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欢乐颂]你喜欢冬天吗

作者: 由贵瑛里,收录日期:2006-04-06,1066次阅读

临近年关,工作加应酬忙到叫人眼黑。
律师行的中央空调又燥热无比,以至于我桌上的鲜花,还没来得及枯萎,就先变成了干花。
那些花瓣如同薯片一般松脆、干扁,瞧着多么吓人。
——我生存的空气严重缺水,而后果已经摆在眼前。

比应酬更叫人眼黑的,是每个人都要问我同一个问题。
于是,我必须无数次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是尚未结婚也没对象而已,偏就人人都拿来作开场白和问候语。
差不多拉,该考虑拉。喜欢什么样的?介绍一个给你。
他们总是叹气,——说我打了太多离婚官司,看了太多别人的悲剧。
说我因此不相信婚姻,有太多怀疑和顾虑。

其实我相信。
虽然是失败的婚姻,但起码在当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是相信彼此一生一世的。
——所谓“婚姻”,原本就是为了那样的时刻而存在。
至于后来,不过是在携手走人生的道路上,走失了而已。
无须否定曾经的美好。
但是我的问题在于,我尚未遇见那么一个人,让我相信一生一世。
如果连这最初的相信都没有,却叫我如何去跟人结婚。
如何按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愿意?

没人好好听我回答。
他们一口咬定:我只是太挑剔。不懂得爱情。
然后,轮到我叹气。

应酬的场合有时也会碰上从前的同学。
如果都是女性,又聊起从前,——那多半就会说到一位男生。
因为高中时代,学校里几乎每个女生都喜欢他,为他着迷。
一些直率大胆的女生,还组成了他的“亲卫队”,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尤其是他打球赛的时候,她们必定在看台上踢高叉、尖声叫我爱你。

那个人从不往看台上瞧一眼。
也从不和女生说话。
听那些曾经向他告白过的女生们说——
他总是一声不吭的等你把话说完,微微一抬下颚,看着老远的地方说:对不起。
然后转身走掉。
整个过程,手都不会从裤兜里伸出来。
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就是没表情。

有几次在学校走廊里看见他,也是这样。
手插在裤兜里阔步走,下颚微抬,视线总是停在老远的地方。
不带看旁边的,更不会看下面。
他个子很高,据说有一米八七。但因为是健康匀称的架子,所以大老远看,并不觉得高到出奇,直走到面前才突然发觉不对:哗,怎么那么高的?黑压压……
我跟他不同班,自然没机会找个收作业、做值日什么的借口跟他说话。
而且,那时有点无聊的自尊心作祟,觉得属于他的掌声鲜花飞吻巧克力够多的了,不用我再去凑热闹。下意识里还有点抵触情绪。
可就算这样,还是喜欢上他。
看过一场球赛,看到球场上的他,没法不喜欢。

那样的耀眼生动,那样的年少轻狂。他站在那里,眼角眉稍都是意气分发。
那个凛冽得如坚冰一般的人,却能让全场都沸腾。
让场边的所有的人,血都热起来。

真的,连心都燥热。
肺里充塞着呐喊的欲望。
一张嘴必定会发出这个响彻全场的声音:流川枫,我爱你。

女生们手拉手一起喊,眼里带着泪花儿,谁也不觉得怪异。
仿佛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集体爱情。

他还是那样。整一个不为所动的男人。
无论是场边的呐喊,还是场上的磨难,他都不为所动。
在学校里看见他,你会觉得他是个“男生”;
可在球场上,他是个“男人”。
虽然他仍是一副任性张狂的少年样,但绝对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所有的人深信不疑:流川枫,就是胜利。

再后来,我们常去路边的小球场看他练习。
他跟陵南中学的王牌,在那里打一对一。
两个人有胜负的紧张,但少了比赛的紧迫,
——所以,他们看起来是在“很专心的玩”。
气氛,恩,怎么说呢,
反正场边的女生不敢大声喊加油、不敢喊流川我爱你……
因为不是比赛嘛,真的跟比赛不一样。虽然赛场,也不是我们可以进入的世界。
但果然,还是不一样。
那两个人四目凝视的时候,叫人禁不住屏息凝神。
因为胜负只在一瞬间,所以我们屏息凝神的看。
也因为,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一瞬间,
所以我们只得屏息凝神——让自己消失。

有点不甘心。
可谁都知道,那个人专注的视线从来只跟篮球纠缠。
所以我们中的很多人,从来没有向他告白。
明明喜欢着,明明在意的只有他一个,可无所谓向他告白。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心里就明白了那种无望的注定。
也可以说,是先准备好了无望的心情——然后继续喜欢他。

他们打完球,有时会在场边休息。
女生们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解了禁,忍不住开始唧唧喳喳。
他仍然旁若无人。谁也不看。
擦汗,喝水,推车,走人。
那个别校的男生,有时倒会看看我们。
有时还笑着跟他说些什么。
他就一脚踢过去。
要不就水也不喝了,直接推车走人。
另一个拿着水瓶追上去。照旧笑嘻嘻的。

记忆里那两个离去的背影,总是带着夕阳金黄金黄的余辉。
影子晃啊晃的,在一起。

还有他们打球时,扔在一起的运动包、水瓶、毛巾,样样都是一对。
我们有时候会猜,这个是谁送给谁,那个又是谁送还给谁。

现在想想很无聊。彼此明明心酸得很,还一起没心没肺的笑。
心想着无望,和眼看着无望,终究不一样。
真的,打从心底里憎恨自己的怯懦。
——以至于爱情尚未开始,便已宣告放弃。
连一次告白、就算是形式上的告白、都全无痕迹。
算什么呢?空白的……什么都不是。
甚至厌恶自己不够伤心。
都什么时候了?
如果是掏心掏肺的爱,那就该撕心裂肺的痛啊!
那样的话,至少还有累累伤痕,
——来为爱情证明。

高二夏天的末尾,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
那天补习班一放课,突然下起暴雨。天色漆黑。
我顶着书包一路跑去公车站,狼狈地躲在挡板底下,瑟瑟发抖。
突然看到他们从我面前经过。
两个大男孩合打着一把伞,各人肩膀一边都湿了一大滩。
一个拎着便利店的袋子,一个抱着篮球,并肩走得不紧不慢。

被雨水覆盖的马路一平如洗,反射着莹莹的光。
他们就走在这平静的水面上,
落步之处,是轻轻的涟漪。

路灯昏黄的光洒落在他们的发梢。
流川仍是微微抬着下颚,侧过脸,视线一直停在身旁那人的脸上。
他身边那个比他略高的少年,也看向他,脸上柔和的笑。

有辆车飞快地从他们身边开过,溅起一大片水。
他们两个飞快地跳到上阶沿,籍着一拉一抱,默契得亲密无间。
班驳的灯光树影,他的唇轻吻他耳边。

雨珠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的伞上,蒙着薄薄的雾气。
我从来不知道,雨水和黑夜,竟可以这样甜蜜。
甜蜜得淹没了我的胃酸和苦水,我呆呆地看,忘了发抖。

有个女孩冲过马路,拦在他们面前。
她穿我们学校的校服,所以我以为她去向流川告白。
流川虽然很酷很拽,但他每次都会好好地听女生说完。
即使是这样的雨夜,我想,他也会耐心地听完,说那句对不起。
但是,她冲向流川身旁的那个少年。
仙道彰!
都是你不好!

我只看到刺眼的白。
和水面上暗红的血。一波一波疯狂漾开。
我从来不知道,鲜血的气味原来是那么腥气刺鼻。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很恶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做嫉妒。”
我以为这只是一句电影台词,却没想到,——生活比电影更白烂。
触目惊心的不再是番茄汁。
汩汩的全都是粘稠的血腥。
虽然不是他的血。
但看到他那双比血还红的眼,我突然闪过个念头。
我想杀了她。
其实,我们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在这场集体爱情中失意的我们,曾是多么愚蠢。
一群同病相怜的女生,每每说起各自的伤痛,说我如何如何、我又如何如何,
——说着说着,就以为伤得越痛的人,就是爱得越深。
——以为爱情,可以通过痛苦来印证。
——以为爱情,可以比较。
真蠢。

而事实是,爱得有多感天动地,恨得就有多歇斯底里。
人的行为模式总是有其一贯性。
例如:疯子就是疯子。

那天以后,我再没看见过他们。
没人知道流川和仙道去了哪里。
或者说,他们的监护人把他们弄去了哪里。
“少女杀人事件”背后的“少年禁忌之恋”,
这样的标题就算是在现今光怪陆离的东京也一样轰动。
毋庸说是在当年的神奈川。

某天下午,一群穿陵南制服的女生,成群结队跑到我们学校的门口来痛骂。
一边哭一边骂,喊到后来一个个喉咙嘶哑,面目狰狞。
我们这边大家都不吭声,连“亲卫队”那些伶俐嚣张的女孩也都咬着牙不说话。
毕竟,生死不明的是仙道。
假如受伤的是流川……那种事情不敢想。

现在,我当然可以说:我暗恋的并不是流川。
那个从没说过一句话、完全不了解他本人、只看过十几场球赛的篮球少年。
我爱的是某个我自以为是的假想中的少年流川。
所谓的初恋,就是一个人仰慕着,心跳着,远远的注视着,每晚的梦见着,
——那个时候,心里的那个人,才是最美。
离开了占有和功利,一切都只是灵魂的久久的颤动。
——纯情的足可以感动自己。
虽然很愚蠢,但事实如此。

那个持刀行凶的女生,我后来倒见过一次。
大概三年前,委托人约我在某间咖啡厅碰面。
我意外地看见一名女侍应,穿着白色荷叶边的围裙,笑起来一边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完全不记得那年夏天的雨夜。
准确的说,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当的年那一刀,导致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法医鉴定为重伤。
——但她的状况,适用《刑法》第二十一条,免于刑事处罚。
结案后,她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这些年过去,她一定恢复得很好。
否则不可能出院,竟然还找到工作。
我看见她的那天,也下着雨。
有个年轻男子来接来她下班,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柔和。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男子应该和我同届,毕业于湘北。
我看着他和她走在伞下,走进淅淅沥沥的雨里。
从此,不去那间咖啡厅。
不走咖啡厅所在的那条路。
的确难以释怀。……虽然说起来,都是爱。

某些个穷极无聊的深夜,会上网路去看湘北的同学录。
到了这个年纪,隔三岔五都是谁谁结婚的消息,张贴的都是谁家婴孩的照片。
但一直有人在谈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还会不会喜欢打篮球。
那个仙道活下来了吗,他还爱着仙道吗。
他会不会爱上别的什么人,爱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过得好吗。
这些问题,我有时也会瞎想。
但一直以来,我始终无法想象他向现实妥协的样子。
无法想象,他会象我们这些人一样落入生活的俗套里。
那个少年的“他”,多少年过去依旧在眼前栩栩生辉,
何其鲜明。

“他”就象梵·高最爱的色彩,
唯有最纯粹的颜色、最干净的笔触,才能那样鲜艳夺目。
他的存在,给我们每个人的青春
打下了这般鲜明的印记。
以至于,——有了象征的意味。
以至于,在他消失很多年后,我们仍会在每一个挑战阻难的时刻不自觉地想起。
每每咬紧牙关,不说放弃。
因为流川枫从不放弃。

这样的“他”,超脱于时间地点人物背景,独自栩栩生辉。
这样的“他”,我无法奢望在街头偶遇。
就象我不会奢望,在街边咖啡馆里,看到梵·高的真迹。
好吧,就算我潜意识里确实这样愚蠢到极点的奢望着,也从未变成现实。
这方面,电影比生活白烂。

每年的最后一天,同学录的聊天室里,照例有许多人通宵聚集。
聚会的主题照例是每年第一天,他的生日。
当年由“亲卫队”发起的聚会,居然在这个标榜喜新厌旧、人不走茶就凉的时代里,
一反常规地年年如故。
纵使年纪渐长、圆滑世故,我们仍废弃全部工作应酬新年派对,只为对住电脑屏幕,
一起为那个篮球少年倒数:七、六、五、四、三、二、一、
生日快乐!
然后,彼此互道,新年快乐。

年年,都从这一声欢呼开始,用7的倒数走向结束。
年复一年,我们跋涉在各自的江湖,心在苍老,爱会麻木,
只有花痴却依然如故。

通宵过后,兀自关在家里闷头大睡。
愉快地回到少年时,看着他在梦里打篮球,一直不肯醒。
体育馆里沉闷的“砰”、“砰”的声音,配合着他进攻的气势。
“砰”了很久,终于醒悟过来:有人在砸大门。
迷惘中努力回想,我从未借过高利贷也没拖欠房租——
如此理直气壮砸我大门的只能是我的老板。
顾不得衣衫不整,赶快赤脚飞奔,恭恭敬敬地将老板请进门。
虽然节假日骚扰我是她不对,
但人在江湖第一条:老板永远是正确的。
第二条:如果老板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新年好!”美丽的老板笑容明媚,盘腿落坐在沙发上。
顺手扔给我的新年贺礼,居然是卷报纸。这令我很困扰。
“文艺版。”她提示说。
我乖乖听话,翻到第五版,头条是「直木三十五赏」的获奖名单。
作品题目为《维生素F》,作者是个日裔西班牙人Akira Sendoh。
光,仙道……莫非……仙道,彰?
旁边的配图模模糊糊,依稀是个带眼镜的斯文男人。
我抬头瞥了眼老板,后者正满怀期待地瞪着我:“是不是那个‘仙道’?”
“我只记得他是个扫把头。”我老实回答。
——有些人的特征过于鲜明,导致人们容易忽略他的长相。
好比有些犯罪嫌疑人做案时,特意穿得怪里怪气,
以至于人们往往只记得他穿的衣服戴的帽子背的包,
就是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何况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比照片更模糊。
实在不能怪我。
“唉,我还指望你呢,”老板亮闪闪的黑眼睛满是哀怨,“你的记性一向特别好……”
啊!——我亲爱的彩子学姐、尊敬的女皇老板、关系到年薪、福利、休假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我让谁失望也不能让您失望!
“我马上想办法确认。”我握拳。
“好!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你也很想很想知道的对吧?”老板快活地拍拍我的肩膀,欢欣鼓舞地说,“八卦让我们如此女人。”

穿过一场从去年下到今年的大雪。卸了大衣,轻装混进衣冠楚楚的人堆里。
招待会现场,热烘烘的人气,热烘烘的暖气。
众多无根的花花草草,盛开在瓶子里,灿烂得没心没肺。
「直木赏」虽说是文学界顶级奖项,但偏向于大众文学,富含畅销的可能性,
出版商的造势宣传一早便已大张旗鼓,偏向纯文学的「芥川赏」就不会有如此待遇。
问题在于我已经在会场里逛了一圈半,搭讪了无数绅士淑女,
还是没打听到这部获奖作品,讲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是关于爱情。
——因为小说原本是用西班牙文写的,日文版本“即将”上市。

会场正中立着硕大的海报,倒是设计得极为抢眼。
整幅的鲜黄翠绿,油画笔触痛快淋漓,直如马蒂斯般冲天的狂傲之气。
正中两行纯白无暇的端庄字体:
Nothing is perfect,
Except in your memories.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除非在你的记忆里。”
真理长了一张朴素平和的脸,却叫无论多狂傲的人也无法逼视。
我有点惆怅的想,这上一句是理性,下一句是感性,
究竟上句是悲剧,还是下句才是悲剧?

……无论如何,客串文学大龄青年,并非我来此的目的。
台前,主办方有些尴尬地说:让大家久等,仙道先生身体欠佳,恐怕来不了。
作家的委托代理人又跟着解释说:先生从前受过致命伤,所以身体一向不太好。
——哪里是解释,分明吊人胃口。
众人急欲关心这位“先生”究竟是何许人,相貌如何、仙乡何处,
现在还要加上为何身受“致命伤”。
主办方却统统只字不提。
莫说没份作者简历,连照片也还是那张登报的“朦胧照”。
众人来都来了,闲也闲着,于是齐齐上前围攻作家的代理人。
八卦实非女性专利。

但那作家的委托代理人,实在太过厉害,
只身一人面对汹涌的好奇,竟当它春风抚面,怡然自得。
背后看,是无懈可击的站姿;正面看,是可攻可守的微笑,——
正是与我家老板并称业内“双璧”,实为业内“夙敌”的藤真律师阁下。
明显超出我能搞定的范围。

长这么大,也该懂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一面撤退,一面挂电话给老板。
现场情况逐一汇报,强调我主观很努力,客观确实有困难。
走到门口,侍应生递了大衣过来。
我这半路出家的淑女便耳朵底下夹着电话、胳膊底下夹着手袋、艰难地试图穿起大衣。
穿堂的冬风夹了雪刮过来,脸一阵疼。
两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我面前经过,我突然感到风一滞,
抬头望去,这才发觉怎么这么高啊,黑压压的……

“我说流川,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干脆别进去了。”一个侧过脸询问。
另一个不置可否地回答:“藤真会骂人。”
“骂几句又不会地震。”斯文成熟的无框眼镜,反衬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另一个微微勾起唇角回了个极浅的笑。顺手拍掉对方肩上的雪。
“我们去吃你的生日拉面吧,这种天最适合吃热烘烘的牛肉乌冬面。”带眼镜的男人继续快活地笑着,一面推着他往外走。
他被推着走,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接起个电话。听了几句挂掉了。
“仙道,空调是你报修的?”他侧过脸问。
“是啊,”带眼镜的男人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书房的空调不能启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我想反正你也不用书房,就拖了几天,冷得我一面哆嗦一面写……”
“维修员说,”他坐进车里,“遥控器没电而已。”
眼镜男人半张嘴,无语。
他忍俊不禁,大笑:“白痴。”
鲜黄的出租车绝尘而去。素白世界里纷纷扬扬的雪。
而我呆呆站在门口,大衣仍旧只穿了半边,手机捏在掌心里。
谁来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

那个人,绝对是流川枫。

他不是“他”。
当我们惦念着“他”光芒万丈的时刻、不断刻画着“他”栩栩生辉的模样,
他已有滋有味的与另一个人过起了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但是谁能告诉我,——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之后,
他和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路途,要如何千锤百炼、百转千回,
他才会有今天这般柔和的眉目,连浅笑都可以如此温暖刻骨?

他们到底经历过怎样的风雨兼程,
才能到达今天这般笃定的归宿?

笃定得,再一次让人觉察到内心深处的
嫉妒。

“小姐——”我茫然回头。
一个西装青年走过来,递给我一把伞。
大概是我在门口站得太久。门外的雪其实并不大。
“谢谢。”我说。
“还有这个,”他又递了样东西,“是招待会的赠品,送给您。”
我接过来,是原来和海报一样的书签,小号的“Nothing is perfect”。
“谢谢。”我小心地把它放进手袋里,对他说,“真是刺眼的漂亮呢。”
“是啊,”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设计师是先生的挚友,有天才之名呢。”
我问:“是流川先生吗?”
“怎么会?”他回答,“是樱木先生呀。流川先生不做设计的,他是去年「芥川赏」的候补呀,不过他一直都用笔名也不参加见面会……咦!你怎么会认识流川先生?”
我一阵头晕。天。流川和纯文学……不!应该说,我从来不曾认识他!
“请问您是——”我反问。
“鄙性相田,是仙道先生的助理。”那男青年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我抢在他追问之前,赶紧再次提问:“那您一定知道,这本小说的结尾是不是悲剧呢?”
“恩,仙道先生说是个悲剧,可樱木先生说是个喜剧。”他皱起眉头,有些困惑地回答,“流川先生说,是个闹剧……”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流川。
“谢谢,相田先生,”我伸出手去,“跟您交谈真愉快。”
我仔细地扣好大衣,裹紧围巾,戴好手套,走进阴霾的飞雪里。

雪漫漫下,犹如四月的落樱缤纷,放在电影里绝对是良辰美景。
可一个人走在迷蒙的风雪里,只会觉得冷。
似乎不知前路,不甘后退,亦无人同行。
我知道,有时候做人不该太坚持。
但是顽固的人,——大概,无论哪方面都会很顽固吧。
那个人,是因为顽固到底,才如此幸福的吗?……
那就继续顽固吧。
谁叫幸福,是比“完美”更美的东西呢。

End

评论

<P>轰轰烈烈过了,惊天动地去了</P> <P>那些平平淡淡的被称为幸福的日子,一天一天,正在进行着</P> <P>喜欢由贵大人的文字,那种淡淡的却可以深入内心</P>

雪舞--2007-07-15 21:1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