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教堂

作者: crucifer,收录日期:2006-04-03,856次阅读

那一年十二月的时候,流川的行期已定,一切手续办妥,我们两人便整日黏在一起。
  我们在一个有阳光的午后到街上瞎逛。
  路旁的树都是光秃秃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疼。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东绕一个圈,西拐一个弯,最后走到了一条两个人都不认识的小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教堂。

  这是我第一次在神奈川看到教堂。
  它便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仿佛它本不属于那里,只是凭空出现的幻影。

  反射着阳光的五彩玻璃窗,与大脑中的某点重合——
  五彩玻璃和白花,母亲丧礼时仅剩的记忆。

  想要进去看看。

  也就不管自己根本不是教徒,一下子推开门。
  流川也跟了过来。

  里面光线很暗,过了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
  除了记忆中的五彩玻璃,还有华丽的水晶吊灯。
  纤尘不染的祭坛,排列整齐的长椅。

  一个人都没有,神父、教徒。
  只有钉在十字架上的耶酥和表情安详的圣母俯视着我们。

  在这种安静神圣的氛围中,非常容易感到自己是有罪的,但却更加想要祈求奢侈的幸福。

  ******************

  我们一直走到祭坛前。

  “大概上午举行过丧礼吧。”
  我的视线停在了祭坛后面的地上,一朵白花静静地躺着。

  那时侯母亲身上也有很多白色的花,很漂亮。
  五彩玻璃也一样。

  至于自己是怎样去拉她的手,怎样被大姐二姐合力抱开,怎样哭得昏天黑地,则全部不记得了。

  “喂,发什么呆?”流川大概不习惯我那么长时间不开口。

  回过神:“没什么,只是想到母亲的丧礼好象也是在这样的教堂里举行的。”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伸手过来拉我的手。
  流川的,用来表示安慰的方式,简单而直接。

  所以笑着说:“不要紧,很久以前的事了,几乎没什么印象。”
  反过来拉住他的手。

  那一瞬间,想要祈祷——
  请让我一直这样拉住他的手,可以么?

  可是我不是教徒,上帝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很快就要离开。

  ******************

  流川看着面前巨大的圣母像,说:“这是天主教的教堂。”
  我惊讶:“怎么看的?”
  “和基督教的不一样。”
  他眨一下眼睛,很可爱。
  “我妈妈是基督教徒,我小时侯常被她拉去教堂。但我不喜欢,因为圣餐很难吃。”

  笑。
  第一次给他做饭,他说,很难吃。
  说的时候碗里已经干干净净了。

  这家伙总是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怎么会让他走的?
  我怎么会舍得的?

  ——我不能去想这个问题,我要找话说。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
  “恩,祭坛前放的是十字架而不是圣母像。最重要的是十字架是空的,没有耶酥钉在上面。”
  “还有呢?”
  “还有就是没那么多装饰,比较朴素,白墙,窗玻璃是透明的。”

  白色的墙壁,透明的玻璃。
  父亲再婚时的教堂便是如此。

  这一天,似乎所有与教堂有关的记忆都开始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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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了流川的手坐到第一排的长椅上。
  我问他:“记不记得美雪?”
  他想想说:“上次来给你做布丁的,你的继母?你说过的。”
  “是啊!当时我就坐在教堂的第一排,回头看她从门口走进来,和我父亲结婚。”

  同一时间看到了二姐的一脸冷色和大姐不知是喜是忧的笑。

  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应该是笑着。
  希望父亲幸福的,美雪阿姨待我们也极好。

  只是她手上捧着的白色花束让我想到母亲身上盖着的白花——
  相同的颜色,完全不同的含义。

  “当时我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结果只听到一句誓词。”

  ——唯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神父说。

  心惊!
  果然如誓词所说,母亲死了,所以才会和父亲分开,父亲才会和美雪阿姨在一起。
  死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只是现在,我和流川都还活着,却也要分开,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不能去想,要找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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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算半个教徒了,知道完整的吧?”
  “我只听过电影里说的——没什么好听的吧。”流川不肯说。
  “说说看嘛!以后肯定用得着的。”——开始死乞白赖。
  “就是某某愿娶某某为妻,某某愿嫁某某为夫啦!”他一脸无趣的表情。
  “这我也知道。后面的,继续说嘛!”——继续死乞白赖。

  出乎意料的,他用的是英文: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他的声音低低的)
  “for better or worse,for richer or poorer,for fairer or fouler,(听上去很舒服)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to love and to cherish,(我认真地听着)
  “till death us depart,according to God's holy ordinance,(以后在电话里听,会不会也一样舒服呢?)
  “and thereunto I plight thee my troth.”(以后——
  心一直往下掉。

  我要找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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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找话说,却觉得流川转了头看我。

  我也就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他有话说。

  他说:“仙道,你愿意吗?我刚才可是说了誓词了!”

  !!!

  眼睛开始疼,鼻子开始酸。
  总是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家伙。
  他说了誓词,他问我愿不愿意。

  勉强勾了勾嘴角:“我自然愿意的。”
  只是你还是要离开。

  “真可惜呢!没有神父,没有亲友,也没有戒指,不然你我就算是结婚了。”
  故做轻松的口气。
  眼睛却越来越疼,不住地揉鼻子。

  流川歪了歪头,想了想。
  “没关系,结婚么,两个人就够了。”
  然后,像是征求我的意见,加了句:“不是吗?”

  站起来紧紧抱住他。--是的,没关系--
  哽咽着叫他的名字。--没有神父,没有亲友,没有戒指--
  然后吻他。--有彼此,就够了--

  有气息可以交换,有温度可以传递。
  足够了。

  眼泪终于流出来。
  一路滑到嘴里,两个人就一起感到了咸咸的涩味。

  我们都是男生,我们相爱着,我们很快就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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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们都未满20岁,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在那一刻,我们希望,把今后的人生,交给对方。
  ——无论发生什么事,两个人都会一起面对。

  Till death us depart.
  唯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还有一种译法的,直到天长地久。

  只是这句话的真相,要用很多很多时间作为代价,才能够发现。

  死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活着,用每一天来忘记你,然后有一天想不起你。

  当时的我不明白。
  所以,放心地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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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后来,一切都在泪水中迷离,唯有流川真实地存在着。
  连同那个有阳光的冬日午后和小小的空无一人的教堂一起,刻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五彩玻璃般绚烂地留存着。
  每一次回视,都将双目刺痛。

——— 完 ———


  感谢PRIN,借用了她的一些设定:做布丁的美雪小姐。

  感谢远在新西兰的可爱的表妹猫猫,不明所以却还是提供了有关教堂和誓词的详细资料。

  感谢J,虽然不喜欢同人,却还是耐心地看完我的草稿,提了很多宝贵的建议。
  (今天是她的生日,祝她永远快乐吧!)

  感谢看完本篇的各位大人,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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