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 25-End

作者:,收录日期:2006-03-24,1216次阅读

(二十五)



黑暗的房间,因为门的打开而漏进了些许光线.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门又立刻被关上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淡淡的光,那光来自房间里某处本是黑暗的所在.但是现在,仿佛是被唤醒了一样,那片光开始丰满起来莹润起来.黑暗的室内,因为光线的传射而呈现出一种绮丽梦幻的感觉.

那片光还在生长着,仅仅这么短的一会儿,它就像是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到发育成熟了的女人一样,从微弱暗淡几不能见到眩目逼人,室内也跟着越来越亮了.

那片光像是一个灵魂一团精华,没有形骸,飘忽无着,但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时,一只手触到了那片光.

室内突然大亮,有如白昼.房间的中央,赫然立着一块水晶.它高达两米,虽然不是珍珠不是玉,但那美仑美奂的光彩,却不是前者所能比拟的.在水晶前,一个人静静的立着,右手正按在水晶上.原来刚才的那团光,是它发出的.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本来有着高挑的身材,身着雪白的长袍,有一张漂亮得不像男人的脸和一对硕大无比的黑色翅膀.但是现在,他左边的翅膀因为被折断而耷拉了下来,黑色的羽毛和白色的长袍上的血污已经变暗,左肩上胡乱的包扎着.他显得那么疲劳那么困顿。他的头因为无力而垂着,他的呼吸因为奔波而急促着,他的手撑在水晶上,是那么用力,好象不这样他就会摔倒一样.

一缕光,像蛇一样从那人按着的水晶部分窜了出来,沿着那人的手臂缠绕着,接着慢慢游移到他身上,最后碰到地板,"叭"的轻敲一声,消失了.

那真是一道神奇的光。它游遍的地方,伤口愈合了,翅膀接合了,疲劳被拂去,连急剧的呼吸都舒缓了下来.男人收回了手靠着水晶坐在了地板上."谢谢你,世界之泪."他轻轻的说着。水晶里一阵流光跃动,仿佛在回答男人的话.

男人不再说话,室内又再度暗了下来。黑暗中只有水晶的不真实的光和环绕在男人身上的同样不真实的光.

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闭上眼睛,却仿佛可以听见光线流动的时候如敲金拍玉一般的声音,仿佛回到了诞生之前的,那段奇异的又骚动又安静的时期.

只剩下光线流转,时间仿佛停止了前进。

"流川!"

门骤然被踢开,室内瞬间又如白昼。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睁开眼睛,平静的注视着闯进来的男人.

"流川,原来你在这里."

男人喘着粗气走近.流川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男人的视线在流川染污了的白色长袍上停留了一会儿.

"是你救了仙道."

这是一个陈述句。

"是的,泽北."流川平静的回答.

"但是最后,你能回来的地方还是只有这里."

这仍然是一个陈述句.

流川看着泽北.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要救他?"

流川不答.

"你为什么要救他?"提高了的声音,饱绽出来的愤怒.

"我不救他,他会死的."

"那就让他去死!"

猛踢着地板,泽北吼道.

"你就那么恨他吗?"

"他早该死!"在室内度着步,泽北仍然用的是吼的.

"所以就设计那样的一个圈套来陷害他?"

"那又怎么样?"

泽北吼着,一语甫出,突然像踩到了蛇一样停了下来.

把头转向流川,他看见流川的脸庞,像满月一样洁白无暇,坦坦荡荡.

"你说什么啊?"泽北笑了起来,笑得很生硬,"算了,你对他还有留恋,我也不该苛求你."走到流川面前,他蹲了下来,"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流川定定的看着他,直望入他心底.

"你说漏嘴了."他淡淡的点明.

"哎呀,我刚才太生气了,所以有一点口不择言,说话都不经大脑的,你不会怪我吧?"

泽北笑着,眼睛都弯得看不见了.

"我倒没有什么,"流川仍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要害的人又不是我."

"我说是口误啊."

"这儿没有人是傻瓜,我不是,你更不是."

流川的双瞳犹如黑曜石,清澈但深不见底,泽北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他站了起来,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突然瓮声瓮气的说:"你的意思就是,是我指使藤真的罗?"

"藤真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那话什么意思?"

"我说藤真和你没有关系,是因为藤真虽然是那种城府极深,心思缜密的人,但却并不是不择手段的人;他虽然造反,却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你没有办法驾驭那种人。"

流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却非常笃定.

"你能驾驭的人,是越野宏明."

泽北的目光陡然一亮.

"我不知道,你还有偷窥的嗜好."

泽北的话音陡转.

"我没有监视过任何人。"流川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只是换了个词汇,"只能说是天意."

"天意啊..."

泽北喃喃的.

老天对他并不是不公平的,老天让流传听到过他痛斥仙道;老天又对他是不公平的,老天让流川知道了他在仙道的背后捅了一刀.

什么是天意?

他简直想骂人.

但是他没有骂,他只是笑着,极帅气极英俊的笑着,相信在场如果有一百个女孩子的话会有95个被他把心收了去.

他对着流川,笑着.

"你可以告诉我,天意让你知道了多少吗?"

"我只知道越野是内奸,"流川说,"那天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跑去找你----你一离开我就醒了.结果我看见你和越野在交谈.我并不了解越野的底细,但是一个普通神官是来不了这里的.我没有带他来,那就只有你了."

泽北的脸抽搐了一下,在听到流川说"你一离开我就醒了"的时候.

"我本来没有往深处想的----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

流川的脸庞雪白如纸透明如水.

"但是,你还是想了,并且明白了."

是,我的事,总最开始的最开始,你就一直在插手。当我和仙道一起从寝宫掉下去的时候,是你用那个光球救了我;即位一周年的祭典上,是你制造的地震,你制造那场地震是因为你想要毁掉神话大陆的结界造成次神话大陆兵临城下的局面,而神奈川大神殿是神话大陆结界的楔子,毁了它,只靠我的中和魔法就可以破坏结界,你也不用出手了。你利用人们对仙道的不满,想让他在这个罪名下最少也被重新封印."

"没错。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那么傻那么笨,为他顶罪."

流川不置可否:"但是你也有应变措施.两个大陆的战争就是你置他于死地的第二条路.有你的协助,次神话大陆怎么会败呢?"

"你太过奖了,'泽北微笑着,不带感情,"他毕竟是拥有你的力量的人,我也没有那个自信能打败他,所以----"

流川神色一变.

"我让他做了次神话大陆的法王."

流川的眼睛顿时圆了.

"你!你到底..."

流川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在发抖;泽北也没有发现,因为他正笑得发抖.

"我用你的性命威胁他----天啦,他那时好象爱上你了."

流川的脑中,一件事突然浮了上来.

那是在结界被毁之后,在他的床边,四大神官逼仙道承认是奸细时,仙道抵死也不肯承认,只是说另有其人,但那人的名字却不肯透露分毫.

流川的心猛的揪紧了,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那时还怀疑他,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流川赶紧猛吸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神话大陆若赢了,泽北会指使越野是敌方法王的事抖出来,仙道死定了;神话大陆若输了,仙道毋庸质疑达到的也死定了。

流川突然站了起来,夺路而逃。

而泽北只微微的抬了抬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泽北抬手的那一刹那,一个光球向流川疾射而去,那速度,那力量,已经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了。

流川连抵挡都来不及就被击中。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上墙壁,几乎要嵌进墙里去了,然后像一片枯萎的叶子一样掉了下来。

流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泽北已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泽北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泽北得意的悲伤的沉痛的怨毒的心疼的冷嘲热讽的看着他,托起了他的脸。

“我不懂,”泽北说着,脸上的表情瞬间像在沉思,“他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如此的死心塌地——你又有什么魔力,让我……”

“但是,我已决计,不再放你出去了,”泽北的语气忽的一转,由困惑转为明晰,就像一杯浑浊的水中加了明矾一样立时就澄清了,“绑着你锁着你困着你守着你,都决计不放你了。”

流川的脸色不变。

“我知道,一般的封印还是拦不住你,所以我会用世界之泪来封印。这样,你就绝对逃不掉了 。”

泽北的脸上现出了神经质的恶魔的笑,流川只觉得自己脑中“嗡”的一声,他望向世界之泪/

世界之泪是那块水晶的名字。世界之泪是时空神殿的基石和核心,历代的时间的看守者都是由世界之泪孕育的,对于时间的看守者来说,世界之泪是一个谜一样的母亲。

“你不能那样做,你不能囚禁我!”

泽北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非常迷人的笑了笑。

泽北离去的脚步声是那样的响亮,流川挣扎着,却没有能够站起来。



夜已深了,牧还不想睡。

他面前摆着探子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写得极为详尽细致,所以他才不想睡。

仙道没有骗他。藤真确是造反了。不是莽莽撞撞的起事,是经过深思熟虑并对形势做了准确把握之后的决定。

但是他并没有被震惊,甚至一点点的以外都没有,大概,潜意识里,那一日仙道说出那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

其实他早该怀疑的,出兵的前一天晚上,藤真几乎是反常的温柔体贴柔情似水,几乎溺毙了他。在火热的欢爱后的清晨他离去时,他看见了藤真眼角的泪痕。

那眼泪到底象征着什么呢?对即将到来的物是人非的感叹?对逝去的感情的哀悼?亦或是,单纯的只是泪,毫无意义的泪?

他想起和藤真一起被相田弥生选中做大神官时,藤真高兴的抱着他乱蹦乱跳;他想起别人非议他们的关系时,藤真却向每一个遇见他们的人大声宣布“这是我的爱人”;他想起他们熬夜守流星雨藤真却睡着了,他暖暖的抱着藤真自己却感冒;他想起放烟火的时候藤真非要耍小孩子脾气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穿梭,他只有跟着;他想起他们半夜偷跑出蓝色奇迹大快朵颐;他想起藤真因为贪玩误了事,他主动出来分担罪过;他想起知道相田弥生的继任者是流川枫时,藤真难掩不平,几次要闯进去和相田论个究竟……拿事的藤真,怎么会是今天的造反的藤真呢?

不,这样说是不合适的。

牧整理着思绪。

他并不是了解着藤真的,若是的话,他就会早一点拂去他心中的不平了。

但是,这种不满的念头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牧仔细回想着。是在相田弥生宣布第十一代法王人选的时候?是在仙道被流川放出来的时候?是在次神话大陆大举来犯的时候?是在流川被泽北从绞刑架上救走的时候?现在想来,竟是都有可能。

自己和藤真,几百年的朋友,继而是几百年的情人,前前后后一千多年,竟是一点都没有把他摸透。

将来,他们又要做多久的敌人?他们还会有和解的一天吗?将来,他能确确实实的了解他吗?

能吗?

或许吧。

而了解了以后,又有什么用?

倘若他们还是敌人,这了解是助他除掉逆贼么?

倘若他们已经和解,这了解是为了助他 更好的提防他重犯前科么?

倘若藤真已死,这了解是为了助他记他记得更清晰么?

那么,倘若自己死了呢?藤真会记得自己么?

做敌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灯光突然摇晃了起来,风大了些。牧抬眼一看,帐帘已被掀开仙道走了进来。牧忙站了起来,请仙道坐下。仙道推却了一番,最后分君臣坐了。仙道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调查报告,装着并不在意又确不知情,仙道问:“大人,蓝色奇迹近况如何呢?”

仙道一问既出,带着两分关心,八分随意。牧的神色居然没有闪烁,答道:“大致已清楚了,不过臣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以请教陛下吗?”

“请尽管说。”

仙道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但他并没有漏过牧的敬语与谦称。

“据说,流川枫曾经在蓝色奇迹上空出现,陛下保护了他。流川枫现在还是被通缉的要犯,陛下这样做,未免不妥吧?”

仙道沉吟了片刻,回答:“其实,一开始,是流川枫保护了我。若不是他的话,我今天就每哟命坐在这里和大人你说话了。”

“却不知道流川枫为什么要救陛下呢?”

“我也不清楚。”

仙道的表情受了精心修饰和可以控制,竟是漏不出分毫。牧半垂了眼帘,说“其实,臣并没有兴趣去探陛下的隐私。但是陛下想必也知道我和藤真健司的关系吧?”

“是,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仙道眉宇微扬,“我会让陵南军担任讨伐藤真的任务的。”

仙道的话虽轻松,内里的意义却不一般。此时,湘北,翔阳军已经尽落入藤真之手,陵南军损失过半,唯一保持战斗状态和完整编制的就是海南军。仙道表面上是好意,实际上对牧的兵权提出了质疑。

牧不置与否,这恰也是最聪明的做法。他要问的事,重点本不在此。

“臣虽然和藤真私交甚笃,但是应该怎么做还是清楚的,”牧微微一笑,“但臣还有别的事,还请陛下据实以答。”

“请说。”

“流川枫有使魔法失效的特殊的中和体质,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倘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特殊体质的神官的话,相田弥生也不会选他做第十三代法王吧?”

“我倒认为,相田弥生一世聪明,就糊涂了这么一回。”

“陛下,若真是那样的话,泽北荣治为什么要救他?而他,又凭什么能救得了你呢?”

仙道并不做答。

牧却微微一笑。

“其实,报告中有提到,流川枫的背上,有一对黑色的翅膀——和泽北荣治的一样。”

“他也是时间的看守者吧?”

牧干脆的捅破。

仙道不动声色的问:“你这么认为吗?”

“猜想而已,我也不肯定。”牧大笑了起来,“但是,我曾听南烈大人说过,在一本叫《上古魔法精粹》的书里——他说那书在图书馆里,我却千年来也没有见过一回——有提到一个名词‘驭风神族’。”

仙道保持表情听着。

“他说驭风神族全族都拥有强力的中和魔法守护—就是和流川一样的特殊体质;驭风神族可以通过某种仪式获得力量,但相应的,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仙道锐利的目光落在牧身上,心里暗暗骂着南。

“我一开始以为流川是驭风神族的,现在看来,怕是错了。”

“牧大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干脆明了的,仙道扯回了话题。

“陛下,你是驭风神族的吧?”





仙道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清朗的,仿佛真有什么无稽的事一样,笑得很开心/

“牧大人,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他边笑边说。

“臣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牧的面上带着小,话却是严肃的。

“臣也知道,倘若陛下真的是驭风神族的话,陛下和流川、泽北的负责的内情,就不是臣可以过问的了——于公于私都一样。但是现在前有次神话大陆,后有藤真,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多一种可能多一重考虑,却是事实。”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仙道倏的了解到了几个事实。他了解到了牧会与他一起对抗神话大陆 和藤真,他了解到了为什么他会被推翻、会被禁锢千年,他了解到了相田的时代为什么神话大陆能迅速复兴,他也了解到了流川时代为什么没有天下大乱。

仙道略一沉吟,说:“泽北虽然不会出面,但铁定会和我们作对,至于流川……”

牧看着仙道,并不催促。

“我不知道。”

同样是不知道,却和先前言语间攻防是的“不知道”完全是两回事。牧看到了罩在仙道眉宇间的迷惑。

其实,“破坏王”仙道彰和第十三代法王流川枫的亲近,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虽然当事人没有承认,但那两人见的烟波流转间的无形的摸切,却早已向所有见到他们的人宣布他们的神圣同盟。

现在,那全然是源于感情的迷惑,又在昭彰着他们的关系。

“破坏王”仙道彰,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啊。

“仙道。”

牧突然喊道,很温和很亲切的喊着。仙道怔了一怔,除了意外,竟没有别的情绪。

“我希望,你和流川……不会、像我和健司一样。”

仙道大大的吃了一惊。

至少有半分钟,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牧。最后,他笑了起来。

这一笑,犹如漫天乌云尽去,一轮明月悬于中天。

“谢谢。”仙道发自肺腑的说道,“无论如何,与藤真的决战,我会留给你。”

(二十六)



重重地关上神殿的门,泽北喘息着,靠紧了门才能站立,他仿佛可以听到流川的喊声在拍击着大门,"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你快放我出去!',可是流川没有喊.在他离开流川时,流川只是那样的看着他,冷漠的听之任之,令人心碎的无动于衷.是的,泽北微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来,他们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来的关系了.原来的那种无形的但深厚的信赖,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流川已经对他死心了,把他看作和陌生人一样了.

为什么他空守在身边几千年,却不如一个骗了他害了他的仙道彰?天意,他又想起了流川曾说过的那个词.天意,他笑了起来,但泪水却滑下了他的面庞.天意,天意让他苦心经营到一无所有,天意,都是天意.

对泽北荣治来说,次神话大陆的生活枯燥而乏味.灰色的日子,是的,确实是灰色的.没有流川,日子确是灰色的.就在前几天,流川还柔顺地在他身旁,现在却是他必须打倒的敌人------流川会援助仙道已经是一件可以肯定的事了,只要流川从时空神殿里出来,他们就必须一决生死了.这样想着,突然很庆幸,因为把他关起来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否则----他不愿细想下去-----他们就要一决生死了.

召开作战会议是今天早上的日程,泽北颇为厌恶开会,他觉得只要是布置下去就可以做好的事,根本就没有必要专门开什么会.但是,他必须为他的计划做万全的准备.现在次神话大陆的法王仍是仙道,他必须向其它人传达"法王"的意思.

已经快到约定的时刻了, 泽北站起身来,走出书房.

他平常一样的起身,像平常一样迈步子,在距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脚下的大地突然一震!

泽北一个踉跄,扑到了门上,抓紧了门.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加速,同时在旋转,室内的东西开始往一边滑过去.这不是自然现象,他马上意识到了.用尽全身力量他才站了起来,奋力打开了门,大地的加速使得他面前的走廊一片狼籍.走廊上的人几乎都坐在地上,随身携带的物品散了一地,加速相当突然而且迅猛,他要靠着墙才能站立.现在泽北已经可以肯定,有人对这大陆动了手脚.会是流川吗?他忧心地想,若是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绝对有能力冲出这次神话大陆和流川一决胜负,但是,他不愿意.靠着墙,泽北彷徨不定.

"泽北大人!"

前面的拐角处突然传来呼喊声,泽北一怔,居然没有立刻回答,然而,几个人仍然紧随着声音出现在拐角处.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他们居然还能跑.泽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深津和岸本他们几个.

"泽北大人!"他们喊着,朝他奔了过来,"我们被暗算了,神话大陆的人想把我们封印起来人来!"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泽北的心却突然松了下来.不是流川,所以他问出了口,"你们怎么知道?"深津说:"我们也是才听到部下的报告,还没有来得及来跟您说."你们留下来处理城里的情况,"泽北吩咐道,他又恢复了当机立断的能力,"我去看看."

黑翅一展,像鹰一样有力地一振翅,泽北以走廊尽头的窗口飞了出去.来送死的是仙道吗?很好.

飞出神殿,亲眼见到了神话大陆的攻势后,泽北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天空中布满了神话大陆的神官.次神话大陆对天神话大陆来说,处于几万米的高空,有能凭借漂浮魔法飞到这个高度的神官并不多,所以说,仙道差不多是动用了神话大陆的精英.而这些精英们又并不是单纯地进攻,他们在空中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但泽北一眼就能看出,那种排列方式,是驭风神族的守护阵形,本身就具有强大的中和魔法的力量,现在再加上这些布阵的神官自己的力量,不啻一道,铜墙铁壁.

事情很明显,仙道要用这种独特但实用的阵形来封印住这次神话大陆!就像捕捉昆虫的时候,捕虫网迎头一兜,再迅速扭转袋口,把昆虫困在网中一样.

现在的次神话大陆,已成了网中昆虫.

就刚才的加速和倾斜来看,阵形已开始合拢,封印之势已不可违了.

"好你个仙道彰!"

泽北低咒着,想不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这招,实在是没想到的,以前确实太低估他了.

以泽北的力量,要打破这个阵形虽要花番功夫,但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但是他有别的顾忌.

万一他力量没有控制好,毁了次神大陆怎么办?

万一用力过度波及到时空神殿,怎么办?虽说在他的记忆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是那些虾虾米米的力量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虽然泽北的脑海中闪过了无个念头,但却是在那刹那之间之后,他做决定.

无论如何,自己先冲出去.

计议一定,他便不再迟疑.

霎时次神话大陆的天空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泽北全身被耀眼的金光包围着,就像台风凝聚一样地停在空中,他的力量令天空大地山川河流一瞬间寂然无声.

与泽北的力量呼应的,天空中的那道中和魔法的屏障也灿亮了起来,银光幽然.

泽北的唇边出现了冷笑,事到如今,他倒非要闯出去让仙道瞧瞧.

"啊啊啊----------!"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泽北的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那屏障.

他即是力量,力量即是他.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击的速度与气概,只有泽北荣治才做得出来这样的大手笔!!

银光与金光一触即分,中和魔法的屏障就像黑暗的夜空,被闪电轻易地划过,泽北已在封印外了.

泽北逃了.

在大帐里,仙道看着地图,神思却明显地不在上面.

封印了这次神话大陆,虽然是暂时的,但他们已经取得了讨伐藤真的时间.

可是泽北逃走了,泽北的逃亡,给他颇为得意的心境蒙上阴霾的乌云,感觉像被扇了一巴掌,现在,胜利的感觉已经在他脑海里荡然无存了.

"暂代法王陛下,"

挑起帘子,进来的是牧.仙道抬起了头,"牧大人,请坐."

"陛下似乎并不开心,"

试探着仙道的眼睛,牧问道.仙道笑着承认:"我现在很担心泽北,他逃出来了."

"是臣能力不够."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仙道摇头,"你的指挥非常成功.要说能力不够,是我,我低估了泽北."

"那么,陛下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牧关切地问.他现在已经亲眼见识了仙道的才能和气概,那样的战术,也中只有仙道能想得出来.

仙道很慎重地看着牧.

"我想我现在解决掉藤真,越来越好."

"需要我吗?"牧同样慎重地回视着仙道.仙道轻轻地摇了摇头:"今天虽然赢得轻松,但海南军的消耗不能说不大,需要休整一下,陵南军虽然受了重创,但毕竟还有近半数.所以,接下来的作战交给陵南军,由越野负责."

"是."牧明白仙道的意思,海南军要留下来与藤真的精锐抗衡.接着,他把话题引向另一个地方:"陛下,你有没有想过和流川联手?"

仙道像被点了死穴一样怔了一怔.牧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仙道一遇到和流川有关的话题,聪明,决断就全都没有影儿了.

"臣想的是,陛下和流川联手的话,或许可以与泽北正面对战.今天让他逃了.终竟是个心腹之患."

"我知道."

仙道苦笑着说,这一笑中种种无奈迷惘挣扎犹豫全都被牧读了清楚.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着仙道回答.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他."仙道苦恼地说,"他总是……,他救过我,他一直都清楚我的情况,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牧就这样看着那个精明的法王变成眼前的这个语无伦次的傻男人.

"我边他现在是一个情形都不知道."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流川站在时空神殿的大门前,他的情况并不太好.原本苍白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接连打开了二十三道封印-------从神殿的中杼也是基石的世界之泪的房间,一直到神殿最外围的这扇门.泽北的确不容小觑,各种封印的方法应有尽有,甚至是一些失传的封印法都被他用上了.流川当然是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实在不行了就干脆地用武力破坏掉-------那当然要花上比封印时大上百倍的气力,尽管举步维艰,流川还是接连用了十几个小时的魔法,来到了这扇门前.

眼前的这扇门高四米,全由青铜铸成.若是一个普通人,恐怕要用尽全揣的力气才能推开,更何况,现在泽北在上面施加了封印------以世界之泪为媒介的封印,几乎是没有办法打开的.

但流川要试一试,因为他要出去帮仙道,他的心中没有迷惑,他的头脑像水晶一样的清晰.

出去,帮仙道.

流川首先依照最常规的方法来解开封印,那过程和撬锁颇为相似,用力量激活封印,使封印具体化,明显化,然后像完成拼图一样填上封印中残缺的部分,接着,只需轻轻一推,封印就可开.

但是实际上做起来,远比撬锁要艰难,那需要异常强大的力量,敏锐的观察能力,决断力以扩某种程度以上的熟练.而这些,对于时间的看守者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是世界之泪沉淀在他们血液中本能.

尽管如此,流川目前的状况还是无比的艰难,因为他面对的对手不只是泽北,还有世界之泪.

他所做的事不啻于一只缸是中金鱼挑战鱼缸的坚固.

这是自杀性质的事,万一有一点偏差,他就会毁了时空神殿,那时他连躲的时间和空间都没有.

但他还是要试,他要出去,帮仙道.

很好,还差最后一点.流川用了几千条咒语补上了封印的残缺,现在只剩下整体的统合.巨大的谜语要接近完满.因为持续放出巨大的力量,流川的呼吸已经变得很紊乱,额上的汗顺着脸颊一直流,痒痒的,也不敢拭一下,生怕分了心出了错.

流川唱出最后的一条咒语,封印全部填满,流川心头一喜,他去推门,巨大的封印图案却忽地倒转,一道强大的光猛地炸开,流川猝不及防,迎面受了一击,视线霎时被强光漂白,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上墙壁.

力量的余波散去,流川的额角汗水和血水一起淌下.

这就是世界之泪的封印的力量吗?完全超出了一般的理解能力和思维水平.

流川一咬牙,站了起来,既然不能解开封印,就炸开这道门.

流川的身体像太阳一样金光四射,黑色的翅膀微张,像极了地狱中的堕落天使.接着,他身上的光芒渐淡,手中的一个小光球却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灿亮无比,流川要把所剩不多的全部力量用于这一击.

光球疾射出去,巨响震耳欲聋,整个时空神殿也为之摇晃震动起来.


蓝色奇迹已遥遥在望.

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仙道就带着海南,陵南的大军杀了回来。能困住次神话大陆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而藤真也非常清楚这一点。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在整个蓝色奇迹与大神殿群布下了坚固的硬体结界与人力防线。

远远的看着蓝色奇迹和大神殿群,仙道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下令原地扎营休息"。

午夜,营地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不停得穿梭来去。越野宏明裹在被子里,正睡得沉。这一路与藤真的守军交战,耗了他不少力气。

突然一阵怪异的,几乎可以飞砂走石的风刮进帐来。

即使在睡梦中,越野也感到心头一紧,翻身睁眼,一个人赫然立于床前,正是泽北荣治。他还来不及说话,脖子已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不仅发不了声,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为什么不把仙道的奇袭告诉我?"

泽北的声音像春天的闷雷。

越野比划着,拼命想掰开泽北的手,泽北反而更加用力的一捏,越野顿时眼前一黑,聘尽全力才喊了出来,声音像拉屎一样难听:"松……"

泽北愤愤的一搡:"快说!"越野被推倒在床上,好一会气才喘匀了,:说:"他没有告诉我。"

泽北冷笑:"他不告诉你,难道告诉了牧不成?"

"他确实告诉了牧。"越野躲避着,看都不敢看泽北一眼。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泽北身上那股慑人的杀气。

泽北偏偏逼近了过来。越野感觉全身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越野绝望的大喊。

"没用的东西!"

泽北骂着,从床边抽身而去,留下一句冷冷的话,人已不见踪影。

"去拉拢藤真!"

越野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冷汗浸湿了衣衫。



(二十七)


流川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扇门。他已经集中全力攻击了不下二十次,这扇门却依旧维持着它青铜的尊严,岿然不动。流川打心眼里赞叹了,赞叹泽北力量的强大与技艺的高超。但是赞叹归赞叹,打开门冲出去的念头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弱。

只是,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用手背擦一下额上的汗水,发现血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汗流过伤口,渍得生疼。前面是阻拦他的门,后面没有退路,泽北已是他的敌人,仙道现在陷如苦战中,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人帮过他,除了泽北。

而现在泽北也成了他的敌人。

流川心中没有无谓的廉价的伤感,早在最开始的最开始,他就不惜与天下为敌了。

所以现在多一个泽北也没有什么。

一个深呼吸,流川定了定气,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像毒药般具有诱惑力的念头。

其实他的行为一直都有自杀的性质,所以再危险一点也没有什么。

流川的心中毫无迷惑。他的心中一直都没有迷惑。于是他转身离开了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门。他要去封印的根源。他要去世界之泪的房间。

牧的进攻是在早上发动的。东方的地平线上,第一道曙光划破天明前的苍茫时,海南军的喊杀声变响彻田地。打先锋的是一百个身手相当优秀的神官。他们遵照仙道所交代的阵型在空中排列好,然后集体唱出驭风神族的早已失传的咒语。巨大的罩状的力量屏障在空中形成,将藤真困成了瓮中之鳖。而且这种屏障是有中和魔法的性质的,被困在其中,几乎是不能指望外部的救援了。同时里面的人想要出来的话也相当困难,有泽北那样等级力量的人,并不是到处都能找到的。


在中和魔法的屏障形成了以后,早已身处其中的海南军的另一批神官开始集中力量攻击藤真的结界。只见无数光线射向蓝色奇迹和大神殿群。同时,这些建筑的外部轮廓上一层光的外壳也呼应似的亮了起来。光线与结界一触,闪电一样的痕迹变爬上了结界的表面。然后光线与结界一起消失,蓝色奇迹与大神殿群屹立如初。


接着便是第二波这样的进攻。天地间仍是像有流星划过一样骤然一亮然后复原。结界与它保护的建筑依旧安然无恙。


仅靠这群神官们,并不能打破藤真的结界——藤真果是不弱!牧一跃而起,第三波的进攻在他的带领下发动。牧统和了神官的和自己的力量。只见一道彗星一样的光芒袭向结界。在本阵中远远的看着的仙道,凭他曾身处其间的经验看来这一击足以击垮结界。



谁知这时,另一道彗星一样的光芒从蓝色奇迹中射出。两股力量迎面撞上了,顿时天地间风起云涌,飞砂走石,巨响震耳欲聋。神官们不由自主的纷纷用手遮了眼睛,躲避强光与疾风的伤害。

光芒淡去,在蓝色奇迹顶部的占星台上,牧看见了藤真。

并不是只有藤真一个人,在那里的除了藤真外,还有花形,长谷川,高野,勇野。就是这五个人,化解了刚才自己和海南众神官的攻击。

牧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藤真了。那个像孩子一样的人,那个没有一点正经的人,那个爱玩的人,居然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不仅如此,他的部下也是同样的优秀。

远远的,牧看着藤真,发现他也同样看着自己,藤真一身绿袍,衬着蜜色的头发和湛蓝的双瞳,明艳得就像一株阳光下的春树。他款款的笑着,那是牧读不懂的模糊笑容。木突然有些心痛了。虽然他想象过无数次和藤真对战的状况,虽然他打过无数次怒斥藤真的腹稿,却在这一刻,面对藤真那如云似雾的微笑,手足无措了。

牧觉得自己失败了。想忘记一个人,想割舍一份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牧!好久不见了!”


这清清亮亮的声音让牧一怔。


“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好象很累呢。”


明明是温和的问候,却让牧的胸口一阵疼痛。


“藤真,投降吧!”仿佛要将肺中的气体吐尽似的牧大声喊着。压抑着心情,控制着表情,他说:“现在投降的话,我可以替你向暂代法王求情!”

藤真轻轻的笑了笑,仿佛觉得很无聊。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摇头的姿势是那么优美,就像杨柳的树梢被风撩了一撩。

牧更急的喊道:“藤真,你清醒一点!不要再糊涂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藤真仍是摇头,然后,他说:“牧,我和你是不同的。”

“藤真!“

牧的心头像是有火在烧着,他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藤真。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与你为敌。但是,正如你不能舍弃仙道彰一样,我也不可能向你投降。这就是今天我们会这样相对的原因》“

没有酸酸的伤感,藤真冷然的在自己和牧中间划了一条线。牧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奇异的声响从身后不远处飘来。那是一种特殊的玉敲打出来的声响,异常的响亮,即使在广袤的战场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仙道号令收兵了。


出乎牧的意料之外的是,仙道没有斥责自己。尽管仙道一直负着手缓步度来度去,尽管仙道一直一言不发,尽管仙道的神情一直严肃得有些吓人,但牧还是很清楚的从仙道周围的空气里感觉到了,他没有对自己生气。

因此,牧更加的不安了。他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把话咽了下去。沉默艰难的持续着。

但是最后,还是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牧,”仙道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牧着实吃了一惊,为着仙道的言语,为着仙道的态度。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什么是臣能效劳的,陛下尽管说就是了。”

“不是,”仙道摇头,“不是要你去做什么,是想求你答应让我去做。”

“那么陛下要去做什么呢?”

“我要去打破藤真的结界。”

牧明白了仙道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仙道先前之所以犹豫的原因。仙道是虑着自己担心他怀疑自己、轻视自己,虑着曾承诺过要把对藤真的一战交给自己,所以才迟迟说不出口;但是仙道也是虑着那随时可能冲出封印的次神话大陆、那逃亡的泽北,所以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牧答:“陛下的意思,正是臣想求陛下的事。”

他们消除敌意、站在同一阵线其实只不过是月余的事,但是男人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形成,却是在交心的瞬间。

仙道了然的笑着。“谢谢。”他说。



月亮很圆很圆,衬得天上的星星疏疏朗朗的。蓝色奇迹、大神殿群还有军营都在月光下静默着,像被涂上了一层水银,只有偶尔掠过的风拂动树枝的沙沙声。

突然间,在正对着蓝色奇迹懂得空中某处,像超新星爆发一般大亮。

天空中霎时像升起了太阳,天地间一如白昼。

蓝色奇迹与大神殿群中,骚动像洪水一样泛滥了开来。这意想不到的进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比白天的要来得凶猛。

藤真带着部下登上占星台,不顾眼睛突然遭遇到强光的酸痛逆光看去,果然是仙道。

其实也应该想到,有这样程度的力量的人,只可能是仙道。

结界能守住蓝色奇迹和大神殿群吗?或者说,自己能守住蓝色奇迹和大神殿群吗?

藤真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仙道在集中他的力量,他要一击破坏结界。在他的身后,有整装待发的士兵和神官。

藤真也在集中部下们的力量,无论如何,他要试一试——和仙道对抗。

两个光球几乎是同时射出。瞬间,连天地都忘记了呼吸,山川河流都凝神注视着这一击的结果。

两个光球相撞。

整个世界都被光线漂白。人们纷纷去遮蔽自己免受力量的波及,部分人还撑起了结界,但马上就被摧毁了。营帐被吹翻,树木被连根拔起,惨叫与惊呼不绝于耳。

混乱之中,只有仙道和藤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仙道在等待结果。如果这一击没有毁掉结界的话,他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结界崩溃为止。他和他的士兵前有藤真后有次神话大陆已经没有退路了。

藤真也在等待结果。如果这一击毁掉了结界,他和他的士兵就失去了最后坚守的的防线。

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

白光淡去,月光清朗如水。大地像被火烧过一样,蓝色奇迹与大神殿群像巨人一样屹立在焦土上。

静得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响起了某种破裂的声音。接着,人们清楚的看见,几道裂痕蜿蜒过蓝色奇迹的大神殿群的表面。

玉珏落地,碎落成无数片的声音,清脆的敲击着人们的耳膜。

无数光芒由海南军的神官手中射出。在神官们的掩护下,士兵们冲向蓝色奇迹和大神殿群,喊杀声惊天动地。

(那个,绯不会写什么战争场面,请大家将就一下吧~~汗~)

峡谷里,受伤的士兵和神官们横七竖八的躺着或坐着,互相帮着上药、包扎伤口,或是用治愈魔法疗伤。本来最快的、最有效的方法是用治愈魔法,可是目下受伤的人太多了,治愈魔法又是极伤元气的,根本无法大面积使用,只能用来救治那些濒死的伤者。


“花形,休息一会吧。”

藤真说。他和花形在来回的巡查伤者。花形抢着接下了所有需要用治愈魔法的伤患,不让藤真插一点手。藤真当然知道他是要自己保存力量,但也不愿意看着他力竭而逝。

花形又何尝不明白藤真的意思,但是倘若他不伸出援手的话,那些伤者就有死亡的可能。

“陛下,臣做的都是分内的事,请陛下不用担心。”花形说,接着转向那些伤患,“下一个。“

藤真气极拽着花形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几乎是吼着的说,“我叫你不要做了,这是命令!“

藤真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娇艳极了。花形说:“臣是在为陛下保存力量,现在救一个是一个啊。”

“可是一百个他们那样的人,也比不上你一个啊!”

这次藤真是真的用吼的。花形低了头不语。

身处逆境,他们只能挣扎着努力活下去。但是天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一直以来,藤真都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现在,却有些不忍了。

花形和他的关系,同牧和他的关系是绝对不同的;但是若论感情的深浅的话,又是相同的。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牧,不能再失去花形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他不会后悔,但是他绝对不要在牺牲掉花形的前提下贯彻自己的理想。

信念与支柱,少了一样,人都很难活下去。

‘藤真大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现场响起了本不应该存在的第三个人的声音。花形一把把藤真护在身后,向声音来的方向厉声问道:“谁?”

“是我。藤真大人不必惊慌,我是来帮助两位的。”

随着话音,一个人出现在不远的地方。藤真和花形赫然一惊。来者不是牧或仙道,却突破了这峡谷中的数道防线。

来者是越野宏明。

“你是来替仙道劝降的吗?”

“不,我说了,我是来帮助两位的啊。”

越野悠闲的笑着,承接着藤真刀一样的目光。

“我是来传达泽北大人的意思的。泽北大人希望能和大人你联手打败仙道彰。”

越野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轻的吐,每个字都充满了诱惑力。

藤真一怔。

“你说的那个人,是救走流川枫的那个人吗?”

“正是。”

越野的神情维持着原样,心中却暗暗窃喜了。

藤真沉吟着,继而说:“他有什么资格与我联手?我看他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藤真大人怕还不知道吧?“越野状似殷勤的说,”整个次神话大陆都是听命于泽北大人的啊。”

花形忍不住出声:“陛下,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藤真淡淡的一瞥堵了回去。接着藤真笑了,这一笑,宛如十五满月,令人不饮自醉。

“这么听来倒是不错。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呢?而且。那位泽北大人为什么非要打倒仙道不可呢?这其中的缘由,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的话,我是不会相信你去自投罗网的。“

“既然这样,在下为大人说明就是。“


傍晚时分,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一个传令兵满头大汗的跑进蓝色奇迹的议事厅:“暂代法王陛下,牧大人,藤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投降了!”

(二十八)


“怎么可能?”

惊呼出来的是牧,仙道倒还冷静,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求?”

“藤真要求暂代法王陛下与他单独会面。他有事要对陛下说。”

“好,让他进来。”

藤真与花形被带了进来。花形背上扛着一个大袋子,袋子的材质不透明,所以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一路走进蓝色奇迹,沿途的士兵对他们纷纷侧目,复杂的情感经由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藤真只是面无表情的走着,而花形则不紧不慢的跟着。

在议事厅门口,卫兵进去通报,接着牧出来了。在这时,藤真的表情,不,确切的说贤达是眼神,才有了无法言喻的变化。藤真看着牧,牧看着藤真,在议事厅门口,他们久久的互相凝望着,没有人说话,语言在这个时候成了累赘的东西。他们贪婪的对望着,因为他们都清楚,过了这一刻,就永远都没有办法像这样看着对方了。周围的士兵、神官、他们身处的蓝色奇迹的走廊,甚至流动的空气和传射的光线,都不存在了。这世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这样对望着。

但,最终,藤真还是挪开了目光。他挪得无比艰难但又无比坚定。牧在那一刹那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藤真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牧欲言又止的看着藤真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仙道坐在他惯常坐 的位置上。他其实并不喜欢议事厅,但是他的书房现在还没有整理好,只有将就着了。藤真和花形走进来。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藤真没有行礼,花形也没有。花形把背上的袋子扔在了地上,打开。藤真说:“我给你带来了一点见面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仙道外表依然很悠闲,内里却像一根绞紧了的弹簧。

袋中装着一个人,一个昏迷的人。

是越野宏明。

仙道先是一惊,继而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抓住他的?”

“你不用太惊讶,因为如果你知道了他一直以来做了些什么的话,你会更惊讶的。”

仙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藤真,藤真傲然的承接了下来。

“看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呢,驭风神族的最后一任族长大人,他——越野宏明——不久前被你任命的陵南的大神官,是泽北荣治的奸细。”

“你说什么?”仙道一跃而起,藤真话里的三条讯息都让他愕然。

“这不是我杜撰的,这是他告诉我的,”藤真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仙道勉强安定下来,“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他还说了什么?”

“他告诉了我,这场战争的真相。”

“真相?”

仙道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那是关于一个时间的看守者和驭风神族的最后一任族长的事情。”

藤真的目光在仙道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不理仙道自顾自的说下去了。仙道没有打断。黄昏时分,窗外红霞满天,藤真娓娓的述说着那些仙道知道的、仙道不知道的、仙道疑虑的、仙道肯定的种种过往。千年的时光在这个黄昏流转着,那些发黄的日子像一幅一幅画从仙道面前闪过。

一直大袄天色将黑,藤真才说完了事情的大略。接着他用这样的话作结:

“因为要让我相信,所以他虽然有可能骗我,但谎言的成分也不会太多。我向你投降,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也不想这片大陆就此毁掉。就是这样,我个人随你处置,但我的部下,无论任何人,都请不要追究。”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轻松,但是这几句话的气概,却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仙道看出了花形的欲言又止。他本来已经打算要杀掉藤真的,现在却有些犹豫了。他也是男人,他看得出花形对藤真的感情。倏的,他又想起了牧,想起了牧藤间的关系。

牧花藤的种种在仙道脑海中一一掠过,接着,某种他以为已经忘却了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开来。那是关于某个他一直一直爱着的人的。那疼痛越来越凶猛,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了。他需要一个人独处去检视那疼痛。于是他立刻安排了人把花形和藤真还有越野带下去,他已经没有办法去面对他们,面对他的敌人,面对他的地位,面对这蓝色奇迹,面对他的过去与未来了。

世界之泪依旧是那么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屹立在那里。它的表面光晕流动,像在与流川大招呼。但流川却不能像往昔一样的陪伴它了。流川现在要打碎它。只有这样,他才能出去,才能帮仙道。

而要打碎世界之泪,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流川现在只剩下最后的方法了:和世界之泪融合,从内部打碎它。

这样做很危险,流川知道。时间的看守者是没有办法抗拒世界之泪的,就像神话大陆不能抗拒时间的看守者一样,一不小心他就会被世界之泪吞噬。

但是他没有犹豫、。这样的心情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仅仅是为了仙道彰一个人。他为什么会如此爱他?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爱他,这就够了。

他可能会死。但是他一点都不畏惧死亡。

原来爱上了一个人,可以让人这么勇敢。

把手贴上世界之泪冰凉的外壁,流川听见自己在说:“彰,我马上就来了。”

在南烈的房间门口,仙道又一次犹豫了。但是他全身上下没一根毛发每一滴血液都在催促着他,让他去找流川。他要去向流川道歉,他必须去向流川道歉,虽然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用。因为他实在伤了流川太多次了。流川替他顶罪,他认为是在诱他进圈套;流川从藤真受伤救了他,甚至为了救他受了伤,却被他疑心是苦肉计……他真的是不可饶恕。但是他还是想见流川。

他推开了南的房门。

难站了起来:“请坐陛下,有什么事吗?”

“我想求你昭示通往时空神殿的道路。”

“你终于还是要去啊。”

南的神情不知是喜是忧。

“但是,你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你一定知道,”仙道并不可以去强调,“普通的驭风神族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活千年之久,而且,你还比我年长。”

“是,你很细心啊。”南笑着,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沧桑,“我以为你不会注意的——我帮你,我记得那条路,虽然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南轻轻的一扬手,一条光的道路出现在了空中。

“去吧,”南笑着,让仙道心里一阵莫名的发苦,他隐约的看见了南背负的沉重的过往,“不要像我一样,后悔一辈子。”

仙道登上了那条路,那路遍自动载着他向时空神殿而去。南仍坐着,呆着,好半天,他按着太阳穴揉了揉,疲惫的说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一个人从窗外飞了进来,黑色的羽翼,正是泽北。

南笑着,言语中透着一股超然:“终于还是让你找到我了。”泽北说:“是。”他面去表情,连声音也是冰冷的,“你不应该帮助仙道的,否则我再找个一千五百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你。”

南摇头:“过了一千五百年,还是一样啊。”他叹了口气,他看起来竟奇迹的苍老了,“对我们来说,生命都太长了,长得甚至有点奢侈。有时候,这也是一种痛苦。”

“所以你才会为了那个女人离开时空神殿?”

“这一点,我想你能理解,因为你也爱着流川啊。”

泽北不屑的从鼻子里哼出来:“可惜那个女人还是嫁给了别人,还生了孩子。”

南笑得很慈祥:“毕竟是她的孩子,没有让我失望。”

“莫名其妙。”泽北依旧是嗤之以鼻,“那个人做了一堆傻事,你居然还这么评价他。我看你也已经老糊涂了。”

“不管他做了多少错制,起码有一件是对的,”南微微严肃的声音中,欣慰是掩不住的,“他现在去;了时空神殿去找流川去了。”

“他和你一样,都喜欢倒贴,”泽北瞬间变得尖酸又刻薄,“做这种事情,感觉很好吗?”

“不要侮辱你心爱的人,”南说,“不管他接不接受你。”

“我已经听够了你的教训了!”被触到了痛处,泽北粗暴的打断南的话,“失败者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失败了,可是我并没有爱错人。”南的神色依旧,声音也是清风一般的,“她能拒绝永生的诱惑嫁给她心爱的人,并不能说明她傻,反而说明了她的品性——她是一个真正的好女人;而彰现在去找枫,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爱他。”

转向泽北,南释然得像一阵风:“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因为我当初离开了的。那么,谢谢了!”

仙道望着满目的断壁残垣,胸口的不安在潜滋暗长。流川呢?流川在哪里?藤真说流川被泽北关在时空神殿,可是人呢?仙道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里面乱闯,喊着流川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定下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应他的都只有空洞的回音和接下来死一样的寂静。他在神殿里面不知道来来回回的跑了多久,在一个拐弯处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摔倒在地,爬起来一看,竟然是泽北。

仙道红着眼睛扑了过去,抓住泽北胸前的衣服,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样吼道:“你把枫藏到哪里去了?说啊!快说啊?”

泽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仙道,他同样的气急败坏:“放开我!我也不知道!我用了二十四道封印来困住他,有二十三道都被解开或是被毁了——他又出不去,他能去哪里啊?”

“我不管!你把他还给我!”

“我还要找你要人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

两个大男人从动口到动手,最后扭打成一团,双方都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法,你一拳来我一拳去,像两只野兽。当责备一拳把仙道打倒在地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拔腿就跑。仙道踉跄的爬了起来就追了上去。

泽北和仙道几乎是同时冲进世界之泪的房间。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流川被包裹在了世界之泪中的一团光里面。

“你这傻瓜,快出来啊!”泽北狂喊着扑上世界之泪,捶打着它的表面,仿佛想借着这个途径砸碎它。仙道冲过去拽开他:“你要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啊?”泽北抓着仙道的肩猛摇:“他进世界之泪了!他想从内部打碎它!他会死的!”“怎么办?怎么办?”仙道同样抓住泽北的肩猛摇,“怎么样才能打碎它?说啊!快说啊!”两个人都用很大的力气,却丝毫不觉得疼,他们的心里现在只有流川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泽北甩开仙道的手,“时间的看守者根本不能把世界之泪怎么样——我们的力量都是它给的!----- 天啦!它…”

随着泽北的这一声绝望的呼喊,仙道把目光转向世界之泪,流川的身形在那团光中渐渐模糊,失去了轮廓——他已经在被世界之泪吞噬了!

“枫——”

仙道撕心裂肺的喊道。话音未落,强光突然漂白了视线。

这一天,对神话大陆的住民来说,发生了三件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事。首先是整个神话大陆的强烈地震。说是地震,其实是不恰当的。因为那时,整个大陆像一条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推得颠簸摇晃,几次都处与倾覆的边缘。接着是在地震结束后,他们又惊奇又欣喜的发现,那个被暂时封印起来的威胁着神话大陆的次神话大陆消失了。最后,他们的暂代法王仙道彰,虽然昏迷着,却被一团光保护着,从天而降,落在了蓝色奇迹的前面。

在那片强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仙流之间最终结局如何?牧藤之间如何了结?泽北的下场,南的生死,神话大陆的境况……敬请期待〈旋舞> 最终章。



(二十九- 最终章)


战争结束已经有一年了。

对神话大陆来的普通住民来说,这是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战争,很多人尚且不知道交战的双方是谁和谁,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场骚乱一个噩梦而已。

但是对某些人来说,那却是永难忘却的刻骨记忆了。

仙道依然坐在他的位置上,他的称号依旧是“暂代法王”,只不过权力从形式到实质都有了飞跃。

牧还是海南大神官,赤木也仍是湘北大神官。

陵南的大神官越野宏明被判处绞刑,公开处死,罪名是“叛徒、内奸”。

翔阳的大神官藤真健司是被秘密处死的。狱卒们所知道的是,牧在某一个清朗的月夜带着一盒精美的食物去探监。第二天早上,便发现了藤真的尸体。那尸体斜倚在墙边,满脸是清晨的阳光,唇边还带着笑,清丽的面庞虽然失去了光泽,仍令人一睹难忘。随后,藤真的尸体被严肃而慎重的掩埋了,全部的事情都是由牧经手的,仙道没有插一点手。

除了以上这些人而外,还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死亡。侍从神官南烈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他的胸膛被贯穿,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安详而满足。尸体被发现以后,仙道久久的立在尸体旁边,神情肃穆。最后,他下令为南烈举行了庄严的葬礼。

然后,翔阳的大神官在无数的争议下有花形透继任,而陵南的大神官位置空缺至今。

有人问,流川枫呢,他怎么了?

种种猜测在神话大陆滋生蔓延着,但任何一种都没有得到证实。

最清楚的人恐怕要算是暂代法王仙道彰,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对于仙道来说,那些事,是维系他和流川的最后纽带。

或者说,是追忆流川的最后线索还要更恰当一些。

“枫——”

仙道撕心裂肺的喊着,世界之泪中的流传突然睁开了眼睛。

霎时,整个时空神殿消失了。仙道感觉身处一片光的海洋中,不,那不是光,那是力量,是被从内部打碎的世界之泪中的能量化成的物质之海。海浪汹涌着,海水是粘稠的,仙道感觉好象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全身,使不出力更挣扎不开来。隐隐约约的,像有人抓住了他,将他向下拉。他死命的挣扎着,抗拒着,却还是要被溺毙了——天啦,那能量的怒涛像一片真的海。

在海中几番沉沉浮浮之后,仙道的全身好象被抽光了力气,任凭海浪将他抛起有扔下。意识渐渐的远离,求生的欲望渐渐融软,恐惧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遥远感觉……我大概要死了吧?!仙道仅存的意识在问着自己。这时,却被一只手扣住了手腕 ,强力的一带,把他拉出了海面。

接着,那只手让他躺在一个飘飘悠悠的什么上,一双并不柔软的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脸:“彰?彰?”

仙道的意识一点点复苏。身边的人,气息是那么熟悉,轻拍在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美好,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是那么悦耳。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如雪的白衣,看到了硕大的黑羽,看到了黑曜石一般清澈晶亮的眼睛。他下意识的,直觉的,本能的,抱住了身边的人。感觉着怀中的身体略僵了一僵之后,柔顺得任他抱着。他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枫,真是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

“我知道,”流川轻轻的说,“都过去了。”

流川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这千年前的纠葛,千年的煎熬,千年后的痴缠,竟仿佛在这一声又轻又软的“我知道,都过去了”中被澄清了,变得透明了单纯了。

如此静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但仙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泽北呢?他到哪里去了?”

“大概被能量的怒涛卷走了,”流川注视着他光的海面,沉吟了片刻才说,“他比我要强得多,应该没事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呢?”仙道坐了起来,靠近流川。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坐在一个巨大的光球里,而流川停在外面的空中。

流川突然回过头,下死眼把仙道盯了两眼。

“仙道,我现在要去封印次神话大陆。”

“好,你小心一点。”

流川再度深深的凝望了仙道一眼,毅然展开翅膀向远处飞去。

光之海的彼岸,那一片色彩暗淡的小岛,就是次神话大陆。

流川在光之海上空飞翔着。他的黑羽是那么矫健有力,他飞翔的姿势是那么优美。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向前送,又像是在气泡上漂浮。仙道远远的看着流川,脑中忽然有一部分什么在忽明忽灭。明明是属于他记忆的一部分,就是想不起来;好象要窥见那部分的轮廓大概了,却又忽的没了头绪。

远处的骤然一亮打断了仙道的思绪。仙道突然发现,那下面光的海洋中的海水,开始了某种规则的异动。他紧张的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海水全部在向次神话大陆的方向涌去!他急忙抬头,只见光之海的彼岸,一个可以卷进一切的巨大旋涡正在形成。

“枫——”对着天边的那个优美的背影,仙道喊着,就在此时,一个人像猎豹一样从后面跃上那光球,在仙道只稍有感觉,还来不及转身来不及防守更来不及反击的时候,扼住了仙道的咽喉,“啊----”仙道的惊呼被那人的话打断,“这次任谁都救不了你了!”

是泽北!

“不——”仙道勉强才能发出声音。泽北的力量太大,令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但是------但是------现在流川有危险,他不能不去------

“流川枫!仙道在我手上,马上停止封印!”

流川迅速转过身来。看到泽北,他没有震惊。只是远远的对这边喊道:

“你放了彰,我停止封印。”

“先停止封印,我再放他。”

流川微垂了头,像在思索。仙道已经快透不过气了,泽北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他不愿意流川停下来,因为这样的话,以前那么久的辛苦就白费了。

仙道挣扎着,但是丝毫不能动弹。泽北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说:“老实一点!否则即使他停止了封印我也要你的命!”

“泽北,我答应你。”

流川缓缓的说。仙道几乎叫了出来,但泽北又加强了手上的力道,他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快一点!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的这个没用的驭风神族的族长撑不撑得下去了。”

流川并没有马上动手。看得出来,他也不甘心。

泽北警惕了起来,吼道:“快点!我警告过你了!”

就在这时,只见流川一指光之海的海面,接着手指迎空一划。海水顿时像有生命的一般,几股巨浪排空而起,击向泽北和仙道。那来势,就像巨龙的一摆尾。泽北没有预料到这一着,但他好快的速度,扔了仙道向上一振翅,离开了海浪的攻击范围。仙道却没有来得及预防,被海浪卷进了望不到底的深渊中。

流川双手一盍,一个光球飞了出去,沉入海里。

“你好大的胆子!”

泽北怒吼着,向流川扑过来。

流川仍立在原处,文风不动。

泽北来势不减,像一道划过天际的闪电。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流川的手一扬。

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光之海发生了海啸。

说是海啸,其实是不恰当的。那海水就像一只只巨人的手,向两人猛抓过来。泽北堪称当世无人可及的时间的看守者,在这海浪的面前,就像婴儿一样脆弱无力。

泽北发觉了这状况,但已经来不及了。

海水现在成了最难挣断的绳索,牢牢的将二人缚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泽北徒劳无用的在海浪的巨手中左突右冲,看见流川丝毫没有想要逃的动作,忍不住喊道。

流川看着他,没有回答。

流川的双瞳像黑曜石一般,美丽极了。

“泽北,对不起了。”

流川遥遥的一指泽北,海浪像野兽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泽北扑去。

泽北纵有登天之力,也逃不了了。

接着流川指着泽北的手在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那难以驯服的海,在流川面前就像一只伸着舌头撒娇的小狗。

泽北被抛进了时空旋涡之中。

海面倏的平静了下来。在远处的海面上,生起了一个光球,正是先前流川扔下海去保护仙道的那一个。现在仙道已经安然的脱险了。

“枫——!”

泽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流川安然无恙,估计十有八九已经被封印住了。

仙道满心喜悦的对着流川喊着。

但流川并没有飞回他的身边。

“仙道,”

流川说,他的声音像是冰块在撞击,令仙道心里莫名的一寒。

“我不能和你回去了。”

“为什么?”

仙道大惊失色。

“我必须要看守这封印。须知,不管我用什么方法,泽北都是有能力突破我的封印的,就像我突破他的封印一样。”

“那么,那你……”

仙道句不成章了。

“我也必须要进封印里面去。”

流川说得极轻松极淡然,但仙道却在瞬间发现自己的手……冰凉。

“枫!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我不要你走!我情愿这战争永远打下去,我情愿不做这神话大陆的法王,我求你不要走!”

流川却笑了。

流川在一片光之海上停驻着,独立着,背后是巨大的时空漩涡。他一身白衣如雪,黑羽微张,他就像是一个地狱里的天使。

但他这一笑,却令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彰啊,你不可以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你是驭风神族的最后一任族长,你是神话大陆的法王,你要承担的,不止我,还有整个世界。”

“我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你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我非常喜欢神话大陆,因为那是你我相遇的地方。”

“因为,我爱你。”

“枫——”

仙道朝着那不可挽回的封印狂喊了起来。

流川转过了身去,就像远行前的离别一样,流川回过头,对仙道微微一笑。

仙道冲出了光球,追了过去。

海面上涌起了排天的巨浪,阻挡住了仙道的前进。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海水,次神话大陆,还有流川,一起消失在了时空漩涡之中。

原来时间可以过得那么快,千年的禁锢,仿佛就是那么一转眼的事;原来时间可以过得那么慢,这一年来,仙道日日时时感觉度日如年。千年前的记忆,已经慢慢的恢复了。那大概是因为世界之泪被打碎了的缘故。闭上眼睛,那些记忆就像真真实实的景象,一幕一幕从眼前晃过,不同的是,他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了。

原来,流川一直背负着那么悲伤的过去。

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原来,幸运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用完了他的幸运。流川走了,把他的幸运,把他的生命,都带走了。

走出蓝色奇迹,天光凛亮。午后的天空蓝得非常可爱,阳光暖暖的抱着神话大陆。绿叶闪着金光,在这样的晴朗的午后散步是一种享受。

仙道随性的迈着步子,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吗?心情也变得格外的好。

走出一片小树林,绕过一个小丘,远远的,仙道看见了一个人。

他的呼吸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正躺在一棵树下睡觉,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一双黑色的硕大无比的羽翼散在背上。

仙道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全身都燥热了起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站着,看着那个人,等着,盼着。

不知过了多久。

仙道连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那个人突然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

仙道心中狂喜。

他看着那个人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黑曜石一般清澈晶亮的眼睛;他看见那人坐了起来。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

仙道的呼吸几乎停顿。天啦,那张脸!

那人歪着头,不解的看着他,过了一会,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天啦,那声音!

仙道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是谁啊?”

仙道一怔。接着仙道看到那人的颈项上挂着一个坠子。是一块水晶。

神啊,谢谢你。

仙道从来没有如此的庆幸过神的存在。

他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你好,吵到你睡觉了吗?”

“没有。”

“那就好。”仙道笑着,来到那人的身边,蹲下,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叫仙道彰。”

“你好,我叫……”

〈旋舞> 全文完,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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