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恋战 6

作者: tenka,收录日期:2007-04-04,949次阅读

Part6 冷火之焚
即使是万劫不复也好,我只是不要失去他。

“请您再等一下,牧先生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但他说那边一结束立即就过来。”这个叫神宗一郎的男人举止非常斯文,特别是每句话里都会用到的敬语,让赤木十分不自在。
“唔。”勉强应付了一声,赤木专心喝茶,尽量不去想牧绅一的失礼。
神宗一郎对他点点头,恭敬地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说起来,赤木和牧绅一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之间也算知根知底,虽然现在对方已经提前进入了活水集团的主事层,身份地位的确和之前孤儿院里的孩子王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喜欢装模作样的性格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变?想到这里,赤木立时觉得手中的热茶格外烫口,啪地一声把精致的瓷杯杵到桌上,站了起来。
“那瓷杯,可是我费了很多功夫,才从爱原的三井先生那里求来的宝贝,你就这么不爱惜?”门一开,男子高大的身形立刻堵住了去路。他看见赤木额上青筋爆跳,眼中闪过一点点得意的神色,随即又豁然的笑了,大步走过来,一把握住赤木猩猩一样的大手,使劲一晃。
“哼!”赤木不屑地把手抽出来,白了对方一眼,合了合衣襟,又一语不发的坐回沙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今天集团里的生意出了一点小问题,我身为投资总监,不能擅离职守,所以耽搁了。”牧绅一在赤木对面坐下,黝黑的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
不过赤木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端起瓷杯喝水。
“那……这次来东京有什么事情?”牧绅一摸出一支香烟点燃,淡淡的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升腾变幻。
“哼。”赤木放下瓷杯,这次动作倒是轻巧。“我的事情,你向来帮不上忙。”
“赤木冈宪也不是需要我帮忙的人啊。”牧绅一不动声色,只是换了个姿势,舒服地靠向沙发深处。
“我听说,孤儿院今年夏天就要拆了。”赤木也不理他,淡淡地说。
这次,牧绅一倒是簇起眉头,掐灭了手中的烟。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出神地望着25楼以下的世界。“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有7年没有单独见面了?”隔了半晌,牧绅一才缓缓地说:“虽然当年夫人将我们从孤儿院里领出来,让我们在各自的天下尽情展露拳脚,但是,却固执地要求我们不许私下联系。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心中并不是毫无猜忌,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或者藤真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突然想通了,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们两个,我一定会坦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们:我始终觉得夫人养育我们,并不是为了让我们继承流川家的事业,而是有着更重要的目的,必要的时候,即使轻易陪上我们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赤木目不转睛地看着牧绅一,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管在性格上多么不可饶恕,但是对他却绝对不会说半句谎话,于是,他平静地说:“我今天来,也正是想要跟你说这个。”
“哦?”牧绅一转过身来。
“夫人要我来东京保护流川少爷,‘保护’,而不是平常说的:照看。”赤木叹了口气。“晴子很担心。”
牧绅一走过来拍了拍赤木的肩膀,无声地在他身旁坐下。两个如此高大的男人坐在一起,整个房间顿时阴暗了不少。
“我所预感的,流川家的大秘密,已经呼之欲出了。”赤木双手握在一起,显得不太自然。
“所以,赤木。”牧绅一郑重地看着赤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将来怎样,我想,做一点事情,保护我们自己。”
赤木点点头,微微一笑。
“至于具体的事情,你现在不用操心。”牧绅一又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样式普通的手机,递给赤木:“这是特殊频段的卡,目前只有国家安全部门会使用,我的号码存在里面,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给你。”
赤木接过手机揣到外套夹层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是不是因为下午的地震,你们才在开会?”
“是的,震中在长岛,整个日本国都被波及了。我们的几宗非常重要的贸易项目都在长岛,这次损失不小。”牧绅一又恢复了活水集团投资总监的身份,简短地讲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你今天晚上在哪里落脚?”
“现在市内的交通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我要去找流川。”赤木站起来,走到门口,转身又说:“说不定这次会见到藤真,你有什么话要转?”
牧绅一一只手来回磨蹭着下巴,良久,说:“没有。保重。”
赤木点头,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东京的另一边,朱雀府后花园的沽酒居里,仙道彰正对着放在面前桌子上的一枚火炼红的珠子发呆。下午发生的事情,很突然,派出去的几个示神,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倒是花样的信史送了个平安信,只说那边府上有神将去了长岛,至于下文,估计也要到明天了。
夜色已经弥漫起来,氤氲的水气越来越浓重,空气里闻得出潮湿的味道。论起下雨,这个季节似乎还早了一点,但看那天上的星象——准确地说,这么黯淡无光的夜晚,头顶是半颗星星也没有——倒正是暴雨之前的征兆。仙道半倚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猜想田冈会跟流川说些什么。自己曾经就像拼了命一样要去保护的东西,现在还是无可避免的暴露在赤裸裸的危机面前,想起来就觉得泄气。但是流川那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身事外吧?不对,既然我是仙道彰、他是流川枫,那么我们,早就没所谓一个人的命运……即使是万劫不复也好,我只是不要失去他。
沽酒居外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彦一一个跟头栽进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我听流川大人说,他要走啦!”仙道一愣,拔脚就往神社走去。
“你干嘛?”刚到朱雀神像跟前,就看到流川跟田冈行了礼,转身出来。仙道一把拉住他的手。
“回家。”流川一瞬不瞬地看着仙道的眼睛,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决定。“我要去问清楚。”
这时田冈也迈出门来,顿了顿嗓子,哼一声,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仙道牵着流川的手。
“那一起去。”仙道也不理会田冈,轻声跟流川说,带了他就要走。
“仙道。”流川手上用力,脚下却没动。
仙道回过头,流川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你这家伙,让我们白白分开了两年。”流川歪着脑袋,半皱着眉,透出一丝丝男人的成熟气息。“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冷静一点。”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四周鸦雀无声。半晌,仙道微微一笑,松开流川的手。转眼间左手食指和中指已经捏住一张小纸片,放在右手心上一点,啪地腾起一缕红色烟雾,一晃,变成一个神形干练的忍者,安静地伏在仙道面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我要你做的,你都明白么?”仙道问。
那忍者立即响亮的在地上一叩头,嗖的向上一蹿,不见了踪影。
流川睁大眼睛看着仙道,好奇又有点不甘的样子。
“别在意,你很快也会的。”仙道转过头看着流川,心中郁杂的气息渐渐平静下去,但是他的眼神却不像之前那么清亮,沉静中透着一点寒意。他说:“流川,过去的事情,你别再想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面对吧。”
此刻,流川忽然惊觉,两年以来,他这才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仙道彰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因为捉摸不定而让自己心神不宁着,看似近到触手可及,却又远得虚无飘渺。他的眉眼,也许是因为历练,显得更加深邃和有力,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要把自己的灵魂也吸进他的身体里一样。但是,流川却不由得对自己说:现在还不可以,现在的流川枫,还必须是他自己的流川枫。
仙道像是听到了流川心里的话,对他微微笑着,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说:“没关系,我会等你。”
就像是那一年神奈川的盛夏,阳光肆虐的小球场里,连风都被蒸发了一样的安静。累到脱水的流川躺在发烫的大地上,输了球的怒火失控地在胸膛里打转。仙道却轻轻拨开他挡在眼睛上的手,一脸微笑地看他,认真地说:“生气么?有什么?我会等你。”
流川想,在遇上仙道的那一刻之前,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想到过被一个人真心等待,是这样一种安心却又心慌的感觉……而此刻的仙道,又比三年前的那个仙道更让他心慌,似乎是,连心跳都要冲破胸口的……心慌。
这时,田冈却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仙道一番,忽然问:“神符呢?”
嗳?还看着流川的仙道一激灵,说:“忘了!”
说话间,仙道的身形一晃,一道清风扬过,人已经不见了。
流川冷哼一声,看着旁边一直没作声的彦一。彦一这时候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也就不觉得流川刀子一样的眼神有多么可怕,颤声说:“刚……刚还在……桌上……来着。”实际上,彦一刚才扑进沽酒居,还没站稳,又跟着仙道追来神社,对那神符,只是匆忙之中的一瞥,仿佛是一颗普通的火炼红玉珠子,如果不是听姐姐说起过,只怕现在也想不到那是他朱雀神将家的看家宝贝。顿了一顿,彦一还是手足无措,转身朝着沽酒居的方向跑去。
田冈连声叹气,原地转了三圈,忽地一把拿住流川的肩:“我适才跟你讲的那些事情,有几件是万万不可以告诉仙道的。你明白吗?”
流川白了他一眼,甩开肩头,退后一步,说:“我没事情瞒他。”
“哼!你们之间的事……”田冈面露沮丧之色,转而又颓然道:“你和仙道,在我看来,还都是孩子,我不强求你们明白所有的事情。但我和这个家里其他人不一样,我还在乎仙道的生死。”
流川一愣,但旋即明白过来,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一直以来,仙道在流川心中,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不论是两年前的他,还是两年后的他,即使不被家庭认可、即使不被命运垂青,但仙道从来没有窘迫过,也从来没有消沉过,就连一点点抱怨都没有。但是,这样的仙道,却让流川的内心一阵阵刺痛。“你说的,我知道了。”
“唉。”田冈叹着气,摇摇头。他在想,要说相似,比起仙道和他父亲,倒是流川父子俩要更相像。只不过,这么聪明、淡薄的人,却一样逃不开命运的掌控,即使不看结局,这场劫难里,也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你告诉仙道,无论如何,我三天以后回来找他。”流川说完转身就走。他心里明白,再看到仙道,他一定走不了。实际上,对于流川而言,尽管今天听到了自己人生当中最大的秘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惊讶?有吧,但仙道的身份已经提前预告了所有的奇迹;悲愤?不错,家史中最令流川不堪的片断的确触目惊心,但是要复仇,去做不就好了么?喜悦?一点点而已,因为可以作为同一个世界的人,和他站在一起,但是即使不是这样,又有什么影响,他流川枫,不需要给自己的选择找借口。可是,流川的心里却是沉默的。
关于“隐瞒”。
这世上,有两个人对流川隐瞒了他们各自重要的事情。
一个,是自己的母亲,可以将所有的家史身世交付一个子虚乌有的婚姻谎言,让自己毫无戒备的生存19年。
另一个,就是仙道彰。
仙道彰,你这个……白痴。可以原谅,但是绝不容许第二次发生。
流川走出朱雀府大门的时候,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深宅大院,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些许类似的景象。白虎啊,他想,听起来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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