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天下 7
作者: Ivia,收录日期:2006-04-04,1305次阅读
(七)啸海寒潮只等闲
仙道昨夜听流川问了一句话便知他为自己和樱谷雨不能和谐甚感烦恼,本来樱谷雨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未必一定要讨好她,但一来不愿令流川烦恼,二来这问题若不解决,依流川的性子怕要立即和神随云动手,他功夫尚未练成,到时不免凶多吉少,因此挺身而出。
樱谷雨尚未答话,南烈先阴森森地笑道:”仙道兄的主意必定是好的。”仙道笑道:”我见工匠在造高房子时运用斜坡、滑轮,倒也巧妙,现下也想效仿一二,成与不成,还是未知,但想总比仓促应敌来的好,只是又需劳烦丰玉众位兄台了。”南烈干笑道:”好说,好说。”心中却也奇怪他有什么法子关神随云进火焰洞。
樱谷雨见仙道成竹在胸,又看了眼流川,叹口气道:”好吧,你有什么法子,先试试看吧。”
仙道道:”这事还需藤真、花形等帮忙。”让人请了二人到来,将事情简单跟他们一说。藤真道:”在下蒙三位救命,感恩不尽,有何差遣,定当照办。”仙道道:”差遣可不敢当,在下已想出了一个堵住火焰洞口的法子,但需要花费些时间,请二位率领船队和神随云的船只周旋,到午未时分再放神随云及她的向导入岛,不知可有难处?”
藤真奇道:”向导?”随即了然:神随云既是有备而来,岂会胡乱闯荡毒物肆虐的丰玉岛?必有熟悉丰玉岛的人带她而来,道:”能否阻挡住她不知道,我等尽力而为便是。”拱手带着花形出去准备。
仙道见他飞扬勇决,对他更增信心,转首对南烈道:”请南兄借我几人,我们今日也干干木匠的活。”南烈不敢违抗,选了一批能干的丰玉弟子供他差遣。
流川心中好奇,也想跟着他去瞧瞧,却被樱谷雨阻止道:”枫儿,仙道的法子也不知灵不灵,那贱人万一上了岛,又关她不住,咱俩只好与她硬拼。你留下练功夫,此刻能多掌握心经的一招一式也是好的。”流川心中不愿,但想她说的也不是没理,只好留下练功。
练了半天,忽然听见海上传来一声炮响,紧接着却又没了声息。流川再也无心练功,道:”我瞧瞧仙道去。”他怕樱谷雨反对,不等她说话,便跑了出去。
等他跑到乾坤山时,吃了一惊,只见一大群丰玉弟子正聚在山下拖一块大石,石头看似重愈千斤,但他们拖起来却并不费劲,仙道和南烈在一旁观看。仙道见了他喜道:”流川,你来了。快过来。”
流川走近了,瞧清乾坤山的一面山路上,乱石已被清除,凹凸不平处填上了泥沙,好似一条斜坡。巨石被紧绑在木橇上,由十几名丰玉弟子拉上山坡,摇轴通过不断地在木橇下插入楔子使之升高。石上绑着几条粗大的藤蔓,连到山顶。仙道道:”去山顶瞧瞧。”
几人来到山顶。山顶的周围已被藤蔓绕了几圈,南北两面垂壁上各缚着一只铁轮,比寻常战车上的轮子更大了数倍,二轮中间的山壁被贯穿,有几条铁索弯绕连接,二轮向外处各有一支把手,围绕山顶的藤蔓从把手处绕了几下,下连巨石。几名内力深厚的丰玉长老站在两边逆向摇动把手,把手每转一圈,藤蔓便缩短一分。本来单凭这几人之力绝难摇动把手,但藤蔓所连巨石处有木橇楔子及丰玉众弟子相帮,上下合力,便将巨石一寸寸拉了上来。
这一面的垂壁预先已作了处理,制造了坡度,巨石便沿着斜坡上了山,悬挂在山顶边缘的垂壁上。仙道命人将绷得极紧的两股藤蔓拉下山,连接上新的藤蔓,绑缚在山边的几株大树上。
仙道伸手试了试藤蔓的紧张度,然后拿了把匕首先割断了一边轮把手与山顶周围藤蔓的连接,接着又割断了另一边的连接,巨石仅凭双股藤蔓缚绕大树之力悬在半空,摇摇欲坠。底下丰玉弟子见了忙躲在一边。
仙道对流川道:”火山口上现在只有几根细铁链可供落足,你记清方位,待会儿我让人在上铺上长草盖住洞口,你引神随云过来,出其不意将她推下去,然后你到这边,我们切断藤蔓,车轮上把手之逆力已到极处,一旦失去拉力,必然顺势反弹,便会拉动这块石头盖上洞口。神随云在洞内无所依凭,武功再高,也推不开这块大石。你放心地练功,功成之后咱们便移开石头放她出来。当然,这块石头虽大,不能完全封住洞口,所余孔隙通人自是不能,但扔些食物总是可以的,这样她一时三刻也不得就死。”
这时樱谷雨也已赶到,见丰玉弟子正在撤去木橇等物,将山恢复原状,仙道将法子对她讲了一遍,她呆了半晌,叹道:”你这孩子,恁的聪明。”说着不禁向流川看去。流川早在心中佩服,又有些微得意,怕被仙道发现,不去看他。仙道温然一笑,抓住了他手。他一挣,没挣脱,就由他握着。一旁南烈又妒又恼,紧握双拳,面色铁青。
几人尚未下乾坤山,便有丰玉弟子来报,说岸本正带着一个女人朝这儿奔来,那女人模样便似是神随云。
仙流二人对看一眼,心下奇怪,想岸本明明被长谷川囚禁在船上,怎的会带神随云来这儿?南烈也感奇怪,问:”你们看清了是岸本没错?””千真万确。”
樱谷雨道:”那贱人是来找我要解药的,她自投罗网也省了咱们一番功夫。南掌门,你也算帮了我们不少忙,这颗药你服下,片刻便能恢复功夫,你负着我躲在附近,那贱人若是看见我出来了,便不肯再进这山洞了。枫儿,彰儿,你们合力把她打下去。”
仙道见她给南烈解药本要阻止,又一想:”她既已说了要给,我又何必多事惹她不快。”
流川拉着仙道躲到一边藤蔓连树处,南烈服了药后,背着樱谷雨躲到另一处。南烈心道:”既是岸本引着她来,说不定她与北野师父有甚瓜葛,可恨仙道那小贼奸猾,想出这种法子,我此时又背着这个毒妇,若出声提醒,难免再遭她毒手。幸好他们一时未要她命,我待打听清楚了,再作决断。哼哼,若师父到此,哪还容你们猖狂?我好歹要将流川抢到手。”
其余三人未知他心思,只是专心盯着来路。
不一会儿功夫,两道人影飘然而至,一男一女,正是岸本与神随云。仙道看了看天色,恰值午未交牌时分,心中暗赞藤真了得。
神随云本来疾奔,看到藤蔓巨石后一怔,觉得这山颇为诡异,立即止步,问岸本道:”这山原本也是这样的么?”岸本不能如她般于疾奔之时说停便停,向前冲出几步,回头道:”不------”
话音未落,只觉脑后风声劲急,未及前窜,已被人抓住大椎穴,扔在一旁。
流川见神随云突然停住便知不好,他怕岸本多话引她怀疑不上山顶,仙道一番布置不免付诸流水,因此不等他开口便出来阻止。他一招即得手,不但神随云大吃一惊,自己也微微一小惊,随即又觉那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
神随云看了他几眼,登时认出眼前这个少年便是五年前被她追杀的情人之子流川枫,心中又惊又佩,想安西当年得享大名果非幸至,短短五年便将一个几乎不懂武功的小孩子调教的如此厉害,岸本身手也不算差了,在他手下竟过不了一招。她见流川枫长身玉立,依稀便是流川炎当年的模样,心下又不禁微微难过,但难过之情转瞬即逝,冷冷地道:”你在这儿干么?”
流川看到她便想起了儿时的种种折辱:母亲如何引爆而死,部下如何舍身护己而死,赤木晴子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也为了救自己而死,自己和樱木二人又如何千里奔波、受尽危难才上了童山,三井师兄也为了自己差点送命。以往记忆电闪而过,流川恨不得立即将她剥皮抽筋,强忍怒火道:”我来救樱谷前辈,你来干么?”
神随云奇道:”你来救她?为什么?”见他下巴微抬,神情倨傲,似是浑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由得怒火上冲,随即又想到他父亲,心一软,道:”看在你父亲份上,我不愿和你动手,樱谷雨在哪儿?你把她交给我。”流川讥讽道:”你若真顾及我父亲,五年前又干么追杀我?当年有本事追杀一个幼童,今天却没胆子和白发门人动手吗?”神随云脸上一红,怒道:”我好意饶你,难道还真怕了你么?”流川一指乾坤山,道:”樱谷前辈就在山腹内,我俩上山顶比试,输了的人便离开,永世不得再踏上丰玉岛半步,你敢不敢?”
神随云见周遭地势险恶,正在思索,流川冷哼一声,道:”没出息。”转身就往山顶奔去。
神随云成名已久,平时又因身份尊贵,身边之人无不对她阿谀奉承,惟恐失了她的欢心,几曾被人这般奚落过?心下狂怒,也不顾山顶有无埋伏,提气追了上去,心中打定主意,要将流川枫这小鬼毙于掌下,即便流川炎在九泉之下怪她,也顾不得了。
她本拟上山顶之前便能截住流川,哪知流川脚步迅捷,也不见他怎样跑动,双袖一挥,就是一大步,她用尽全力,也追不近一步,心下暗自骇服。
流川听到身后风声,知她跟来,依计上了山顶,此时山顶洞口已为长草所覆,粗看便似个小山头。他身子一跳,上了铁链,拔剑一抖,对刚上来的神随云道:”动手。”
神随云只知樱谷雨被关在乾坤山火焰洞内,火焰洞到底在何处却不知道,见流川踏在山顶中央,一手持剑,一手捏了个剑诀,正是与敌动手前的招式,不疑有它,斜斜一掌劈来,流川身子后跃,退到了洞口边缘,神随云身子前纵,突然脚下踩了个空,身子直坠而下。
她应变极快,身子甫坠,长鞭便出手,卷住了流川适才立足之处的铁链,随势便要跃上。流川不等她上跃,已踏上了铁链,长剑下砍,要削断她长鞭。神随云急中生智,借身子上拉之力荡开长鞭,让流川一剑落空,流川弯腰使剑极不方便,索性借势下坠,右腿挂在铁链上,仍是居高临下出剑刺敌。
神随云出其不意摔入洞中,本来心就慌了,此时兵刃挂在铁链上用以拉住自己,自己只有单手应敌,几招一过,惊恐更甚。流川完全不顾她出手方位,自顾自地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却似早将她的招数料得清清楚楚,预先埋击她的所到之处,令她缚手缚脚。第五招上,流川剑左柄右横飞过她颈前,飞到了他右手之中,她刚后荡躲过这一剑,双目上一痛,已被流川左手二指点中,若非流川要在练成心经后再光明正大地将她击败,这一下已戳瞎了她眼睛,尽管如此,她也抵受不住,只得松手护目,身子直坠下去。
流川翻身上了洞口边。这时仙道、南烈、樱谷等忽然不见了他和神随云,心中担忧,一齐奔上山顶相看,南烈负着樱谷雨,又只有单手,爬壁不快,仙道却几跃而上,恰逢流川打落神随云。他一声长啸,埋伏在弯角处的丰玉弟子忙出来,几人合力砍断了藤蔓。
藤蔓一断,大石立即受反拉力上升,移动甚快。仙道见流川所站之处离大石甚近,正要提醒他小心,忽然听到樱谷雨一声惨叫,掠过自己身边摔入了洞中。
他不及思索,双足勾住洞壁,俯身下拉,忽听流川怒道:”住手!”接着身后一股大力推来,自己和樱谷雨一起向洞中摔去。
南烈先扔出樱谷,后偷袭仙道,一下子得手,欣喜异常。眼见大石已遮住一半洞口,石头与洞口边缘摩擦,滚势减慢,他一转眼却不见了流川,正自奇怪,身后猛地受人一推,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去。他仍想借力上跃,流川已跳在他背上,二人一齐落了下去。
丰玉弟子眼见大石将洞口完全堵住后,自身也被洞口嵌住,就此不动。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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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踏在南烈身上,估计快到底时向旁一蹿,入泥便不深。此时头顶已被巨石挡住,现下又不是海底火山运动之时,没了红光,洞底仅有几线微光,可以隐约见到几个黑影。
他蹲下身子,极力让眼睛适应光线。忽觉身后一紧,被人抱住,他正要挣脱,听到仙道在他颈后道:”别怕,是我。”流川略一放心,又哼道:”我怕什么?妈呢?”
神随云掉到泥中时暗叫侥幸,之后听到又有几人也摔了下来,不禁觉得奇怪,待听到流川的声音更是惊奇,道:”臭小子,你怎么也下来了?什么你’妈’?你妈还没死么?”
仙道、南烈听她骂流川都是大感恼火,南烈骂道:”你叫他’臭小子’,你好香么?”照她适才的发声部位一拳击去,紧接着想到:”这人若是和师父有甚关系,我这一出手岂不是对他老人家大大不敬?”尚未决定是继续攻击还是就此罢手,只听神随云一声叫叱,已和一人动起手来。
原来樱谷雨落入泥潭时头在一块山壁上撞了一下,闭过气去,正值此时醒来,一见神随云,也不假思索,立刻飞掌向她打去,数十年的怨恨便要立即将她毙于掌底。她在洞中关了十五年,于昏暗光线早已习惯,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此时二人均是身陷泥中,她双腿已断,反而更占便宜,加之她十五年坐在湖中一块小小岩石上,无事可做,只得一门心思修习内功,她十五年的内力便如常人四、五十年的,神随云如何禁得住?
流川听身前风声飒飒,渐渐辨认出双方身形,想妈忒也任性,既然要亲自动手杀她,在上面不好么?偏又要先关住她,让仙道想了这么个怪法子,现在又得呆在这堆泥中。他知南烈既在此地,丰玉弟子必会设法搬开石头,救他们出去,倒也不如何心焦。突然发现仙道的手一直环在他腰上,心猛的一跳,轻声道:”放开我,白痴。”
仙道啊的一声,轻笑道:”对不住。”却并不放手,反而抱得他更紧,嘴唇在他光洁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流川只觉心脏越跳越快,全身血液沸腾,都往脸上冲来,身子也渐渐不听自己控制起来,他一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心下突然感到害怕,忙扳住仙道双手,向外拉开,人向前一倾,脱出他掌握。
仙道正值心魂俱醉之时,没想到他会突然使上真力,觉得怀中一空,正要将他拉回,耳边忽然一声巨响,所处之地震了几震。
神随云已然不支,连问几声”你到底是谁?为何跟我为难?”,对方只是冷笑,并不答她。听到这声巨响后,见对方止了攻击,忙撤掌护身,一边想从泥中脱身。
这时,又是接连几声巨响。仙道道:”糟了,是藤真船上的炮开火,打到了岛上。”南烈忙道:”怎么会?他不知你们也在岛上么?怎么会开火?”心里担忧丰玉岛上的诸般珍贵毒物,又想不知躲在这洞里会否有危险。仙道却道:”伯母,这洞是否有其它出口?”
樱谷雨上次已听他问过,这时听他又问起此事,口气焦急,微觉奇怪,道:”大概没了,干么?”话未说完,洞中猛的晃了几晃,紧接着一阵红光亮起,将泥潭中各人面目照得清清楚楚。
神随云本来已隐隐猜到和自己动手之人是樱谷雨,但十几年来她武功大进,嗓音也有所不同,一时不敢确认,这时红光一起,见身旁一人披头散发,核桃脸上一对小眼突兀发亮,和自己的死敌樱谷雨一模一样,登时认出,叫道:”好哇,是你这个老太婆又来戏弄我。”一招分花拂柳向她攻去,此时她目能见物,出招比适才凌厉了数倍。
樱谷雨冷笑道:”我本想让枫儿亲自动手为他父亲报仇,看来你我命星相克,你注定还要死在我手中。”神随云道:”什么枫儿?”瞥见流川,忽然起了疑心,道:”他刚才叫的’妈’是在叫你么?”樱谷雨道:”可不是,他是我和炎弟的儿子,枫儿,看你娘今日收拾这贱人为你爹报仇。”神随云先是心中一凉,随即明白过来,咯咯娇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炎哥这般相貌,又怎会看上你这个丑八怪?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这流川枫哪里像你啦?定是你又使了什么毒术要挟人家叫你妈,呸,不识羞。”
樱谷雨羞愤难当,掌上加力,神随云登时不支,樱谷雨骂道:”贼贱人,当初若不是你,炎弟怎么会死?这十多年来落骨魂的滋味可好受么?你的武功我早就破了,你再和我动手是徒然自取其辱。”神随云右肩上中了她一掌,痛入骨髓,知她故意不杀自己,却要慢慢地折磨自己,心中怒气更增,道:”流川炎跟我说过一生只爱我一人,之后却又反悔去娶陵南公主,这等寡情薄义之人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你一生只是单相思,自然不懂得而复失、遭人欺骗的屈辱。”樱谷雨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胡说,他才不会喜欢你呢。”神随云正要激得她方寸大乱,才好趁机下手,道:”你鬼鬼祟祟地偷看我的武功秘笈,想法子破我武功,又在我身上下落骨魂,这般使尽心机害我,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吗?你是妒忌我。炎哥虽然娶了陵南公主,但也只是迫于形势,他一生之中真正所爱只有我一人。”
樱谷雨哇的一口血喷出,神随云一咬牙,拼着热血洒头,右手直进,抓她胸前大杼、风门二穴,樱谷雨身子斜侧,一手隔她手肘,一手拍她前胸。这掌电闪而至,神随云不及思索,只得迎掌拍上。眼见二人手掌一对,势必变成性命相搏的内力之斗,便在二掌似触未触之际,旁边忽然伸出一条手臂,借力打力,极其巧妙地化了二人攻击之力。
樱谷雨见是仙道,怒道:”你干么阻住我?”神随云见了他也吃了一惊,随即喜道:”是灵王彰么?你在这儿太好了,我们合力擒住这恶妇,让她给我解药。”樱谷雨向流川道:”枫儿,我早说他不是好人,现下你信了吧?你挡住这小子,待为娘收拾了这贼贱人再来帮你。”
仙道笑道:”二位要打架尽管打,我是两不相帮的,只是现在却不行。”
樱谷雨大声道:”我偏要现在打,你管得着么?”这时神随云却发觉了异常:刚才的红光不但越来越强,处身的泥潭也热了起来,身边石壁似乎在不断摇晃,惊道:”怎么回事?是地震了么?”
仙道道:”这是座火山,我猜原先和海底相通,后来被人填了,已经许久没有大规模爆发了,但适才炮弹落到岛上,可能震醒了火山,马上便要喷发了。”南烈吓得脸色苍白,问:”我们现在的位置便是火山喷发之处么?”仙道道:”恐怕是的,只是头上大石封顶,一时半刻恐怕出不去,若是另有出口就好啦。”
樱谷雨在此十五年,从未在这种时刻见过洞中红光,对仙道之言也信了个八九,她对自己生死毫不在意,反觉若就此与神随云同归于尽也不错,但流川枫尚在洞内,她对他爱愈性命,绝不肯让他陪着自己葬身于洞中,忙道:”我不知这儿是否另有出处,大伙儿分头找找。”也不等答应,双手用力将身子抽离泥中,几下到了泥潭边,以手代足,如一只大耗子般在地上这儿翻翻,那儿看看,寻找出口。
仙道对神随云道:”嫂嫂,现在大家命在旦夕,有什么过节暂且搁在一边,如何?”神随云点头道:”原该如此。”
五人在洞中翻找一遍,不见出口。仙道想从内推开山石,但火焰洞洞底实际已在地下,四周均是坚泥,任凭你有多大内力也不能破土而出;若要爬到接近山洞口处推开石头,空中无所借力,也是不能。
洞中温度爬升迅速,五人只得重新聚在泥潭旁边,脚下每震动一次,各人的心便灰了一分,知道只要再这么震动几次,洞底岩浆冲破阻碍喷出,自己的性命也便完了。
仙道心中沮丧,见流川满头大汗,衣衫俱已湿透,平时不见血色的双颊现在红如焰火,心下怜惜,拉他靠在自己身上,道:”流川,你那日在这里向我表白时,没想到今儿个我们要一起死在此处吧?你可后悔么?”流川已热得昏昏沉沉,拉开领口道:”我不后悔,我只是------好热,想喝水。”仙道笑道:”那湖泊里倒有的是水。”流川摇头道:”太烫,我要海水。”仙道道:”海水喝不得,海水是咸的,越喝越渴------”忽然脑中似有什么东西飞过,一时偏又想不起来。
流川听他忽然没了声音,微觉奇怪,回头见他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甚是苦恼,脸上早被汗水浸湿,不由自主抬起手替他拭汗,拭了一下完全没用,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也都是汗水,不觉失笑。
南烈自知必死后便半躺在山壁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流川,见这个平时冷月般的人儿现下被热气蒸得有如玫瑰一般,艳丽不可方物,心下早就控制不住,待见他轻轻一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便如疯了似的,一下子向流川扑去。
流川出其不意,被他连手抱住,见他双目充血,喉头不断发出咕咕之声,伸舌隔着衣服舔舐自己胸膛,心中又惊又怒,一时却挣脱不得。一边樱谷雨怒吼:”你干什么?快放开他!”苦于下肢无法动弹,一时不能到流川身边。神随云却瞧得暗暗诧异。
突然仙道一拍大腿,喜道:”有法子了!”低头却见南烈正趴在流川身上舔他,不觉大怒,伸手抓住他背心大穴,南烈但觉浑身无力,已被他扔了出去,撞到山岩上弹回,痛得他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似要倒转来一般。
流川正要上前亲自教训他一顿,身子甫动已被仙道一手拦腰拉回,道:”杀他何难?不必赔了自己一条命去。”流川见他满脸喜色,道:”你有法子了?”仙道道:”不错。我想有人填过这洞,定是因为它直接连着海底,海底火山喷发,岩浆从这儿冲出。现下咱们顶有大石,四面被围,唯一的出路只有海底。”
神随云奇道:”海底?火不是从那儿喷出的么?”仙道道:”这洞底这么大,也不一定处处都正好对着海底喷发口,再说,火山喷发一阵一阵,并非持续不断,这招虽极其冒险,但总胜于枯等此地,坐以待毙的好。”
樱谷雨道:”那也说的是,但是刚才咱们找了半天,地上也没见半个洞,难道要从那湖中出去?”仙道道:”湖中太烫,那周围温度又最高,恐怕离海底火山口极近,旁的地方又都是石头,一时来不及掘。唯一的出路,恐怕便在这泥潭之下。”
流川当即蹲下,将一把泥挖出扔在一旁,众人会意,也一起过来掘泥。南烈听说尚有希望,精神大振,蹭到流川身边掘泥,流川一脚将他踢开,冷冷地道:”滚。”南烈只得离他远远的,一声不吭动手挖泥,见到自己没了的右掌,心中一酸。
五人手脚均快,那泥潭只有一人多深,挖不多久便见海水冒上。仙道跑去要负樱谷雨,却被流川抢先了一步,道:”你毒未清,别连累了妈。”仙道知他担心自己身体,也不反对,拉住他一手,笑嘻嘻地道:”那好,我便来连累你吧。”
仙道拉着流川,流川负着樱谷,三人当先潜入泥中水潭,神随云与南烈紧跟其后。
海水温度适中,略有亮光。仙道见东首光亮奇强,想必是洞中湖泊之底,认清方向,带着流川向丰玉岛海岸方向游去。三人的水性皆是不弱,内功又深,在海底游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流川才受不住,向上游去。
海中光亮愈强,忽然扑通一声,流川先带樱谷雨浮出了海面,紧接着仙道也出了海面,神随云与南烈却不知到了哪里。
仙道往上游时便觉光芒奇特,不像日光倒像是火焰洞的红光,一浮出海面,就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们浮出海面之处离丰玉岛岸边不远,此时几十艘大小船只飘在海上,不少船只已经起了火,黑烟滚滚,船上藤真所率的陵南水军正与一群青衣人混战,丰玉弟子大哭小叫,正将岛上东西搬离,看来岛上中了炮弹,损伤不小,他们已作撤岛准备。
流川见一小舟正从他们面前驶过,伸手一拉,将舟上的丰玉弟子拉下,自己负着樱谷雨一跃而上。仙道随后跟上,到船尾掌了舵,认准藤真的船只驶去。路上有人要抢他们的船,均被仙流二人三拳两脚打退。
眼见藤真的船只已在近前,仙道高声道:”藤真,拉我们上去。”他这一声叫发自丹田,虽在一片混乱中仍清晰可闻,哪知藤真并不应声,却有一苍老的声音道:”是哪个又要过来送死?爷爷一定答应你。”
仙流听到这声音相顾愕然,樱谷雨冷笑道:”北野那厮居然还活着。”
那日北野腿上中了流川的无常钉后不久,岸本又为流川所擒,紧接着花形又开炮轰船。北野长年研习毒物,无常钉上所喂毒药虽然厉害,一时倒也不易要了他的性命,他声东击西,让弟子开船往一边逃,自己仗着驯鲨之术,骑着鲨鱼向另一边逃,因此得免炮轰之灾。也是合该他不死,不久又遇上一船商队,将他救上。他在船上运功驱毒,身子好了后立即向船主发难,逼他们驶向岸边。他十几年心血毁于一旦,心中对仙流二人固是切齿痛恨,对花形更是恨之入骨,一思索,便向昔日同僚神随云借兵。
神随云日夜受落骨魂的折磨,早已不堪忍受,苦于不知丰玉所在何处,无法前去索药。此时北野到来,虽不能助她驱毒,却给药暂时制住了她的疼痛。二人均急于去丰玉,当下将昔年恩怨抛在一边。
神随云贵为太子妃,准备几十条船自是不在话下,北野竭力怂恿她带上炮船,神随云依言而行。
二人一切准备就绪,向丰玉出发,快到丰玉岛时,却遇上长谷川带船来阻,接着藤真又赶到。藤真先用言语挤兑,让双方比武,高野、永野一一出战,均被北野逐回,且受了重伤。藤真这才知这老者身负绝艺,不可小觑,便不与他正面交锋,带船绕岛而行。北野见他们逃走,怒火攻心,便命人发了一炮,只是毕竟就在丰玉岛边,不敢多发,也命人追上。藤真利用丰玉岛边暗礁,与北野等大捉迷藏,神随云几次催他先去岛上寻樱谷雨,他只是不肯。她知岛上道路复杂,又不敢一人前去。
藤真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假意放了岸本求和。北野见自己与他周旋多时,岛上仍未有人接应,不知局势如何,怕北川趁火打劫,与旁人联攻自己,便让岸本先带神随云上岛,也是投石问路之意。
哪知岸本久去不返,藤真见北野的船只已被分散,便下令开炮。他手下的这些人均是陵南水军中的精英,炮无虚发。北野见势不好,也下令发炮。海南水师本是天下第一,但这次世子要亲自率海军攻打陵南,不肯将精锐分于妻子;神随云也只想不过是来逼取解药,又非真的打仗,因此只捡身手矫捷的人带来,这些人身手固是不弱,发炮的本事可比藤真的手下差得远了,几炮均打偏了准头,落在丰玉岛上。
藤真怕伤及仙道他们,忙命停止发炮,北野也不敢再发。双方绕斗不多久,岛上地震,丰玉弟子不见了掌门,又连受炮轰,再经地震这么一催,登时乱了手脚,几个长老匆匆一商议,均觉此地不能再待。丰玉在大陆上尚存有几个落脚点,当下众人纷纷收拾,准备撤离。而北野也于此时瞧见了藤真的坐船,花形正在一旁指挥,他见了花形怒不可抑,当即跳上了他们的坐船,旁人也知这船上人物乃是首领,纷纷攻上接应北野。
花形与北野相斗不久便已受了几处外伤,虽不甚重,流血过多,渐感力气不支,见一边的藤真也已衣衫凌乱,气喘不停,忙道:”这老匹夫武功太强,你先走,上长谷川的船,让他开炮打沉这艘船。”藤真心下犹豫:花形虽是他部下,但二人一起长大,情若兄弟,他虽厉言训斥过他,却也不当真怪他什么,此时要他独自离去,再拿大炮炸他,他于心何忍?但若非如此,北野武功高强,又一意致他们于死地,他大好一生,尚未在战场上为国立过微功,又怎甘心死于此地?
他正委决不下,忽觉花形手上力道猛增,一味抢攻,将北野的招数尽皆接过,知他要让自己趁机逃走。他一咬牙,道:”我不走,你既舍命救我,藤真岂是危难之中舍却朋友之人?”花形大急,左臂上又被北野的判官笔尖划了一道口子,藤真一轮猛攻,将北野阻住。花形又喜又悲,知他心意已决,当即大声道:”好吧,今日我们一起毙命于此处便是。”
正在这时,仙道的叫声传到,藤真听他到来,心中一喜,苦于北野掌风紧逼,一时开口不得。北野却已出声叫阵。
流川将樱谷雨放在船上,对仙道道:”我去抢大船,你照顾好妈。”
那大船甚高,无法一跃而上,仙道正要问流川怎么上去,他已随手抓了一名丰玉弟子,将其打昏抛在半空,自己跟着跃上,在他身上一踩,已借力跃上大船。仙道暗中喝了声彩。
他担心流川敌不过北野,又不便扔下樱谷雨,正自踌躇,樱谷雨已明他心意,道:”北野武功厉害,枫儿一人不是他对手,你快去帮他,老婆子一人没事。”仙道知她双腿虽断,本领未失,若有丰玉弟子找她麻烦,她尽可应付,当下抓了两个丰玉弟子,道:”你们识得我么?”
那两名丰玉弟子曾遵他命令搬过大石,倒也识得他,便点点头。仙道道:”你们掌门遇上了强敌,我就要过去帮他,这位前辈是你们掌门的大恩人,你们在我回来前先守着这船,别让任何人伤着她,知道么?”
那两人听掌门遇敌,他要去救,忙连连点头,一人道:”少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这位前辈,请少侠务必救回掌门。”仙道冲他们一笑,意示嘉许,二人登时精神一振。
仙道对樱谷雨道:”前辈放心,我去去就回。”他怕丰玉弟子起疑,不敢学流川抓丰玉弟子当踏脚,见小舟上堆着几个充气的兽皮袋,当下捡起一个抛到空中,自己随即借力上了大船。身后二名丰玉弟子见他如此武功,都是大声喝彩。
流川上了大船后一眼便瞧明白了形势:花形、藤真二人正面与北野相斗,两人都已满身血迹,快要不支,然而攻上此船的几个青衣人也差不多死伤殆尽,藤真手下斩断了北野适才所乘之船与此船之间的连接铁锚,余下敌人攻不上来,反被藤真的其余几艘大船困住,船上水手明知帮不上花藤二人忙,仍在旁东一剑西一刀地偷袭,扰乱北野心思。
流川身边之剑已在海中丢失,这时从身旁一人手中随便抢了一剑,刷地一声刺向北野。
北野听身旁剑风劲急,不敢怠慢,左手斜引,将藤真的紫金刀撞开花形的花枪,右手判官笔封住面门。流川不待剑招使老,一招顺流而下,剑尖斜下刺他肚脐,北野判官笔横下,流川已变招仰望明月,剑尖挑他胸膛,北野吓了一跳,纵身后跃,流川一招梨树堆雪,剑尖上下轻颤,左右横晃,削得北野眼花缭乱。流川三招携月剑法攻了北野个措手不及,花藤二人趁机跃出圈外喘息裹伤。但第四招上,北野一手护胸,一笔斜击,改守为攻,流川已占不得便宜。
北野瞧清了他面目后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原来是你这娃娃,几日不见,你功夫大有长进啊。另一个娃娃呢?可吃到了药果不曾?”他料想仙道来不及吃药果,已然毒发身亡,这后一句话问得不怀好意。哪知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笑道:”前辈这么牵挂我,我可感动死了。”
流川听到仙道声音,精神一振,剑法一变,自风姿绰约的携月剑法变为飞扬跳脱的飞花剑法。北野纵跃闪避间也瞧清说话之人面貌,赫然便是仙道,只是他如何还不死,却不明所以。他转念也快,见流川数月之间也不知学了什么武功,内力大增,颇不好对付,若仙道从旁夹击,再加上适才两个小娃娃,他这条老命不免送在这里。
想到这,他故意一个趔趄,露出左肩破绽,流川果然飞剑刺他左肩,他左手成爪,扣流川右腰,判官笔舞成一道旋风封住他三面退路。这招空穴来风是他成名绝技,百无一失,他只待拿住流川后便可以他为质先离开此船。仙道、藤真、花形眼见相救不及,齐声大叫。
流川其实早已怀疑北野故意示弱,他一剑刺去看似用尽全力,实际暗含三分回劲,一见北野果然只是示弱诱己,手腕一抖,疾飞向前的剑竟突然向上向后转了个圈倒砍北野的左爪,这招却是《葬云心经》中的功夫。北野一个托大,左手险些被他砍中,急收手间,流川已从他左侧跃出,脚尖略一沾地,便又回身一剑刺来。
便在此时,丰玉岛上猛然一阵巨响,有人尖声叫道:”火!火!火山在喷火了!”众人皆向乾坤山方向望去。丰玉岛上无甚大山,一眼便望见乾坤山山顶处不断有黑烟冒出,丰玉岛已在猛烈摇动,连带海面也震动不止。
北野在巨响后也同别人一样向乾坤山望去,流川却心无旁骛,攻势略略一止,又向北野攻去,北野回神时急忙后跃,胸口已被他长剑拉了一道长口,入肉甚深,受伤竟然不轻。流川一招得手,更不迟疑,向他猛下杀手。
仙道见他稳胜,便观看海面,心中暗暗担忧,只怕这次火山爆发更会引起海啸,先让人去接樱谷雨上船,再要藤真吩咐手下将船开走。
藤真知他多智,这么说必有道理,忙传令将所带船只尽数开离丰玉,他自己喘息略定便要上前相助流川,被仙道拦住道:”北野输定了,船上有竹筏没有?”
藤真一愣,正要回答,忽见一人跳到船上,甩开一根长仗,势如疯虎般冲向流川与北野,一面吼道:”别伤我师父!”
流川见南烈向自己出手也吃了一惊,随即想正好趁机报仇。但南烈上船只因想救北野,一抢到北野身边,见他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惨白,半身是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顾不得强敌环饲,先跪倒在地,撕衣襟为北野裹伤。
流川一剑指着南烈咽喉,道:”起来,打倒我便让你走。”
南烈见北野身上的血止不住,想起小时候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哇的一声哭将起来,道:”你杀了我师父,我也不想活了,你一剑杀了我吧。”流川一皱眉,道:”哭什么,他又没死。”南烈觉得北野动了一动,喜道:”师父,你还好吧,师父!”
北野无力说话,吸足一口气,点了身上几处穴道,血流登时止住,只是他也已无力再战。
南烈定了定神,冲流川道:”流川,我色胆包天,一再想要冒犯你,死有余辜,但望你念在我师父他年纪已老的份上,饶他一命。南烈成了鬼后,也必日日为你祈福,不敢怀有丝毫怨望。”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至诚,藤真虽恨他入骨,听后也不由得感动,想他对师父一片孝心,确实难得。
哪知流川却毫不心软,道:”你有本事逃离此船活命,才有资格求我换命,现下你们都要死,还求什么?”一剑向南烈头颅砍去。
南烈见他狠心若斯,心头剧痛,一时竟忘了抵抗,只是闭目待死。却听当啷一声,睁眼一瞧,心中不由得一奇,竟是藤真用刀架开了流川的长剑。
流川声音中带着怒气,道:”你干么?”藤真道:”这人作恶多端,百死不足惜,但念在他今日有此一善的份上,还望流川少侠饶他们师徒一次。”又冲南烈道,”还不快走!”
南烈谢了一声,抱起师父跑到船舷边,就要往下跃。
流川待要追击,又被藤真拦住。他见南烈已至船舷边,将剑突然上抛,引得藤真分神之际,右手一挥,一把无常钉已向南烈师徒打去。北野使毒害得仙道九死一生,南烈又屡次对他无礼,他若从未打伤过他们便罢,现下既已出手打伤北野,此人武功高强,又惯会使毒,他日报复起来令人难以防范,自然是要趁着此时斩草除根,免留后患了,因此一把无常钉去势劲急,小部分打南烈,大部分却击向北野。
南烈先将北野扔出,手中法仗卷起一阵劲风护住身后,加上藤真也在他身后帮忙拨打,竟然一枚未中。但流川早已防到这手,等一大把无常钉出手,南、藤二人使尽全力拨打之时,手中暗扣的两枚无常钉从北野两侧飞过,这次去势太急,暗器反而无声,北野身子被南烈抛出后正要下落,两枚无常钉已转到他面前,两个回身,一齐钉在他双目中。北野一声惨叫,落入海中,这次是再也不活的了。
南烈眼见最后两枚无常钉从自己身旁飞过,不及阻止,北野已中钉下坠,他知若再耽搁片刻,自己的性命也是不保,一纵身,跳入海中。
流川狠狠瞪了藤真一眼。藤真见南烈一意护师,一时被激动了侠义心肠,助他逃脱,此时也颇为后悔,冲着流川讪讪地一笑,道:”好厉害的暗器,我看北野定是活不成了,流川你又何必定要赶尽杀绝?”
流川冷哼一声,有点生气地道:”我一旦出手,只要力之所及,总是赶尽杀绝的。”藤真心中一凛,只觉他淡淡的一句话中,所含杀人如草芥之意,实不在北野、南烈等人之下,不禁看了他几眼,心道:”这般清俊脱俗之人,怎会这等辛辣无情?”
仙道见南烈师徒纷纷落海,又问藤真:”船上有竹筏没有?”藤真摇头道:”没有,只有几条备用小舟,你要竹筏干------”一言未毕,坐船猛的一震,一股大力将他们朝半空中抛去。
众人出其不意,身子弹飞出去。花形一手紧抓铁锚,见藤真从身边飞过,忙拉他一把,结果二人一齐朝上飞去,幸而坐船虽受大力,尚未倾覆,二人在空中使了个千斤坠,仍落回船上。藤真见船上无仙流二人身影,急道:”他们落海了,快准备绳梯接他们上来。”
流川站在船舷边,被船抛向海中,他落海后,喝了几口水,又再浮出海面,见仙道正在不远处海面唤他,他游至他身后,在他背上一拍,仙道见他无恙才放下心。
二人只觉海水波动剧烈,周身有闷雷之声,越来越响,海天相接处的天空中呈现七色彩带。此时丰玉弟子有一半坐大船早已离开,剩下的一半被适才的几下海底火山爆发激起的巨浪卷入海中,加上神随云所带的青衣人及藤真的手下,哭爹叫娘,一片混乱。
仙流二人抓了根浮木,漂在海上。仙道见藤真的大船仍未被倾,便仍向那船游去。路上见到几个丰玉弟子背上背着适才自己拿来垫脚的充气兽皮袋,随浪起伏,竟不倾覆,心下一动,对流川道:”咱们先去抢些兽皮袋来,记住,要充足气的。”
二人一起动手,横抢直夺,顷刻间抢了十几只充气兽皮袋,也游近了藤真的船只。
藤真正让人放下绳梯,将落入海中之人一一救上,见了仙流二人,忙将他们拉上。
仙道一上船便道:”快,将兽皮袋三只连成一长条,每两条合成一对,三对成三角状拼连在一起。生死攸关,大家快动手。”他这几句话说的镇静如常,话中自有一股威严,船上众人正值凄惶无主之际,一听之后自然而然地照着他的话去做。有人更是下海去抢充气兽皮袋。
藤真适才从海中救上了不少丰玉弟子,这些人身边所带针线不少,虽然俱是些毒针毒线,这时也顾不得了。兽皮袋中央充气鼓起,周边尚有一圈裙边未充气,丰玉弟子便将针线穿过裙边,经由这些裙边将袋子连接起来。只是船身摇晃太过剧烈,几次堪堪便要倾覆,船上只有几名好手,才能脚粘甲板,稳站不动,大多丰玉弟子站都站不稳,只是拼命地抓住船上一物免被抛入海中,根本腾不出手来连袋。
仙道两脚稳站甲板,两手各搭在一名丰玉弟子肩头,帮他们稳住身形连袋,海面自刚才那次巨浪之后尚未出现同样的波动,但他知海啸若至,绝不会这么轻易罢休,苦于不会穿针连袋,无法帮手。见丰玉弟子所用之线闪着紫色磷光,一接触兽皮袋,兽皮袋立即缩紧,着实厉害,奇道:”这是什么线?这般了得?”一丰玉弟子苍白的面颊上略露得色,道:”这是阎王索命丝,一接触人皮,立即缩紧,兽皮也不例外。”仙道听了暗暗苦笑。
流川本来站在仙道身旁,也是两手按住两名丰玉弟子,这时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妈呢?”仙道一怔:”她不在船上么?”流川见船上人头混杂,道:”我去瞧瞧。”仙道急道:”不管找不找得着,你都快些回来!”流川一晃身,已不见了踪影。
他身形迅速,片刻间已将整艘大船寻遍,都不见樱谷雨人影。他心下一凉,想她定是被刚才的一浪抛入了海中,此时海中到处都是人,却到哪里去找?
再回到仙道身边时,两名丰玉弟子已将一个三角形的充气兽皮袋制好,只是太过粗陋,也不知能否抵御怒潮。
流川凝目看海,拼命寻找樱谷雨的踪迹,忽听身边藤真叫道:”那不是樱谷前辈么?”流川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远处一条大船船底朝上浮在海面,船底上一坐一站两个人正在动手,瞧模样依稀便是樱谷雨与神随云,想是二人不知怎的又碰上后,大打出手。
流川正要去接樱谷,忽然见到一座白色水墙从后慢慢逼近樱谷雨所在大船,流川大叫了一声,那船已被浪淹没,紧接着飞至半空,樱谷雨的身体被抛到几十丈高处,又落入海中,影踪不见。白色水墙却又从海中升起,看势头正朝他们这个方向逼近。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大惊失色,没船的没命价地往前游,有船的发疯似地往前划,船上原先正连着充气袋的人也抛下了手中的活儿,直接跳入海中。
流川道:”我去找妈。”藤真吓了一跳,想现在过去不是送死么?正想阻止,仙道已先他一步抢出去拦住了流川。
流川喝道:”让开!”一掌向他胸前劈去,竟是使足了全力,要致他于死地,但仙道不闪不避,任他打来。藤真惊得脸色煞白。流川也一惊,忙将掌力旁引,将甲板打出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他心中大怒,骂道:”白痴!干么不躲?”
仙道道:”她比我还重要?”流川道:”白痴,她若死了,你身上的毒再也解不了了!”急速逼近仙道,右手斜引,趁他露出空隙,一窜而过,忽觉身后风急,知是仙道动手,此时若一停留,势必被他拦住,再也走不得,他料他不会伤他,仍是前行,眼见再一步便可跃入海中,近旁便有一条小舟,他只需抢了小舟便行,忽觉后背一痛,竟被仙道击中。仙道这一下使力不小,流川毫无防备,被他打得胸口一闷,头下脚上便要落入海中,仙道上前急抓他腰带,将他拉入自己怀中。
花藤二人见此变故,俱是做声不得。
仙道柔声道:”你才是白痴,这么拼命救我,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何意味?”流川本来满腔怒火,又急又痛,被他一说,却不禁怔住了。仙道见他本来被风吹干的额头上又冒出冷汗,想是刚才自己一掌打得他痛得不轻,心中懊悔使力过大,一边替他拭汗一边道,”其实我现在好的很,既不痛又不痒,武功还比原先强了呢,这毒便留着也无多大害处,你不必为我担心。”
流川听他的话虽说的柔和,意思却甚是强硬,简直让人不得不听他的,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牙齿紧咬嘴唇,点了点头。仙道见白墙又涌近不少,其后的海面已如一座座深渊整齐排列,实不知这简陋的充气袋能否助己二人逃脱此难,但说来也怪,心中竟不如何惊慌,身边的一切皆似虚幻,眼前只有流川如冷月清辉般的面庞和坚贞深情的双眸。
这时船上所余之人来请示藤真该如何是好,藤真却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仙道定一定神,冲藤真等人道:”大家把充气兽皮袋扔入海中,人躲在三角洞中,海浪虽猛,三角充气袋受力滚动,大家躲在其中,应该不会被抛出才对。”他见甲板上完整的三角充气袋不过四、五只,当下也不客气,拎起身边一只,携了流川的手便要跃入海中。
忽听花形叫道:”藤真,你干什么?”仙道回头见藤真正将一只充气袋紧紧缚在背上,心中奇怪,藤真冲他一笑,道:”我的命拜樱谷前辈和二位所赐,现下她老人家有难,我不能不救。仙道,你该不会连我也要阻止吧?”说着不再看他,纵身跃入海中。
仙道心中一动,想他为什么定要去救樱谷雨?但时刻紧迫,容不得他多想,见花形从眼前掠过,伸手拉住了他。花形怒道:”谁要你假惺惺讨好?你害死了小王爷,我------我跟你拼命!”话虽如此说,毕竟是救藤真要紧,眼见他已游到白浪边缘,身子前冲,跟着跃入海中。仙道将一只三角充气袋扔下去道:”抓住!”
此时海啸声势更壮,白浪连天,船上众人一一被抛到海中,瞬间便不见踪影。仙流二人往一只三角充气袋中一钻,袋子正好遮没二人头脚。袋中空间狭小,二人挤进去后,便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流川忽觉身子随袋飞起,忙伸一手抱住仙道,恰好仙道也是这般心思,伸一手抱住了他,二人另一手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觉忽而好似身在云端,忽而好似落入渊底,大多数时候则在不断翻滚。二人被折腾得头晕眼花,几次昏了过去,醒来后仍觉所在之地极不稳妥,耳边尽是海啸风吼,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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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被冷风吹醒时,三角充气袋已然散开,且一分为二,两对连在一起的正在飘开,他挂在单独一对上,流川却在那两对上。
他一惊,叫了声”流川”,身子向他扑去。二人之间只有一丈不到距离,他却浑身发软,一下子栽到水中,幸好流川于此时醒来,伸手拉住他一手,二人用尽全力,才将仙道弄上充气袋,不觉相对苦笑。
仙道见天色已黑,海水虽算不得平静,但与适才海啸时的场景比起来已是温柔如处子了,身周安静异常,除了二人外,竟是一个人影也无。
忽听身边流川哇的一声,吐了起来,仙道也觉胃里正在翻江倒海,便学他样,趴在充气袋上,向海中吐了起来。
二人吐完后精疲力竭,仰面躺在充气袋上,望着天上星辰,任凭充气袋忽上忽下地漂浮。此时二人并肩而卧,中间不留一丝空隙,但各人仍有小半个身子浸在海中。
流川忽然噫了一声,道:”下雪了。”仙道正想笑他几句,忽觉鼻尖上一凉,凝神细看,只见空中纷纷扬扬地当真落起了雪花。
他此时浑身虚脱,只好苦笑道:”看来我们运气当真不错,海啸刚过,又遇到了寒潮。”流川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寒潮?”仙道道:”我听师父说过,南北两极的冷空气有时会一下子集中起来朝中间哪个地方冲过来,被冲到的地方,一日内温度大降,什么下雪,什么霜冻,都会出现,没想到真给我们遇上了。流川,你要怎么感谢老天?”
流川似睡非睡,道:”我把你送给他当干儿子吧。”仙道笑道:”那你呢?你来不来陪我?”流川迷迷糊糊地道:”我自然来。”仙道道:”那要是他不让你来见我呢?””他敢,我打他老大耳括子。””那他可要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打人,他武功高强,你再练一百年也不是他的对手。”流川低低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没声,仙道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又突然冒出一句:”那我便不送了。”
仙道低声而笑,流川一拳打在他胸上,道:”别笑了,睡觉吧。”
仙道推推他道:”别在这儿睡,一会儿被浪卷走了也不知道。”流川一想也对,强打精神忍着不睡。仙道见他忍得甚为辛苦,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也不待流川答应,便讲了起来:”从前有个小男孩,他父亲是一族的族长,英武仁善,族里的人都喜欢他、敬重他;他母亲是一位武学高手,喜欢搜罗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笈,所以这天下一大半的武功她都会。小男孩的父母是青梅竹马,经由族里长老决定,成的亲,平日里相敬如宾,对小男孩都甚好。小男孩时而跟着父亲出去狩猎,时而跟着母亲练习武功,日子过得倒也有趣。
“这个族附近有个大国,常常来侵犯他们。一日,新皇帝继位,带了好多兵来围攻他们。这个族里虽人人英勇善战,但他们人太少,兵器也远不如敌人的,只好边战边退,退到了最后一个城里。族长命刀斧手守在城门边,说如果有任何一人胆敢出城投降,就砍了他。大家知道族长的决心了,说宁可战死,也绝不出城投敌。小男孩见大伙儿慷慨激昂的神色,也激动的不得了。
“接下来几天,大伙儿死守城墙,非但没让敌人攻下,反而还杀了不少敌人。小男孩一开始也跃跃欲试,想出去砍杀敌人,但他才十岁,他父亲不肯,他母亲更是疾言训斥了他一顿,他只好留在城内,相帮搬搬石头。这时他母亲又病了,将他拉在床边陪着她。
“又过了一个月,族里忽然有人带来消息说:西北方的几个大部落已经聚集了兵马要赶过来帮他们,他们只要再坚持三天便行了。
“大伙儿本来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却都大为激动,重新振作起来。小男孩这晚也是开心得睡不着。他父亲连日来都和守城士兵睡在一起,屋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他睡在母亲的床边。半夜,他母亲突然凑到他跟前叫他名字,他怕被母亲发现自己没睡后挨骂,不敢做声,他母亲叫了他几声不听他答应,就推窗出去了,到天亮才回来。第二天,城便被那个大国破了。”
流川听他没了声音,问道:”后来怎样?”
仙道道:”也没怎样,城虽然被破了,那个大国的军队却对城里百姓很好,还将原先抢夺的田地和东西都还给了他们,又派人教他们的孩子念书。本来,也没怎么不好,只是大家原本自由自在的,现在却要听人家的命令、看人家的脸色、自己的孩子还要学人家的语言,未免很不痛快。
“城被攻破后不几天,族长被那个大国的皇帝召见,一个月后回来时,他就生了大病,人家说,是因为大国的皇帝侮辱得他太厉害了,他气出了病。
“当晚,小男孩被叫到父亲面前,他见了父亲的样子后很难过。父亲说,’我就要死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小男孩说,’爸爸放心,我长大后一定打倒那个大国,让大家重获自由。’父亲摸着小男孩的头说,’你是个聪明的娃娃,但你还是猜错了。那个国家很强,比我们强得多,你要打败他们,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死很多很多人,我不想牵扯你一生,也不想再看到这么多人死去。我要你做的,是找出那个叛徒,杀了他。’
“小男孩想,果然是有叛徒的。他见父亲一口气快接不上来了,目光恳求地望着他,便说,’好,我答应你。’他微微一笑,就死了。
“第二天,小男孩就知道叛徒是谁了。他父亲刚刚埋葬好,他母亲便带着他离开了,她说,他们要去见那个大国的皇帝。小男孩大吃了一惊,问为什么。她告诉他,因为他才是他真正的父亲。小男孩想到那晚的事,说原来你就是叛徒。他母亲也承认了,说那也是为了大伙儿好,她说了一大堆理由,她是有理由那么做的,她虽然很激动,又哭了,但她相信她是对的。小男孩也说,没错,你是对的,你相信你是对的你便是对的。他母亲听了很高兴,说她这辈子最想看到的事,便是小男孩能和他的亲生父亲相认,帮助他平定天下。小男孩说,’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小男孩偷了把菜刀,趁母亲熟睡时砍死了她,割了她的头去见那大国的王。他母亲本领很高,但没想到她亲生儿子会杀她,这么容易就被杀了。小男孩提着他母亲的头对那大国的王说,’我答应我父亲要杀了叛徒,也答应我母亲要帮助你平定天下,现下父亲的愿望我已经达成了,母亲的愿望能不能达成,你看着办吧。’
“那王非常非常地生气,气得当着许多大臣的面哭出来了,但他仍旧把小男孩留了下来。
“小男孩的兄弟们都不喜欢他,联合起来欺侮他,但有一个哥哥却对他很好,为了他和那些王子们打架,甚至打得头破血流,有一次还差点死掉。王知道了,出手管一管,那些人才不敢这么放肆。但他们从此就不理他了,把他孤零零地抛在一边,只有那个帮他打架的哥哥,仍常常陪他玩,把自己宫里好玩的东西带给他。小男孩问过他,为什么待他这么好。他说,他看得出来,他和他们不同,他将来,一定可以将他们的国家变得更强大。小男孩明白了他的心思,说,’好,如果你要当皇帝,我一定帮你。’他先是一惊,然后笑了,说小男孩好聪明。
“后来,小男孩慢慢长大了,也替那个国家立了不少功劳。一天,他的这个哥哥对他说,他知道有两部奇书,谁得到它们便可以得到天下,只是现在书在他们的一个敌国手中。长大了的小男孩知道他很想要这两本书,又想如果他这个哥哥能得到书,得到天下,自己对母亲的誓约也算达成了,便留了张字条给他,感谢他幼时对他的照顾,然后用了自己小时候的名字,一个人跑到敌国去取书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一生的命运,会因为这两本书而改变。”
他讲了良久,嗓音略略嘶哑,转头去看流川,以为他必已睡着了,哪知他正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无限怜惜。
仙道勉强笑道:”那小男孩十岁就杀了母亲,你不觉得他很坏么?”流川沉默了半晌,道:”他既已答应了父亲,说话便不能不算数。”仙道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将脸埋在他颈窝中,低低笑道:”你总是这么纵容他。”
流川觉得他虽在笑,但话音不稳,便伸手牢牢抱紧他道:”仙道,你记住,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所以你不必害怕。”他肩头闷闷地传来一声”谢谢”。流川也觉自己似乎太纵容他了,补了一句,道,”当然,除非你惹我。”
仙道哈哈大笑,流川一拳敲在他肩上,怒道:”不许笑我。”仙道道:”好,好,我不笑,不笑你。”却仍是低声发笑,良久,笑声渐弱,流川听他鼻息均匀,显已睡去。
他知仙道刚才的那个故事讲的其实就是他自己,那小男孩就是他,小男孩的母亲想就是那什么红颜女了,只是没料到那个武功和他师父齐名的女人居然被个十岁的孩子杀死,看来也不怎的,心中不免觉得失望。又想,如果她当真武功高强,没被十岁小孩杀了,反而杀了十岁小孩,不免糟糕之极,看来她武功还是不要太高明的好。他不敢睡去,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仙道当真可怜,怎么身边全是恶人,连他那个假父亲也要逼他杀了母亲,让他伤心,只有海南的那个王子却好,替他打架、陪他玩,还让他来陵南找书,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相遇了,以后倒要当面谢谢他。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越来越冷,当下闭目运功,不大功夫,身边寒气大减,仙道的身子似乎也不那么重了。
仙道多年的心事突然向人吐露了出来,又遭那人安慰,心中平静,虽在海浪颠簸之中,又是前途未卜,仍是舒畅地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天已微亮。
流川白了他一眼:”终于醒啦?”
仙道心中过意不去,歉然道:”对不住,你累了吧?换人好了,我来守卫,你睡吧。”流川求之不得,当下闭目睡去。仙道看着他的睡颜,心道:”我当初虽是为了妈妈的愿望而去辅佐海南王,但越辅佐越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越是意识到,就越发不能罢手。我这次来陵南取书,到底是为了就此完成妈妈的愿望,好一走了之呢,还是想为己所用,凭此称霸海南,统一天下,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可不能跟他说,免得他就此看不起我。”他在流川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对他爱极,想道,”反正从今后我也不管什么妈妈的愿望,什么海南的前途啦,如果这次侥幸逃生,我便带着流川远走高飞。”
他正想着,流川忽然一睁眼,仙道奇道:”噫,怎么这么快便醒了?”流川骂道:”你快下去,重得像猪一样,我怎么睡?”仙道佯哀道:”好啊,流川,我替你遮了一夜风雪,你过河拆桥,居然骂我是猪。你说,我怎么罚你好呢?”
流川见他目光闪烁,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嘴唇,心中一跳,浑身又热起来,道:”下去再说。”仙道见他白玉般的脸上沾了十几滴水珠,犹如玉承明珠一般,心中一荡,道:”流川,你才是珠,你脸上有好多水珠,我帮你吸掉吧。”声音越说越低,当真低下头,替流川吸起脸上的水珠来。
流川只觉他的嘴唇每在自己脸上烫一下,他的心便跳得快一分,渐渐的,似乎便要从胸腔中跳将出来。仙道何尝不知流川的身体正在起反应,他自己也已浑身闷热,难以忍耐,明知此时是在大海之上,托系生命的不过几只充气兽皮袋,一有甚剧烈晃动,铁定将他们抛入海中,但就是不愿离开流川。吸光了他脸上水珠,一停顿,便朝他唇上吻去。
流川浑身一震,猛的一个翻身,眼看二人要落到海中,他左手托住仙道腰身,凭空横掠数寸,又平安回到充气袋上,两人连嘴唇也未离开,不过位置倒了个个儿。流川用凌霄功的最上层功夫抢得上风,登时心中一阵轻松,开始发挥他的强者本色。
仙道暗暗好笑,看准流川没有经验,双手在他腰间缓缓抚摸,流川果然抵受不住,腰身微抬,双手去捉他手,仙道待他抓得将实未实之际,猛的施展小擒拿手,反手抓住他手腕,左腿在充气袋上一顶,右脚先向右上划了个弧度,转而向左,带着流川在空中转了个身,仍是落回充气袋。
仙道抢回上风,正自得意,忽觉流川左右连晃脑袋,强行将嘴唇和他的分离,便叫道:”好哇,输了还赖皮!”流川嘘了一声,道:”听,什么声音?”
仙道也觉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漏气。见流川推开他跪了起来,一丝不苟地在充气袋上找漏气点,笑道:”流川,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海龙王瞧上了你,要拉你去做他的女婿,还硬拖着我去陪娶,真是好难办啊。”
流川看了他一眼,道:”你心中不痛快,也不用故意逗我开心。”仙道叹了口气道:”你怎知我心中不痛快?”流川瞪他道:”你笨死了,假装也不会,我不要你陪去龙宫,太也丢脸。”
仙道笑着搂住他道:”流川,我和你死在一起,心中其实说不出的快活呢。”流川推开他道:”坐正,运功。”仙道一愣,道:”干么?”流川道:”袋子若沉了,我们还要游泳,多一分力气便多一分得救的希望,若真死了,再快活也不迟。”
仙道觉得袋子正逐渐往下沉,四面皆是大海,开船也不知何日方能到达有陆地的地方,何况游泳?比起陆地,遇上鲨鱼等水族的机会恐怕要大得多。但他见流川找不到漏气点,开始盘腿运功,一脸坚定,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感动,想他既有此意念坚持到最后,自己可也不能输给他了。当下也盘腿运起功来。
充气袋不断瘪下去,二人心中却一片空明,身子紧贴皮袋,随浪上下。雪下得愈加大起来,风助威势,将海推得一浪高似一浪。
二人忽然同时睁眼,互视一眼。流川道:”走。”仙道笑着一点头,二人一齐跃入大浪之中,向前游去。
茫茫大海,没有方向,没有灯火,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身边陪着自己一起劈风破浪、生死与共的同伴。但对于仙流二人来说,这唯一的拥有便足够了。
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天意,就在流川勉强挥动酸涩的双臂,只因不想输给仙道、不想输给命运之时,忽听身旁仙道微弱的声音道:”流川,快看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