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 1-2

作者: 武陵人,收录日期:2006-07-19,959次阅读

三月底的某一天,晚上九点,一场暴雨突如其来。流川顶着雨冲回寝室,正在用毛巾擦头发,传达室喇叭响了:507流川枫,楼下有人找。
流川扔了毛巾,汲着拖鞋踢踏踢踏下楼去。大厅里灯火通明,藤真倚在门口,和门卫大爷胡侃,看见流川来了,飞起一个笑,说:“我下午过来的,听说你训练去了,就去找阿彰了。”指着身旁一人道:“仙道彰,我高中同学,现和你同校。”
那人眉目俊秀,夸张的朝天发分外惹眼,流川对他点点头,他回了一个微笑。
“小枫,我们一直等你,还没吃饭呢”,藤真拍着流川肩头,“阿彰说,有一酱板鸭,特色菜,怎么样?”
流川侧过头,看了仙道一眼。
仙道笑眯眯地道:“他饿得慌,却不肯先吃,一定要等你。我只好搜罗了所谓特色菜,细细讲了一遍,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望梅止渴的功效。”
藤真笑道:“人多吃饭才热闹,不过我好像更饿了。”
流川睨了这两人一眼道:“白痴!”

三人在学校西门外找了一间小酒店。藤真一口气点了所有的特色菜。
“这么多,一下子吃不完,何不今日吃几样 ,留待剩下的,明日再来。”仙道说。
藤真摇头道:“谁能肯定明日一定会再来?趁着现在,至少每样尝一下。”
流川一直静静地听二人说话,此时突然瞧了藤真一眼。
藤真正待开口,啤酒端了上桌。第一杯为藤真接风,藤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饮而尽。另两人互看一眼,流川一口喝光了,仙道还剩下半杯。
“仙道,你不爽快。”藤真说。
仙道不以为意地笑道:“至少要留下一个清醒的人扶两个醉鬼回去。”
流川看他一眼,带着微微讥诮。
藤真道:“流川能喝酒的,别小看他。”
仙道笑眯眯举杯:“为刚才的话道歉。我是法学院二年级的,听说你在篮球队?”
流川点点头。
“我以前喜欢过篮球,”仙道淡淡地说,“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怀念。”
流川面无表情,心中却不以为然。对他来说,只要喜欢了,就一直坚持不会变化,不分过去现在将来。仙道说以前喜欢过,落在流川眼里,就成了半吊子的业余篮球爱好者。
流川还没有学会掩饰,内心所想清清楚楚反映在眼神中。仙道只看一眼,已心中了然,却并未辩解,只是微笑。
藤真道:“高中时,仙道你是我惟一当成对手的人,你放弃篮球是可惜了,”他又遗憾地道,“我也同样放弃了。”
“生命中不止一种选择,”仙道微笑着,“无论坚持还是放弃,都是当时自己认为作出的最好选择,无须后悔和遗憾。”

将近十一点,三人往回走。
藤真有些醉意,推开二人,打算住旅馆。
流川道:“我室友回家了,你住过来。”
仙道表示赞同:“把醉醺醺的你扔在旅馆,确实不太放心。”

关了灯。月色清凉,花影满窗。
藤真叫了一声小枫。
没有应答。
又叫一声。
只听见流川平静而均匀的呼吸。
藤真摇头笑道:“这家伙,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他突然叹气,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一定在疑惑我怎么突然来了……有一个人……我们相爱……他父母知道了,逼迫他选择……”
他喃喃自语,仿佛梦呓:“没有两全其美。任何选择,都不会皆大欢喜。但他的决定,我会尊重。因为我明白,他比任何人都为难。”

玉兔西移,月光变换了角度,落到流川脸上,流川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藤真在黑暗里微笑道:“离别好像不是那么痛苦。我这么平静地说出来,是不是太无情了?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呢,还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声音渐不可闻。

明月不谙离恨苦,一径穿窗而入,清辉淅淅洒洒披了一地,藤真突然拿手遮住了眼。
时钟嘀嗒嘀嗒不停旋转,将来变成了现在,现在成为过去。许久后,流川轻轻地翻了个身。

第二日早晨,仙道彰打电话来约二人吃早餐。
到达餐厅时,仙道已在等候,见了二人,有些惊讶:“怎么有四只熊猫眼?久别重逢,聊到深夜?”
流川道:“藤真挑枕的毛病一直都在。”
藤真微笑道:“有些毛病会伴随一生,一辈子都好不了。”
仙道若有所思地笑笑。

吃完早餐,仙道提议去看樱花,今天周末,有个盛大的樱花节开幕了。另外两人很有兴致地应允了。
公园里人头攒动,仙道拿出相机为二人拍照,又找来路人拍了三人合影。
光线明朗,昨晚暴雨带来的阴郁一扫而空。藤真接过相机,为仙道流川拍合影。背景选了一棵樱花树,满树繁花,像白雪覆盖枝头。点点阳光从花叶中漏下来,形成无数小小光点。仙道高出流川一头,不经意间一瞥,就看见那些光点在流川黑发上跳跃,像一天的星。

流川在镜头前总是同一副表情,藤真不停地喊:“流川,笑一笑!”
流川咧咧嘴,藤真摇头道:“不行,笑得太难看了,”指着仙道说,“就像他那样!”流川微微侧过头,看见仙道笑的阳光灿烂,于是他嘴角勉强上挑一个十五度,挤出一丝笑容。藤真抓住机会,终于拍到了一张二人都微笑的照片。

藤真决定周一回学校去。流川没说话,看他一眼,又扭头望向别处。
藤真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逃避,”他指指心口,“无论避得多远,这里却永远都在桎梏中。”
周一早晨流川有数学考试,于是由仙道送藤真到车站。

藤真道:“阿彰,你是流川学长,流川要拜托你照顾了。”
仙道不解地道:“你和流川?”
“流川是我表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看来既骄傲又冷漠,不爱理人,不好相处。”
藤真摇摇头道:“如果你尝过小时候被亲人抛弃的痛苦,也许不会如此苛刻。我们出生时,谁都是粉红色的婴儿,有柔软的身体和柔软的心,长大了变得心硬如铁,也是迫不得已。”
仙道恻然。
藤真继续道:“他一个人在异地,请你多照顾他。”

四月的傍晚,仙道的电话打到了流川寝室:“流川,照片洗出来了,你过来拿吧。”
仙道下楼,远远看见流川孤单地立于石榴树下。榴花红似火,开得热闹喧哗,流川一身黑衣,清冷孤寂。
仙道把相片递过去,流川接了就走。仙道在身后喊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流川霍地回头,拿眼睛瞧了仙道,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仙道微笑道:“一起走走,当是傍晚的散步如何?”

二人穿越了大半个校园,毫无目的一直向前走。流川低着头,刘海就一晃一晃的,眼角偶尔一扫,就瞧见了仙道的衣角和不疾不徐悠闲的步子。

下了课的学生成群结队像潮水涌过,二人却甚是安静,走的是植满梧桐的小道,梧桐枝繁叶茂,成了天然的屏障,听见远处欢声笑语,却看不见人。很少说话,流川本是沉默之人,仙道亦无语,感觉说任何话都不恰当,怕语言就如突然坠地的花瓶,坏了一室静谧的气氛。于是一直走,走不完长长的寂寞的路。

认识了,仙道才知道两人有同一天在同一栋楼上课。

每个星期三的早晨,仙道从窗口望下去,就看到流川骑车奔过来。睡眼惺忪,黑发蓬乱乱,锁车,抓了书包,踩着铃声急急冲向教室,有时候,手里还攥着未啃完的面包。仙道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训练太辛苦所以流川睡懒觉了,这么想着心里突然会泛起些小小的喜悦。

在食堂图书馆路上也会遇到流川。在那么多人中,他竟然一眼就能看到他,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到他的身上。有时,流川也会注意到他,于是他们会谈谈篮球学习天气之类的。流川很安静,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仙道始终微笑着,语气淡淡的。然后,各自走开。

慢慢地,仙道喜欢坐在窗口了。越野对他这个怪癖非常好奇,悄悄问仙道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个女孩,等在窗边看她路过。

仙道笑着说是喜欢看云。

越野摸不着头脑,认为仙道蒙他,也傻傻地坐在窗边,等了一上午不见女孩经过。又学着仙道样子看云,累得脖子发酸,也没明白那云有什么好看,仙道就看的那样有兴致,天天月月从不间断。

有一天做梦,仙道看见天上的云忽然幻化成了小小的流川,摇着小手,踉踉跄跄地奔跑哭喊,倏忽间,流川的面容又变成了幼年的自己,小小孩童在黑暗空荡荡的屋子里,哀哀哭泣。成年后的仙道摸着孩童柔软的头发,轻声说:“别怕,我来照顾你。”

然后,梦就醒了,仙道摸摸心口,有些微微的悸动,如同天空中风吹云散后留下的淡淡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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