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
作者: 木醒,收录日期:2006-12-29,950次阅读
1。
“学长,请跟我一对一。”
仙道站在宿舍楼的门口,手里刚刚洗好的衣服还在啪嗒啪嗒地滴水。对面的流川目光笃定,把篮球举到自己跟前。盛夏的蝉声灌满耳朵。空气里热浪一阵接一阵翻滚而来,阳光在翻动的树叶间哗啦哗啦地跳跃,映得树下的流川明晃晃的。
“一对一没问题,学长就免了。” 仙道不由自主地漾开微笑。提了提手上的衣服,示意流川等他片刻。转身三两步跳上楼梯奔回宿舍,推开窗子搭衣服的时候看到流川在楼下耐心等着。不觉又笑。哼着歌三两步又跑下楼,声音清朗响亮,“走吧!”
流川随手把球抛给他,跨上车,指指后坐。仙道会意地坐上去。这小子还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阿。仙道想。
“要是比赛的时候也像这样不做多余的动作,倒是会省不少体力呢。” 自己也没想到会脱口而出。
流川那边正想着这家伙怎么这么重,听到这话不免一脸的不明所以。拐了两个路口也没想通所谓的“像这样”是指像哪样。但是知道仙道在说篮球,就想尽力琢磨明白。就算年少气盛不愿承认,也毕竟是被仙道的几句话点醒才能打赢泽北的。那时候他就意识到,仙道不像那个白痴那样用身体的敏锐感觉去打球,也不像队长那样用力量和意志去打球,他是最会动脑子的。流川很想知道,仙道心里的篮球,该是怎么个打法。
“流川阿,北泽那家伙很难缠吧。”
“是泽北。”流川有点愤然:这个人连打败自己的人叫什么都记不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难道对输赢一点都不在意么。
“无所谓啦,反正都被你打败了。”仙道满有些为自己的“指点有方”得意。
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流川这次来找他的目的。
片刻的沉默。
“谢谢。仙道。”
那时候正好快到球场,小路不平整,连车带人都颠了几下,流川本来平稳的声音也随着微微颤动。这让仙道觉得那四个字分明是历经跋山涉水的辛苦才风尘仆仆地送到自己面前的,滚烫滚烫的,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那般冰冷。一时间又欣慰又感动。
车子“吱——”地停下来。仙道利索地跳下车,拍拍流川的肩,“来吧,打球!”
两颗灵魂瞬间燃烧。
不知道打了多久才停下来,两个人都累得瘫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可恶,又输给这个家伙了。流川想。但是一点不沮丧。说实话,这样打球还真是。。。
“无与伦比地痛快!”仙道扯着嗓子喊,右手兴奋地捶着地面。
流川闭上眼,可恶,连我的台词都敢抢。想着也右手一捶,正砸在仙道身上。
“很痛哎~~~~~”
“哼。”翻身背朝他。
“起来流川,会着凉的。”做运动员本来就要懂得爱惜自己,何况仙道只身在神奈川求学,早也知道怎样把自己打理好。流川心想也对,就起身收东西准备回家。拿着背包忽然顿一下,把里边一瓶可乐丢给仙道。
“哇,还有这么好的谢礼阿,真幸福~~”
不理他,去推车。
“哇,我最喜欢可口可乐啦,信不信我能在第一口分辨出是可口还是百事~~”
跨上车,准备走。
“喂,”仙道拉住车把,“放假没事做,训练完有空的话还一起打球吧。”
意料之外。
流川看着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用力点点头。看眼前的人嘴巴又高兴地咧开,便蹬车走了。
仙道品着可乐,又在球场坐了一会儿,才悠哒着走回去。
2。
于是这一来一往的一对一,两个人打了半个暑假。仙道习惯打球之前洗好衣服,等着流川来叫他。就像最早的那天一样,每次都像个新开始,一直不会厌倦。每次打完球也不会立刻就散,慢慢就开始简单的对话。流川总会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着就会迷糊过去。自己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什么也不用想。仙道喜欢那些让自己在沉默中感到安心的人。那感觉像极了在海边钓鱼,很踏实,很自在。唯一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个人,便不像钓鱼时那般孤绝。握着鱼杆的时候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而此刻就显得格外充实,好像拥有全世界。
。。。。拥有全世界?好像是恋爱的时候肉麻的说法。仙道骚骚后脑勺,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既惭愧又可笑了一把。
忽然觉得一道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写着“白痴”二字。
“阿,你醒啦。”尴尬地笑笑。
流川坐起身。不理那莫名其妙傻笑的家伙。看到搭在身上的衣服和垫在腰下边的毛巾。大概,大概是怕自己着凉趁翻身的时候放在那儿的吧。不由一阵暖意。
“流川,有没有想过要打职业阿。”
“嗯。”
“那要去美国咯?”
“嗯。”
“什么时候?”
“很快。”对不起安西教练。但是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不会像古泽那样。
“那去哪个学校?寄申请了么?”
“北卡。还没。”
仙道不再问了。天气还是那么热,知了还在那么叫,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仙道转头看流川,这么简单的一个人,还真是好。有明确的目标,还真是好。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用。兴趣广泛,却选不出一个明了的可以不顾一切奋斗的方向。从小到大都是所谓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家背负着成才的宿命,在学校背负着王牌的宿命。喜欢篮球,但不喜欢背负着要赢的责任打篮球。好像走了这么久一直做着别人强加的事情。烦躁。
流川第一次见仙道这么沉默,这么严肃。很不习惯。
抬头看看天。搓搓手指。揉揉睡乱了的头发。
再回头看仙道,见他还是那个样子。索性伸手把毛巾杵到仙道面前。“谢了。”
那边方才回过神,浅浅地笑笑。
“那,”流川顿一下,决定说下去,“你不打职业?”
仙道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我啊,有可能哦。”说着躺下来,枕着胳膊。然后忽然坐起来对着流川眨眨眼,“不如,跟你一块儿去美国打球吧!”
“你有10%的认真吗?”不要用那么猥亵的放电眼神看着我。
“怎么没有?!我来年就三年级了。总该想个出路了。”
怎么能没有!一直以来对什么事都拿捏地恰到好处,结果十有八九都在意料中。可是最后对湘北那场比赛,却给了自己太多的意外。那只不按常理出牌的球队有太多让仙道心动的东西。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打球,没有所谓团队精神的束缚,没有责任的承担,只是各自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在场上百分之百地燃烧着,最后又浑然成了一个不可撼动的团体。
仙道的实力,让他有不到不得已则不出全力的骄傲,也让他凌驾一切的自尊很容易拂掉不够分量的挑拨,偏偏那一双黑眸直扎心底,面对流川单刀直入的挑战,仙道前所未有地认真了。你那么厉害,我就还以颜色,到最后会赢得人一定是我。
结果却输了。也是前所未有地痛。当时仙道在球场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全身莫名地胀痛,各处的神经突兀地跳跃着。排队的时候看到流川坚定地看自己。蓦地想起他说:“那是为了要打败你,觉悟吧!”
这多年来第一次毫无牵绊地打球,却是赢了流川你,输了全世界。仙道第一次有种浴血奋战的悲壮感,长久以来掩埋的激情勃然苏醒。流川,跟流川一决高下,县大赛,全国大赛,或者到美国,倘若真是这样互相卯着劲儿为篮球全心全意地拼一场,也不枉活过。
“流川,递申请的时候叫上我。”
仙道豁地站起身,抓起球灌一个狠的。该为自己拼一下了。家里付不起学费不要紧,成绩好可以申请全额奖学金。真不行再上东大也不迟。总之要为自己先走出一步。
流川也跟着站起来,看那灌篮忽又觉得自己气血翻腾。一个箭步过去掏球,两个人又狠战了一番。
3。
“你的到了么?”流川刚刚拿到录取信就赶来问仙道。他还没有打败他,到了美国要继续的,可不能让他跑了。
“还没有。我申请全奖,听说要校董一起开会讨论的,百里挑一,比较难。” 仙道说得不急不缓。
“恩。” 耐心等吧,他肯定会收到没错。
“要先为你庆祝下阿流川。” 仙道脸上已经乐开了花,这个心无旁骛的家伙还真是能一往无前呢。“不如周末去鐮倉吧。”
鐮倉。Kamakura。仙道地道的东京口音会把最后一个音节发的像la。流川想。就像叫自己名字Rukawa时一样。
周末正直9月14。是一年一度的鐮倉鹤冈八幡宫流镝马表演。所谓流镝马,就是骑马射箭,比通常的弓道更难些。便是格外精彩。流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表演的队伍,整个人都像极了一双破壳而出的眼睛,好奇地观望着周遭的一切。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有打球时的锐气,仙道觉得面前不过是个温暖的小生命。心性耿直,毫无戒备,纤丝不染。
“看好了流川!” 仙道话音未落就翻身上马,嘴角扬起完美的角度。流川眼里写着“你会骑马?”的惊讶,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周围一起玩流镝马的游人也都被这高大俊朗的小伙子给吸引。但见仙道随马悠然驰骋,淡蓝的和服被风抛出飘逸的角度,绕场两圈后忽然抽箭满弓,嗖嗖嗖三矢中的,赢了个满堂彩。其实流镝马要射中并排向上摆的三个箭靶,以喻来年大吉,谷物丰收。仙道在父辈培养下谙熟箭术,就是想借此祝贺流川能够去美国了。
收弓下马。转头见流川一眼望穿地看过来。阳光太刺眼,流川又是那么明晃晃地站在自己面前,溢着满满的微笑。那一刻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拉得很长很长,仙道从来没有想到在球场外,在这么繁杂的空间里和这个人单独面对时,依然有拥有全世界的充实感。流川的面孔在光晕下显得有些模糊,笑容却是毫不吝啬地久久地漾过来,让仙道一阵一阵微微眩晕。
这天的流川很高兴,一路走来全身轻松自在,深深地呼吸秋天的空气,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走到半路童心大起,非要抓着仙道去捞鱼。
“哈哈哈,流川,是不是不会骑马,就非得用捞鱼打败我?”
斜眼瞪过去,你怎么知道?
流川定睛看一刻,下一刻已经出手。快,准,却是悠着力道。薄薄的纸膜没有破,一条黑色金鱼随声落袋。眼角一扬,“看到了吧,打败你!”
仙道乐不可支。到哪里都要打败我,这才是流川枫阿。没来的及反应又见流川捞上一条。流川玩得正起劲,要第三次伸出魔掌的时候仙道一把抓住他的手,那边摆摊子的老先生连忙说,“小兄弟,我还做生意呢,你高抬贵手。” 流川一时窘极,刚才居然忘乎所以,都怪旁边这个刺猬。哼一声转身便走,仙道赶忙跟过来,嘻嘻哈哈对着那两条鱼哇啦哇啦地说话。惹得路上女孩子频频转头往这边看。
“送你。” 喜欢,就送你。流川将袋子递到仙道面前。
“哇,我会感动得想哭呢。”仙道接宝贝一样地接过袋子。
拜托不要在这里现了。
“流川阿,给他们起个名字吧。”
无聊。
“不要那么没情趣嘛,是你把他们领过来的。”
随便。
“那,一条黑的,一条红的,就叫彰彰和枫枫吧。从此,彰彰和枫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找打!” 流川一个狠的挥拳过去,仙道灵活闪身躲开,两双木屐在青石板路上以急促的节奏呱嗒呱嗒追逐着跑远了。
4。
那次的游园让流川觉得仙道是可以亲近的人,既像朋友,又像兄弟。仙道也觉得流川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难以接近。他其实是多么单纯清澈的孩子,他的世界那么纯净,把心思复杂的自己也滋润得透亮透亮。于是加倍地想和他一对一,想和他在赛场上面对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世界简单到只有篮球。即便只有篮球,仙道想,那也是至为幸福的。
不久安西教练和田冈教练一起策划了一次练习赛。目睹过那场比赛的人日后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仙道和流川简直是奇异的风景,两个人都如烈焰般熊熊燃烧,你一球我一球地较着劲,再没有那么热血沸腾,再没有那么惊绝华丽。两相对阵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对立的敌人,却仿佛浑然而生的另一个世界,两颗灵魂紧贴着彼此缠绕上升。
田冈终于知道,仙道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出色的多,恨自己教导无方,居然不能激发一个天才球员的全力。安西教练的镜片一直明鉴着。此刻的流川与全国大赛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个孩子。。。如果有谁挡住他们前进的路,那就像折断雄鹰翅膀一样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他们,是注定要高飞的。
比赛打了平手。但是仙道射最后一球的时候被赤木撞得失去重心,不小心扭了脚。不算太严重,走起来却还是生疼。樱木还嫉妒着出尽风头的仙道,指着他哇哇大叫:“哈哈哈哈哈八脚章鱼断了一只脚还有六只脚。”
“是七只!大白痴!” 流川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眉头紧蹙看着仙道。
仙道被这一盯紧得一身冷汗,挥手说没事没事休息休息就好。心里想还是到医院看看也能好得快些,周末还要去一对一呢。
仙道吃了晚饭,坐了电车到北村综合医院看脚伤。在诊室里等片子的时候心里霍霍直跳。却觉得又不是担心自己才这样的。一时不明所以,只是很不安。然后医生拿了片子,给开了些药,也说没什么大碍。松口气准备回家,还是觉得心悬在嗓子眼儿,空空地摸不着底,让人很难受。
在医院走廊里拐过转角,仙道顿觉全身的血嗡地一下全涌到头上了。
面前抢救室里立着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红色和黑色的队服都还没有换下,流川。他身边躺着的中年男子嘴里插着管。各种仪器的声音冰冷地占据着整个空间。流川的侧脸在急诊室的灯光下前所未有地苍白。他微微躬着身,左手托着父亲僵硬的手,右手有力的一下一下揉搓,展开,揉搓,展开。忽然那些仪器又怪叫了起来,医生护士动作迅速开始急救,流川被挡在外面。有个医生跟出来,用模式化的冰冷口音讲,情况很不乐观,请尽快通知重要的亲人。
心里有个地方轰地塌掉了。
流川转过身看到仙道,一怔。他怎么会在这里,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神色恍惚地走到电话旁边,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动作有点艰难。眉头忽然紧皱。
仙道慌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几枚硬币递过去。流川指尖冰凉,从仙道温暖的手掌里衔出一枚。左手摘下听筒,右手塞硬币。仙道眼里看得分明,流川修长的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在不同的号码键上不清不楚地流连。
"铛啷。”
硬币掉了回来。没有接通。
再打。
流川的手颤得更厉害,塞硬币的时候磕磕碰碰好几下才塞进去。深深地吸一口气,紧握着听筒。
“铛啷。”
空寂的走廊里只有这一声硬币掉落的声响。仙道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让自己锥心疼痛的声音。
母亲正在欧洲旅游,联系不上。这时候的流川却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觉得又委屈又害怕,惯性一般地又去塞硬币。
“流川!”
仙道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流川受到惊吓似的看着他。仙道握住他的手挂上听筒。再扳住他的肩正对自己,用的是能够用上的最大的力气。
“流川,不会有事的流川。”
流川的眼睛从一片雾茫又恢复了焦点。只是很短暂。
这时候流川的亲戚闻讯赶来了。姑姑红着眼眶走过来,关切地看着流川。
“枫枫吃饭了没有?”语调抖得七零八落。
流川点点头。
“现在还饿不饿?去买点东西吃吧。” 显然不想孩子目睹这样的场面。
流川摇摇头。
手里还握着仙道的那块硬币。小小的,全身只有贴着硬币的那点皮肤是温暖的。忽然眼眶胀痛。不行,不能哭,哭了大家都会更伤心,爸爸不会有事的。流川拼命地低着头,用力地眨眨眼,立在那里不动。仙道陪他那样站了很久。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仙道想,就这样安静地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从流川亲戚的谈话里,仙道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心腹出卖了一个重要方案,卷款逃跑,公司倒闭,流川的父亲气郁至极,逼出了脑溢血。
不一会儿大人们有的去忙医药费,有的已经悲愤交加被扶出去休息,还有的忙着应付门外的媒体。毕竟流川武藏是神奈川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免不了媒体的关注。
走廊里,又只剩下流川了。
流川倚着医院白花花的墙壁,紧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睁开眼。
“仙道,”流川没有看他,“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怎么难都没问题的。这事情和你无关。你不用那么关心我,我会忍不住的。在你面前流泪我会觉得很丢脸。
仙道没有说话。
流川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一上一下明显地起伏。混蛋!不是叫你快回去吗,快走啊!
“医生说为了让我的脚赶快好,批准我今天在走廊上住院了。” 仙道的表情认真又无辜。
完了。
流川竭力地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埋得不能再深了。双肩不住地抖着。
没必要这样强撑着自己的,流川,你也只是个孩子啊。仙道想着伸出手抚在流川的背上。
那么宽大有力的手掌按上去,流川觉得那股昏昏沉沉的热气慢慢涌满全身,在胸口悠悠回荡,坠着自己悬着的心落回地面。妈妈不在身边,爸爸他。。。不敢多想了。好像,好像全世界仅有的就是仙道了,而且他还伸过来他的手。
流川倒吸一口气,在衣服上蹭干泪,红着眼眶抬起头。仙道笑起来,拍拍他,“好了,没事的流川。”
仙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当天的比赛,又聊起县大赛决赛。流川几乎没有回话,但是仙道知道他在听。仙道想,至少说说篮球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要他那么难熬。夜深,仙道困倦至极,不自知地倚到流川肩上,下意识地一直说一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流川感觉那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得来不及想,来不及接受。父亲的公司倒闭,再加上医药费,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就连篮球。。。当初没有申请奖学金,现在美国也去不成了。原来从没有想过会失去的东西忽然都从身边全盘退出。流川从来没有感到像今晚这样的恐惧和脆弱。
可是在这条长长地挣扎在生死两端的走廊里,身边还有个人在说话,语气软软的,时不时唤一声自己的名字,一直讲一直讲。好像那些话可以亘古流长,好像就算物换星移,什么都消失了,他也还是不会变。
流川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叫永远。
5。
仙道是清早被走廊里的脚步声吵醒的。醒来一阵悔意,本来是陪流川的,怎么自己睡着了,他现在在哪里。抬头看见流川的姑姑笑着走过来。
“你是枫枫的朋友吧,谢谢你陪了他一宿。” 仙道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她的表情和口气,看来已经没事了。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没穿鞋。鞋子整齐地摆在旁边。
“哦,那是枫枫帮你脱下来的,说你脚受了伤,怕血液循环不好。”
!
感动得无以复加。
谁说流川冷酷无情不知道心疼人,他只是内向又害羞罢了。就知道默默地替别人尽力,尽了力就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转身就走,也不在乎人家领不领情。这个孩子!仙道一边想一边走去病房,出奇的,脚已经不很疼了。
流川端着水出门,正迎上仙道。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说的对。” 不会有事的。
仙道终于松一口气,又很想笑,大概是想说谢谢吧,这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表达。
“你们都很累很饿了吧,去吃饭回家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流川的姑姑接过水盆。
流川仙道点点头,一起出去了。
大清早没有什么饭店开门,仙道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个三明治,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昨天的比赛已经累透了,又熬了一夜,此时的流川已经疲累难耐。像头饥饿的小兽一般狼吞虎咽地塞完三明治,不知道怎么就歪倒在仙道腿上睡得人事不知。
仙道看着路上零零散散驶过的车,脑子一片空白。这件事对于自己的打击好像不逊于对流川本人的打击。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我们”的篮球生涯,而非“我”的篮球生涯。他觉得和流川是理所当然要追着篮球一起跑的。
是的。
然而。
流川暂时肯定是出不了国了。自己的申请大概也不会被批下来吧。。。最好不要批下来了。仙道决定把“美国”列为禁忌话题。
可是流川,这么大的反差,你以后打算怎么走。不要害怕,走累了的话,还有我仙道彰呢。我陪你一起打球。
10月的神奈川已经很凉了,来来往往的车子不时地掀起堆在路边的树叶。
仙道轻轻地帮流川腋紧了衣领。
6。
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流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以前的豪宅已经抵掉了,这是新租来的房子,年久失修,墙壁上已经有微微的裂纹,窗子呼啦呼啦地响,到处灌风。以前只是一心想着篮球的,对身边的环境也不甚注意,即便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流川也还算承受的起。只是他现在忽然明白了责任这个东西。他想起来仙道也说过关于责任。他说一个男人的悲壮之处就是在雄心勃勃奔向理想的时候,却反过身扛起责任一往无前了。承担的责任越多,恐怕就离真正的理想越来越远。
心口一阵深不见底的难过。美国。。。仙道。。。他的录取信也该要来了吧。。。能一起打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仙道没有想到流川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还会雷打不动地来找自己打球,而且每次都格外认真。他知道流川还要经常跑医院照顾父亲,他知道他还要抓紧训练准备冬季选拔赛,他还听说他在打工。仙道实在想象不出流川打什么工,但是了解他自尊心极强,也不便问。有时候流川已经累得不行,却还是死缠不放。仙道断没有愚蠢到因此而放水,那样只会惹火流川。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真,我就陪你痛痛快快地打球,打到你忘了所有的烦恼事,打到你可以安心地坐在场边喘着气听我说话,打到你累得倒在我身边酣然入睡,打到全世界的可乐全被你买来送我,打到——
天长地久。
仙道的心跳漏了一拍。站在17岁的尾巴上,他还不能完全想清楚这份感情。他只知道就是有这样一个黑发明眸的少年让自己觉得如此惺惺相惜。和他在一起,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新年那天仙道打算约流川去看电影的。结果一出宿舍看见源香。青梅竹马。
她已经出落得俏丽灵动,一身洁白站在陵南的校园里,像是隔世幻化的水仙。
“彰,好久不见。”
仙道很感意外,笑着迎过去。“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源香不急着交待缘由,两个人走走逛逛就到了市中心。雪悠悠地飘下来,源香不禁打个寒颤。仙道提议去吃点东西。看到一家叫“花福”的寿司店,觉着这名字在哪儿听过,就进去了。源香的手轻轻挽着他的臂,小时候常玩的游戏,长大却成了褪不去的习惯。只是太久没有接触,太久没有认真想起,仙道此刻觉得很不自然。
“欢迎光临。” 清冽的声音。
仙道触了电一样定在那里。
流川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厨师衫,外边一条墨绿色的围裙,大概因为这么冷的天还赤着手切鱼片卷寿司的关系,指尖通红通红的。仙道方才想起,流川说过自己喜欢吃这家的寿司。没想到,现在跑到这里打工来了。
“。。嗨。”仙道含含糊糊地吐出这个字。流川点头算是回应,递来菜单。源香热情,拉着仙道问,“彰,你们认识阿?还真是来对地方了呢。”仙道梗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尴尬,不应该有什么不对啊,可是怎么觉得自己做贼一般地心虚。难道和流川单独相处的时间久了,忽然多出一些人,就浑身地不习惯么。
流川端来两杯热腾腾的大麦茶,对源香说,“朋友。” 然后低头开始做寿司。
“彰,这次来是想问你,毕业以后要去东大吧。伯父伯母也都很希望你回东京去呢,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切鱼片的手顿了一下,有点心不在焉地继续。
仙道不想当着流川的面讨论前途问题,准备打哈哈,反过来问源香如果上大学准备选什么专业。
“不要逃避问题,我在认真问你。”源香再清楚他的性格不过了。
瞒混不下去了,不提到美国打球的事就好。“我。。大概吧,不是东京就是神奈川。”
录取信还没到么?抽海苔的时候手太重了,弄烂了一张。
“难道不想回东京么?不只伯父伯母。。”源香转身看定仙道,“我也在等你呀。”
仙道又觉得触电般僵直了身体。
流川还是低头做寿司,修长的手指动作很熟练,一下两下卷成筒,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可是,源香,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仙道啜一口茶,没有看她。
源香知道,自小以来,仙道性格淡然,对人对物少有喜爱,也少有不爱。一脸微笑纯是天赐的随性,让人在初见的时候感觉极易亲近,相处久了就发现到了一定距离就止步不前。离得远了想靠近,离得近了又感觉仙道把真正的自己封闭在一块透明的玻璃球里,别人怎么敲也敲不开。像自己这样了解他,却还是有欲擒“欲”纵的无力感。此刻他却说有喜欢的人了,那必是真的有了心仪的对象,他没有必要无中生有地编出个借口。
流川端上来寿司。源香不失礼节地微笑。流川慌忙低头去整理刚刚不小心弄到案板上的米饭。粘粘的,味道很特别。至于怎么特别,他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形容。
源香优雅地吃完自己这份。站起身,“仙道君,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说完在仙道颊上轻啄一下。流川看见仙道的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源香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店门咯吱的声响让流川想起来老板。老板说,白糖加米醋,寿司是喜欢一个人的味道。
什么跟什么。
仙道想,源香其实不知道,他们根本也就不合适,青梅竹马已是幸事,若说相处和恋爱便万万不可。两个人都太骄傲了,一来一去根本僵持不下。你看源香不是保持着风度和自尊毫不留恋地走掉了么。不问缘由,没有伤怀,走得那么清绝,毫不手软。她了解的,并不全是真正的仙道。他们除了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没有别的交点。
源香也不知道,仙道说的喜欢,是他自己也没有搞清楚的感觉。也许说“有喜欢一起打球的人了”更合适,但不足作为拒绝的理由。
仙道闷头喝完茶。再抬头,已经又恢复了出宿舍前的轻松心情,笑得满脸的阳光都溢出来。流川不齿,“还真是没心没肺。”
仙道耷拉着眉毛大叫冤枉。“流川,一个人心里的位置不多,没有必要到处留情。”
白痴。“这话对你自己说吧。” 谁不知道你整天一脸乱放电的笑。
仙道举手作投降状。
大概是过节的缘故,这天的生意非常好,流川一直在忙。仙道坐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流川也没有催他。仙道趴在桌沿上看着流川。好像还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适合墨绿色呢。整个人那么干净,散发着青草清冽又略微苦涩的味道。他的表面从来都如此波澜不惊。没有人看得清他心里的暗涌。大概只有向自己挑战的时候,他的声音才是波动的。好胜自尊如流川,现在却在不是球场的地方沉着地做事。他在顷刻之间开始承担起他不应承担的东西。原来成长真的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后来仙道软磨硬泡说服了老板,里里外外跑着帮了一天的忙。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打烊的时候。
“没想到你这么忙,本来是要约你看电影的。”
流川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兜里,低头细心听着脚下积雪吱吱嘎嘎的声音。
听到仙道的话忽然停下来,转过身。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眼里温温润润的暖意。
仙道怔住。误打误撞。先前完全不知道一月一日是流川的生日。不由一阵懊恼。
录取信还没到吗? 流川定睛看着仙道的时候把这句话在心头演习了很多遍。可是怎么也没有信心平静地说出口。自己暂时要把机会放下了,要放多久也不知道。所以好像把希望全寄托在仙道身上。那是他们的理想。
冬夜的寒风吹得仙道紧缩着脖子。流川走过去,摘下自己的围巾挂在仙道的颈上。转过身继续向前一边走一边把雪踩得嘎嘎响。算了,不必问了,他相信仙道拿到通知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那是他们的理想。
仙道感觉脖子上的围巾好像承载了整个地球的重量。流川他现在的温暖本就不多吧,还把这点余温塞给自己。看着眼前比前阵子又清减了些的背影,仙道忽然觉得嗓子很堵,好像流川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地走着,一去不返。不要。他不要离他这么远。仙道一个箭步上去,和流川肩并肩踩着雪。
“你不冷啊!”仙道说着就要摘下围巾再给流川套上去,被流川挡住了。怎么不冷,搓着手跺着脚都还是很冷。
可是一辈子太长,下辈子太远,这辈子难免身不由己。在还能够呆在彼此身边的时候,就不吝啬给你温暖。
流川的哈气坠出轻笑的尾音,飘飘散散洒了整个夜空。
7。
紧接着就是冬季选拔赛。阿牧退出,湘北90:81 赢了海南。但是樱木的腰伤还是没有好彻底,天气冷,又加上对海南的时候和高砂过激地冲撞,在决赛的时候无论如何抵不过花形。最后藤真带着队伍闯进了只有一个名额的冬季选拔赛。
“也算是了了心愿。”仙道评价藤真。
那你的心愿呢。流川想。没有好中锋的陵南在面对湘北的时候还是显得力不从心。仙道从头到尾全力相拼,还是以7分之差败下阵来。陵南对翔阳的比赛流川也有去看。感觉像是五对一,陵南只有仙道。勉强算上福田。仙道的分球还是那么绝妙,流川不无挫败地想,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还有他跟仙道对决,的确是使尽浑身解数的。可是仙道好像有一套完备的战略,只是看对手的表现再决定出哪张牌,深不可测。
那天流川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发现认真打球的仙道有着其他所有球员都没有的威严。那是王者的气度,大概起初也是那种气度,让流川一直觉得仙道跑在前面,必须极力地追赶,然后设法超越。但是那气度太不凡,让流川倒吸一口冷气——高处不胜寒。
仙道生日那天流川买了个新的篮球给他。这个白痴居然生在情人节。流川觉得好笑,又有些别扭。走到宿舍门口正要敲门,听见里边似乎在吵架。
“仙道!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你到底有没有队长的觉悟!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夏天的全国大赛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居然,你居然偷偷寄申请到美国去?!”
美国!流川心中一凛。他接到录取信了!
“哎呀越野你不要生气嘛,我只不过寄去试试看看申请个学校有多难,也不打算就去阿。你看我都接到三个星期了不是还在这里嘛。”
三个!星期!
“那你还藏着,要不是我帮你整柜子我还不知道呢!你真不去就把它扔了阿!”越野自然是一时气话,他也替仙道能到美国打球高兴,但是真的不舍得王牌现在就离开陵南。
“好啊,扔了就扔了。” 仙道佯装要扔掉,哗地打开门。
遭雷劈一般。
流川夺过他手里的信。仙道彰。。。全额奖学金。。。其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篮球狠摔在仙道身上,转身就跑。
“流川!”仙道的声音紧张得失控。
闯大祸了。
流川又气又恼不顾一切地跑,一边跑一边暗骂那个混蛋,骂了几万遍。如果不是有列电车经过挡住去路,他怕是要跑到气结也不肯罢休。手撑着栏杆喘着气狠咳了一阵,:“那个混蛋”也追上来了。
“流——”
“为什么瞒着我!!!
你要同情我吗!
我!
不!
要!”
几乎把嗓子吼裂了。
仙道被冻僵了。他隐瞒是为了不伤害流川的自尊,流川原本应该好好地踏上那个篮球国度。可是现在自己最最残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
流川全身的怒气涌着他的拳头一下子砸在仙道脸上。
仙道只觉眼前一黑,啪地摔在地上。头好痛好涨,鼻子在流血。他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站起来,还是摇摇晃晃头重脚轻。一个趔趄栽在流川身上。抓住他强撑着直起身,抹一把鼻血。
“跟我来,流川。”
跟我来。我带你去海边。我经常去钓鱼。其实也不是钓鱼,只是想离世界远一点。我为这个信在这里花了很多时间想。我想好了,你既然留在这里,我就也在这里好好打球。你应该明白的流川。
在电车上仙道一直捂着鼻子,血还在流,流川后悔出手太重了。慌忙之下只好又扯下围巾给仙道擦,因为生气手还在抖着,碰得仙道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冬天的大海虽说汹涌,却不澎湃。好像积蓄隐忍着太多的力量,等待惊世骇俗的爆发。
流川跟着仙道走到栈桥的最尽头。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站了很久很久,流川觉得很冷。在背包里摸出耳机塞上去。塞上耳机就不冷么,根本也不是。就像仙道心烦的时候喜欢坐在海边钓鱼一样,流川喜欢塞上耳机把自己和外界隔绝。海风清新的腥味儿让他安定和清醒。他现在生自己的气超过生仙道的气。不应该有任何事情挡住仙道的去路,就像决不允许任何障碍阻拦自己的篮球生涯。现在仙道却因为自己放弃这么重要的机会!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难道不期待自己有更大的舞台?你难道不需要更有实力的队友?你还在犹豫什么!流川此刻很想跑去对越野,对田冈,对陵南的人,对所有看过仙道比赛的人大喊一通。你们根本不了解仙道。你们以为他心不在焉吗,你们认为他没有执念吗,他其实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最清楚自己能给什么,他最喜欢自由不受束缚,你们却扔给他一个一个担子让他挑。他。。。最孤独了。
流川深深地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无所谓,别人理解不理解都无所谓,他最不允许自己成为仙道的绊脚石。
流川从背包里摸出来刚刚狠塞进去的录取信。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自己狠狠咬着嘴唇还是不解恨。低着头把信捧在手里,一点一点地展平。
仙道看着流川小心翼翼地展平信,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在挽救世上最后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手被冻得都快不听使唤了。仙道的眉心纠结成一片。
你在干什么流川。你不要自己闷着。你想说什么。你在听什么。你躲在什么样的音乐里!
仙道只觉心里一阵抽痛,再也忍不住,一把扯过一只耳塞攥进自己耳朵里——
铺天盖地大海的声音。
神奈川,冬天的大海。
积蓄隐忍着太多的力量,等待惊世骇俗的爆发。
仙道顿时觉得无法呼吸地心血澎湃!
倾身吻上流川的唇。
婉转地流连。
从容退开。
两个人同时缓缓睁开眼睛。
你在我眼里忽然明晰见底,已经不再是另一个人了。
流川的呼吸像海潮一样地起伏。
“仙道,你去。”
你卸掉负担去为理想好好拼一场。 你总是跑在前面,我看得见。那样我就不会丢失目标了,我早晚会去打败你。
仙道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决堤。眉心纠结地更深,全身不由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像个孤绝的武士,跋山涉水了几世几年,存心有意无意,处事不即不离,自享着独孤求败般的清傲,其实只盼有个人看懂自己不得已的孤独,看懂自己的剑术,痛快淋漓地比试一回。现在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说,仙道,你去。
仙道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双清亮笃定的眼睛。一把握住流川的手腕,看看他手里那张录取信,重又看着流川。嘴唇抽动了几下,还是发不出声音。
一把拥住流川。用了可以把彼此嵌在一起的力气。
流川反手拥住仙道。
那可能是这辈子最心无旁骛的拥抱。全世界都退的很远了,只有海的声音,只有你的呼吸,只有像篮球撞击地板一样怦怦跳动的心脏。
“流川。我去。”
我要变得越来越强,等你去找我挑战。你一定要再来找我打球,那样我才觉得不枉活过。我想跟你一起打球。
与自尊无关。与年少轻狂无关。与人情冷暖无关。与。。爱。。无关。
我只想跟你一起打球。
8。
已经是到美国的第四个年头了。仙道已经是校队的第一后卫。马上就是大学联赛和NBA选秀。队里上上下下都异常沸腾。每到这个时候仙道就格外想念那个黑发明眸的少年。他和仙道稀松地联络着,话还是不多。可是即便在沉默里,仙道也觉得安心,就像以前一样。
只是寻找太久。等待太长。相处总是白驹过隙。
你何时才来。你从来不说。我在等着。我知道你惜字如金,一旦说了要来,必不食言。我必定耐心等着。
仙道把思绪好好地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叠在心里。钩起嘴角自信满满地笑。在场边的黑板上画着明天首场比赛的技战术简图。
球场有点生锈的铁门被一下一下地拉开,发出刺骨的声响。仙道不喜欢被打断,转头想要喝止。
话未出口。被两道凌厉的目光挡回去。震慑不减当年。
仙道手里的粉笔,就那么“啪”地一声,断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