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英仙座 7-End

作者: 谢明湄,收录日期:2006-03-27,1427次阅读

七、

手边蔟新衣物兜头摔过去,我暴喝,“不用你多管闲事!”
站起身,理也不理愣在那里的夏朗风,笔直回到卧室。
没了英仙座人记忆也就罢了,枉我在地球生活快三十年,用这厮来教我如何照顾身体什么是感冒上火?

坐在床沿下,摸出烟来叼在嘴里,打火,可手是抖的,半日对不准,两手一起握住凑去,狠狠吸一口,被呛得咳了起来。
啊流川,他讨厌烟味,并且都知道对身体不好,要我戒去。

我咧开嘴大言不惭告诉他,我要再没这个弱点快成完人了。我哄他,烟草味混入古龙水气味是男人身上最好闻味道。
当然,他身上的青草气息除外。

趴到他身上诱拐一起做坏事,他缠不过我,就着我手吸一口,又不懂怎么吐出来,涨红了脸咳,吓坏我,又要笑,他不晓得自己眼里有水气时样子多好看。
与他甜言密语,“抽烟是对嗓子不好,容易让人咳嗽。”咬住他耳朵我说,“所以啊,抽烟其实是在想你呢,枫,人家说,爱与咳嗽不能忍耐……”
呵,彼时流川嘴角轻轻牵动,从眼里露出快乐光芒,他回吻我,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叫我,“白痴,……,要是戒掉烟,就不会爱了吗?”

在烟灰缸里狠狠按熄烟头,我出了卧室,目不斜视进淋浴间。
水流均匀温暖,闭住眼,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

梳子移动,神气朝天发竖了起来。
镜子里的人神情冷静双目明亮,在神采奕奕对我微笑,伸出手,对他比出胜利手势,我低声说,“现在,再进一球!”
虽然已经无路可退,不见得我就输得彻底。
是,仙道彰生性自由散漫,洒脱放纵,可我从来忠于自己的心,……,流川,也许并不是我的全部,却是我心底最柔软内核,是心底从前不可触摸的禁区、现在不能愈合的伤痕。

英仙座来客又如何?
从此不再相见又如何?
没有人能令我放弃他,就象没有人能让我放弃自己。

与夏朗风谈判,“再重复一遍!不许探测我脑波!”我警告他。
他信誓旦旦,“当然,我已经同意了,英仙座人从来说到做到。”
我微笑,说这种话,以为我会相信吗?不过没法查证,只得听他一个口头承诺了。
夏朗风安静看我,等我再发话,心里一阵刺痛,选择忽略。

“住我这里可以,每天卫生你负现打扫,包括浇花喂鱼。”我说,“这对你来说极容易的事。”
夏朗风点头,“好的,合理要求。”
脾气真好,我再开条件,“还不知你要住多久,看在你新来地球份上,房租三七开,你三我七。”
“什么?要房租?”他呆掉。
我恶意笑,“理智说一旦用地球人载体,一切行动需与地球人无异,住房交房租亦是常情。”
“但是我没有钱。”
“你可以去挣,我会买报纸你细细找广告。”想想我大方说,“这样,头一个月电话费我全掏了,等你找到工作后还我一半,以后的电话费、水电、煤气全是一人一半。……,嗯,出门应聘还需少许车马费,我也可以帮你先行垫付,多少较合适?”

夏朗风目定口呆看我,等我稍缓口气插话,“仙道君,我们都是来自英仙座族人。”
我耐心答,“可我现在英仙座记忆尚末苏醒。仍属地球人。”
“地球人,地球人就没有一点情谊吗?”
“我与夏君有何情谊?”我似笑非笑望他。
他怒视,“可我是为了帮助仙道君恢复记忆才住到这里。”
“没有人要求是不是?”睬都不睬他,我镇定自若,“地球人做的并无不妥,是你们硬要我恢复英仙座身份,且英仙座福利待遇至差,明明有点石成金术偏要令子民受穷,怨谁来?”

理由理智毕竟是女孩,不好风度尽失,由得她们牙尖嘴利。
昨日初见夏朗风时又太过震惊,令我表现大失水准。
但是要论乔痴扮呆、装腔作势、笑里藏刀及至煽风点火、隔岸观火等等技俩,只要英仙座来客莫读我脑波,谁怕谁?
何况这厮胆敢用流川形象,看他极不顺眼也是应当。

端起杯来喝口水,我悠闲道,“怎么,有什么不公平吗?理智说只要公平合理的要求,你们都会接受。”
夏朗风沮丧摇头,“听起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皱起眉,“可是初来乍到,地球人所会技能实在不多,寻个什么工作合适?能给我宽限多久?”

我不搭腔,啊,夏朗风空有流川的皮相,但他与流川丝毫不同。
流川从不肯示弱,再痛极了,再委屈也要骄傲抬起头。
即使在我面前亦不肯低头。

“对了,想起来。”朗风小声自言自语,“也许可以试试夜总会待应生,记得理由说那里不需要任何技能。”
他抬起头笑眯眯看我,“怎样,仙道君有熟悉的夜总会吗”
…………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嘿,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选这个形象来。
敲诈,名符其实的敲诈!
英仙座来客或者不会有阴谋诡计并且说话算话,可他们知道找人弱点。
流川是我的罩门。

达成协议,夏朗风可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住在我家,直到我脑波恢复正常。
暂时不必付钱,但需帮我清理房间,除非我厌倦微波食品打算改善生活质量,否则他得准备晚餐。
还有,当我在家时,尽量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振振有词,“用共震反应激发潜在脑波,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与面对面并无太大区别。”
夏朗风照例好脾气点头,但他亦有条件,“仙道君需帮我熟悉地球生活,如有不解问题可否问你?”
指给他电脑看,“百科全书在此。”
他腼腆笑,“不会用。”

夏朗风对我解释,这等机器过于落后复杂,英仙座来客通通不会使用,需我教他从头学起。
快要忍无可忍。
英仙座来客有什么好处?
会得斥责地球落后,又至为响往蛮夷之地的华服美食。
当然,还有爱情,爱情……

是我现在能够明白,两束木呆呆电波有什么好恋爱的?什么都不用说对方立刻明白,一点花枪耍不得,毫无情趣。
啊,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恐怕是花枪耍得太多,耍到分不出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夏朗风很快迷上踩地雷,兴高采烈算数字。
安排他睡入我房间,我搬流川房间住。
长得与流川一模一样,再住入流川房内,既然死不了就尽量避免再受皮肉之苦,容易吐血的事不作为好。

流川的房间比我卧室小许多。
搬家时他清清冷冷看我,抢先止住我的客气话,“反正只是用来睡觉,你比较喜欢宽敞。”
不再推来让去,我揽过他低头往他耳里吹气,“也好,枫,如果觉得气闷欢迎来观光。”我吃吃笑,“五星级待遇哦,全套服务。”

躺在流川的小小房间内,CD机里天真女声唱,怎么让你伤心伤了你的心我的心好伤心,怎么让你伤心伤了你的心我的心好伤心……
我慢慢睡去。

天空透明纯净如一面湖水,几缕流云在长空飘荡,风姿幻化万千。
依稀陌上初熏时节,野草闲花在微风里点头微笑。
我茫然站立,一时弄不清处身何处。远远天边一带艳红,仿佛野火暗暗燃烧,我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火红色花朵,象一朵朵小小火焰烈烈燃烧。

怔怔定住。
如火如荼艳红中,苍白精致一张脸,长长眼睫安静合上,一动不动。只风吹来时,额前细碎流海轻轻在风里飞。

小心翼翼走过去,仿佛怕惊醒正安静休憩的蝴蝶。
我知道了,这是我的梦。
俯下身目不转睛看,只安静躺着不动也不笑,但我能确定,这是我的枫。

流川、流川,我的流川,原来你在我的梦里沉沉入睡。
你是否知道,彼岸花已开遍天涯?
而我将等你到时间的尽头?

“是英仙座的脑波共震起作用了吗?”我轻声问,“因为我太想你,所以英仙座脑波令我看到幻像。如果这样,成为英仙座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说,“枫,在你离去后,发生了多少事,无论如何猜不到吧,我竟然是外星人,难怪脾气这般古怪呐。”
拂上他脸,我微笑道,“如果你一早知道我是外星人,会不会爱上我?”
“啊,当然你会,别说我成电波,便被女巫变成青蛙,你也会吻我幻回原形是不是?”

浅浅呼吸喷上我掌背,令我安心。
“有时仅有爱并不足够,尚需包容与信任,可惜从前我们都太任性。”我对他低语,“如果重来一遍,是否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在他身边缓缓躺下,呼吸里满满是他的气息,心内从所未有的宁静与柔和。
“枫,很罗嗦是不是?”
闭上眼我喃喃道,“可我忘记告诉你,比沉默更加安静的,就是说很多很多话。……,很多时候,我与你一样不知所措。”

天天晚上梦到流川,睁开眼便期待夜晚再到来。
并不用他说话,也不用他对我笑,只能看到他,已能让我心宁静。

思念不再那么苦,我与夏朗风相安无事。
姓夏那厮迷上各式各样游戏,日日夜高彩烈过关斩将。
尤喜动作类,化身野蛮人拎着大斧子东砍西杀乐此不彼。

啊,我玩游戏时至爱作弊,找来各式修改软件专心寻数值改掉。
有次改了金钱值去赌装备,赌来再卖,退回的金币黄澄澄撒了一地,来了兴致硬是坐着一个多小时没动专心买卖,直到满屏幕金灿耀眼。
我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

流川走过来略看看,接过鼠标换个场景直接洒散,三分钟内同样金灿灿满屏。
跳起来指责他,“你作弊!”
他不动声色,“是吗?”
我悻悻然,“主要开心的不是满地金币,而是赌出了好装备。”

“枫,原来我们竟有那么多好时光。”在梦里,亲亲他微冷脸颊我说,“可惜我们没有珍惜,视一切为理所应当。”
笑出声,“今天电话里问了理由理智才知道,真正爱情概率有多少,呵,其实我们至幸运。”

“不太敢见那两个小妞,还好今天她们亦答应,没有应允再不探测我脑波。”我说,“害怕她们又搬出什么劳什子禁令,万一我再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微风轻轻吹过,长长吸气,流川的气息啊。

如古老神话,天神的人间妻子夜里持烛想看清丈夫,诅咒生效,从此失去他。
要求从来不高,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很有野心。
至要紧开心自在,凡事并不太上心,世界与我其实隔得很远。
是,我得过且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休息日没有出门,夏朗风找到我,“仙道君,有件事想拜托。”
已经训练出,基本可以面不改色看着他的脸,呵,我当然不会弄混,即使长相再一模一样,我的流川独一无二。

“什么事尽管开口。”放下手中杂志我说,如果因为他来让我夜夜梦见流川,那我欠他情。
“这样的,理由理智想我们陪她俩参加一个舞会。”
“哦,那没问题。”
“可是,呃,这样的,我有点问题。”
我扬起眉。
“我不会跳舞,需你教我。”

并不算难事,亦不算易事。
不愿与除流川外其他人共舞,尤其是夏朗风,不想与他作任何身体接触。
我皱起眉。
“请务必帮我。”夏朗风脸上写满请求。
心中一软,不能拒绝他。

我得说,夏朗风这点比流川强太多,当初教流川跳舞时拼着脚肿了好几日。
选一只慢曲放出,夏朗风已基本掌握姿式与动作。
“放松身体,细心听音乐,跟随节奏移动。”我说,“不要担心脚下步子,跟着感觉即可。”

细碎音乐叮叮咚咚,没有人说话,身体自动随音乐节拍,并不劳费心。
恍惚间心神飞出老远老远,曾经的时光,曾有的夜晚。
忽然觉得不对,低下头来,夏朗风靠在我身上,已快睡着的样子。

轻轻叹口气手上稍使劲正想唤他,他若有感应抬起头来。
精致面孔上乌黑一双眸子,莹光波动,迷迷惑惑望着我。
…………
啊,上帝,我不能呼吸,凝住气看他。
流川、流川,是流川!不会错认,现在在我怀里的是流川而不是夏朗风!

八、

我望着他,只是望着他,什么也不做。
不能移动,不能呼吸。
流川迷迷惑惑眼神渐渐清亮,初始锐利,继而又柔和下来,越来越柔,越来越柔,我在他的眼睛里一点点化掉。

流川忽然勾住我脖颈,略低头,灼热气息吐入唇间,整个人似乎被燃烧。
夹杂着强大痛楚与甜密,我与他相互掠夺,气息交融,辗转反侧,直到将要窒息。

音乐声依然细碎,朦胧灯光下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随节奏缓缓摇动。
分不清是谁的叹息声,如同从深幽涧底传出,千回百转,带着空旷回音。
流川、流川,我愿与你相互凝望,看到地动天摇……

长沙发上有了动静,手一抖,长长一截烟灰落下,杂着火星烫上我肌肤。
“咦?怎么睡在这里?”
“唰”一声拉开窗帘,明亮阳光奔腾涌入,刺得人眼睛生痛。

“昨天教跳舞你竟然睡着,没办法,只好把你扔在沙发上。”我淡淡答。
转回头,我笑嘻嘻道,“太不给面子啦,与我跳舞居然睡着,严重打击自信心。”
夏朗风抱歉,“可能昨天游戏通关太累。”

是,现在与我对话的是姓夏这厮,流川已然不见。
昨晚后来他仿佛疲倦已及,于是在我怀里睡去,,我忐忑不安待待天明,奇迹没有出现。

“好大的烟味,窗户全打开吧。”夏朗风皱起眉。
我不置可否,转身把窗户全部推开。

…………

告诉秘书有重要企划案,任何人不许进来。
头埋入双臂,开始全身发抖。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自己说,镇定,仙道彰,你一定要镇定,流川分明还活着,这是最重要,有此足够,其余诸事均不足惊骇。
但一切异象如何解释?夏朗风怎么会突然变成流川?
曾经亲眼目睹,而理由理智也曾告诉我,流川并非英仙座来客,确已死亡,且无可挽回。

我冷静想,且慢,死亡究竟是什么?什么又叫活着?
呼吸还有,心还在跳,但不哭不笑不动不能思想没有喜怒哀乐是否可称活着?
并非想探讨安乐死是否应当立法,但以脑波消逝与否做死亡标志有足够科学依据。
可是倘若情况完全相反,身体全然停止生机,脑波应何处存身,化身为灵魂吗?

除非英仙座人,英仙座来客有本事如此捣鬼,他们在地球原始形态本就一束游离电波。
“嘭”一声,我狠狠擂上桌子,杯子、笔等小物件被震跳起来。

噫,英仙座,彼邦外星客太无志向。
通常描绘外星人,胸怀大志的,应以征服银河系为已任,地球需沦为附属国,至不济的,也得与美国总统较较劲以示强大。
倘若和平人士,则应手挥绿旗,指导地球科技进步发展,并谆谆教诲睦邻友好原则。
哪里有如英仙座来客,一心一意挂住吃喝玩乐,视谈一段恋爱为人生最高享受,除了玩玩脑波变不出其他花样。

实在不长进,而我居然是英仙座来客。
好端端日子被搅到乱七八糟。

但是流川流川,用手蒙住脸,我靠上椅背,流川在她们现身前就已死亡。
难道他们尚有奇术能令流川回魂?
比如保存他的脑波?
可地球人不同英仙座人,如果这般轻易,英仙座人当有本事令爱侣死而重生,从此白头偕老,何必爱如幻影,空留一人魂销肠断?

何况如果是,为什么瞒住我?
狐疑想,莫非我的千年老妖本尊以前得罪过理由理智,所以借机折磨我?
怒火上涌,果真如此,也太过份,法力一旦回复务必要她们好看!

不对,脑中灵光一动,从开始到现在,我都太相信她们。
固然理由理智气质坦荡大方,一切陈述有条有理,但就这般断定我与她们均是外星来客太也轻易。
如我等之辈从小深受科学教育,唯物论深入脑海,所以当不可思议事发生时,外星来客便成最佳解释,但即称不可思议,实已超出普通科学解释范围。

老妈电话里诧异,“怎么忽然想起问小时候的事?”
“妈,你别管那么多,就说有没有嘛。”
“当然有,象你这种调皮小子,哪有安安稳稳道理。”老妈电话里回忆,“两岁时有次眼瞅着不见就套个塑料袋在头上,可吓坏我,脸都憋紫了;……,三岁那年就会开冰箱,一口气吃掉两盒冰淇淋,后来嗓子发炎引起发烧,都快烧到四十度,我和你爸都怕,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结果烧刚退就懂抢护士手里温度计,……,还有,刚上学时跟学会爬树……”

恭恭敬敬聆听长篇教诲杂着诸多慨叹,终于结束,我松口气。
“原来这么多灾多难才养大我。”
“那当然,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明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电话里略停一停,老妈问我,“小彰,心情好点吗?”
我笑,“好了,就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完全不得要领。
小仙道彰有太多机会让英仙座来客借机而入。
三岁前小孩并无多少记忆,就算我一生的回忆再完整清晰,也不能确定是否曾被偷梁换柱。
发愣一会,轻轻吸口气拿起电话,保持微笑,我问,“警局吗?……,是,我是流川枫的朋友,想询问一下案件经过。”

“我们很抱歉,到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一直没能找到肇事者。”
沉默半晌我轻声问,“可以告诉我详细现场戡测结果吗?”
警官点点。

档案室在地下室,一排排铁柜严肃冰冷,回声很大,如同走入一座巨大坟茔。
厚厚卷宗打开,警员抽出一张图,“你看,这是我们根据痕迹做的现场图,嗯,这是车行线路,推测死者从这里向街这边横穿。”

没有天光,只有惨白色灯光打在雪白图张上,纵横交错粗粗细细墨条中红笔勾出一个人影。
那些铁柜齐齐倾斜,它们想向我压来。
巨大喘息声在耳边,如同怪兽潜伏体内。

撞击发出闷响;
车轮与地面磨擦声;
人体坠落骨胳生生断裂声;
鲜血汩汩涌出似溪水静静奔流声音;
杂乱声音消逝,寂静里有人在喃喃轻唤我的名。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它于时空中彻底流离失所。

“先生没事吧,脸色很不好。”
“没事,只是有些气闷。”我微笑,拿起现场图,“就是说当时速度极快,才会造成这样的撞击结果?”
“没错,速度极快。”他略犹豫,“而且,没有拐弯和任何煞车痕迹。”

“没有拐弯和任何煞车痕迹,直直撞上?”
寒气从脚底窜入,指尖快被冻木。
是谁?是谁撞上我的流川,毫不容情,连煞车都不肯!

警官点头,“我们曾一度怀疑谋杀,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被刑侦课退了回来。唉……”他摇摇头叹口气,“你朋友太不小心了,就算是半夜,也不能直接横穿马路啊。”

我微眯眼,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
如果刑侦课界入,我是流川最亲密同居人,而我从无受到任何讯问。
至于半夜横穿马路,那不是流川,他是那种晚上三点看到红灯也会乖乖停下。
绝对守秩序。
与我不同,对我而言,黄灯等同于绿灯,电子警察看不到,并且能确证无人时,红灯亦等于绿灯。

警官把材料重新装回去,卷宗里掉出张照片,晃晃悠悠飘落桌面,正好朝上。
我盯住看,一张流川的脸部特写。
嘴角略微血迹,他们说致命的是内伤,表情很安静,带一点天真的诧异,如孩童。

走出地下室,重见阳光,仿如再世为人。
……,并非再世为人,我的一部分灵魂已被遗落,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任何暖意。
怀疑从此后,手脚永恒冰凉,再无和暖机会。
至于心,还有必要在乎心吗?那里早就是一滩血。

与老警官告别。
“不必客气,遇到这种事……,仙道先生请节哀顺变吧,已经过去这么久啦。”
“是啊,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忽然想了解一下当时情况。”
“我们会继续追察下去的,如果有线索立刻通知你。”他低头看我的名片,“是这个电话没错?”
“没错,如果有线索请务必告知。”

“虽然不想,还是得说,希望很小。”他把名片收入前胸衣袋,“真是不凑巧,出事前几天,那个街区才发生过恶犬伤人案,晚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
…………
略略停顿,我挑起眉淡淡笑,“是吗,恶犬伤人案,很少见啊。”

流川出事前一个多月,与我们相隔两个街区,恶犬行凶伤人。
老妇回家较晚,路边窜出狼狗,劈头嘶咬,她拼命呼救,行人赶到,恶犬惊走,捡回一条性命。
当时本市舆论哗然,指责政府举措不力,对饲养宠物约束不够。保护动物协会人士亦提抗议,认为既有主人,不应归责于无辜动物。

烟雾缭绕,仰头再喷出一口,极不起眼小网站,差点漏掉。
这家网站说,伤者从医院苏醒后,第一时间指证当晚伤她的并非狼狗,而是狼人,化身为狼,依然残存人类特征的狼人。
那天恰逢月圆之夜。

“枫,醒来好不好?”
红色花海中,我细细摩挲白晰细腻皮肤。.
“如同迷宫,我已迷失方向,一直以为普通车祸,并不曾深察,无法相信,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俯下身,额头相抵,闭上眼,我说,“我已经很累,枫,请你醒来,不想只要梦见你,就算什么不说也好,我可以放弃真相,只要一起跳舞到天明就好。”

我得说,要不夏朗风当真君子一诺千金,从不曾探测我脑波,要不他比我还会假惺惺。
表面上看,他一点没看出我的疑虑,依旧好脾气微笑,只惦着昏天黑地过关斩将。
毫无异状。
当然,当我想收起情绪时,我的微笑从来天衣无缝。
除非英仙座读心术,还有,流川。

理由与理智的重要舞会到了。
驾车去馨香花木公司接她们,轻轻吹声口哨,当真是两位美女,雪肤花貌,活色活香。

两人一式细肩黑色晚装,却各有各风情。
理智长发尽数挽起,长长金步摇衬着耳际明铛,摇曳生姿。
理由,啊,理由耳边别一朵红色大丽花,眉心贴着艳红花钿,雪白上臂细细描一圈炽红火焰。

殷勤拉开车门,我笑,“理由理由,可是想要红到天不吐?”
理由娇嗔,“不要盯着我看,今晚你的女伴是理智。”
她从我身边婀娜走过,挽上夏朗风。
黑色西装,还有黑色流海下剑眉星目,好一对壁人。
我低头。

“仙道君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哦。”
“嗯,昨晚没睡好,想着要与两位美女共渡良霄兴奋不已。”
理智笑言温柔,我从容镇定。
迟早要摊牌,迟点早点,并无不同,我已拜托彦一查馨香花木公司与夏理由夏理智资料,要藤真替我收集本市近年有关恶犬伤人案全部资料。
不管是谁,伤害流川的人,我绝不会放过,英仙座来客亦不例外。

九、

理智舞步极轻,与她共舞一种享受,英仙座来客酷爱玩乐并非虚言。
衣香鬓影俪影翩翩,水晶灯累累重重坠下,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甜香。

难怪要求穿正式礼服,一派奢华景色,如同纸醉金迷时代。
主人家好心思,不知哪里寻出一架老式唱片机,明显失真唱腔配着旧唱片沙哑磨擦声,疑幻疑真,依稀恍惚间时光倒流。

温婉女声细细倾诉:
旧梦不须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从前人渺随梦境失掉,莫忆风里泪流怨别离;
旧事也不须记,事过境迁以后不再提起,从前情爱何用多等待,万千恩怨让我尽还你;
因此旧梦不须记,亦不必苦与悲,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

莫名的荡气回肠。
啊旧梦不须记,因她已还尽万千恩怨,故可自寻路向天际分飞,而我并无如此佳运,我与流川恩怨难明纠缠不清。
流川流川,我与你是否尚有未了缘?

理智问,“仙道君,在想什么?”
我笑,“咦,不是会读心术吗?何须询问?”
“答应过不再读你心思,当然说话算数。”
带她轻巧旋一个圈,裙裾飞出漂亮弧度。
“呵,不读最好,此刻气氛上佳又是美女如云,满脑子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理智怔一怔,俏脸略略飞红,轻轻啐我,“没几句正经话,谁要做你恋人准定被怄死。”
我微笑不语。

再转一个圈理智与我道歉,“并非有意,随口说笑,仙道君勿怪。”
“当然,哪有这般小气。”
夏朗风与理由从我们身旁舞过。
英秀挺拔身形,雪白衬衫上结火红领结,换旁人或觉火气,然被晶莹白晰肌肤一衬,反转做丽色,且正与理由登对。
虽然舞技略差理由足够弥补,俨然整场舞会另一对醒目人士。

心内温柔牵动,与流川初次相遇正是酒会上。
诸人言笑晏晏,场面热闹无比,只有他躲在小书房内睡觉,睡醒后迷迷糊糊推门出来,礼服穿在他身上并不妥贴,显然并未穿惯,但不知怎么,说不出的好看。
到他迷糊眼神慢慢变得清亮,听到别人提到蓝球如何如何神情锐利起来,我眼中再无他人。

小小蓝球场上的一对一。
黄昏下追逐飞扬的两个少年,飘动的黑发,喘息与汗水,单纯的快乐,那些渐行渐远渐无书的青葱岁月。
初始并不明确,心心念念想着见他,到底是为他,还是为着追回昔日时光。
后来不再费心想,对我而言,他们原本一体。

理智有次说,英仙座来客至难动情,但会乐于玩爱情游戏。
不必担心伤肝动肺,无他,不过爱上爱情本身。
只是一点,正因游戏,故对手必要旗鼓相当,否则意趣不大。
微笑着想,也就英仙座来客,纯脑波运作,思路清晰目的明确,或者也就英仙座的夏理智,否则哪里就能分那么清。

据理由理智说,今晚本市花木界盛会,龙头企业林氏做东。
馨香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颇有一些奇异品种,且不论恁般娇贵品种无有不能养活,因此也有不大不小名气。
再加美女作镇,本市花木界独树一帜,自然也在邀情之列。

来时曾问,“我们英仙座人天生绿拇指,经营花木最好选择,今晚可否得遇同伙?”
理由抢白我,“咄,道本族人这般易寻?小小舞会聚齐四位已是奇迹。”
理由,嘿,理由,如果千年老妖本尊得罪过人,理由可能性较大,从不放过任何嘲讽我机会。
不过也不一定,理智表面温柔,实际更加冷静,翻脸时必定无情。

无论如何,并不希望流川的死与她们有关。
也许皮相的确能迷惑人,不愿意相信分明两个妙龄女郎如此心狠手辣。

我小声抱怨,“即要来地球享受美好时光,这般舞会最佳机会,浪漫情缘完全可以由此开始,何必拖我们上阵?”
理智抿嘴笑,“本行业人士基本有过交道,并无好对手,寻两位来正好挡箭牌。”

恋爱为一场游戏,觅着对手,务必有来有往如高手过招,视为高智商角逐;又要不甘心,苦苦寻觅真爱,又要害怕,倘若单恋则心碎至死。
啊,英仙座人奇妙爱情观。
亦或他们也在进化。

鼓掌声响起,舞会主人携美佳人款款现身。
长长裙袂从楼梯上一路蜿蜒而下,纯白礼服,头顶小小一个珠冠,面容倒算秀丽可惜神情冷傲。
我别过头。

不是什么人摆出一副清冷架势都合适。
流川的冷,是他的的确确根本不在乎,此位女郎之冷傲,分明在视自己为公主,故需子民顶礼膜拜。

“我一年一日过了,团圆日较少;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理由忽然在我耳边低低念,我问,“什么?”
她扮鬼脸,“没什么,见这般美女居然还要走神,忍不住出声唤魂。”
微微有些着恼,“打趣我很有意思吗?”
“那个自然,戳穿你的假面孔乐在其中。”理由大大方方理直气壮答,略想想,她从酒杯后对俏皮眨眼,“别怪我没说,刚才念的是倩女离魂唱词。”
拿她无可奈何,随口问,“什么倩女离魂?”
“啧,不学无术,想好心帮你亦无法。”

心里微微一动,正想追问,我定住。
理由凝神看着楼梯,晶光四射一双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不,不是眼睛眯起,而是瞳孔竖成一线,如一只猫儿乍缝强光!
她耳边那朵红色大丽花本来略略合拢,开至八分正是最佳时节,此际却在一瞬间开到极致,似乎全部生命力悉数放出,娇艳欲滴不可逼视又令人忍不住担心红到尽处即成灰。

“是林氏的内定女婿。”理智冷静道,无风自飘的长发宁定下来。
理由也已恢复常态,“嗯,看来极得林氏信任。”
夏朗风微笑,“理由,看来又得你带跳一曲舞了。”

林氏主人与爱女后跟随几位林氏骨干一起走进会场。
摸不清状况,我沉住气,看来今天的舞会并不简单。
也好,给我资料越多越能明白真相,基本可以断定,流川分明死去却能在梦中相见,甚至青天白日夏朗风幻回流川,这些异象总与英仙座来客脱不了干系。
理由适才语带玄机,似乎倒并无恶意。
她们想作什么我亦不在意,但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流川的死与他们有关。

“噫,仙道君风头极佳呢。”理智忽然开口,“仅只站着不动,淡淡一个微笑,就能打动女士芳心。”
我笑,“想我邀你跳舞请明说,仙道彰敢不从命。”
理智轻嗔,“竟然用到从命二字,过份啊。”她略抬下巴示意,“说的不是我,是今晚的公主殿下。”
我莞尔,啊,我喜欢理智,完全相同观感,公主殿下。

“完了完了,还在四射魅力,都跟你说人家对你有好感,还要乱笑。”
理智摇头,“她的脑波告诉我,此刻公主正春心萌动千般思量,谁家公子是也?有何惆怅心事难以谴怀?嘴角忧郁微笑好生令人情动。……,哎,真是伤心,完全视我为无物呀。”
娇柔声音呢喃软语,明明恶意嘲讽叫她说得动听无比。
我只有苦笑。
夏朗风说探测人类脑波并不容易,女巫夏理智持着水晶球不干正事专照这些小儿女情怀。

“来,与我跳舞。”理智放下杯挽上我手。
欣然滑入舞池,即然做了她舞伴总得尽忠职守,何况林氏公主我亦看不顺眼。
我看不顺眼除流川外一切做出冷傲表情的人,不论男女。

优美动听舞曲,理智在我怀里轻盈旋身,错身时低声道,“等会与他交换舞伴。”
她向林氏公主呶嘴。
搞不清理智弄什么名堂,不至于明目张胆与公主叫板,尚未自恋到理智会为我争风吃醋。
不及多想,已然会面,我点头示意,两位女郎默契配合,理智与公主换位。

“欢迎做客,不知阁下哪一家花木公司?”公主殿下纡尊降贵,看来理智脑波并未读错。
我微笑,“并非业内人士,只是陪朋友一起玩而已。”

风筝,有线时,风筝总以为因它束缚不能故飞得尽兴。
到没了线,才知道回不了家的飞翔多么可怕。
以前流川在时,我并不反对逢场作戏,那时认为,爱情亦需小小调剂品,可到流川死后,才知道,他是我的阳光,没了阳光,万物只得灰色,再无缤纷色彩。

与林氏公主勉强寒喧几句,开始不耐烦,人群中寻理智芳踪。
哦,我的上帝!我看到什么?!
猛的一个旋身,我硬生生与公主阁下换位。
再看,没错!

理智尽展舞姿,与那位林氏内定女婿,亦属清俊的小生眉开眼笑,跳出花式繁多舞步。
当然不是讶异理智舞技高明,亦不奇怪短短时间她能与未来驸马谈笑风生,而是理智的手,……,理智的手正借高明舞技在那厮西装上下袋内摸索!

赫然立定伸手上引给一个暗示,林氏公主乖乖跟我手势做出360度回旋舞步,我从她肩头定定望去。
周围啪啪传来掌声。
没心管,借着让她仰身下腰,我俯低身扶稳她再从西装裤与各色裙缝里看。
还好公主阁下的腰肢够软,……,一点没错,理智另一只手正极不老实探入驸马后裤兜!

猛退一步,一把拉起林氏公主,用大幅度动作掩饰脸上变色。
原来她们来舞会是想偷东西!
简直不能置信,忒笨!这般老土手段,至古老美人计,还得美女亲身上阵,高科技呢,英仙座高科技上哪里去了?

难怪不方便请其他人做舞伴,要拐我与夏朗风上阵。
噫,莫非当真是巫毒教女巫?
什么鱼啊花啊,包括刚才的猫眼女郎都不过是巫术?

我是喜欢《纵横四海》,可从没想要亲身上演,如果理智被捉住生生我与她岂非生生一对雌雄大盗?
正想不动声色带公主赶过去换回舞伴,理由与夏朗风转出挡住去路。
夏朗风,夏朗风,……,我倒吸一口凉气。

从见面以来,除了初次挨过一拳,此后夏朗风一直与我保持适当距离,通常会很温文很好脾气。
甚至有种感觉,他在刻意强调他与流川的不同。
比我还不希望会被弄错。

可是此刻,……,上帝,我得承认,如果夏朗风一直以这种姿态对我,我不知是否能保持完全清醒。
太象,除了只有情人能体会到的极微妙气息可感觉出差别,完全维妙维消的清清冷冷气质。

明亮双目盯住我,嘴角微微一丝柔软。
不用开口,眼睛便会说话,倔强中带一些恳求,。
与林氏公主身后错位,极细微地叹气,我略略点头。
明亮眼底笑意泛出。

流川、流川……
愤愤不已认命,我不能拒绝这双眼睛的任何请求。
继续与林氏公主表演华丽舞技。
满场中大半目光为我们吸引,没多少人会再去注意准驸马爷的小小偷欢,以及解语花兼妙手女贼的飞扬黑发。

车辆无声滑停。
熄火,没即时开车门,我压住怒气问,“两位夏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回事?”
理智微笑,“仙道君听我解释,我们并无恶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嗯,请相信英仙座……”
我冷冷打断她,“别拿英仙座当挡箭牌!什么东一个禁令西一禁令,你刚才的行为那叫盗窃!难道英仙座来客便可在地球大摇大摆作奸犯科吗?!”

“仙道君请冷静。”
理由插口,试图安抚我,我理都不理。
“如果自持外星人身份犯法我管不了,可我现在还是货真价实地球人,别拉我当共犯!还有,警告你们,别再拿流川来威胁利诱我!”
越说越火,忍不住握拳砸下,汽笛聚响,夜里格外刺耳。

“告诉我,流川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夏朗风与流川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还瞒了我什么?!英仙座的总部又在哪里?!”
不再做出温和假相,对着会读心术女巫不若明明白白问,今次誓要问个分明!


十、

夏朗风从副座偏过身,“镇定!仙道君。”
我不出声,他叹气,“进去再说吧,挤在车里算什么?”
微微冷笑,我打开车门锁,“也好,不怕你们杀人灭口,便作人肉包子也无所谓,……,反正英仙座人嘛,地球法纪不得约束你们。”
理由小声嘟囔,“才不要吃你的人肉包子,又老又酸,要吸你血。”

忍不住打个寒噤,理由在后视镜内见我望来吐舌头扮鬼脸。
不能确定,她的前齿有没有忽然突起变得尖锐。
啊,她们或许不吃人肉,却会吸人血,或者化身狼人撕吮骨头。
夏朗风轻喝,“理由!不要再胡闹!”
理由乖乖听话下了车。

流川父亲是远洋轮船长,一次海难中以身殉职,不久他的母亲亦病逝,当时流川只有不到六岁,在亲戚家借住。
家资虽然并不欠缺,但有很多非金钱能替代。
我见过流川珍藏的相片,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娇妻爱子在侧,流川父亲依然威严神色。

对流川摇头叹气,“岳父大人瞧来多么威猛,虽然很严肃但一看就是忠厚长者,人缘必定极佳,……,哪儿象你,冷面冷心。”
流川抢过相片一脚踹我下沙发,“我不是女生,不许叫岳父!”
“那叫什么?本来就是嘛。”我揉揉屁股委屈问他。
“什么叫本来就是?”狭长黑眼上下打量我一番,薄唇诡魅勾起,“……,这样,……,不然从今晚起让你改口叫公公?”
我看得呆掉,然后当机立断纵身扑上封住他唇宣布主权。

幸好流川不象他的父亲,虽然冷面冷心,但偶一展露的风情只有“致命”一词足以形容。
只是心里有时还会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流川摆出威严端正样子会是如何?
今晚得出答案。
虽然是个西贝货,但必竟脸形完全相同。
完全确认,如果是我的流川,永远不希望他对我这式权威家长样,不管我再多么嬉皮胡闹似小孩。

我们在客厅坐好,理智砌出花果茶。
微酸果香瞬时飘满,令人精神一振。

理智放下茶杯吁一口气,“仙道君,我们已经商量过,无论在情在理,今晚的事是应有个解释,毕竟无辜拖你下水,再什么也不说,太不公平。”
是,理智说过,英仙座来客讲求公平,可现在要我还完全相信她,……,除非千年妖本尊即时觉醒,大家都属同族握手言欢。
否则,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理智,先等等。”欠欠身我优雅微笑,“什么叫已经商量过?进客厅还不到三分钟,我们一直在一起,并无见你们有过商量。”
此刻起步步为营,不放过任何疑点。

夏朗风从容自若笑,“仙道君问得好。”
“夏君意思是?”
“仙道君从未问过,英仙座人可读地球人脑波,而英仙座人之间又如何交流?”
我释怀,刚才那个问题算我多心,英仙座人完全可以用脑波交流,根本无须言语交谈,理智说她们商量过当非虚言。

理由摇头,“如果仙道君自问已骊珠在握则又差矣。”她促狭笑,“并未读你脑波,只是看出你自作聪明神情。”
实在不知几时得罪过理由,这妮子从不放过任何打击我的机会。

顾不上与她生气,我谦虚发问,“那么英仙座人也需语言交流吗?”
“那个自然,只是定义略略不同。”理智微笑,“所谓语言交流,就是尽力表达出想要对方知道的思想。”
理由接口,“所谓想要对方知道,并不一定是心中真正所想,故而语言的矫饰功能与沟通功能天然并存。”
“唔,从这个意义上说,英仙座人亦需语言沟通,只说出自己想说的,当然说时并非以音波震动方式。”理智结论。

头大如斗,试着分析,“就是说英仙座人亦有隐私权?脑波沟通时可以隐藏?真面目同样云里雾里?”
理智击节赞赏,“不错,正是。”
理由抿嘴,“历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完完全全窥视他人基本臆想,当然我们隐瞒真心难度远远高于地球人,但并非没有可能。”

一时哑口无言。
还以为英仙座世外红尘,人人理性思维,清爽剔透。
便如同打开书一般任君翻阅,各种观点一目了然,合则来不合则去,噫,原来是我臆想,依旧要有解谜之苦恼。

啊,还是不同的,倘若他们愿意,将密码交出,便可一路通关。
可地球人,仅只感性与理性又是一番天地。

我以为我爱上你,可是没有,那只是错觉,我爱上爱情本身。
我以为我可以不爱你,可是也没有,那只是错觉,到你离去后方知情深如许,昼长夜短长长短短思思量量全是你。

叹口气我打起精神,“关于英仙座人的这种……唔……这种特质,与今晚发生的事有关吗?”
“仙道君以为,不欲旁人知道的事大多什么性质?”理由问。
“属于稳私吧,……,等等……”我眯起眼,“你们不会告诉我,英仙座亦有犯罪吧。”

“总算说到正题啦。”
收起笑,理智正色道,“我与理由、朗风的正式身份,以地球人术语,英仙座星际刑警。”

瞠目结舌,千思万想从未想过理由理智如此身份。
理由吃吃笑,“现在明白了?吃喝玩乐只是我们的副业,或者可叫福利。”
“如果能遇到一段爱情,总部可即时准许长假,直到能够归队。”
“所以,英仙座福利还属不错的,只是仙道君暂时无缘享受。”

“惑心术,一定有惑心术。”
沉默良久我喃喃道,“为什么每次听你们解释,明明匪夷所思又总认为合情合理。”
“因为我们说的大都真话。”理由眨眼,“只是某些地方有所隐瞒而已,比如今晚……”
“今晚如何,难不成今晚去舞会缉捕逃犯?”
“一点不错,我们费尽心思才查出,正在缉捕的一名逃犯隐身林氏公司,所以去试寻线索,果然发现他的残留波段。”

吸一口气我道,“好吧,就算今晚你们所做一切并无不妥,我可以不予追究,而且仙道彰对英仙座逃犯并无兴趣。”
十指交握,我冷静问,“只是,我要知道一件事,流川呢?夏朗风与流川到底什么关系?流川真的不是英仙座来客?”

夏朗风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仿佛与他无关。
理由理智对望一眼,“流川君当真不是英仙座人,但也不能说与英仙座全然无关。”
“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另一类外星人?”
理由摇头,“流川君标准地球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我要见他。”保持冷静风度,我淡淡道,“既然他能从夏朗风身上出现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甚至从此不再离去。”

“夏朗风不会无缘无故用与流川一样的,载体,是叫这个词吧?载体。”我说,“告诉我,流川到底在哪儿?”
稍稍静默,理由妙目流转迟疑开口,“仙道君,是这样的……”
“咳。”理智咳嗽一声,打断理由,“仙道君,我们当然可以告诉你流川君现在的状态,但你也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状态?
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清任何声音。
如果仅只一具,啊,一具失去生命力的躯壳,不会有所谓状态。
我不管这些英仙座刑警来地球缉捕什么重要案犯,也不介意她们为此公然触犯多少地球法律,只要流川能回来,哪怕即时要我操起枪冲入警视厅亦无不可。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我喃喃道,“宁愿叫我来杀人放火,也不要作这般鸡鸣狗盗之事,什么星际刑警,中听不中用,只会跑到落伍星球做小贼。”
夏朗风又变回好好先生,根本不搭理我我怨言。
想想还是不甘心,“除了会星际旅行,你们还有什么科技高过地球?小小一具电脑也搞不定!”

“我们用活状晶体,这类线路型机械太过复杂。”夏朗风听够我一路牢骚,终于肯出声辩解。
“哼,复杂,可是没了线路类电脑,连一个人都找不出,还不是得靠它查系统人事资料?”继续发牢骚,“不是连人类神经元奥妙都已通晓吗?机械线路还不是小菜一碟?”
夏朗风好耐性,“神经元系统与脑部机能也未全部通晓,否则不会有脑垂体失控狼人变异现象。”

把车停在山脚下,看看地图,应当就是这里了。
我道,“理智不是说,之所以有狼人变异是因为逃犯没有辅助设备,无法安稳与载体结合吗?”
“嗯,不全是,否则……,否则就不会有仙道君的失忆现象对不对?”夜色里夏朗风回头对我微笑,“林氏总部就在里面,走吧。”

看看夏朗风身上的黑色劲装,再看看我的。
忍不住就想长叹,二个多小时前还在想,我与理智恍似一对雌雄大盗,现在这算什么?
呵,如果是流川真身,我不介意做一对雌雄大盗。
如果流川不愿意,叫双英盗也可以。

理由对我说,她们要辑捕的犯人藏身林氏花木公司,可林氏员工太多,没法挨个探察,最简单办法盗取他们的人事资料,从中查找线索。
理智义正辞言道,缉捕逃犯,人人有责,何况这个逃犯亦威胁人类安全。

其实什么责任义务多属大话,我又没领过英仙座一分薪水,可理智只需一句话便令我乖乖听命。
“回来后再告诉你朗风与流川君的关系。”

啊,不晓得是不是理由理智她们在自吹自擂。
照她们说法,地球故事传说中善良美好一类角色,常常有英仙座人客窜,比如海的女儿,比如什么能离魂的王氏倩女。
而传说中的邪恶魔鬼,则常有英仙座逃犯化身,尤以吸血鬼与狼人为多。
融入地球人体内时缺乏辅助设备,故不能完全控制身体,有突变异象。

问她们,“如七个小矮人,传说中擦一下油灯就能现身的巨人,还有戒指精灵,也与英仙座人有关吗?”
理智答,“仙道君仙道君,英仙座人其实能耐至低,除了令花木欣荣及与动物对话,并无其他本事是不是?”

怀疑尚有内情,比如有其他外星人在地球寻欢作乐。
但那不在我关注范围,至少理智有件事没说错。
不是我小看她们,确实英仙座人能耐至低,本次发现在林氏公司内可能有狼人匿身,她们虽然盗来密钥卡,却无把握能侵入林氏系统。
通常人事资料,尤其高级管理人员资料亦属公司机密。

而我这个准英仙座人,在情在理都有义务帮她们,所以我得乘夜黑风高,与夏朗风一起作奸犯科,施展超高电脑水准,帮她们盗一份人事资料。
嘿,人事资料,玩过的所有冒险类游戏,从没有以盗一份人事资料为目标。
马马虎虎当在盗间谍名单好了,否则实在大材小用。

夜色里茂密林木中现出红墙,如白日看来红绿掩映当别有风味,此刻只觉挡路。
取下背包我蹲身翻捡。
夏朗风旁边好奇问,“都是什么?”

瞪他一眼,“夜行客装备,这么高墙,没有飞爪,你会轻功啊。”教育他,“我与流川都是攀岩俱乐部成员,……,对了,也是射击俱乐部会员,估计到你身上全浪费了。”
夏朗风在我身后不解嘀咕,“怎么忽然变这么多话?”
我微笑,知道流川有活转可能,心情大好,看夏朗风也没前些日那么碍眼,忍不住就想出言调侃几句。

小飞爪在头顶盘旋几下飞出,正正挂准墙头。
试试手里劲力,我发派命令,“我先上,上去再拉你。”
身后没人搭腔,一转头,……,夏朗风在墙头招手,“快上来吧,别乱磨蹭了。”

讪讪收起小飞爪。
嘿,英仙座人,林氏外墙边种的槭树见到英仙座人立时投敌叛变,粗大树枝远远伸出,活脱脱一道绿色台阶恭请入内。

不只树木,墙内夏朗风正弯下腰温柔抚摸一只外型威猛牧羊犬。
旁边它的三个同伴不停谄媚摇尾,等着主上恩宠。
我轻巧跳下,夏朗风拍一拍牧羊犬脑袋,牧羊犬无声窜出。我们在身后紧跟。
另外三只狗在我们身侧护航。

有识途家犬引领,东转西转,来到一幢精致三层楼前。
夏朗风摸出密钥卡,楼门无声无息滑开。
“看来就是这里,随便找个电脑设法进人事系统。” 极柔和乳白色光线下我自言自语。

楼门在身后合上,回头看看门,忽然觉得有股凉气袭上,后颈处汗毛似乎立了起来。
对自己说,镇静,不就是一个花木公司的人事资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见得良民观深刻入骨。

“上楼去。”我悄声说,“通常人事行政等重要部门会放在二、三楼,直接上二楼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找到人事课。”
没有回答,夏朗风明显心不在焉。
“别发呆了,快走。”
不再理会夏朗风我当先迈上楼梯,早完早了,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诡异。

刚踏第二级台阶……
劲风袭处,有人合身扑来,毫无防备我狠狠跌倒在台级上。
头顶“滋”一声,楼梯侧雪白墙壁有焦黑小洞,空气中毛发焦糊味赫然散开。

惊魂未定,压在我身上蓄满劲力的柔韧身体有了动作。
漆黑流海下明亮双眼危险凌厉,如丛林中正在觅食的猎豹。
“白痴,怎会到这么危险地方?到处是机关。”流川说。

十一、

胸口涨得发痛,凝住气,我问,“枫,是你吗?你怎会忽然出现?”
“是我。”他没好气答,“我才问你,怎会到这种危险地方?”
慢慢地、慢慢地把那口气吐出来,猛一伸手,我搂住他把他头压在我胸口,让他听我擂鼓般、就要脱出胸腔的心跳。

“早知道我有危险就能让你出来,应当早早去抢银行的。”我说。
“白痴。”
流川轻轻道,军刀般充满力度的紧绷身体柔软下来,安静伏在我身上,一时不再说话。

心跳慢慢平复,不可思议的愉悦与快乐。
上帝啊,如果对人说,我至怀念被骂白痴,这个小小斥骂声令我全身如同吃过人参果,每一个细胞都快乐到想要歌唱,会不会被当作精神错乱?
但是原谅我,已经447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肩并肩坐在台阶上,流川在背包内翻捡,我心满意足望住他。
怎么说?
按英仙座说法,叫游离电波,或者叫脑波,而我愿意用地球人古老称呼,灵魂。
这个载体内,现在住的灵魂名叫流川枫,而不是姓夏的小子。
于是一切不再相同。

天门訇然中开,刹那间世界流光溢彩,景色还是相同,但万物活转过来,有了蓬勃生机。
乌亮眼底的锐利与柔和,嘴唇抿起时的倔强,精致下巴略扬的韵致,还有神情中每一个细微纹路变化,清冷均匀气息……

流川、流川,是我的流川。
时间就此静止好不好?

“嗯,还好,你带了红外线瞄准镜。”
拎出一架黑色眼镜,流川戴上四处看一圈,“这只是一家花木公司?你们只是来盗一份人事资料?”他问。
“什么地方不对吗?”

接过眼镜上上下下打量。
就算我没什么大盗经历,仿真游戏玩多了,多少有点见识。
再笨也知道不对。
透过眼镜看出,刚才进的楼门口密密麻麻布满红外探测线,如同蜘蛛网,只要触发感应,不是墙上就是我身上多出一个焦洞。
“林氏花木公司防备也太严了,难道藏着什么国宝级稀世奇珍吗?”我笑眯眯不以为然道。

流川翻我一眼。
不是不晓得危险,也不是神经太过大条,但是,流川在我身边啊。
就算现在蹲在壕沟里,头顶子弹乱飞,对面有人拿着机枪扫射,坦克马上开过来,我依然快乐到想要放声歌唱。

“刚才触动警戒,楼门已经封锁,出不去了。”流川拿过眼镜,“向上走还行,从楼梯上匍匐前进,高度基本够了。”他掉头命令我,“跟在我身后,记得压住身体!”
看看楼梯,摸摸那缕被烧焦的朝天发,做出沮丧样子,我问,“爬过去吗?今晚才演过《纵横四海》,立时接演《古墓丽影》,赶场赶太急啦。”

“你演不来劳拉,《偷天陷井》勉强。”
流川声音里有笑意,呵,我就知道他也开心、
趴下身笑。
“没错,忘记这对雌雄大盗,不过,宝贝儿。”我说,“你没那个女贼漂亮,我可比那个老007英俊多了,并且没有他的大肚腩。”
静了静,没有预计中反击,流川清冷声音,“嗯,瘦了好多。”

用肘与膝关节及脚尖力量,压住身体一级级小心前进。
流川动作极灵敏,象一只真正豹子。
背包他拎着,只用一只手前进,我跟在身后。
配合一楼大厅设计,楼梯成旋转形,林氏楼层极高,——但是,谁管它呢?便永远爬不完又能怎样?

隐隐约约猜出,如果以灵魂比喻,流川可能一直沉睡在夏朗风体内。啊,不,沉睡在那个载体的某个角落。
平时载体由夏朗风使用,但在夜间,我可以从睡梦中进入与他相会。
上次见到流川,是在夏朗风极困乏时,故而载体暂时交由流川。
而这一次流川忽然出现,……,呵,流川说,因为他感到我有危险,所以才会从沉睡中惊醒……

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捉住流川脚踝。
“枫,枫……”我唤他。
流川警觉回头,“怎么,什么地方不对?”
我望住他,半晌不出声,然后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他掉过头不理我,但也停止前进动作。

空气里一片静默的温柔。
那些我不知名的、明亮的、细碎的、令人薰薰然的粒子,发散着微弱光芒从我们身边升腾。

放开手,流川想要前进。
想一想我又伸手捉住他脚,“枫,想起来要说什么话了。”
“什么?”
“我想你,还有,我爱你。”
略略的停顿,流川小小声轻轻答,“白痴,我知道。”

总算平安到了二楼,楼梯尖锐棱角磨得前胸痛。
流川摘下眼镜递给我,“看准了再站起,我们设法到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
走廊尽头厚重雕花黑门,气派不凡,显然林氏公司重要人物驻扎,从那里入侵电脑定可取得人事资料。
可是,……,我倒吸一口冷气,镜内从地面到半人高处都有纵横交错红外线。

“这怎么过去?太危险,不如算了,我们回家吧。”
“已经来了怎么轻易放弃?”
“有两条线几乎贴着地面,根本钻不过去,除非会飞檐走壁,还是算了吧。”我说。
流川眼睛一亮,从我脸上摘下镜子,“嗯,没错,从空中过,利用那个吊灯。”

我捂住眼,“人猿泰山演不来,我会摔下去跌进乱枪阵的。”
“你敢!”
流川微微提高声线,从不曾听过的极度严厉,我放下手愣愣看他,黑色寒冰晶体在燃烧,眼里有隐隐恐惧。
我吓住他了。

对视一会儿,清秀面孔别开。
“叫你来这里盗资料的人是群大白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摄像镜头有录下来,不管能不能拿到,他们都会杀人灭口。”缓一口气流川说,“我们一直怀疑有公司利用进出口花木携带毒品,看来就是这家了。”
我不出声。
流川自言自语,“奇怪。居然能轻易拿到密钥卡,照理收藏极严密。”

从喉咙里低低笑。
“一点不错啊,那是一群大白痴。不过我们好象欠她们人情呐,那就过吧,不用担心我。”笑眯眯望着他,我说,“只要你行我就可以,比你强一点是我的义务啊。”
翻我一眼,流川从背包里取出小飞爪再找到一根长带子。

提心吊胆看他倒挂在吊灯上,一下一下晃过去,终于密钥卡正对锁口,门滑开了。
象猫一般,流川轻巧翻入,然后将墨镜远远掷过来,我伸手接过,流川拍拍手做出欢迎姿式,示意我利用他拴好的长带晃悠过去。
心惊胆颤地握住那根带子,哦,上帝原谅我方才说大话。
但是流川在那边等我,而且他极担心我。

咬咬牙双足一点手上陡然发力,风声急响,人猿泰山的处女飞跃,一举猛冲入流川怀内,我们在地上滚做一团。
流川失声道,“白痴!”
慌里慌张从他身上爬起来,“枫,压痛了吗?”
眼明手快,流川一把拉住被我脱手甩出的那根带子,要是被晃回去垂到走廊内,不知又会触动什么机关。

黑暗里流川狠狠瞪我,我尴尬笑,“电脑在那。”
还好不是真盗间谍名单。
虽然对自己的英俊够自信,但是碟中碟还是让标准万人迷去演就好,否则就凭今天表现,多半属于亮相即可人物。
况且我的小命宝贵着呢。
流川回来了。

黑色无指手套,纤长手指迅速敲击键盘。
站在椅子后,把他连人带椅背搂在怀里,下巴顶在他头发里,心满意足地蹭着。
刚才使劲过大又急急侧身着地,现在肩膀生痛。
可全身舒服的要命。

吡哩啪啦敲击声停了下来,流川迟疑。
探过头,我说,“换个后缀试试,配合解码效果用第二段符。”
键盘敲击声再响,流川轻轻敲下Enter键,指令正确,电脑开始自动闪屏。
得意笑,手指抚上他的唇,狠狠一口咬来。
我小声惨叫。

“没错,就是他们在做毒品交易。”
电脑屏幕幽蓝光线打在流川专注神情上,子夜时分令人眩目的魅惑。
数据迅速拷贝。

忽然反应过来,“你说我们逮到毒枭?”
“嗯,刚才不是说过了?”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回忆流川说过的话,刚才只顾看他的眼睛,现在方后知后觉,“你们一直怀疑?谁是你们?你怎么会想起要逮毒枭?”

清亮眼睛看我,分明有些心虚,更明显的倔强。
扶住头,呻吟出声,“算来算去,没算出还有一部《真实的谎言》,什么时候事?”
“一年前。”

流川的一年前,应当是二年半以前,那时他退役不到二年。
早该想到,流川怎么可能安安分分作普普通通公司职员呢?
可还是没想到他居然是秘警,并且从他的身手与反应看,不是超级也是一流。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都是外星人了,相比之下他是秘警简直微不足道。

“怕我担心,所以一直不告诉我?”
流川低头抿住唇,“不全是。”

啊,二年半前,我们开始不和吵架。
热恋期满密月过后,总担心他后悔,为我而放弃蓝球,于是百般试探,务必要证明我在他心里的地位。

我原本是个真正的白痴啊。
今天以前从没想过,那么骄傲的流川眼里会有深深恐惧。
如同他是唯一能羁住飞筝的线,而我,是流川心底唯一一滴泪呀。

拉住他手咬一口,“原谅你这次!”
借机报仇。
想起理由与理智的真实身份。
星际刑警,不能怪我有眼无珠,枕边人就是秘警照样睡足一年多毫不知情。
不会同行相亲缘故,理由理智才救回流川吧。
但她们又为什么瞒住我呢?

关机收好碟片,我问,“现在怎么办?跳回去继续上三楼?还是从窗口直接出去?”
“不行,窗户有高压电网,不用上三楼,从通风口走。”

我们钻入通风口。
必须加快速度,折腾近一晚。
从楼顶向下望,三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探头望一眼,吸一口气我喃喃道,“轻功,一定得会轻功才行,就算接受过什么保护训练,这个超过人体承受极限。”
流川略思索,“把衣服脱下。”

衣服割成布条,再结起,差不多了,从这种长度跃下,只剩一层多高。
流川试试力度,,“我先下,在下面接应你。”想一想他问,“下面有什么警备力量?”
“今天林氏舞会,可能人手都去那边了,来时只有牧羊犬。不过没事,它们是我们朋友。”我自信满满对流川说。
他怀疑,“牧羊犬忠诚度极高。”
“就是它们一路送我们来的。”

流川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忽然有些立足不稳,晃了一下。
甩开我手,“没事,可能蹲久了头晕。”
“我先下吧。”
他不理我,径行把布条拴好,顺结滑下。
我跟着跳落,安稳着地。

握住流川的手,我们开始奔跑,虽然没狗领道,朝着围墙跑没错。
一只牧羊犬无声无息窜出。
我挡在流川身前对它友好微笑,“嗨!”
虽然脑波不足,不能直接对话,但凭英仙座人身份,加之这么明显示意,应当能让老朋友开心吧。

牧羊犬略愣愣,喉头发出嘶吼声,猛扑过来!
避之不及被狠推一把跌开,流川从身侧飞起一脚正踹在它头上,胳膊火辣辣刺痛,连皮带肉被它扯下一块。
“@#¥!”
流川低低咒骂显然动了真怒,小刀飞出,直插牧羊犬咽喉。

长长惨嚎。
流川还要追上,我冷静拉住他,“快走!”

开始亡命奔跑,已经有动静,隐隐人声传来,还有远远黑影急速窜高伏低。
如同蓝球场上冲刺。
不再选择道路,从花圃里直线奔跑,遇到障碍便直接跳过!

红墙在即,我甩开他手前冲几步低身喝道,“上!”
风一般步履,流川踏上我肩头,借势翻上墙头,立时再返身跪下拉我。
跳起,握住他手,乌亮眼中的恐惧令我心痛。
撕啦!
腿上又是辣痛,半条裤腿被扯下。

已经赶到的两只牧羊犬在墙下不甘心狂狺。
我们跳下墙,几声闷响,火光闪处头顶有头药味。

“车在山脚!”
握紧流川的手,顾不上看腿上伤势,继续奔跑。

流川的速度慢下来,我听到身边喘息声。
“坚持,快到了。”
他体质一向不是很好。
“彰。”冰冷手指反握过来,“全身痛,喘不过气来。”

……,流川,发烧快到40度他也一声不吭,现在他说全身痛。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巨痛能让流川开口,但是,……,狗叫声与人奔跑声从身后传来,松开握住的手,捧住他脸,不想掩饰此刻我的恐惧,望着他的眼睛,我一字字说,“你敢!敢在这里放弃,永远不原谅你!”

车子就在前面,流川被我半拖半抱,隐隐天光下脸色惨白,嘴唇上有深深牙印,额头冷汗将流海浸成一缕缕。
我冷静想,不是体力问题,体力再差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一定另有原因,如同流川一直潜伏在夏朗风体内不出现,一定另有原因!
理由、理智,教我怎么做!

车辆疯狂扭动滑出。
流川偎在我怀里,象一个布娃娃,四肢软软无力垂下,再没有一丝声息,甚至感觉不到呼吸。
我用一只手死死搂紧他。
枫。
上帝!如果流川会再一次在我面前死去,那么请在此之前,让我魂飞魄散!!

十二、

把流川紧紧搂在怀里,理智声音从天外传来,“仙道君,快放下他!”
不肯,再也不肯,即使他已经没了呼吸与心跳。
死死咬住唇,目不转睛盯住雪白面孔,不再是安静中略带诧异,而是眉头紧皱。
很痛?还是有很多很多不甘心?
有人拼命摇我,“仙道君,快把他交给我们,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不能说话。
没有用的,我的流川,已经死了。

“仙道彰,快放手!”耳边有喊叫声,“我们能让他活一次,就能第二次!如果他的脑波散掉,就全完了!!”
啊,是,理由理智,她们来自英仙座。

我放手,理由理智松口气。
盯住流川,再伸出手,牢牢捉住垂下手腕,抬起头,我哀哀看理智。
“没事的,时间不算太久,仙道君,流川君他一定没事的!”

时间沉重凝滞,似钝刀,从头顶开始,慢慢一路剖下来。
到心脏处,锋锐全失,于是便停留在那里,一下下来回锯磨。

震雾慢慢弥漫开来,微寒气息包拢我。
醒也不是醒,梦也不是梦。
流川、流川,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理智走出,本来顺直长发悉数卷曲如波浪。
“仙道君,没事了。”
她蹲下身,对我温柔道,“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流川君强行苏醒,又不能完全融入系统,导致载体失控,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帮他融合,再不久他就会彻底醒来。”

我茫然望她,她朝我鼓励微笑。
流川、流川……
那把刀,在温柔微笑与安慰眼神里慢慢化掉,化成水一颗颗滴落,它们再慢慢聚起,堵在胸腔内,水流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终于汇成激流,汹涌澎湃。
努力压住,不让它决堤,我轻轻道,“理智,拜托,暂时让我独处。”

…………
理由从窗前转身,噫,她的俏丽短发已长过腰,漆黑如瀑垂落,眼底隐隐有黑圈,很疲惫模样,见我进来眯眼望过。
旁边一只黑猫,听声响也歪过头,琥珀色双眼懒洋洋打量我。

盯我半天,理由哧一声笑出声来,“仙道君不去照照镜子吗?现在这个样子。”
我好脾气笑,“盥洗室在哪?我去洗脸。”
人情欠定了,理由与理智此后便要我从帝国大厦顶层跳下,怕也只能乖乖听话。
她们救回我的流川啊。

“现去见流川君呢还是我们先谈一谈?”理智笑眯眯问我。
略思忖,“先谈谈吧。”我说。
太多谜题,必先弄清,如同再有什么意外或可能还要出什么岔子,一次告诉我先,云宵飞车不是这般玩法。
还好没心脏病,小命快要被玩掉了。
呵,我笑,忘记,来自英仙座啊,只要脑波还在,重新造个载体就好,当然,前提,我的流川也在。

“嗯,从哪里说起呢?”理智轻轻弹击瓷杯,若有所思。
我不出声,等她理清思路。
“其实大半情况我们已告诉你,只是有些地方有偏差,尚需修正。”理由抱着那只黑猫,蜷在沙发上懒洋洋开口。
“例如?”

“例如关于地球人与英仙座的奇妙结合体。”理智微笑,慢慢道,“那个幸运儿并非仙道君,而是即将完全醒过来的流川君。”
“也不是地球人的身体内留有英仙座脑波,而是英仙座造的载体内首次留存地球人脑波。”

……,我瞪大眼睛,还在与我玩云霄飞车,这两个女巫,变来变去。
好吧,最后信她们一次,说什么我都认了。
花开花落的人间,曾有的思念,在这轮回转世间,注定的姻缘。
是否幸运儿没所谓,只要流川能回来,只要灵魂是他,我管谁是英仙座来客,用的载体还是原装。
那怕在演前世今生也可以的。

“然则我能看懂鱼儿表情,与动物交流并非全然虚话。”想一想我问,还是有疑点。
理智摇头,“那本属人类潜能,我们只是帮仙道君开发出来而已。”
理由点头,“嗯,我们利用花香,调配微粒子循环,接通仙道君传入神经元与联络神经元内部分盲区,激发第六感潜能。”

专业医学术语。
坦白说,听得似懂非懂,但至少明白一件事,英仙座来客机械物理水平不怎么,可是生物科技怕极度高端。
否则也不会人类载体说造就造,并且与原形半点不差。
什么克隆转基因之类叫她们看来多半小儿科。

“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好心激发我的潜能?”
以问答方式交流极佳办法,问者尽解心中之惑,答者亦可借机理清思路。

理智笑,“当然是为了流川君,我们加强仙道君波段,希望能令你能与流川君在潜意识中交流,刺激他明意识苏醒。看来这条路是对的。”
“不但对,而且对的过了头,否则不会有今晚的意外。”理由摇头叹气,“他居然硬生生将朗风意志压下,强行醒过,差点送了你们两人小命。”

又是甜密又是心酸。
流川强行醒来,是感到我有危险。

我为流川辩解,“那时情况紧急,你们明明会读心术,居然没读出林氏花木毒贩巢穴。不能怪流川,如果还是夏朗风在侧,我早就死在枪阵中了。”
自知理亏,理由小小声嘟囔,“我们哪儿能想到啊,……,就算会读心术,也得在想才成啊,他那会儿压根没想毒品的事啦。”

喵……
理由怀里那只猫忽然叫一声,似笑非笑望我。
我看看它,搞不清它想说什么,多半盲区尚有未接通处。

“嗯,今晚确实惊险。如果出事,不但流川君与仙道君会死,连朗风亦有可能回不来。”理智说。
“夏君亦有危险?即使身体消亡,脑波亦可返回啊。”
“可我们缉捕逃犯即藏身林氏,如无载体保护,他会轻易消灭朗风。”

啊,似乎到关键部分了,我小心翼翼问,“如无载体保护?意思载体不但是媒介,亦可保护英仙座波段?”
“没错。”理智点头,清脆声音道,“英仙座攻击武器与地球人不同,如藏身于地球人中,便如同堡垒,不可攻破,倘若失去载体,则任君宰割。”

明白,理智陈述极分明。
人类再苛烈炮火不可制服病菌,本非同一战场,当然不用同一方式。
但不明白,“夏君为什么恰恰选择与流川一般的载体?”我问。

清脆玲珑声音一时静下来,我知道问到核心。
放下猫,理由低了头,长发垂下,挡住面孔。
“英仙座严令,不得伤害地球人,……,流川君是为救我而死,虽非我杀,亦有责任,幸好尚能及时收回全部波段,我请求总部,同意重造载体供流川君使用。”
理由轻轻道。

…………
空荡荡房间,偌大一块空心水晶立在正中。
啊,那并非水晶,想是英仙座独门科技,有水晶的纯净透明,却无水晶的冰冷与折光,且全无一点缝隙。
骤眼看去,便如人在凌空站立。

晶体里盛满液体,我不知这个词是否恰当,并无水之常态。
可是阳光透过,雪白一面墙上尽是波光陆离。
而且流川安静漂浮在内,乌发与衣襟尽数漂起,分明在随波轻荡。

我目不转眼凝视清秀面孔。
如同终于归家的人鱼,眉眼舒展,安逸自在,嘴角尚有淡淡一丝微笑。

理由说,听到狼人消息,夜间去查看,万没料到逃犯恰巧就在旁边,架车直直冲来,意图一举制她于死地。
事出突然,避无可避,有人从街边冲出,推开她,自己却被狠狠撞上。

到理由反应过来,流川瞳孔已开始扩散,已然无救。
还好仪器就在身边,于是她不假思索收了流川全数脑波。

后来,英仙座总部批准,破例为流川重造一具载体,但不知为何,流川的意识始终沉睡,无法正常融入载体中。
地球人脑波与英仙座本就不同,理由理智束手无策,又不肯放弃。
再后来,得到启发,如同植物人,倘若熟悉景物与人刺激,或有希望唤回。
最佳,甚至唯一人选,就是我……

忘记与流川哪一次吵架,亦忘记什么原因。
其实很多时候至琐碎。
购物,我要蓝底茶具他要白色;看电视,他要看体育频道而我要看财经新闻;外出用餐,我想吃西餐而他中意韩国烧烤;甚至晚上在一起时,我想开灯,而他坚持要在黑暗中……

并没有多少大事,平时多半笑笑就过,但偶然总会有那么一次谁也不肯让步。
仿似鬼迷心窍,无论如何,不愿退避,誓要较劲。
坚持认为,若果爱我,就得顺从我。
倘若不肯,则不够爱。

我与流川所谓吵架,很少会高声呼喝,我只懒懒笑,他黑亮眼睛沉默看我。
不,流川并不知道,我有时会怕他的眼睛,如同碧水寒潭,人影清清楚楚倒映在里面,而你并不知道潭底有什么,潭水有多深。

啊,那一次,记得那一次,我托住脸从指缝里笑,轻描淡写道,“枫,你真的爱我吗?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流川不能置信盯住我,一步步退,一转身夺门冲出。

我在房内继续疲惫笑,直到面部肌肉僵硬,忽然反应过来跳起,天已擦黑,外面正下雨,流川未带伞。
急急追出,正想何处找,停下脚,他就站在楼门口,怔怔看雨滴落下,全身湿透。
心痛的要命,开始万般后悔。

从身后紧紧搂住他,雨伞在地上滴溜溜转个半圈,甩出弧形水滴。
流川困在我怀里,略略沙哑声音安静说,“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你,还有什么可以给你?”

…………
伸出手,按上晶体,竟然是柔软的,内里波光晃动,碎发与衣襟也开始不安分飘动,只有流川,在一片动荡水光里依旧宁静。
“枫,我是真正白痴,早已得到全世界,却不懂得珍惜。”我说。
努力用劲,试图触到他漂摆的手。
终于,指尖相对,一点若有若无的牵动。

“不过,你也是个白痴啊,比我一点不差的大白痴。”
我淡淡微笑,“居然敢怀疑我不爱你,已经开始厌倦你了。害得理由理智误会狐疑,一直不肯告诉我真话。”
不知不觉间,声音变得极嘶哑。
“枫,我们两个,原本天生一对,都是不折不扣白痴啊。”

理由说,流川临死前意念极强烈。
满满全都是我,不落一丝一毫,不管她读出,我曾多么令他伤心。

彼时,流川在血泊里急急挣扎,乌亮眼睛看住仓惶扶他的陌生女子,满眼都是零落话语。
——请告诉仙道彰,我爱他;
至死不渝。

十三、

“英仙座是银河附近最美丽的星座之一,位于仙女座、仙后座之东。有一个明显的弯弓形状,人称"珀耳修斯之弓",由英仙头盔顶部经肩膀伸向宝剑部分。这里共有8颗星,中国古代又称它为"天船"。
这个星座中最著名的星叫大陵五,即英仙座ρ星,它是一颗最亮的变星……”

抱着厚厚天文辞典,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
“哐铛!”一声,厨房里不知什么又遭了殃。
侧耳听听,我微笑,耸耸肩,继续看书。
没关系,流川,尽管砸。

“……,在古希腊神话故事中,英仙座是英雄珀耳修斯的化身。珀耳修斯是天神宙斯的儿子。智慧女神雅典娜让他设法取来怪物梅杜萨的头,并答应事后将他提升到天界。
梅杜萨的每根头发都是毒蛇,谁要是被她看上一眼,就会变成块石头。珀耳修斯拿着智慧女神给他的闪亮盾牌,与梅杜萨作战,终于取下她的头。
英雄珀耳修斯骑着飞马脱离险境,并在返回的途中用梅杜萨的头将海怪变成石头,解救了公主安德洛墨达(仙女座),并与她结了婚。”

放下书,伸个懒腰。
啊,我喜欢这个传说,勇士历险,英雄救美,外加正义战胜邪恶,最后骑士与公主永远在一起,过着幸福甜密的生活。
除了结尾,快要成星座版007了。

厨房里半天没声音传出。
我想想,再想想,还是决定站起来,晃晃悠悠到厨房门口,拉开门斜斜靠在那里,等着欣赏流川气恼盯着一堆料理的样子。
……,啊,上帝!
气急败坏冲过去,“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

流川甩开我,“瓷片不小心划的,一点小伤。”
“什么一点小伤!流了这么多血。”
绕到他身后,一边甜言密语,一边解围裙,“下次吧,下次再换你,这次还是让我来,……,枫,就让我一次吧。”往他耳朵里呵气,“时间不早,我已经很饿了,……,唔,吃完饭,还有重要的事作呢。”
如愿以偿,流川的一侧耳朵红了起来。

在厨房内大展身手,各式刀具轮番上阵。
流川捧一杯花果茶,悠闲自在靠在门边。

与他说闲话。
“方才看书,七大流星雨,天龙、天琴、狮子、猎户、双子、英仙、金牛,最著名的周期流星雨就是英仙座,每年七、八月定时造访。会不会英仙座来客就是乘着流星雨潜入地球?”
摊平墨鱼,利落去膜,我说,“要这样算起,搞不好其他六个也是外星人造访,也就是地球上现在至少有七种外星人。”
流川哼一声不理我。

“不知道理由理智现在怎么样了,又去哪个地方辑捕逃犯,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轻叹一声,至为惆怅样子。
“很想念她们吗?”流川问。
“那当然。”我轻飘飘道,“尤其理智,我还是喜欢她直发,可惜你没见过,那真是一等一绝对的佳人,不知现在收拾妥了没有。”
“白痴。”流川翻我一眼,转身进了客厅。

呵呵,闻到酸味了,人生至美享受之一啊。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酸味都似陈醋,还有很多,似水果,酸中带甜甜中又有酸,总之回味无穷。
而流川的酸味,恰似八分熟柚子,且刚从冰箱中取出。
清甜爽口含微酸。
可惜,虽然至喜欢,每次不敢多尝,只此一个,再无供应,务必小心珍藏。

不过,今天不能怪我贪嘴,纯属自卫反击。
难道以为我没有看出,流川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神色吗?
用这种方式耍赖不做饭,算你厉害。

永远不可让流川知道,我其实并不多么想再见到英仙座来客。
不,不是说理智,理由也就罢了,最要命是夏朗风。
他是我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

那次流川醒过后,理由理智说服我们暂留馨香花木公司。
摄像镜头已录下我与流川影像,林氏能轻易查到住址上门灭口。警方未抄剿前,大家在一处较安全,且馨香有极佳防卫系统。
流川已将林氏贩毒记录传至警局,并不需忍耐多久。

理智说,“而且我们亦需你们保护,昨天一起去舞会,都知道你们是我与理由朋友。”
理由慧黠道,“是啊,尤其林氏公主与仙道君精采无比一曲热舞,惊动全场啊,相信大家印象至深。”
流川清冷眼神瞟过来。
知道理由又在不安好心,有苦说不出,那不是为了掩饰理智吗?

理由理智去依人事资料查寻逃犯,我与流川,还有那只黑猫在一起。
啊,那只黑猫,所以我说,我讨厌宠物,尤其是猫!
玻璃花房中,流川在阳光下迷迷糊糊盹觉,黑猫亲亲热热躺在他身边,只要我靠近一点,就抬起头“喵……”叫一声,似笑非笑看我。

就算我有满腔柔情密意,被那双琥珀色眼睛一望,也没了意兴。
所谓呢哝软语,所谓闺房之乐有胜于画眉者,并不适宜旁边这么一双明察秋毫眼睛盯着。

后来我忽然灵机一动,问那只黑猫,“喂,你是不是夏朗风?”
忘掉他,流川灵魂苏醒,夏朗风不可再用这个载体,培养新的人类载体至少300天,一直忘记问夏朗风栖身何处。
果然,黑猫对我大模大样点头,……,由不得我气急败坏。
他躺在流川身边啊,夏朗风那厮居然敢躺在流川身边!

冲出去与理由理智强烈抗议。
听明白我意思后,理智显然当我无理取闹,“流川君抱一抱朗风又怎么了?还同用过一个身体呢。”
怒火攻心,是,我倒把这忘了,不,我不能忍受有人比我还熟悉流川身体。
以前误以为那个载体根本与流川无关也罢了,现在不同,头顶直有冒烟冲动,夏朗风那厮,他曾与流川比连体婴儿还要亲密!

挖空心思说夏朗风坏话,寻理由要他走。
但是后来理由似笑非笑对我说,“朗风怎么了?朗风已算极手下留情,只轻轻揍了一拳而已,本来我告诉他,要他寻机好好收拾你。”
立时作不得声。
理由看我不顺眼完全可以理解。

没多久,林氏花木贩毒案全部浮出水面,成为本市年度最大新闻,理由理智追捕的英仙座重犯也擒住。
到终于能够独处时,有次还是忍不住与流川抱怨夏朗风。
结果流川翻我,“白痴,夏朗风性格很好的。”
无奈之余我小声嘀咕,“觉得理智最好,又温柔又大方,而且人如其名,极讲道理。”
呵呵,就是那天,无意中初尝流川柚子的酸甜美味。

毫无疑问,往后岁月,我将与流川一起分享生命中的欢乐与痛苦。
但上帝原谅我稍作保留,比如,我至爱的柚子。

花果茶的甜香味在鼻端萦绕,放下刀叉,深深吸一口。
流川做饭水准至差,但花果茶制得极好,也难怪,他有英仙座秘技。
喝一口茶心满意足看过去,用眼睛说话,叫他的名字,枫,枫,准备好了吗?
他凌厉瞪我,不满我总是这样心急。
继续眉来眼去,看向包着纱布的手指,略撇撇嘴,我笑话兼指控他。

呵,流川一点点,一点点红了脸。
但是漆黑眼里锐芒更盛,被我看穿却毫无悔改之意,而是挑衅望进我眼睛里,就是耍赖,就是宁愿害破手指也不要做饭,你能拿我怎样?
眼光一转,我不怀好意笑,今晚试试看。
毫不示弱眼神,谁怕谁,试试看就试试看!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枫,这可是你说的哦,别后悔。”

所以,至庆幸我们是地球人,不会读心术,否则哪里来这种旎旎风光。
至于读心术,……,嗯,英仙座的脑波与高科技……

有次想起来,对流川说,“一直不知道英仙座来客原型,极有可能与地球人类似,只是我们注重外部机械他们注重灵魂修练,最后有办法魂离肉体。”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了,听说西藏喇嘛教有活佛转世,多半就是英仙座人传他们秘术,所以可保留残余脑波,才会依稀记得前世。”
流川专心致志编程序,被吵到不耐烦时方敷衍我,“不然你去入教修行试试看。”
不甘心被冷淡,我一把关掉电脑抱住他,“好啊,我们一起去,修他们的欢喜禅。”

不能怪我,无时无刻要放他在我眼里。
碎掉的世界又完整回来,并且更加美丽璀璨,梦一般的不真实,幸福到令我心慌。
一定有他在怀里才能入睡,然而依然害怕,每天早晨睁眼前必要先伸手确认,生恐某一天,睁开眼,发现流川并不在我身边,或者虽然在,却混身冰冷毫无生机。

新身份可以假造,但流川不可能再在老朋友前出现,于是我们找到海边的小镇。
每天与他一起听海潮呼吸,看停晚时分夕阳入海的辉煌景象,在海风中一次次共赴天堂。
用力、冲刺、深嵌,每一个动作里,都有我强烈痛楚与渴望,籍由身体的完全契合,恐惧感终于慢慢淡去。
在我怀里,有体温,会笑会动,会轻轻骂我白痴,会看穿我的恐惧,会紧紧拥抱着承受我的撞击,并会用吻来施展魔法的流川啊。

曾以为流离于时空,无处可觅的声音此刻在我耳边低低喘息。
“枫,说声我爱你好不好?”
含住他的耳垂,我小声要求。
他抿紧唇,不理我,我委屈,“真吝啬,我可是工作不要了,朋友全扔下,老爸老妈的话也听都不听,陪你在乡下小镇,可你连声爱我不肯说。”
太不公平了,我哪天不把我爱你说几十遍,可听他说一次至难。

“罗嗦。”
流川停止动作,居高临下俯视我,形状完美的肩胛骨微微耸起,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想一想,他说,“原来你为我牺牲这么多。”
我赶紧很无辜地点头。
“似乎还不够。”
“要我还要如何表示我的忠诚?”拉过一只手,吻他的手背。
美丽双眼危险眯起,“从明天起戒了烟!”

“呃,咳咳!”
咳嗽两声,我慢腾腾道,“枫,这个要求毫无道理,理由理智说过,她们已经帮我们调整过载体,烟味再无伤害。”
“我讨厌烟味,如果真的可以为我做一切,戒掉它!”
流川冷冷发布命令,但是,且慢,黑亮眼底的笑意被我灵敏捕捉,我就知道,哪里有那么讨厌,早被我洗过脑。
烟草混和汗水,男性最好闻气味之一,尤其在仙道彰身上。

可现在这个样子,……,眼珠一转,我低笑,“可以,我戒烟,但也有条件。”
“什么?”
“每天清晨早早起来,陪我一起看日出,比日落好看多啦。”凌厉傲气黑眸瞪过来,我嬉皮笑脸,“怎么,成交不成交?”
他冷冷看我志得意满模样,“好,成交!”

啊,上帝,我的枫当真了。
猛一翻身压住他,狠狠吻上去,过半天我放开他双唇道,“好,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明早你要能准时起来契约就生效!”
宝贝儿,倘若你明天能早早起来,不但我戒烟,而且从此后心甘情愿餐餐做饭,再无一丝抱怨……

清清爽爽搂住流川,美丽银河在头顶闪闪烁烁。
不管多讨厌夏朗风,都得承认,我喜欢看英仙座,尤其喜爱大陵五变光星。
多么神奇,古时叫作魔星的食变星其实是双星系统,两颗星围着彼此旋转,于是从地球望去,忽亮忽暗。
它们自成一体,彼此拥有,便是完整世界。

低下头,亲亲吻上臂弯中的黑发,再低头,长长眼睫。
流川怕痒,迷迷糊糊往我怀里再钻深点。
我微笑,方才一切结束时,似乎听到耳边有小小声音,白痴,……,我爱你。

呵,小王子说,这就象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
我知道,也许此后再也见不到英仙座来客,但我与流川,会在夜间倾听星星,如同倾听着,五亿个铃铛轻声歌唱……


(完)
明湄于2003-12-26

评论

明湄大,你是我的偶像,膜拜一下。你的网站“飞越星海”非常不错,文章很全,就是还有没完结的。图也画的超棒的!永远支持大人!

sendoh张--2006-10-04 15:15:21


非常喜欢明湄大下笔下这样的流川和仙道~~~ 嗯~嗯 ——这可是我逢人便向他推荐的仙流精品哦~~ 谢谢大人的好文!

lovelovehide--2006-09-04 01: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