福。”抱着靠垫的手像捏紧什么。



仙道弓下身子,“你先把自己的幸福给拒绝了呢。”习惯性的另一只手在对方脸上流连。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常犯迷糊。”流川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来。



仙道心情有点明亮了起来。“你倒是第一次,在人面前承认自己会迷糊啊。那时赤木小姐对你的爱慕,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会看出来啊。”



流川没有理会仙道的笑噱,继续道:“我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女孩子的目光没有感觉……她的执着,像我的母亲。”



仙道亲了亲流川的额头,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很爱你的母亲。”又亲了一下,“你在我眼里,简直什么都好。”



“连我背叛了你?”流川眼睛亮亮的,盯着仙道问。他从仙道的眼里读出一丝伤痛,但只一瞬。



“那,不是你背叛我,是我没拉住你。”干脆把唇埋在柔软的细发里摩挲着。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纵容我。”纵容得宠溺得都想逃开。但是,如果一直没有了另一半的支撑,他流川也会独自亮丽,但也就只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



——阿基连加,你绝对应该是上流社会的宠儿,是被当权者交口称赞的青年才俊。你的确是,但你不屑是。你敢于面对自己的欲望,顺从自己的心意,不浪费自己的才华,不犹疑自己的唾弃。你才是完美的,才是我暗暗比照的神祗。我呢,就享受着你给我带来的一切舒心,就那样的,习以为常了。



“傻孩子!”仙道看着流川闪现过无数想法的眼睛,突然想揉揉爱人的头发,就胡乱地揉了一下。“你是我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啊。”



——面对父亲,面对仙道家族,面对人情淡漠的上流社会,面对诡异多变的文艺界,面对萨皇本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相依为命罢。



……



……



“突然觉得,心口不再疼了。”



“我也是。”



“……困。”可爱无比的哈欠。



“有多久,我们没同榻而眠了?”



“你又胡说。”



“我知道,小卡耶德夫是有家室的人,不像我,浪荡惯了。”仙道把流川抱起,起身,大力地拥抱,整了整两个人的领口,“我会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

藤真端着一杯威士忌,踱到三井身边,“寿啊,你在沉思?”



三井回过神来,“啊,我在看舍妹。”



三井纯子和丈夫神宗一郎倒也相配,舞蹈和音乐的美妙结合。神宗一郎见妻子众多的追捧者,仿佛是自己的成就一般,由衷的幸福溢于言表。



“还是在想着他和他呢?”藤真抿了一口酒,微笑着问三井。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三井抱着两臂,悠然回问。



“我并没有说是谁和谁啊。”藤真笑得更加嚣张,俊美的面孔得意非常。



三井抓住走过来的侍者抢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谁都知道藤真先生有敏锐的观察力,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显露嘛!”



“这个夜晚很有趣哦!”藤真向靠近他们的宫城良田和天野女伯爵举杯示意着。



“斯巴达克司。”三井见左右已经没有酒了,只得掏出酒壶,偷着喝了一口。



藤真回应着:“斯巴达克司。合作愉快!”





XXIII

大约是宿醉吧,我醒得很迟,而且浑身酸痛。没想到一点点香槟能让我晕成这样子。女佣端来早点时,我习惯性地问一句:“流川先生他起来了吗?”



“先生整晚都没回来。”



心里咯噔一声,脆得我把黄油都掉在被子上。



女佣训练有素地收拾着,我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这时,我听到了大门的响动。不一会儿,流川大步走了进来,神采奕奕地对我说:“晴子,我为您在阿基连加的《斯巴达克司》里争取了一个角色!”



“我还不够……”



“您是由我亲自指导的,已经够好的了,缺少的只是勇气。”流川很少见地主动凑到我的床前,握着我的右手坐在床沿上,“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机会!”



“那么,我演谁呢?”



“艾吉娜。”



艾吉娜?那个克拉苏的情人最后又去勾引起义军的妖艳女人?



“可是演那个角色不适合我啊……”



“您要演。越是演跟您本性截然相反的角色,越能显示出您的能力。”



“您确信吗?”



“我确信。您是我妻子。”说这话的时候,流川脸上是他经典的表情。



您是我妻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咒语,我怎么能够拒绝他呢?再说,和流川共舞不是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流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知道,昨晚我们一直都在探讨这出剧目。阿基连加、我,还有学长,本来那个……白痴也该参加的,但他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口里的那个白痴,就是樱木先生吧,昨晚就是樱木把我送回家的。



突然心里一虚。



“我跳克拉苏,我会随时指点你的。”流川没有注意到我脸上些微的变化,很笃定地说着。



他是克拉苏!我是艾吉娜!只要我们扮演一对儿,怎样的坏女人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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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与樱木见面的时候,就是在仙道召集的《斯巴达克司》的预备会上。老实说,我还有点盼着见到那个人,他能让我保持很轻松的状态。



仙道念完了主要演员的分角名单。



很明显的,这次是要推出樱木花道这个新人,不但扮演第一主角斯巴达克司,而且竟是“萨皇明星”小泉驹子女士的接班人三井纯子给他配戏,出演斯巴达克司的妻子弗莉基娅。这种待遇,是连流川都没享受过的——樱木毕竟是个新丁啊!



我向那倍受瞩目的新人看去,发现他在躲避我的目光。刚才明明是看着我的!



我向他走过去,伸出手递给他,“恭喜您啊,樱木先生。”



樱木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脸先红了一半,文绉绉地说“哪里哪里。我也很高兴能和晴子小姐您同台演出呢。”



他不至于羞涩到这个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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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的时候,我越发能体会到这次的选角是多么的尽善尽美。



三井纯子小姐自然不用说了。哦,早就应该称她为神夫人了,可神先生本人并不计较,他似乎更乐意看到自己妻子的光芒四射。无论是角色的内心刻画还是技巧功力,对纯子小姐来说都游刃有余。真不愧是三井先生的亲妹妹。



倒是第一主角樱木,在排练动作的时候还要时时补上基本功的课。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地鄙夷着空转、吸腿转、阿拉斯冈转等等。



“给你们看看我的大跳啊,别老是让我做这些没劲的转圈圈儿!”他的大嗓门。



流川这时就走过去,先是看了他一眼,突然以平转两倍的速度向左转开,像是一团黑影。围着练功厅转了两圈后,看不清有什么具体动作就转换成大跳连旋……



照这个惯性,怕是一辈子都停不下来了。



我已经不想用任何语言来描述流川的舞蹈了,我只想静静地单纯地欣赏。



也许是四十个圈儿,也许是六十个圈儿,我根本数不过来,流川突然定在樱木左边,就在刚刚起转的位置,很完美的亮相。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抬起下巴瞥着张着大嘴的樱木花道。



我仿佛突然回到几年前,第一次推开安西监督练功厅的大门,那里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心颤。



我想樱木是被震惊了,他大概第一次看到这么纯粹的超高水平的基本转。他的那些爆发力极强的跳跃和打击虽然也可爱,但那只是粗朴的美,太不加修饰了,上升不到艺术的高度。他肯定也在暗中将自己和流川比较,即便是嚷嚷着“马马乎乎吧”,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醍醐灌顶:天赋和庸常的距离,并不是努力就能抹平的。



“我听说,你在《玫瑰精灵》里有一个大跳,是从前台跳到后台的?”樱木不气馁地叉腰直面流川。“我不信,所以要亲眼看看!”



流川只是把亮相时抬高的手放下,走到三井身边,扔下一句:“我是艺术家,不是运动员。”



三井笑着对樱木说:“樱木,流川刚才给你示范的,你也可以照着做嘛。”



“我看有必要重新编排一套动作,来掩盖这个白痴技巧上的缺陷。”流川习惯性地托着下颌,偏着头说着。



接下来就是樱木一个人气急败坏地一旁大放厥词,而三井先生和流川真的开始探讨起斯巴达克司的整体动作风格来。



“斯巴达克司所有动作的复杂度都得降低。”



“但要保持那白痴的特色,比如……”



“突出他外在的魁梧健壮,张扬的直率的性格。”



“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反叛精神吧?”



“也对。用简单到极至的动作来表现他的坚毅吧。”



“就是那种突然爆发的不可理喻的跳跃可以多加一些。”



…… …… ……



我在一边弯腰下叉,藤真先生夹着厚厚一叠纸稿进来。



“小枫!这次我让你戴上金发!”



练功厅里的人都呼啦啦围住栗色头发的男子。我快步走去,藤真正拿起一张克拉苏的造型设计,扬给流川。



那是一副神气十足的古罗马将领的典型装扮,头盔、胸甲、战裙、胫甲、绊靴都华丽无比。浑身甲胄的克拉苏留着可爱的金色短发。与其说是暴君,不如说像阿喀琉斯。



啊,我都是妇人了,心脏还这么“碰碰”乱跳了一气。



金发的流川枫啊……



流川拿着那张图,周围一片啧舌声。他自己也好象很满意,眸子里流光异彩。



藤真大声对流川说:“金色象征着骄奢淫逸,红色象征着不羁反抗。我还是从樱木先生的发色上找到的灵感呢!”他翻了翻草稿, 抽出一张纸递给我,我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那就是我的舞台装!





XXIV

几天后一早,我独自来到练功厅。流川先我到达。



只要一投入到心爱的舞蹈中,他会狂热得连最贪恋的睡眠都舍弃了。



他已经画好妆,像正式演出那样全副武装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他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天神。



曾经的平面变成今天的立体,绝不仅仅是“鲜活”二字所能概述的。



金发的流川枫。



藤真拿着粉饼在流川鼻尖上轻拍了一下,扭头说:“流川夫人,请您也快些换好服装,今天是要走台呢。”



换好服装?那个,一肩斜露,一看就是古罗马交际花的袍裙,欲盖弥彰的那种,要我穿?



我有些拘谨地看看流川,我的丈夫,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晴子,”他知道我的意思,走过来拿起我的演出服,展开,拉起我一支胳膊,“请您,穿这件裙子,您穿上它,会有我不敢设想的迷人。”



三分钟后,我已经在更衣间里系肩带上的搭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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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先排克拉苏和艾吉娜的双人舞。”三井也换上练功服,只是穿着皮鞋,看着仙道一脸灿烂地闯进大厅。“流川,还有你的夫人,你们应该是最快进入情境的哦。”拍拍手,“来吧,最狡诈暴烈的克拉苏,最冶艳勾人的艾吉娜!”



我搂了搂自己的双肩,倚着空空如也的柱子摆好造型,等待着音乐响起。



一阵小军鼓后,流川,迈着铿锵的步子,向我走来。不,那已经是克拉苏了。



他的黑发都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制作得很精致的金色短发;他的脸上薄薄地施了层粉,加深了眼眶的颜色;他几乎总是高昂着头颅,那么的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他要捉拿起义者的计策已经谋划好;他从亲随手中拿过权杖,仿佛挥舞一把宝剑;他神经质地发号施令,踌躇满志;他一步步走向我,他要我为他去瓦解起义军……



余光中,仙道的视线炙在我身上。而我,轻易就感到流川的心思早已飞走……



舞蹈的时候,是最真实的流川枫。



但也是最不真实的。



他和他所塑造的角色,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极端。



他用克拉苏的手扶起我的手臂,用克拉苏的目光在我身上勾连,用克垃苏的神经质的思维指挥着一列列兵士,傲慢阴险。那臂膀压下来仿佛有千钧之重,但握着我的手腕又温柔得让人想堕泪……他托举起我的小小的身躯,像摘下一片花瓣,他把花瓣捧在手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场外的,仙道彰。



我也几乎将自己全部释放出来。我没想到我扭动腰肢频抛媚眼竟也如此在行。



我承认我注意力不够集中,仙道的目光随时都像要把我切割。他并不阴沉着脸,相反却笑得让人不知所措。他一手支着头,倚在门边,好象极力让出更大的空间来给我和流川,或是说艾吉娜和克拉苏,来尽情地舞动。



音乐嘎然而止。我像一尊神像般挺立着,克拉苏卧倒在我脚边。



“啪、啪、啪……”仙道带头鼓掌,接着一片由衷的掌声。樱木张大了嘴,仿佛不认识我。



“太精彩了。”仙道说着,“无可挑剔!”他走过来,站在场中,上午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过来,笼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都灿烂了起来。



流川也站了起来,一瞬间,他就恢复了自己。



仙道一把拉住流川,眉花眼笑,“我就知道……”他突然扳过流川的脖子,狠狠地吻住流川!



那是个绝对霸道的吻。流川最初的挣扎不得不变成了平静地搂住仙道的腰背。



一个高大的现代绅士,一个修健的罗马统帅,紧紧地吻在一起,那诡异的情境在考验着时间。



我呆立在那里,越发像一尊雕像。



四周,也都没有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仙道松开我的丈夫,向我鞠了个华丽无比的躬。



“别介意,那是对舞蹈之神的致敬!流川夫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扔下一屋子的惊愕。



我已经完全石化。



~~~~~~~~~~~~~~~~~~

“你你你!仙道彰什么东西!你怎么敢侮辱晴子小姐?!”樱木冲上去,对仙道当胸就是一拳。



仙道吃疼,歪了一下身子。他没有还手,只是冷冷地道:“樱木花道先生,别忘了,您现在是我的雇员。您不想看到您朋友水户先生失望的样子吧?”



“洋平?洋……你!……”樱木咯咯地咬着牙,气势汹汹地握紧拳头,他也在犹豫。突然他大喝一声,用头去撞仙道的脑门!



仙道没提防,被磕得趔趄了一下,藤真抢上前把他扶稳。



众人都呼啦啦围上来,想要阻止撄木可能继续的暴行。



“请让开!”流川冰质的嗓音突然响起。他拨开众人,看着额上青紫的仙道,轻叹了口气,伸手覆上后者的额头,然后不由分说把仙道制在墙边,仿佛是重复一种仪式似的,吻住仙道。



众多“喔——”的声音。



“这样就行了。”流川放下手臂,让自己离开仙道一段距离。



仙道就很受用的样子,无视大家的目光,点点头,揉着脑门走了。



“小枫,虽然我知道你们,但你也太……”藤真最先回神,开始数落流川。



“流川,我好象今天才认识你!”三井的话也很重。



有钝物倒地的声音,三井纯子抢过去,“流川夫人!流川夫人!”



众人正七手八脚要把晴子弄醒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扑倒流川。



“你呢!狐狸人!你也敢伤晴子小姐的心!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舞蹈之神,先舔舔我的拳头再说!”



流川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翻身掀开樱木,随即和第一主角扭打在一起。



~~~~~~~~~~~~~~~~~~~

“白痴!你不能用心点吗?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位,你可别拖累我!”



“你少得意了!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风头!”



流川恶着性子指导樱木的动作,不惜费口舌;樱木像耍小孩子脾气,处处跟流川顶嘴,但他知道:按着流川所说去做肯定没错。樱木自己都感到自己的技艺突飞猛进。



差不多是个像样的疾恶如仇的起义者领袖了,足以反抗一下执政官残暴的统治。



交恶的状态,一天都没有消弭过,藤真、三井、纯子、晴子,等等几乎所有人都习惯于这两个人的争吵,仿佛他们从一生下来就在打闹。



对待晴子,一直是个无可回避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碰触的境地。大家不知道流川怎样对她解释,也不知道晴子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排练。



仙道一如既往。经常邀请流川单独共进晚餐,而且去的都是著名的大饭店,丝毫不避人耳目。他同晴子的关系就仿佛系在一根头发丝上——不能说毫无瓜葛,但也仅此一点而已。



至于流川晚上的栖息地,也早就居无定所了。



众说纷纭不是没有,就像通常受人瞩目的人物都会遭遇的那样。



两个多月过去了,人们都忘却了时光的飞逝。舞剧初具雏形,一天能够排下两遍。仙道、流川、三井对这部《斯巴达克司》的挑剔达到近乎苛刻的程度。樱木的练习量也一天多于一天,还居然没有过分的抱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可是毫无预警的,快要预演的时候,晴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晕倒。





XXV

木暮先生看起来不太像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可他给我们赤木家作家庭医生也有些历史了。



我的卧室里挤了不少人。樱木在,连仙道都在。



凭着女性的直觉,我已预感到什么,但,那不是我能控制的。突然,一种心悸抓住我,仿佛要置我于死地……我两手紧紧攥着被角。



木暮先生像通常的家庭医生那样,对我的丈夫流川枫说:“其实您应该有所准备了——尊夫人没有什么病,她是害喜了,您不该让她再做剧烈运动。”



流川楞楞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仙道,锥子样的眼光就戳向我,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怀、怀孕了吗?”樱木结结巴巴地。



“啊哈,流川,要当父亲了!”三井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流川笑。



“这真是个重大的消息,舞蹈之神后继有人。”藤真浮出个莫测高深的表情,向我微微致意。



我心口堵的厉害,我知道,我清楚极了——我怀了孩子,但那孩子,不是我丈夫流川枫的!最近几个月我们都没有同床!



即使不照镜子,我也能感觉出来我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怀孕了,孩子不是流川的!



可是,可是,我怎么说得出口?



流川的眼睛像黑洞般有着强大的毁灭力量,他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他再愚钝,也知道事情蹊跷。可他只是突然把头转向仙道,目光求助似地投向后者。



“恭喜,卡耶德夫。恭喜,流川夫人。”仙道却只是温开水一样平淡至极的语调,甚至像极了流川的惯常口气。



“可……”流川犹疑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是那么突兀,不容人喘息。



我的心绷得紧巴巴,仿佛被两个冰凉的铁熨斗一起挤压着。他再说几个字,我就承受不了这负荷,就要跟这世界告别了……



哗啦——!“对不起对不起!”樱木毛手毛脚地想把他碰倒的水瓶扶正,水瓶却掉到地上,很脆地摔碎了。



“你干嘛白痴!”流川愠怒地逮过樱木的一只手。他并不是因为这点小事而动容的人。



“都说了是不小心啊,这么小气我赔你好了!”樱木少见地没有动手,只是嘟嘟囔囔。



“这是夫人的卧室,你们好歹也收敛些。”三井不慌不忙地。



“您有必要好好休息,我让他们都出去。”流川走到我床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大家依次行礼,离开。我的卧室一下子空荡起来,竟大得让人无所适从。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接触的人有限,深交更少,这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到我身上?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走在最后的仙道正要消失在门口,我突然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是仙道……是仙道先生!”



“您说什么?”



仙道转过身,一步步逼近我——



“赤木小姐,您连撒谎都不会!”



“不!是您的,就是您的!”我大脑已丝毫不受控制,“是您那天晚上……您说来找我的流川,我说他不在,您就到了我卧室里……我没有力量抵抗!我恨您!我恨您恨死了!——”我几乎在咆哮了,语无伦次,声嘶力竭。



流川被惊呆了,滞滞地睁大眼睛看仙道和我。



“您能再说一遍吗?赤木小姐!您并不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仙道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好象一个一直自负的优秀猎手被兔子咬了一口。



我抽泣个不停,浑身跟散架一样,抱着被子嘤嘤哭着。



“晴子,是真的吗?”流川阴着脸,一扫刚才的疑虑,只是单纯地问道。



我哭得更厉害,拒绝说话。我本来该昏头昏脑,可偏偏清晰地知道他们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仙道神情幽怨,“我不做解释,此处我也再不踏进第二回!”说罢真的走掉了,连一句“卡耶德夫”都没说。



我掀开被子,想冲到窗边一了百了,流川站在床边,伸出一只手臂,不由分说落到我的肩上,压住。



“不要做傻事。”平静无波。凛冽。冰凌的撞击。



无助、恐慌、绝望……凡此种种,次第袭来。我揪着丈夫的衬衣,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您、您毕竟还有心爱的人……我呢?我呢?”



“我和阿基连加——不是您想的那样。”



“您厌弃我了吧?一定的!”



“不管孩子是谁的,他都得姓‘流川’!”



~~~~~~~~~~~~~~~~~~~~~

仙道像撩开名画上的垂幔般轻轻将流川汗湿的细发掖到耳后,手停留在爱人的颈窝处,食指摩挲着流川精致的耳轮。



“你的床,像大海。”流川微闭了双目,梦呓似的说道,“我像掉到一大堆蓝色里头。”



“呵……”这是,我们共有的感觉。这可是专门为了你营造的呢。



“去南美,是我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见到海。”



“……”你的第一次,都是属于我的。



“阿基连加,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想过要做什么吗?”



“?”从何说起?



“你应该当船长,”流川侧过头,正对上仙道的面庞,他枕着仙道的手,继续道:“我当舵手。”



“舵手?”仙道脑海里拼命组接流川穿着水手服的形象,“嗯,那一定很有趣。”你是喜欢大风大浪吗?



“我们一道,随心所欲地驶向任何地方……”流川的鼻尖贴上仙道的,嘴唇喃喃懒动,仿佛在念远古的咒语。



风雨无阻?同舟共济?仙道想笑,又怕破坏这么美好的气氛,只得在流川送上门来的鼻尖上轻啄了一下,“由你掌舵,去哪儿我都义无返顾。”



“……反正,也已经是这样了……”不知在说给谁听。



吞咽着彼此的呼吸。



顺着腰线游走的手在跳舞。



肌体薄薄地颤动。



……



……



“纵然这么舍不得你,可你得回到她身边,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仙道强迫自己起身,找来流川的衬衣和长裤。



流川趴在枕头上,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只是弓了弓腿,没有大动作。



仙道极力遏制自己又要勃然的欲望,使劲把睡王子扶了起来。流川半眯着眼睛,见仙道给自己穿衣,便顺势将头靠在爱人的肩上。



“晴子——”



“她怎么啦?”



“她坚持要参加公演。”



“她是舍不得跟你同台演出的机会,”仙道捋好袖子,拖过流川的胳膊往衬衫里送。“我若是个女孩子,爱你也不过如此。”



“那么就把公演的时间提前一些好了。”



“我已经这么考虑过了,应该没问题。”突然想起什么,“小卡耶德夫,你真的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是你吗?”流川收拾利索,无懈可击,伸手将花边领口翻到大衣外面。



“再亲一下。”俯下脸蛋。



仙道还赤着上身,微笑着夸张地在流川嘴角舔了一下。



流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回头——



“阿基连加,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仙道笑着摇头,催促道:“快走吧,马车还在等着呢!”



~~~~~~~~~~~~~~~~~~~~~~~~

——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爱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XXVI

《斯巴达克司》的公演理所当然的成功。因为没有多少形式和理念上的革新,而是以古典技巧占多数的交响芭蕾。



流川枫与三井纯子的好也毋庸置疑。被媒体大肆渲染的是斯巴达克司与克拉苏的对阵舞,还有艾吉娜在起义军前的诱惑舞。报章上说那是舞蹈之神流川枫与新星樱木花道的明争暗斗,还说我,赤木晴子这个贵族小姐作为舞蹈之神的妻子,在新人面前大跳特跳艳舞,内幕重重。民众喜欢小道消息,媒体也不遗余力地加以歪曲,他们对把角色和舞者本身混淆乐此不疲。



不过的确,每次在樱木面前,我穿上艾吉娜的舞台装,忘情舞动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是一般的激动,而流川看着我的目光也异样。



我有了身孕,还没命地跳着,如果因此而失去孩子……



那是我期待还是惧怕的未来呢?



“晴子小姐,您这么拼命,不怕影响到孩子吗?”樱木的脸快要跟他的红发比美了。



我感念他总关心我,也不时报以最动人的微笑。至少我的微笑还是有人喜爱的。



说实话,我甚至经常盼望能见到樱木先生。



他是个好人。跟他在一起我无比放松,笑意盈盈。



多少年后,再回想起,那大概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了,虽然只短短一瞬,于我生命之河中溅起一朵浪花……



~~~~~~~~~~~~~~~~~~~~~~

预产期提前了。



我像一条鱼,等着宰割。



流川!流川!流川!……



在使尽了生平力气又跌入无尽虚脱后,清脆的婴儿啼哭唤醒了我的生命。



好大的嗓门啊,是个男孩吧?



“好大的嗓门呢,”护士小姐麻利地把婴儿洗净,裹上襁褓,抱过来给我瞧。“您看,是个可爱的红发千金。”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湖底。



~~~~~~~~~~~~~~~~~~~

“就是先生和夫人去赴《春之祭》的庆筵的那个晚上,有位樱木先生送夫人回来的。当时夫人好象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稳,嘴里不住地唠叨着。樱木先生和我把她扶到卧室里,本来我要留下来照顾夫人,可夫人一直抓着樱木先生的袖子,恳求他留下来陪她。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们底下人能怎样呢?我只得带上门退出去。”女仆两手叠在围裙前,语速很快地说着,“下半夜我听到大门响,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个樱木先生走了。我想他还算是聪明,说不定是个中老手呢。”顿了顿,“先生也是一晚上没回来。”



赤木太太白着脸,冷冷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仆快速行了屈膝礼,扭了下肩膀才离开。



客厅里静得可怕。



赤木太太竟然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流川枫,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流川低着头,不予置评。半饷,“晴子还很虚弱,我不想刺激她。”



“哦?你倒是还挺体贴她,晚了!”



“孩子长大以后,头发就会变成栗色的,会跟她母亲一样。”流川站起身,往门外走。



“什么?”



“我是孩子的父亲,有权给她起名。”流川只是放慢脚步,没有回头。



“不可思议!”赤木太太近乎尖叫。



~~~~~~~~~~~~~~~~~~~~~~

流川裹着外衣站在风口,小酒馆里传来嘈杂鼎沸的声音。



跺了跺脚——那白痴,还不出来!



“嗨——是你吗狐狸人?”樱木花道的红头发在任何时候都很扎眼。他抛下正吆五喝六的酒友,打开窗子直接跳了出来。



“一起喝一杯吧?我请客,别那么小器嘛!”大大咧咧地拍着流川的肩。



流川没有像往常般躲开或是拍掉,开门见山道:



“我问你,你喜欢晴子吗?”



樱木没反应过来,等想清楚流川的问话,腾的一下就红了脸,仿佛喝了一箱伏特加。



“你……是什么意思?”懦懦地回问。



“就是这个意思。”不见情绪的声线。



“——喜欢,是喜欢。”



“爱她吗?”加深力度。



“啊?”樱木抓抓脑袋,我凭什么怕他啊?“爱!”随即——“晴子小姐是好人,嫁给你真是可惜了,如果你敢对她不好,我就——”



“你就怎样?”流川冷眼睨他。



樱木想起来,自己什么资格都没有,既没权利也没义务对流川怎样,如果对方对晴子不好的话。



“如果她不是你的妻子,如果我早些时候见到她,我就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好好疼她!”终于直起眼睛,正视那双黑潭。



对峙了不知多长时间,流川微抬起下巴,“你记住,晴子是我的妻子。”整整大衣,转身走了。



背后樱木大喊:“狐狸人,你什么意思啊?”



~~~~~~~~~~~~~~~~~~~

“晴子——晴子?”



我睁开眼,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我的丈夫流川枫在呼唤我。



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微笑,我发觉那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晴子亲爱的,我已经给孩子想好名字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叫‘明’,‘流川明’,怎么样?等她长大了,我就亲自教她跳舞,她一定跳得跟你一样好。”



我点点头,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



流――川――明。



那是为了纪念他最重要的人。



~~~~~~~~~~~~~~~~~~~~~~

我那红头发的女儿流川明现在是蛮声海外的芭蕾之星了。她的经典剧目是《卡门》。



我们不常联系。但是互相挂记着。



她幼年时看到了樱木花道的表演,不以为然。她的偶像是她父亲,几乎没有在她记忆中出现过的父亲——流川枫。



回忆让我瑟瑟发抖,手里的相簿掉到地上,发出很大声响。



我费力地掀开裹在膝头的毛毯,蹒跚着走向窗子。



阳光明媚。我久已不见。空气中仿佛有舞蹈的微粒子。新鲜。雀跃。



慢慢张开两臂拥抱这一切。



——上帝啊,为什么把他和他都带走,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流川明——AkiraRukawa



~~~~~~~~~~~~~~~~~~~~~

后记:



帝国历740年,流川枫28岁,患了家族病史上的精神病。被其妻晴子送进医院。晴子独自抚养女儿流川明。



帝国历743年,樱木花道成为耀眼的芭蕾舞者,被媒体捧成红人。开创粗犷一派舞蹈风格。



帝国历748年,流川枫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神诞节前夕死亡,终年36岁。《神奈川时报》头版报道他的死讯——《上帝召回了他最宠爱的孩子》。在他长达8年的展转于各大医院的生活中,仙道彰须臾不离左右,悉心呵护,不理事业。



帝国历749年,流川枫死后一年,仙道彰抑郁身亡。终年38岁。



帝国历750年,12岁的流川明入选神奈川帝国舞蹈学院。师承三井寿。



帝国历769年,流川晴子整理流川枫日记出版,并撰写回忆录。



帝国历770年,雕塑大师泽北荣治以流川枫为原型,完成了最后一件作品《年轻的牧神》。



帝国历771年,著名芭蕾编导神政信(神宗一郎与三井纯子之子)成功将《天鹅湖》改成男鹅版以纪念流川枫,引起轰动。


番外   学生日记

帝国历730年5月31日 阴

今天我很不好,但我觉得要是时光倒流,我还是会这么干。
都建那家伙,老是欺负穷学生,我真是看他不顺眼。恰巧武田他们几个小家伙哭着说亲眼看到都建在他们的练功服里放虫子,央我出马治治他。
可惜,哼!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我把放了墨水的桶子架在门上,就是为了让他尝点颜色的,结果武田的情报有误,推门进来的竟是教练!我怎么会知道!
不用说了,我今天已经被关了8个小时的禁闭了,而且不给饭吃。不给就不给,正好可以睡觉。
饿着肚子睡觉的滋味很久没尝过了,这回倒有点久违的感觉……妈妈在家应该还好吧?明天我一定写封信,今天太累了。
是三井学长把我从禁闭室放出来的,我只看看他,也没说“谢”字,反正我是蹲够了时间的,他又不是偷偷放我的。他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吃东西是不可能了,学院最厉害的就是不给捣蛋的学生饭吃。
我好象没说什么吧?有什么可说的么?三井学长的表情一副好心当驴肝肺的样子。哦,说了脏话了。在这里学习连语言也要贵族化,以便将来能够跟贵族攀谈。
贵族,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躺在祖先功德上睡大觉的闲人。我最瞧不起了。
恩,今天虽然没吃饭,但我还是坚持参加晚上的练功,还额外做了50个阿拉丝冈(注),教练看到我吃惊的样子,跟什么似的。
的确又累又饿,还是早点睡别影响明天的课吧。

妈妈,对不起,我今天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请您原谅我。下次再不会了,下次再不会为了无聊的事影响我的芭蕾!

帝国历730年6月15日 晴

今天学院里来了一位大师,长的圆滚滚的,他好象很喜欢我的样子。恩,我对他也无恶感。
他把我从一百多号同级的学生里挑出来,单独给我开了小灶。末了还“呵呵”地笑,说什么“流川君来日未可量啊”,那是一定的!我就是为了芭蕾而生的!我会出人头地,我会让全世界看着我吃惊的!
三井学长已经开个人专场了。他也是那个大师当年最中意的学生。他还有编舞的天分,我想等我积累够了,编舞也一定不在话下。
现在发现化妆课很有意思,我可以借此藏在面具下。只要抹上油彩,我就不是流川枫了,我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是神明,是精灵,是一切!

日记这东西真好,我平常涩于表达的话都可以记录下来。
我好象的确话不多,那又有什么关系?

帝国历730年7月11日 多云转晴

今天……恩,的确是今天,我和其他几个学生为皇后陛下跳舞了。
我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只要是芭蕾,我都会将它发挥到及至。管他观看的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
我跳的是《天方夜谭》里的金奴。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角色,但没关系,即使那是个勾引人犯罪的淫荡的角色……唔,是不大好,不过理论课上讲的是“艺术之美是不分善恶的”,我只是创造艺术而已,我本人又不是金奴!
蛮讨厌的一点是,跳舞时我向来是最专心的,可竟被一个恶徒看走神了。那家伙肯定是恶徒,穿的虽然很有品味,但是一看就不是规矩的人,笑的白痴一样,一直盯着我。我可真是不舒服极了。
我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结果下台后安西监督说我“怎么没有平时的专注了”。
可恶!都是那家伙,害我没发挥好,还竟敢到后台来找我握手!我当时的确有点没礼貌,把他的手打掉了。有什么关系?他就是皇太子我也照打不误。
真是没自觉的人,我不理睬他,他倒缠在一边,我做什么都不自然。
我脸偏一偏,他就递过来卸妆油;我手刚一抬,他就拿来了大衣——那么多学生制服,他怎么知道哪一件是我的?我一看,碰巧还让他拿对了,真是见鬼。
我听到别人喊他“仙道”,真是个怪姓,神经兮兮的。
肯定不是好人!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对了,那家伙是怎么混到后台的?

帝国历730年11月7日 大雪

今天是脚扭伤的第三天,我都要急死了,不能练习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
没办法,我只能躺着,如果不遵医嘱好好修养,恢复不好的话,将来跳舞会受很大影响。
一想到这个我就会妥协。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跳芭蕾!
这也罢了,三天来我饱受仙道的荼毒。是的,就是那家伙!
前天刚受伤时,他不知道怎么听了消息跑来,反正他来我也不稀奇——他已经快把我们学院当成他自己家了,想来就来——他倒是带了很多药来,还请了位宫里的医生,医生说没有伤到筋腱后,他还左右不放心,守了我一整天。
哼!我呢,自然很少说话。就当他不在好了。他也像当他不在一样,并不来吵我,只是在我些微有点动作时,很准确的拿来我需要的东西。因为我懒得说话,他能有这样的悟性真是少见,不,是罕见。
我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仙道好象是贵族,听三井学长说的,不过跟家里闹翻了。他跟其他贵族倒有点不同,不是那么虚有其表。
昨天他又耗了一天,学院里是不让留宿外人的,所以他很晚才走很早就来。还带了整一大瓶鱼子酱,这可是神诞节才可以吃到的东西,我不客气地吃了个光光。他就在一旁,笑得傻傻的看我吃。
下午,他对我说“流川君,快点好起来吧,我筹备了一次神奈川全境的巡回演出,你一定要参加。”
他怎么敢要求我一定?他有什么本钱?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脱口而出回答他“当然”!
肯定是扭了脚还伤了点脑神经,否则一点都解释不通。

不过,是要快点好起来,加紧时间训练,然后去巡回演出!!!

帝国历731年1月1日 晴

仙道真的很……先说演出吧。
今天的巡回首演大获成功!在帝都!
我跳了两个角色,《萨特阔》和《吉赛尔》中的伯爵,跟我搭档的是仅次于小泉驹子的一个女孩,叫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的节目后就是小泉驹子的压轴表演。我们的掌声几乎一样多!
可我很头疼那些狂欢的人,我会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汹涌的人群。我也感激那些人对我的肯定,可他们只看到我繁华的光彩,而没有看到舞台下艰苦的训练,非常人的付出。
而且,我很冷静,很清醒,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一种艺术是易如反掌的,要想让艺术具有生命力,一定是要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
仙道把我从人群中救了出来,他很会应付各种场面,他真的很能干,而我,只会跳舞……
他还带我游览了帝都周围的胜景,并对我说“要是你的母亲也在就好了,不过一定还有机会。”他竟知道我母亲是帝都裔人士。
街上的橱窗很好看,到处喜气洋洋,仿佛都在为我和我们的成功喝彩。
晚饭是在很雅致的叶日娜大饭店吃的,仙道订了包间。
筵席很丰盛,六人份都有余,还有一个三层的大蛋糕,点着明晃晃的蜡烛。
我还在为没有和其他成员一起吃庆功宴而内疚时,仙道举起了酒杯说“第一庆祝你演出成功,第二……”
我看到他眼睛里亮亮的,很有神采。应该承认,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他了。好象早就不讨厌了。
“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么?我自己都忘记了……
真的不记得上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以前很穷的时候我从不奢望会吃到生日蛋糕,但每次妈妈都会亲自给我烤点儿小松饼,我觉得也一样好吃。还有,妈妈会在额头上吻一下,说“又长大一岁了”……
“又长大一岁了!”这是仙道说的,他什么都知道……
那时候我觉得鼻尖有点发酸,赶紧咬牙。
仙道却说“不要咬牙了,快点吃吧,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更难过了。这世界上竟还有第二个人为我过生日!
后来,他叫我“卡耶德夫”,还问我可不可以,我说我不反感。他就很开心的样子。
卡耶德夫算是我的昵称吧,我真的是纵容了仙道很多。
我也叫他“阿基连加”,他更高兴的什么一样,还问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我想说“难道我是白痴么?连天天在一起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没说。

写了好多,恐怕要失眠,今天的确是太幸福了。

帝国历731年2月14日 小雪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在学院里我过了9次这样的节日,给男学生和女学生的,每次我都会接到女学生的邀请参加晚上破例的舞会。
可我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没人告诉过我。我觉得女孩子都是很麻烦的东西,她们的快乐让我无所适从。
我从来都没接受。这个节基本跟我无缘。三井学长说我是个冷漠的人,说我不会讨女孩子的喜欢,我干吗要讨她们的喜欢?我只是不做不想做的事而已。
但是阿基连加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在我结束了巡回演出后,他才告诉我。
我有点羞愧,因为我没有为他准备任何礼物。
他说不要紧,只要我能和他一起过就是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晚上一起吃的饭。请假从来都是他出面跟学院说。
阿基连加真的和别人不同,我虽然也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我知道他和别人不同。

跟阿基连加在一起,我不用绞尽脑汁想什么修辞和语法,甚至不用怎么说话,所以,很自在。

帝国历731年7月11日 晴

今天我毕业了,从神奈川帝国芭蕾舞蹈学院,完成了爸爸的宿愿。我是以首席舞者的成绩毕业的,阿基连加似乎比我还高兴。
前几日我还在犹豫究竟要跟哪个舞蹈团签定合同。
阿基连加上次的巡回演出虽然很成功,但有人说他私吞了很多经费,只上缴给皇室一小部分。我不很懂这些,我想阿基连加怎样做是会有他的道理的。
但是他的临时建团被解散了,因为皇室不肯再为他担保。看到他发愁的样子,我也想为他分担一些。我就建议他自己组团,一切经济关系都独立。他好象才恍然大悟,说我脑子比他灵光。
我,也就成了仙道彰舞蹈团的首位签约舞者。很多人都说我太欠考虑,跟这么一个还不知是何出路的团队签约,失掉了那么多可以拿更优渥薪水的机会。我没说什么,我是信任阿基连加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把我们的舞蹈团运作的很棒。
就像他说的,“卡耶德夫,你可以专心跳舞了,一切俗事都由我来替你打点。”

而且,很好笑,他竟然也记得今天是我们初次相见的日子。送了我一双精美的羊皮舞鞋。

~~~~~~~~~~~~
注:阿拉丝冈是男性芭蕾舞者的动作,单腿踢转。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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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w417--2011-07-31 16:35:47


在众多的仙流文中,这一篇的创意可以说是独树一帜,让人耳目一新的。行文也从容不迫,语言自然流畅,情节发展也符合读者的审美期待。 是值得一看的好文呀!

weishuiyihen--2006-08-12 15:4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