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吟 1 人面桃花湘女赠海珠 (下)

作者: 武陵人,收录日期:2006-07-17,796次阅读

长歌吟 一 人面桃花湘女赠海珠 下

仙道彰回到柳荫下,发现卖艺人和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留下一片
空阔的白地。

可是还有一个人站在树下面向大江,他听见仙道彰的脚步声,回过
头来,正是那个几番遇到的少年。少年肩头还立着一只红嘴翠羽的
鹦鹉,少年在鹦鹉头上拍了拍,鹦鹉张嘴尖叫,竟然发出了类似女
子的痛苦呻吟声。

这声音,不就是仙道在帐篷外听到的吗?

仙道愕然之下,马上明白发生的事。他道:“你是否已近知道帐篷

里唱的是空城计?”

少年摇头,“不确定,只是觉得整件事很诡异。你追踪的人可是宫城良田?”

仙道点头,“轻功这么好的人,在江湖上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了。”

“卖艺之人和宫城良田应该是一伙,湘北这几年迅速崛起,出了不少年轻高手,听说就有个红头发的,叫樱木花道。”流川道。

那鸟儿忽然拍着翅膀,尖声道:“樱木,樱木,笨蛋!”说的熟练无比,看来这鸟儿纵然不是樱木所养,平日和樱木也是嬉笑玩闹在一处的。

鸟语天真,逗得仙道哈哈一笑,他性格洒脱不羁,纵然被宫城良田耍了一道,又将鸟语错认为人语,他也只当是游戏一般,从未放在过心上。

那少年一直都是冷清如月的一张脸,此刻展颜微笑,如雪霁花开,冷的越冷,清的越清,愈发孤傲不群。

仙道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追寻此人,在小巷里听闻笛声,那一瞬间,心中生出了几多的愁绪,现在人就在眼前,仙道彰怎可以再一次的错过机会?

仙道抱拳道:“我名叫仙道彰,神仙的仙,道理的道,彰显的彰,敢问兄台大名?”

少年道:“我叫流川枫。”

仙道的喜悦从心里透出来,洋溢到脸上,“幸会幸会!”

流川枫道:“湘北出动了这么多高手,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仙道眉头一皱,“难不成江湖又起风云?那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丧命了?”

流川仰天道:“江湖风云何时停止过?表面上平静,暗地里哪一天

不是杀的你死我活?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杀戮。这是谁也改变不了

的。江湖人,每一天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随时都会掉脑袋,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我看你也会武功,像个江湖人,怎么还会有哪种惜命的想法?”

仙道摇摇头,说:“我不是怕死,只是看不惯随便杀人。”

流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微微的讥诮,好似是在看一个

懵懂顽童,他道:“在江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你不杀

人,就会被人杀,只有这两条路,你还能选择什么?”

争辩下去毫无结果,人的想法根深蒂固,怎么能在一时间就被区区

几句话所改变?

仙道彰有意错开这个话题,道:“湘北那帮人不知道在谋算什么事

情,我们何不跟上去瞧瞧?”

流川枫道:“应该和帮派斗争相关了。两派相斗,往往血流成河,

你不是看不惯杀人的吗?何必去瞧呢?”

仙道闻言道:“我们去了说不定可以救几个人。”

流川枫好笑地道:“我只会杀人的,不会救人。”

仙道彰也不生气,说:“就由我来出手救人好了。”

这话说得那么笃定自信,使流川想起十六岁的自己,岂不是和眼前

这个人一样,拥有天真盲目的信仰,豪气飞扬,以为世事尽在掌握

之中,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天换日?

但是完全不是这样。

江湖路一片漆黑。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一头闯进来,幸运的头破血

流伤痕累累,不走运的命丧黄泉,血肉喂了伺机在路边丛林里的虎

狼,累累白骨做了江湖路上的路标。

此时的流川枫漂泊江湖已有经年,早已被江湖染的满身风尘,一身

墨黑。受过酷刑的双腿在阴雨天还会隐隐疼痛,半夜里疼醒了,只

能默默地望着天空,期待阴雨快点结束。有过那么惨痛的遭遇,流

川枫不得不成长,在江湖上漂泊,遇到许多穷凶极恶的人,于是他

不得不变得冷酷。

弱肉强食的江湖,不是生就是死。为了保护自己,只有杀人,如果

你心软,死得就是自己,没有第三种选择。

但是遇到初出茅庐的少年,流川枫总是怀着一种很怜悯的情感,仿

佛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年少的影子,寻到早已失去的热血和天真

的信仰。所以,当那些少年有了危险,流川枫总是尽力去帮他们,

救他们,虽然他总是冷冷的,嘴上对少年的梦想冷嘲热讽。

在流川枫心里,他没有忘记他受过别人的帮助。三年前,如果没有

藤真健司,他已经死了。即使藤真说救他是在利用他,流川仍然感

激他。因为他知道,藤真健司完全可以不救他,等到他被折磨死

了,再去揭露海南和三浦台,枉杀,草菅人命比纵容,滥用刑罚罪

名大得多,海南受到的打击或许会更重,翔阳的获利会更大。

但是藤真救了他。也许藤真看十六岁的流川,就像今天的流川看那

些少年,既怜悯也有一种责任感,觉得应该保存一点热血,不至于

被江湖全部吞噬。 藤真救过他,他再去救助另外的人,薪火相传,

一点浩气长存,豪气不灭。

所以流川枫决定陪仙道彰一道去瞧瞧。从仙道彰错把鸟语当成人

语,莽撞地准备救人时,流川就看出来了,仙道彰武功虽然不错,

但不知险恶,而且仙道彰还有一种要命的善良的救世感,喜欢打抱

不平。打抱不平说白了就是喜欢管闲事,惹事上身。这种人对别人

太好,自己就要吃亏了。

仙道彰听说流川枫愿意和他一起去,笑弯了眼。他并不知道流川枫

想了这么多。仙道豪爽任侠,在他心里,已经把流川枫当成了朋

友,和朋友一道,扶危济世,慷慨高歌,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意的

事?
流川枫道:“你可是要寻找湘北众人的落脚处?”

仙道彰心念闪过,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就是在那里遇到宫城

良田的,湘北人如果有所图的话,目标也许会在那里,我们可以去

守株待兔。”

流川枫道:“你带路。”

仙道彰指着他臂上的鸟儿:“它呢?带着方便吗?”

流川低首念了几句话,那鸟儿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几圈,消失在月影下。

仙道无比羡慕地说:“这鸟儿明明有主了,你是用办法让它认你为

新主的?”

流川淡淡道:“我也不明白,它看见我就飞过来了。”

这是明明白白地在拒绝仙道的询问。

像这样颇通人性的鹦鹉,显然是人为饲养,有主人的宠物。这样的

动物在认定一个主人以后,终生都不会再改投其他人。如果强行捉

了来,它会郁郁至死。这只鹦鹉对流川十分驯服,如果不是有什么

特殊的方法收服了它,就是流川以前见过它,鹦鹉对认识的熟人,

是很亲近的。

仙道微微笑了笑。他心中明白,但是也不在意,任何人都有不想说

的理由,他从不刻意去探听朋友的事情。有人说朋友之间贵乎诚,

应该无所隐瞒,事事相告,他认为那人在胡说,谁没有过去,谁没

有秘密?即使在最亲密的人之间,也会有隐私和距离。

仙道彰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只是他太多情,时时为别人想着,有时

候装糊涂罢了。

小巷幽深,红砖壁瓦在夜幕下成了一溜的灰黑。

二人鼻端飘进浓郁的血腥味。

月光下,青石板的路面上处处血红,几段残肢,灰白的一部分肉

体,失去了生命,如垃圾一样被扔弃在地,触目惊心。

二人对视了一眼,看来已经有人闯过了。

“就是这里了。”仙道彰指着一围高墙。

流川枫拔地而起,立在了墙上,不做停留,身形往墙内投下。

仙道彰身形展动,如飞鸟冲天,紧随流川枫其后。

庭院广阔,亭台楼阁连绵,回廊悠长曲折,偌大的院子却无人,寂

静的如同坟墓。

血迹从墙外一路延伸进来,虽然变成了深黑色,但是还是能够辨认

出来。

“我们跟着它走。”流川枫说。

断断续续的血迹在屋前失去了踪影,仙道和流川二人轻轻地推开

门,闪身进去。

红罗绿窗,珠帘低垂,显然是女子闺房。

仙道和流川没想到会闯进女子的闺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

悄悄离开。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仙流避之不及,看到旁边有个大柜子,两人闪身躲了进去。柜门中

间有条缝隙,二人往外看。进来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小鬟模

样,听她说道:“幸亏公子把你转移了地方,不然那偷进来的人就

找到你了,那人已经被公子杀了,你也别指望有人来救了。你乖乖

地听话,可以少受一点苦。”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

那小鬟又道:“我是好心劝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人道:“你出去!”声音清脆悦耳,好听至极。

小鬟冷笑了两声,锁了门出去了。

柜子里躲两个人很拥挤,流川枫贴在柜门上,往外瞧,仙道彰轻轻

道:“也让我瞧瞧,这女子声音好听,人也长得美吧?”

流川枫不理会他。

仙道彰凑过去,还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却一眼看到流川枫的脸。

黑发如墨,剑眉入鬓,脸似白玉温润。仙道彰一下子呆住,忘了身

在何地。

流川枫回过头,让出位来,看见仙道彰呆呆的眼神,道:“你怎么

了?外面的女子很奇怪呢。”

仙道彰恍然醒过来,把眼贴到那缝隙上一瞧,大吃一惊。

那女子坐在桌旁,侧面正对着柜子。听她的声音,应该是个十几岁

的小姑娘,可是她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分明是个年老婆婆。

“听那小鬟的语气,这女子应该是被强抢进来的,这院子的主人抢

也应该抢美人呀,难不成那主人有变态的癖好?”仙道彰皱眉

说。
“小声点!”流川枫伸手捂住他的嘴。

那女子好像有所觉察,站起来四周看了看,又颓然地坐了下去,叹

息道:“我日夜盼望哥哥来救我,一点响动就以为是哥哥来了,原

来都是我的幻觉。”

她声音凄楚,非常打动人心。

可是她白发盈头皱纹满面,一个老婆婆说出少女那样娇柔的语音,

却让人感觉诡异,不寒而栗。

流川枫皱着眉,好像在想什么。他的手还捂着仙道彰的嘴,仙道几

乎窒息,可是在柜子里又怕弄出声响来,只有“呜呜”地瞪着流川

枫,拼命地掰流川的手。

流川枫想的入神,丝毫没有觉察到,仙道彰一狠心,在他手上狠命

一咬。

流川枫几乎“啊”的一声叫出来,仙道彰急忙捂住他的嘴,流川枫

死死瞪着他,他只好慢慢地缩回手来。

流川枫再看自己的手,手心多了一个牙印,边缘渗出血来。

仙道彰赔笑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流川枫冷眼看着他。

仙道彰急忙道:“这女子好像是中了毒,虽然外貌老丑,但是看她

的眼神分明就是十几岁的少女,老婆婆哪会有这样清澈柔和的眼

波?”

流川枫把手负在背后,神色和缓下来,悠悠道:“想不到你对女子

的眼神还颇多研究。”

话里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

仙道彰听在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流川枫又道:“在蜀地,用毒的大家非丰玉的南烈莫属了。”

这时,房门开了,那个小鬟和另一个女子急步走进来。

小鬟拉了那个鹤发女子道:“你快出来!”

鹤发女子一眼看到新来的女子,表情惊骇莫名,嘴里发出“啊!

你……”的声音,仿佛见了鬼一样。

新来的女子大眼樱唇,雪肤花貌,她嫣然一笑,摸着自己的脸道:

“这张脸,很美是不是?你放心去吧,今后我就是你了。”

鹤发女子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绝望和震惊,那小鬟点了她的穴道,

拉了她出去,她挣扎几番,身不由己地被拉走了。

新来的女子坐在桌旁,眼波流转,微笑着樱唇微吐,说:“哥哥,

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她的声音竟然和刚才鹤发女子声音一模一样,连表情也神似,好象

有意在模仿刚才女子的说话和表情。

这一番突然的变故,看得仙流二人目瞪口呆。

门又开了,一个男人进来了。男人二十多岁年纪,摇着一把描金的

折扇,长相清秀,衣着华丽,眼神里却带着丝丝邪气。

“晴子,你哥哥的人就在外面,我答应他们,放了你回去,你要怎

么感激我呢?”

那叫晴子的女子忽然杏眼圆睁,怒道:“南烈,你这卑鄙小人,我

一定叫哥哥杀了你!”

南烈笑着鼓掌道:“好,晴子,演得真好,可以以假乱真了。”

晴子满脸怒容霎那不见了,她甜甜地笑着,道:“南烈,你可不要

乱说,赤木晴子就只有一个,就是我!”

南烈点头道:“不错,晴子就是你。”

他摸着晴子的脸,摇头叹道:“多么美的一张脸,用人面桃花的时

候,我真有些舍不得下手。”

晴子妩媚地一笑,道:“你把解药给她吃了,她不就恢复容貌了?

你舍不得,只是喜欢她那张漂亮的脸罢了。”

说着,语气里又含了一些酸味,斜眼嗔道:“难道我原来的脸,还

比不过她么?”

南烈拥她在怀,调笑道:“当然比得过,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晴子软软地哼了一声,娇憨慵懒,让人心神为之一荡。

南烈道:“你回湘北以后,要事事小心。赤木刚宪是个很厉害的对

手,立足未稳,不应贸然行动,我们也不要联系,以免露出破绽。

还有,你要推掉和藤真健司的亲事,破坏湘北和翔阳的结盟。”

晴子道:“听说藤真健司是个温柔俊秀的翩翩佳公子,嫁给他,几

乎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

说完,抿着唇吃吃笑。

南烈道:“藤真此人,我和他交过手,虽然他是我的敌人,我也很

佩服他。”

晴子不解地道:“从来没有见你服过谁,怎么偏偏就服他呢?你不

是说他还是你的敌人吗?”

南烈道:“有一种人,即使是他的对手也不能不佩服他,敬重他,

藤真健司就是此种人,这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你不会明白

的。”

流川枫听到这里,想起三年前见到藤真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暗

想,这南烈有些眼光,他对藤真的评价还真的恰如其分。又听南烈

把他自己和藤真并列为英雄,心里又觉得好笑。

晴子道:“既然佩服他,为何还会抓了他的未婚妻?”

南烈道:“佩服是一回事,帮派之间的利益又是一回事。海南的牧

绅一何尝不是对藤真健司另眼相看,可也正是他们两个人在京城里

斗的死去活来。赤木晴子这件事,得益最多的就是海南了,丰玉原

离京城,和湘北又没有结仇,你认为我为何要千里迢迢把晴子抓来

蜀地?”

晴子转了转眼珠道:“那么说,是海南给你好处,由你出手做

的?”

南烈拧着她的脸,沉声道:“女人,要想长命,要讨得男人的欢

喜,就不要那么聪明,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晴子低声呼痛,垂头不语。

南烈得意洋洋地把这些告诉晴子,又威胁她不准多嘴,却没想到他

的话都被躲在柜子里的二人听了去。

这时南烈一拍手,两个大汉走出来,押着晴子出去,晴子做出惊魂

未定的模样,花容惨淡,神情凄然。

南烈随后跟了去。

仙道和流川出了柜子,往门外掠去。

月亮被云层掩盖,漏下几线灰暗朦胧的光。

屋外,两行人严阵以待。

有红头发的樱木,小胡子,喜欢脸红的小姑娘,淡定笃然的洋平,只是不见被仙道追踪过的宫城良田。

南烈和他们面对面,悠然地摇着折扇。

仙道和流川伏在墙下,屋檐落下的阴影正好遮蔽了他。

仙道轻声道:“那个小鬟提到的被南烈抓到杀了的人是谁?我们开

始猜测是湘北的人,可是眼下湘北众人都在,除了宫城良田。但是

绝对不可能是宫城,因为据说宫城武功还在南烈之上。难道是翔阳

的人?也不太可能,藤真算无遗策,他派来的人怎么会轻易被南烈

杀了?”

流川道:“也许除了湘北,丰玉,翔阳,还有别的人马。”

这时南烈手下推了晴子出来。

樱木见到她,激动地迎了上去,“晴子小姐,你没事吧?我来救你
了。”

晴子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樱木,我没事的。怎么你们都来了?”

樱木大声说:“我们担心你啊,洋平宫城也来了,还有,小绿,它也来了。”

小绿就是那只红嘴翠羽的鹦鹉,此刻它正在空中盘旋,晴子“胡哨”一声招唤它,它仍然徘徊不定,不肯降落到晴子身边。

仙道彰在暗里笑,宠物认主人,而且它们感觉灵敏,这鹦鹉肯定认出了这个晴子是假的,因此不肯到她身边去。

樱木也有些奇怪,道:“小绿不知道怎么了?”

洋平走上前,拜见晴子,晴子道:“多谢洋平护法千里迢迢来相救。”

洋平道:“小姐平安就好,帮主非常担心小姐,小姐没事,帮主也放心了。”

晴子道:“宫城长老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樱木道:“宫城那个人行动诡秘,他查出你在这里,和南烈谈好条件换人以后,就不见影了。”

南烈摇着折扇道:“赤木晴子,我是放回去了。我要的人呢,你们带来没有?”

洋平上前一步,道:“不知道南公子要的人是谁?”

南烈缓缓道:“你们抓了麻理,还扬言用麻理换回赤木晴子,我答
应了,这是和宫城良田谈好的条件。现在晴子还给你们了,你们也应该遵守诺言,交出麻理了吧?”

洋平笑着道:“麻理是海南牧绅一的师妹,湘北和海南没有过节,

为何要抓麻理?你和宫城良田谈的条件,你就找他去要人吧。”

南烈哼了一声,折扇“唰”地甩开,道:“湘北也会耍这种把戏!

难怪我派去的人只是在帐篷外面听到麻理的声音,却找不到人。”

“不错,不错,”樱木哈哈一笑道:“小绿,过来!演场戏给他们看看。”

小绿飞落在樱木手上,樱木呼啸一声,小绿一张嘴,发出女子似的痛苦呻吟声。

原来湘北众人和南烈说好了是换人,其实互相欺瞒。

南烈安排了一个假晴子,湘北干脆就不交人,但是他们又需要有筹

码和南烈交易,于是教会鹦鹉模仿麻理声音,故意在卖艺场中搭了

个帐篷,叫外面的人听到有女子声音。

南烈派人去找,当然找不到,因为他要找的是一个女子,可是帐篷

里除了宫城良田,就只有一只鹦鹉。

当灰衣人寻找时,小绿已经飞走,栖到了柳树上,在那个时候,谁

会注意一只飞鸟,又有谁会想到是只小鸟在故弄玄虚?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到了极致。

在江湖上,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听到的也不全是真的,互相欺

骗,尔虞我诈,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的?

仙道彰想起流川枫,他在人群里阻止自己出手,又在柳树下捉住了

小绿,他是否当时已经察觉了?

仙道彰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从屋里出来以后,流川枫一直在

他身后,可是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做什么去了?

仙道彰念头一转,猜到流川枫的去向,于是安心继续看场中的变
化。

南烈道:“也罢,麻理不是我什么人,她的事自会有牧绅一向湘北

去讨个明白。宫城良田不敢现身,但是欺瞒我的事,湘北众人都有

份,这笔帐要算个清楚,你们哪一个出来?”

仙道彰听得直皱眉头,南烈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他不要回麻理,

轻易地放过湘北众人,很大程度上是怕晴子露出破绽,因此想要快

点了解此事脱身。但是完全不追究又不像他平日作风,反而会因为

太大度引起怀疑。他既要放了湘北人回去,但是又不能让他们走的

太轻巧,所以他要湘北派一个人出来比试一场。

也是因为他算准了宫城良田不在此地,樱木洋平任一个人都不是他

的对手,他可以快速轻易地打发湘北众人。

在场的湘北众人中,水户洋平素以智计著称,据说在武功上还及不

上入帮不久的樱木花道。那么应付南烈挑战的人只能是樱木了。

果然,樱木向洋平请战。

洋平道:“南烈惯使暗器和毒药,你不要大意。”

假晴子也柔声道:“樱木,你要小心啊!”

樱木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晴子小姐!”

可是仙道彰却笃定,南烈不会杀樱木,樱木胸无城府,对晴子痴心

一片言听计从,像他这样的人留在晴子身边,是最好的护身符。

云层越积越厚,完全遮蔽了月色,天地间一片漆黑。

仙道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在后面的树丛里有几只野兽在

窥探,但是他能够确定,那绝不是野兽,而是人。

仙道猛然回头,树丛里阴影重重,什么也看不见。

“师弟,”一个飘飘悠悠的声音在仙道耳边响起,“师兄来了,怎

么不出来拜见师兄?师兄想你可想的紧。”

仙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乌云过来,掩了月华。

“今晚,城外江心亭。”

有风来,一摸人影轻烟一般从树梢上掠过。

来不及告知流川了,仙道想了想,轻身飞跃而去。

当流川枫救了赤木晴子出来时,南烈已经和樱木分出了胜负。南烈

道:“麻理之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你们带了人走吧。”

“慢着!”流川出言喝止。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

南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真晴子已经叫了一声:“樱木!”樱木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地重复着:“你……你……”

真晴子晶莹大眼里泪水滚滚:“樱木,我是晴子啊,我变丑了,你就不认得我了?”

樱木好像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的目光在真假晴子两人身上巡

梭,终于抓住了真晴子的手,“你才是真正的晴子小姐,你的

脸……虽然变了,可是我认得你的眼睛,这是晴子小姐的眼睛。”

“樱木!”晴子扑到樱木怀里哀哀痛哭。

洋平跃到假晴子身边,一把扣住了她右手脉门,“你倒底是谁?”

假晴子伸手在脸上一抹,长发向后甩动,露出真面目来。十八九岁

的少女,圆脸杏眼,英气勃勃,和晴子的弱柳扶风完全不同。

“终于不用带那见鬼的面具了,”少女瞟了洋平一眼,笑吟吟道,

“我这本来面目也不比赤木晴子差吧?”

洋平愣了。

这少女就像在对亲密的情人撒娇,满不在乎场中杀机四起,毫不害

怕她自己的性命还掌握在别人手中。

就在洋平发愣的瞬间,少女娇笑一声,衣袖一扬,洋平只觉得一股

若有似无的清香飘进了鼻中,然后他身子一软,扣住少女脉门的手

就松开了。

“便宜你了!”少女冷哼一声,飞身跃起,几个起落,消失在高墙外。
“洋平!”
变化发生在顷刻之间,樱木花道赶过来,却来不及出手。
“我没事,只是不能提起真气运功。”

流川枫静静站在月下。

他随便的站着,甚至没有拔剑,但是南烈却感觉到凛冽的杀气一点

一点在逼近,而且他的退路完全被眼前的这个人封死。

“南烈,交出人面桃花的解药!”

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相映红。

多么美丽的名字,但是它是一种毒药,万分歹毒,施用在人身上,

青丝变白发,红颜美人刹那间变成丑陋老妇。

一种毁灭少女桃花一样美丽容颜的毒药,竟然叫人面桃花。

南烈哼一声,笑道:“你不是湘北帮的人,为何要帮他们?”

流川枫道:“我的理由用不着说给你听,你只需要交出解药。”

南烈道:“要解药,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流川枫,听说你是江湖

上有名的高手,我也想会会你!”

云破月来。

大地霎那间洒满光华。

南烈出手了。

他发出了他的暗器。

他的暗器是一朵铁制的桃花,五片花瓣,花心中间点缀千百根花蕊。

他的暗器名叫人面桃花。

流川枫还是静立着不动。

桃花飘落在空中,千百根花蕊散开成了千百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天

空中好像突然飘下毛毛细雨,只是这细雨全部将要淋在流川枫的头上。

在漫天银针雨中,桃花飘落。花瓣突然炸裂成一片一片散开,飘

散,仿佛不能消受风雨,春归去,落红无数。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多么美的色相。

据说从来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见过人面桃花,因为见过它的人被美丽

的色相迷惑,丧命在了人面桃花之下。

可是流川枫眼中无色,心中也无色,神情一片清明。

他拔剑,出剑。

剑光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快,凌厉,毫不留情,冲破了银针织成的密网。

然后光芒敛去,一片月华落在流川枫腰间,剑已还鞘。

快!从出剑到收剑,甚至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樱木等人还没有看清流川枫是如何出手的,他们只看到天空中一道

闪电划过,听到“叮叮”的声音,然后好像落下了一片月光,被流

川枫收入了剑鞘中。

银针全部钉在地下,没入土中。

五片桃花瓣排成一列整齐地钉在流川枫身后的树干上,那树竟然从

树身中间一寸一寸裂开,青翠的树叶霎时萎顿枯黄凋落。

流川枫仍然静静地站着,脸上表情如旧,连站立的位置也没有移动一分。

南烈一愣之下,很有风度地笑道:“好快的剑!流川枫的月影果然名不虚传!”

他掏出一个小瓶,抛向流川枫:“破了我的人面桃花,也有资格拿解药了。”

他轻笑一声,笑声中翻上屋顶,不知去向。

流川枫把小瓶递给赤木晴子。

晴子感激地道谢。

她邀请流川同行,被流川拒绝了。她拿出一颗鹅蛋大小的珠

子,那珠子通体雪白,晶莹透亮,在夜色里熠熠发光,道:“这海珠,能够解百毒,送给你。”

她仰头望着流川,眼神里充满了期望。她感激把她从南烈手里救了

出来,又拿到解药恢复了她的容貌。她敬仰流川人品,钦佩他超凡

的武功,爱慕他绝世风采,当流川枫一剑破南烈的人面桃花时,她

的一颗少女芳心就为他牵牵念念了。

但是她也知道她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当流川拒绝她的邀请时,

她拿出了随身的海珠,希望它能够伴随在心上人身旁。

晴子站在月下,双手捧着海珠。流川枫却沉吟不语,她感觉像一盆

冷水浇下,心里冰凉。 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樱木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洋平拼命地拉住了他,不让他冲上去。

就在晴子绝望的时候,耳边听见流川清冷的声音道:“谢谢你!”

晴子抬起头,流着泪微笑。

流川把海珠纳入怀里,抬头看着月色,想起不见踪影的仙道彰,踏

着露水飘然而去。

他不知道此时的仙道彰正在城外江心亭,面对一场生死决斗……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