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作者: crucifer,收录日期:2006-04-03,944次阅读

再一次的,仙道在海边钓鱼时开始了神游。
  不知道鱼何时上了钩,何时吃了饵,又在何时游开了去。
  等到夕阳西下收竿回家时才意识到,这饵是早就没了。干脆把身边其他的饵也全数撒进了水里,钩着嘴角看鱼聚过来抢食,散去。
  于是拿了钓竿回家。
  有次忘了带桶,之后就没再带过——根本没有用,除了被相识的人偶尔看到空空如也的桶然后调笑一番。
  七月末的天,黄昏的时候暑气正慢慢退去,海风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仙道不由也心情舒畅起来,哼起不成调的歌,顺路拎了两罐啤酒,甩弄着钥匙上了楼。

  惬意的心情在开门的一刻减了一半,在门碰上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三人沙发横在中间,夕阳的余辉照在窗台上的仙人掌上,正在地板上的一幅拼图上投下不规则的红影。
  屋内回响着关门声,仙道将钓竿随便往墙角一竖,沉着脸在门背后靠了会儿,拖鞋光着脚走在地板上,然后倚着沙发背一屁股坐到地上,啪地开了罐啤酒往嘴里灌。
  冰得很透的液体,把舌头冻得麻麻,感觉不到苦味涩味,便全往胃里去了。

  就这样坐着灌酒,看着黑下去,站起来开灯的时候,一脚踢散了前一天才完工的拼图。

  第二天,仙道回东京,没有再回来。

  于是很多年后流川再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看到的是门后倚着的钓竿,蒙灰的沙发,死了不知多久的仙人掌,以及地板上的两个空易拉罐和未完成的拼图。
  散乱着的拼图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完全无法辨出原来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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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说,没关系,我会等。
  回答他这句话的,依然是流川的沉默,许久才冒出一句,别发傻。
  仙道开始笑,在流川看来比哭还难看。胸中闷闷的,却还是一付死样子没表情,又加了句,不值得。
  仙道这时候却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伸腿脚,背对着流川说,回去吧,明天一早便要赶飞机,再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说着自顾自地往回走。
  流川也便站起来,拍拍裤子,背包跟了上去。转弯之前,回头最后一次望向那个黄昏时的小球场。
  那个时候仙道也回头,看着最后一次望向小球场的流川。
  街上的路灯闪了几下,一下子全亮了起来。两个人的影子便这样淡淡地在地上交叠在一起。

  —这个人,明天这时候就看不见了啊!
  那一刻唯一确定的一件事。
  至于自己的心情会如何,根本无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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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仙道想,那的确是流川的最后一眼。
  改建的时候仙道蹲在路对过,亲眼看着铁丝网被推倒搬走,篮板篮架被卸下横在地上,水泥地被一凿子一凿子砸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时值盛夏,太阳光直射下来,一片白晃晃。那是流川走后的第三年。
  仙道开始绝望,他觉得一切与流川有关的东西都在一件件消失。
  流川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成了火锅店。
  流川常去的那家体育用品商店关门大吉。
  流川的那辆单车也在一年前成了某小偷的私藏。
  …………
  但这些远不如得知小球场将被拆除是的打击大。
  当然的,那个地方,太多回忆,从开始到结束。

  看着的时候,只觉得透不过气,等到工人收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一下子瘫坐在人行道上。

  —谢天谢地,海边的一切还是依旧,想要沧海变桑田至少要个几百万年。
  —谢天谢地,房子也还在,目前还没有哪个房产商看中了那里翻建大厦。

  所以后来,当仙道还回神奈川度假的时候,他只会去海边,或者在屋子里的地板上玩拼图。

  那幅拼图花了他五个暑假的时间,流川走的那天买的,只是海和天,一样的颜色,只有深浅之分,根本无法确定每一块的位置。
  于是仙道也就很有耐心地一块块试,从边框开始,慢慢填满。
  然后在完成的第二天一脚踢散。

  仙道去过一次建在小球场原址上的那一家大型娱乐中心。打电玩时他觉得,到流川回来的时候,这里也不在了。谁知道下一个五年以及下下个五年又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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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记得自己说的是,没关系,我会等。
  也记得流川说的是,别发傻,不值得。
  当最后一次乘上从东京到横滨的新干线时,仙道明白,流川的前半句是对了,自己的确说了傻话;而后半句却是错的—
  真的,并不是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啊。

  很久很久以前,当仙道还只是个国中生时,有一次午间闲聊,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当时颇为流行的一句话: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似懂非懂的年龄说着似懂非懂的话。
  有人就问在一旁神游的仙道,你的话,会选哪一个。
  几乎是未加思索的,仙道说,我的话,曾经拥有便够了。
  天长地久,太累了,简直是自虐,终有厌倦的时候吧。
  —当时仙道的想法,或者说是认识流川之前的想法。

  那是只有没有真正爱上的人才会说的话,爱上了,便只会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再也不要分开。
  不知是哪一次的激情过后,仙道紧紧拥着流川这样说到。
  所以流川走的时候,仙道会说,没关系,我会等。
  等到你不能再打球的那一天,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一直会等。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在改变,但至少,我想要抓住你。

  而四年后,当仙道在电视上再一次看到流川的时候,第一眼居然未认出他。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表情,陌生的气息。
  仙道寒着心去照镜子,想,流川再见他时会认出他么。
  答案是,不。

  在滚滚向前的时间长河中,想要拥有不变的东西,那是否就是一种天真呢?
  既然一切都在改变,你我没有理由不变的。
  自己一直挂念着的那个人,挂念着那个人的自己,原来早已不在了。
  人都不在了,又怎么等,等什么呢?

  当初是真的相信自己会等的,才那样说。
  却不懂时间和空间会隔膜一切。

  所以仙道回神奈川过最后一个假期。
  把那幅拼图拼完吧。
  然后回到东京,开始全新的生活。毕竟刚大学毕业,人生才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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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于是一直在东京,忙工作忙应酬,会去国内国外各种各样的地方出差度假,除了神奈川。
  他想,是不是不回去的话,便不会想他,也想不起他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一个早晨,仙道睡过了头,心急慌忙地打领带。脑海中闪过一句话—
  [你这种人嬉皮笑脸的打什么领带,装正经。
  哼!]
  然后说话者的神情面貌也一起出现,包括最后哼时的一个白眼。

  一直以来,在仙道的脑海中,流川还是走时候的样子,十七岁,篮球打得很好的别扭小孩。
  虽然报纸电视上完全可以看到他后来的样子,却是入眼不入心的。
  并且,想着流川的仙道也觉得自己只得十八岁,依旧是有点嚣张,有点热血的高中生。
  不知觉间,仙道的心里住下了一个十八岁时小小的自己,想着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孩子,一直想着的。然后在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仙道面前,笑着招手,仙道也便又想到了流川。
  他的想念便这样随时随刻,脱离了睹物思人,在拿起筷子的时候,在绑鞋带的时候,在喝水的时候,在头触到枕头的时候。

  仙道想,也许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比如,那个小小的自己便是一直爱着想着念着流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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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走后的第十年,仙道有了自己的家。
  妻子是从大学起便跟在身后的,却也不曾感到厌烦过。
  聪明的女子,懂得付出多少,要求多少。
  从不无理取闹,这让仙道很满意。
  结婚么,不就是找个彼此看得顺的人过一辈子吗。

  看着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向自己走来,小小的仙道又跳了出来。

  某次去小球场的途中,看到街头巨大的广告牌,最新款的白色婚纱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突的明艳。
  打动仙道的是一旁的那句话: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于是仙道拉住流川,半真半假地说:亲爱的枫,我们结婚吧!
  流川瞄一眼那块广告牌,扬了扬眉,说—
  [好啊,一对一,谁输了谁穿婚纱。]

  乐得晕乎乎的仙道自然惨败而归。

  仙道想,若真能在一起一辈子,穿婚纱又算什么呢?
  只是平淡的幸福,有些人是给不了的。

  蜜月旅行回来,收拾一堆积了半月的晚报,也就一眼看到了“日籍NBA球星流川枫于近日在夏威夷举行婚礼”的醒目标题。
  幸运的女孩是一个便利店的收银员,在一旁的照片上笑的灿烂,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是她的。
  仙道于是也笑。
  平淡的幸福,只有一些人才能给。

  但只要是幸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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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仙道的女儿刚过满月的时候,报纸电视开始大肆宣传“日籍NBA球星流川枫喜获龙风双生子”的消息。
  夸张的小子,连生个孩子都跟别人不一样。
  一手持着奶瓶,一手拎着刚换下的尿片,仙道对着电视里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的流川傻笑。

  终于一切都步上了正轨,终于还是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平淡的幸福。
  两个人都是。
  很好。

  除了那个小小的仙道还时不时地跳出来一下。
  仙道也就想,流川心里是不是也住了一个十七岁时的小小的他,想着一个比他大一岁的男孩子呢?
  毕竟,当初爱着的可不是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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