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煮之恋

作者: tenka,收录日期:2006-04-03,931次阅读

1999年9月16日,秋风凉。
下午我关了店子,把太一放到隔壁欧巴桑家里玩,自己牵着单车去了海边。
海边的风大,我看见自己的发丝奇异的飞扬,海天之间空旷得让我止不住喘息,不自觉的开始感伤--我来这里不也就是为了那么一点点可以暂时放肆的感伤么?
我脱了球鞋,光着脚刨沙子,跟在浪花后面傻跑,累了之后坐下来,忽然发现自己在哭,忽然发现心里面痛得像要裂开,忽然发现我还是没有忘记他……一时间,恍惚得时空错乱,肺里的空气瞬间抽干。
清醒之后就真切的感到脸上的皮肤绷得生疼,一咧嘴,满口都是咸湿的味道。环起手臂抱了抱,冷。提了鞋往回走,一转眼看见礁石底下随浪起伏的,好象是……一个人。
1999年9月20日,气温微升。
他醒了以后显得有点神情恍惚,太一找他玩他也不怎么说话,惠理和熏却连话也不敢跟他说。
“要帮忙么?”我一回头看见他站在我身后,眼睛被刘海遮着,看不清楚表情。
“关东煮,你会?”我把位置让给他,错身的时候发现他嘴角不着痕迹的一丝抽搐。
他不但会做,而且做得很好,精工细活,每一道工序都不偷工减料,和某个人……很像。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动作并不连贯,常常在间歇的时候发呆到我以为他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客人催了两次,因为是常客,我就微微笑着,说新来的师傅不熟悉环境。但是最后付帐的时候他们却满意得不得了,说:“比池子哥哥的手艺也不差啊。”我有一瞬间的失神,终究还是恭敬的送了他们出门。
他便留下来做了这间小店的师傅,我反而成了伙计。不过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一间永远只经营关东煮的店子,并不关系太多人的生活。我们只是碰巧都无家可归,我只是碰巧找不到理由撵他走,而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留下也只是因为这店的名字,碰巧,白烂的只叫“关东煮”。
1999年10月22日 降温
他在阁楼上睡觉,太一一个人抱着篮球和隔壁欧巴桑的狗玩,惠理和熏还没有放学,我乐得清净地趴在台子间望风景。
这个时候小街上人少,几间夜酒店还没有开门。忽然就听到自行车滑过石板路的摩擦声,心咯噔一声绷紧。
“哎,你在就太好了,拿信。”他从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我跑出去,站在门口等他从拐角过来。
“很准时啊,每个周五都有。”他从绿色的邮递口袋里翻出我的信,白色的信笺。
“……”我笑一下,不过风吹来,长发让他看不见我的表情。“有空来坐。”
“好,周日带信子来,她说你们这里的关东煮越来越好吃了。”他眨了一下眼睛,很顽皮的样子,我的心却微微抖一下。
“呀!右南哥!你又来给姐姐送信啊!”惠理和熏回来了,惠理还是老样子,还在街口就叫起来,跑过来拽住他的衣角。
“傻瓜,右南哥是邮递员,当然是来给大家送信的。”熏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一甩头就进了店里。这家伙,和楼上的越来越像了。
“池子!我要坐右南哥的车啦。”话还没说完,惠理已经跳上了车的后坐。
“没关系,反正呆会儿也要倒回来。”他笑着把惠理的手拉到他腰上,脚一蹬,骑出去老远。
“对了姐,俊石和智仁呆会要来店里,你叫哥哥下来开工啦……”我都忘记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把那个人叫哥哥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我想,那道刻在我心上的伤痕也一样在他们心里流着血。

1999年11月16日 秋雨淅沥
一般这种天气店里的生意会好一些,只是进来的人脸上都是我不想看到的神情,无论是掩饰过还是没有。
果然,才4点多就有隔街的花店老板来喝闷酒。虽然我们店里不专门卖酒,但要日本人吃关东煮的时候手边没点小酒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他很敬业,对着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人也能做出那么好吃的关东煮,我就不行,所以哥哥以前也说我不适合承业的。
门外忽然吵嚷起来。
“有眼睛自己看啦!”说话的是惠理,话音刚落,人也冲了进来,门厅里湿一地的水。
怎么了?我看她一眼,她一翻眼睛,上楼了。熏也进来,收好伞,说:“我回来了。”半边湿了的头发粘在她脸上,“俊石和智仁还在外面。”说着也上了楼。
我把门推开,两个人正在发楞,智仁撑着惠理的伞,自己却站在雨里,俊石看到我,脸红一下说:“喂,都湿了。”把伞推过去。
“进来啊。”现在的小孩子。
我给他们递毛巾,发现台子间里的人眉毛都没动一下,自顾自的做事。
“池子。你说她们会不会打架啊?”智仁忽然不安的问一句。
“闭嘴!”俊石清秀的脸上全是不耐烦的神色。
“她们还没学会那个。”我想起有人说过,小学的时候,男生总是比女生笨。
“看吧!”啪的一声,一本小册子摔在桌子上,惠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的眉头皱起来,看着那两个小子眼巴巴的望我。
“为什么拿这个出来?”我想我是没注意到语气里的僵硬。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哥哥是最好的、最最好的,让他们看好了!”水气开始在她的大眼睛里打转。我在心里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发。
“看吧。”我说。
外面的雨大起来,我不得不关上窗子。
“哇,真的很帅哎!”
“哼!”
“你觉得呢?”
“比智仁帅一百倍!”
“可是,俊石,我还是小孩子啊,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长得更帅的!”
“神经!”
“那,我没有骗你们啊!”
“对啊!”
“不过……熏也没有撒谎……”我回过头,看到他们三个正探头探脑地往台子间里望,总算明白他们在比什么了。果然是小孩子啊!
我走过去,收起小册子。“好啦,今天请你们吃关东煮,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池子你觉得呢?”惠理忽然问我。
我楞一下,说:“自己喜欢的人,最帅。”
唰--门忽然被推开,飘进一屋的风雨。
“右南哥,你怎么湿成这样?”惠理惊讶地叫起来。
他一身水站在门口,脸上的水都流成了线。
“你怎么……”我手忙脚乱地找毛巾给他,递拖鞋给他,倒热茶给他……
“今天的信件特别多,送完了雨就大成这样,雨衣就像没有穿。”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还不忘跟台子间里的人点了点头。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高高的身影上楼又下楼,递过来两件衣服:“穿我的。”
我哥哥的,我在心里嘀咕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一下。
结果店子很早挂了打烊的牌子,我们却关在里面吃了个不亦乐乎。我亲自下厨做了好久都没做过的关东煮,没想到真的被小家伙们说技不如人。
“哪有啊,很好吃。”右南冲我眨眨眼睛。
我笑一下,抿一口烧酒,脸似乎真的红起来。
“小孩子真的可以喝酒吗?”俊石问。
“当然了,有我在你怕什么?”智仁端着杯子偿了一口,表情怪异地跟俊石保证着。
“对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忍住笑,问。
“恩!不要提了,全日本的明星是怎么回事我终于知道了。今天有几百封信从全国各地寄过来,就是那个,那个……”他咬着嘴唇想事的样子让我又想笑,“对了,仙道彰!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啦,但那些东西真的全是给他的,他的新片外景地选在我们这里,有什么办法,我从旅馆一直找到海边才找到他们……”和我一样感觉到身边骤然结冰的空气,他停下来。
他苍白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止不住轻微的颤抖。我看不清他刘海下的脸,却似乎再一次发现嘴角的那丝抽搐……

1999年11月17日 雨继续
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雨声,起床,把头发束起来。想起来昨天晚上大家都醉了的,先开始灌酒的人是他,一杯一杯都不说话。然后我和右南哥也傻喝起来,连弟弟妹妹们也没放过。右南哥是怎么回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而那几个小家伙应该还在隔壁睡成一团吧。
雨点从窗口飘进来,我靠过去,水气里有海的味道。哥哥。我想,额头抵上木头窗棂。
“喏,我说的就是这家啦。”楼下传来地道的东京腔,我望过去。精致的银色轿车,放着流行的音乐,驾驶位上的人走下来,抬手指着店子的招牌。旁边跟下来的人抬头看上来,所有的时光一下子光速回放。
海水、礁石、破掉的渔网……雨天、雷电、湿了的收音机……风总是毫无预兆的,吹起……
“嗨!”他大大的笑,阳光一样铺天盖地。哥哥。
我烧了水,泡新鲜的热茶。
“请用茶。”动作算不上优雅,心慌,没办法。
“老板娘,我3年前来那次,真是吃到全日本最好的关东煮,今天不会让我和朋友失望吧。”开车的人自我介绍说姓越野。
“是。”却没有点头。
“告诉你,虽然那次谣传你们店里的师傅是男生,但我当时就猜,那么美味的关东煮啊,一定要你这样的女孩子做出来才可以。”他笑起来,很诚恳的样子。
我也笑,头疼得像要炸开。
“所以我才建议你一定要把外景地选在这里呀……”他已经转过去说话,我捡到机会就退开。
慢慢地收拾台子间,昨晚的放肆还在,我却找不到醉去的痕迹。
玉米、肉丸、香肠,青菜,用一支支竹签串了。扎手,每一根都,扎手。 这样的人生,原来是真实的。
“我来。”他每次出现都无声无息,打断别人也自然而然。
我看他一眼,丝毫没有昨天的惶惑不安。我想,如果我告诉他,他现在亲手做的东西正是要端给那个让他只听名字就会颤栗的人吃,他可能也不会有更多的反映了。
蒸腾的水气在狭窄的店里弥漫,白炽灯间或暗淡。
他们说话。他背对着台子间。他的头发放下来。他尽量压低声音。他一只手支着下颌。他微微偏头,露出锈迹班驳的一条链锁。他,不认得我。
哥哥。
楼上开始动起来,孩子们应该是醒了,我这才想起昨晚寄放在欧巴桑家的太一还没领回来。突然开始张皇失措,望着楼梯间发呆。
“好了。”他说。
“啊?”我不知所措。
“……”他大概是看了我一眼,径自端了锅子上去。
“请慢用。”他的动作流畅。
那个背影却明显的一僵。
他转身。
“枫。”他叫一声。
他停顿。嘴唇一动。
“枫!”他慌张地握住他的手腕。站起来的时候撞翻了桌子,热腾腾的锅子翻过去,汤水飞溅。
他看他,不可置信。
他看他,百味呈杂。
他看他,他看他,时间,静止。
这时候,我却诧异地发现,雨停了,风吹进来,下雾一样的房间里,春天般暖。
“你!”他眉头皱起来,拉开他拉着他的手,“烫到没?”
“枫。”他再次握住他的手,“枫。”
“上来。”他语气不善,却偏偏让我听出了关怀。
他们上去,孩子们正急急地冲下来。
“池子,你都不叫我们起来上学……”惠理的辫子也没梳,长发半遮着小脸,她忽然回过头,看着正上楼的两个身影,“哥!”
我的呼吸几乎被钉死在那个位置。
他回过头来:“今天不去了。”
而他,只是侧头看着他,眼神没有半点飘移。
我出一口气,回身的时候发现越野先生还楞在那里,半条裤子湿着。
“对不起。”我拿了毛巾过去,熏开始帮我收拾残渍。
“这,不可能……吧……”他看着我,和任何一个陌生人望着另外一个陌生人没有不同,但我理解他的心情。
我叫惠理去拿医药箱,然后对他说:“万事皆有可能。”
1999年11月19日 雨过天晴
朦胧看清眼前露湿的台阶,檐角的水滴在上面碎到无形。
忽然偏头,果然,我竟然,枕着他的肩,睡着了。
“醒了啊。”他笑一下,傻傻地。
“啊。”我不知道看向哪里,很快地站起来,有点眩晕,扶了门站好。
“你……”
“我去看他们醒没有。”
我开始后悔自己好心,带了惠理他们借住到右南家,结果孩子们霸占了他所有的房间,我们只得在门厅坐了一夜。
推开合室的门,里面果然睡得一塌糊涂,惠理和太一横在一起,熏一个人裹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的几丝短发粘在嘴角,我轻轻地拨开,她细长的眉毛动一动,鼻息均匀。虽然才11岁,但却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了呀。“不过,你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他已经爱上别人了。”我心里轻轻地说,想起昨天寄信回来的事情--
雨比前一天小很多,我不打伞,提了鞋在手里,光脚踩在滑溜溜的石板上,想象右南哥再次把信交到我手里的样子,学他每次经过小街,从店子的窗口望进去。
他和他在那里。
只有他和他,在那里。
他背着他,很认真的串玉米,十指灵活。
他在他背后看他,眼光从肩胛慢慢上移,很仔细,轻柔地滑过侧颈,滑过耳廓,湮没进他浓密的黑发里。
他还在串玉米,串了比平时更多的玉米。
他抬起手,微微地在他腰侧悬空停顿。
他停住,呆呆地看手里的玉米。
他终于,环他在怀里,紧紧地,在怀里。
“彰。”他叫他,轻轻地,像怕打扰一个孩子的休息。
他开始,低声地啜泣,像一只走失的小野兽。
“彰。”他叫他,再一次,轻轻地。
“让我抱抱你。”
“彰。”
“我只是,想再抱抱你。”
他转身,看他的眼睛,风打开他的刘海。
他吻他,轻柔地沾湿了彼此的呼吸。
他吻他,粗鲁地撕碎了所有的压抑。
然后我离开,然后我去欧巴桑家里接了太一,然后我在街头等齐放学回来的惠理和熏,然后,我敲了右南哥的门,说:“借宿一晚。”
熏翻身,似乎有点醒了。
“池子。”声音有点哑。
“恩。”我握了握她的手。
“原来他叫枫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好象噘着嘴的样子。
“恩。”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啊。
“那个人是哥哥吗?”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恩。”那个人是哥哥吗?
“他不认得我们。惠理昨天哭了。他没有死吗?”换她来握我的手。
“他不认得我们。他,没有死吧。”阳光从棉布窗帘后面照进来,外面看起来好象天堂。我和熏握着彼此的手,静静地看那些让人失神的天光。

1999年12月1日 冬风和煦
彰问枫愿不愿意陪他去海边,我借了单车给他们。
“我载你好不好?”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的眼睛还是藏在刘海后面,却眨了眨看他,抬手到他领口,细致地扣好纽扣,“走。”
我看他们骑远去,好象错开了两个时空。
回过身,越野先生正站在店子跟前发呆。
“欢迎光临。”我替他打开门。
“他们……”他看我。
“出去了。”我看他。
“剧组要回东京了。”他的表情很为难。
“是么。”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走进去,捡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我泡了热茶,又生了台子间的暖炉。
“你是他亲妹妹?”他偏了一下头。
“……”轮到我为难,牵了牵嘴角。我是他亲妹妹,不是他的。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开?”他的神情却料定我不知道。
我摇头,一丝丝风荡开茶杯上空氤氲的水气。
“仙道其实并不是我叔叔的侄子。他被海水冲到湘南海岸的时候已经没有知觉,醒来的时候完全失去记忆,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做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眼睛看着窗外,“你知道,那次海难死了很多人,他并不是最不幸的。”
我给他的杯子续水,绿色的茶叶全部开成了花。
“他很优秀,无关身份的优秀。所以不论选择做什么,他都会有今天的成就吧。”他的东京腔在我听来很奇怪,不过他讲的事情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可是他不快乐,即使成了大明星也不快乐。他一直追究自己的过去,他一直在找自己的过去。后来,叔叔给他请了流川枫做心理医师。”
原来他姓流川啊。我忽然在心里舒一口气。
“他爱上他。”他看我一眼,加快了语速,“他依赖他。但是,流川先生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仙道恢复记忆的障碍。他冷静、严厉、不允许任何失败,甚至、甚至……”他顿一下,“甚至为了疗效不惜,残酷地对他。”
我想起他习惯性抽搐的嘴角和止不住颤抖的手,眨了眨眼睛。
“仙道是那么的骄傲和任性,他生气、愤怒……和痛苦。他要求终止治疗,流川定下了最后期限,可是他们总是在争吵,到后来,仙道根本就不知道还该不该和流川见面,直到最后那次治疗之前,流川先生,他说‘我一定要找回你的东西,仙道,我一定要。’”他伸手握住杯子,好象很冷的样子。
我站起来关了窗户。
“他自己开游艇去了深海,没有带一个水手。我们知道的时候,紧急营救总署已经打来电话,说台风过境,说……船只失踪……”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有人吗?”是右南哥。
我点一下礼,很快地走过去开门。
“收信哦。”他笑,“窗户关着,我还以为没有人在。”
“今天周三。”我诧异的咕哝一句。
“我知道。”他笑得更开心了。我看到他递过来的,不是白色的信笺,“是我的喜帖。”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和信子,还是决定,这个圣诞节就结婚了。”
“……”我看见自己摩挲在红色硬纸笺边缘的手指怪异的苍白,风一下子大起来,“恭喜。”
“谢谢你,池子。”他拍拍我的脑袋,“记得来喝喜酒。啊,真希望那天能吃到你做的关东煮。”
“哪有人结婚吃那个的?”我很快的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低了头。
“咦,真的不可以啊?”他又笑了,顽皮的样子。
“好。”我说,“我会记得。”
他骑上车,很快就不见了。我看着手里的红笺呆了一会儿,合上门,坐回到越野先生的对面。
他一直保持着我离开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所打扰,我知道现在的他被时间的网织在中央,我知道,因为我也常常陷在这样的网中央,忘了身在何处。
“……他一直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他继续说,仿佛想要把这些别人的烦恼一起丢掉,“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关东煮,流川先生做的关东煮,专门做给他,一个人吃的关东煮……”
眼泪一下子滑下来。原来他,知道的。
“……幸好,我三年前,有来过你们这家店子,那么偶然的事情……”他终于笑了一下,很快,很诚恳,“真的像老板娘你说的那样啊,万事皆有可能,还是……他们……”
“本来就是该在一起的。”我接下他的话,他惊讶地看我,笑起来。
“可是……”
“先爱上的人,是流川吧。”虽然这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爱他,并不是因为他要他爱他。我想起他总是失神的做出好吃的关东煮,我想起他总是在白天肆无忌惮的睡觉,我想起他总是在夜里无声无息地去海边,天要亮才回来……他不怎么说话,他不笑,他,那么想他。
越野先生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我送他到门口,他停住。暮色渐渐下来,四周寂静。
“我还没有问你名字呢。”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池子。”我说,想一下,再说,“铃代池子。”
“呀?”他果然惊讶,然后皱皱眉头,笑了。

1999年12月25日 大雪
我选了赭色的和服穿好,却没发现自己在镜子前站得太久了。
“喂!”仙道推开合室的门,“行礼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哦,池子还在干什么?”
“啊。”我站起来,跟着他下了楼。
流川已经领了孩子们在门口,看到仙道的时候便眨一下眼睛。
“今天,还是我来做。”流川看了看我手里提的东西。
“……”我吃了一惊,仙道也看过来,“不用了。”我说。
“今天,”仙道学着流川的语气,“还是我来吃。”
我和流川都楞住。然后流川停下来,挑起眉毛,微微扬着下颌看住仙道。
“可不可以?”仙道一只手牵着太一,另一只手藏在和服袖子里,隐约地对流川做了个手势。
流川走过来,隔着袖子握住仙道的手,回了一个手势,说:“你觉得呢?”
仙道的笑慢慢荡漾开,伸出手来,抱住流川的肩,低声说了句什么。
大家继续往前走,我低沉的心情似乎更加郁闷了,但隐约的,又有一些什么东西慢慢在融化。
行礼的过程很繁琐,我观了一半,回到厨房帮右南哥的妈妈做事。
关东煮。
玉米、肉丸、香肠,青菜,用一支支竹签串了。扎手,还是,偶尔会,扎手。这样的人生,原来是真实的。
行宴的时候,孩子们来帮我把一个个锅子端出去。我跟在后面嘱咐他们不要洒了汤水,不经意抬头看见信子腥红色的和服上飘满粉白的樱花瓣,又是一瞬间的失神。那曾经是我最憧憬的礼服,没想到,穿在别人身上,竟也是,如此的美丽。
宴行到一半的时候,仙道和流川退出来。他们的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带了惠理和熏去送站。
雪已经积的很深,我忍不住回头看我们留下的脚印。
“我一定要找回你的东西,仙道,我一定要。”我能想象出流川说这话的神态和语气,嘴角勾起来,一片雪花落在眉睫上,我懒懒地没有去拂它。
有些东西是注定的,虽然看起来和原来的不太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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