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某个傍晚，我在落满叶子的街上遇到他。他看上去那么疲倦，却还是友善地对我笑了一下，蹲下来摸我的头。
隔着皮制的手套感觉不到温度，只有硬冷的触感。
于是本能地把头扭开，他也便苦笑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有风吹过来，叶子在我身边被扬起，卷到路中央。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男孩子突然开口。他说：“跟他去吧。”
“你呢？”——仰起脸看他。
“我也一样。”——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

于是我跟上去，用头拱拱他的裤脚，他回过头又一次笑起来。
只是，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快要碎掉的心。

他轻轻把我抱起来，我享受着躲到暖暖的风衣里。
他说：“小家伙，一起去吃饭吧！柴鱼寿司可以吗？”
越过他的肩，我看到那个男孩子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他带我进了一间屋子，打开暖气，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放进微波炉。
男孩子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从那里看厨房的一举一动。

暖气让人昏昏欲睡，我们不约而同地打着哈欠交谈。

“你这个样子无法成佛的。”
“成佛？要来做什么？”
“起码下次还可以投胎吧！”
“要多久？”
“不知道……”

他端着牛奶过来，我迫不及待地舔起来。
他也就坐到地上，看到我与方才优雅形象大相径庭的吃相，笑出来，“别急啊，待会儿还有好吃的呢！”

男孩起身走到他身后，弯下身子，慢慢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也都贴上去。

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我停下来看着他们——他甚至摒住了呼吸，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也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回过神，拎起我放在两腿间，来回顺着我身上的毛。
“真漂亮，全黑的，眼睛还是绿色的呢！”
一般人避之不及的黑猫吧~也只有他当个宝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却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亲切。）

他站起来继续做饭。男孩坐到他刚才坐过的地方，盯着我碗里的牛奶。
“那本来是我的。”他说。
“可是你现在无法享受。”又是满满一大口。

“那么，留下来吧！”
“？”
“陪着他，既然那么好吃。”
“为什么是我？”
“一般人看不到我吧。”
“喂，其他的猫……”
“这些天来他第一次笑。”
“……”
“所以，就是你了。”

“……那你会安心成佛？”
“不知道，不过好象也只好这样。”

他在厨房叫我过去吃饭。
男孩子站起来。
“再吃最后一餐吧！”我说。

我跳上桌子，大块朵颐。
他像刚才一样，笑着看我埋头苦吃。
男孩子看他笑着的样子，用心地看着，然后也笑起来。
最后我满足地舔着脸，忘了他快要离开的时候，男孩子站起来，对着他说：“再见，仙道。”

他突然把我抱起来。他说：“现在这里真的只有我和猫儿你吗？”
“喵——”轻轻地叫一声。
（不光是现在、这里，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他大概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抱着我的手微微颤抖。
我看着那个男孩子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下，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做噩梦，大汗淋漓的。
蜷缩到他怀里，用脸蹭蹭他的手。
那个男孩子叫我陪着他，可是我只是只猫，无法和他说话，无法用双手环抱他。
我所懂得的安慰方式，大概也只有这样了。

真是个傻瓜。
却让我这只不喜欢拘束的猫无法拒绝。
（因为，是那么温柔的人呢。
两个都是。）

漆黑的房间，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和着挂钟的滴答声。外面可能在下雨，门窗紧闭着，听不清楚。
（再过几天就是十二月，然后新的一年会到来，接着是春天，不像现在这么冷，有绿色的叶子长出来，很多漂亮的花会开。还有蝴蝶和蜻蜓可以抓着玩。一切都会很美好。）

慢慢地，重新开始生活。
终有一天，可以笑着给我讲你们以前的事情。

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在一旁呆着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