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恋战 1-5
作者: tenka,收录日期:2006-04-03,1112次阅读
Part1 暗夜潜行
“其实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神话和传说,那些故事,全部都是灵魂地绽放……”
好不容易挨到除夕夜,铃代家继承主屋的小姐花样居然突然不知所踪了,虽然不是特别为她的安危担心,但是想到一个还没行成人礼的女孩子就这样跑了出去,仙道还是不由得叹气。尽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但这样无法无天还是让做兄长的脸上难看嘛。转念又想到自己加倍潜心修行换来的12小时自由时间因为唯一的亲人逃离东京,现在看来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于是提前向师傅销了假,加紧修炼,希望能够早一天回到神奈川吧。
同一时间的铃代花样却没想那么多。男朋友武勤泽人老早就订好了去神奈川的机票,也制定了详细的出逃计划,为的就是让一对苦恋情人可以逃脱长辈的监视,好好的过个二人世界的除夕,因此才选择了花样和哥哥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作为目的地。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飞机刚落地,他们就在机场大厅里碰到了一群泽人大学里的同学,多多少少平时都打过照面,对于一起度假的邀请也就不好拒绝了。好在年轻人单纯又热情,大家相处起来也十分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咦?泽人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把花样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她看着舞池里跳得兴致高昂的一群人,觉得还是自己去找人比较可靠。从一开始就看到泽人不断地在灌酒,应该不会是因为双方家长反对婚事的原因在闷闷不乐吧。
挤过混沌成一团的人群,花样直觉地朝洗手间走去,如果泽人真的吐了的话,她还能帮他醒醒酒。不过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灯光越来越暗,也难怪姑姑平时不许她到这些场合玩,的确不太适合正经人家的孩子呀。花样一边在心里纳闷,一边硬着头皮往里走。前面好象到头了,右边的门上是红唇,左边的门上是——烟斗!
“泽人?”靠,根本就听不到嘛,音乐比打炮还响。花样回头张望了一阵,好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过来的样子,何况洗手间里都有小隔断的嘛。这样想着,她伸手慢慢推开门,探了半个脑袋进去,刚要叫泽人的名字——
“啊!SO—SORRY!”
两个男人在接吻耶,那个做攻的表情很贪婪的样子,那个小受倒还——等等!花样的神经忽然绷成一根吹弹可断的琴弦!虽然只晃了一眼,的确只是一瞬间,但那个小受看着她的眼睛——应该,不会,错。那样的眼睛,看过的人都不会,弄错。
“啪!”洗手间的门撞在墙上发出的剧烈响动在一刹那间甚至盖过了音乐声,那两个人也因此而分开,转过头不知所以地看着花样。
果然。花样看着那个斜靠在墙上,不耐烦地扭过头的男人,心中的怒火腾然而起,却又在瞬间降至零度以下的冰点。她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越来越拥堵,身体里面像涨潮一样漫上许多水来,不管她怎么努力压抑,却非要冲破堤坝不可。
“笨蛋!”花样再也呆不下去,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冲了出去。她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哭,她死也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哭。差劲!太差劲了!哥哥,你居然看上这么差劲的人!
“呀,是花样吗?”听到巨大声音急忙从隔间里出来的泽人只看到一个背影,看起来很像花样,虽然不确定,他还是很快追了出去。
“你,该不会——认识她?”手撑在墙上的那人剃着和尚头,脸到长得还算俊秀,此刻正茫然地在门口和对面的人之间转换自己的目光。
“……”靠墙站着的人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藏在深深的刘海下面,一张脸也漠无表情,但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却神经质地抖起来,似乎是被什么遥远的力量牵引,使得他不得不紧握起拳头,细长的手指关节泛起青白色。
“流川,你——”
“想起来了。”叫流川的人偏了偏头,扬起脸来,灯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发出一圈病态的金光。“是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眼睛却长得那么像。”他后面的话近似耳语,对面的人近在咫尺却听不清,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喂,泽北,闹够了没。”流川粗暴地将对方推开,说话地语调像在念化学公式,“赌注已经清了。”他转过头,看着花样离开的方向,黑玉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变幻莫测的光芒,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消融的寂寥和疑虑。
“怎么了,花样,叫你也不停下呢?”追到自己人的台子跟前,泽人终于抓住了花样的手臂。
“我要回去。”花样挣脱开,拿起自己的手机。
“到底怎么了?”泽人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清花样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离开这个鬼地方!”花样猛地回转身,大声吼着,泪水从她的大眼睛里奔涌而出,把今天早上专门为除夕夜准备的彩妆冲洗得一塌糊涂。
泽人被惊呆了,从相识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情绪如此激烈的花样,即使是在被家长告知不允许他们交往的时候,她也只是不着痕迹地倔强反抗而已。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激动成这样呢?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等到泽人反映过来,花样已经挤到了门口,泽人赶紧抓起外套跟过去,对于他来说,不管是谁还是为什么,只要不伤害到花样,就是最后的底线。
也不知道新年的钟声敲过了没有,总之这个时候的神奈川已经下起雪来,地上铺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泽人四下张望着,发现对街的路灯底下蹲着一个人,正是蜷着身子的花样。他漫漫走过去,雪踩在脚下发出吱嘎的响声,虽然只是一门之隔,外面的除夕夜,却是静得出奇。
“花样。”泽人站在她面前,并没有弯腰去抱她。虽然知道自己很想慰藉她的苦痛,但是这样的花样,却是现在的他所慰藉不了的。
“笨蛋。”花样的脸埋在膝盖上,声音听起来瓮瓮的。
“花样。”
“笨蛋啊——”她仰起脸来,看着泽人的眼睛来闪着支离破碎的光芒,“哥哥他,是个大笨蛋。”
呼。泽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花样的情绪是受到两人关系中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而现在看来,是自己自做多情了。不过担心花样会中途放弃本来也是多余吧。可是,如果是关于“哥哥”这两个字的问题,大概会比自己的麻烦更棘手了。虽然不能理解,但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之间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执着和忠实,这样说来,此次的事件,至少对仙道来讲,是人生的重大转折了。
一边这样思考着的泽人,一边拉着花样的手,想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找寻一个温暖的落脚地,直到哭到累了的花样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他终于放弃了找一家爱情旅馆的念头。毕竟对于青年学生,或者他和花样来说,人生还那么长,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来做。他想,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自己和花样第一次一起过的除夕夜,那会是在某个陌生城市中心广场喷泉旁边的长椅上,漫天飞舞着细碎的雪花,他的爱人睡在他的怀里……只是她心中充满了哀伤,眉头始终不曾打开……泄气啊。
第二天一大早,泽人就和花样坐在了侯机大厅里。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疲倦,花样昨天晚上睡得特别沉,梦里面反复念叨一些古怪的词语,泽人费心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就也渐渐睡熟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花样正略带忧伤地看着他,一脸苍白和憔悴。泽人潜意识里觉得,这回的事情不会简单,很有可能,连今后的人生都会随之改变也说不一定。
神奈川并没有直飞东京的专线,只有飞长岛的航班中途会在东京停20分钟。泽人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了。
“虽然飞机上会提供食物,但我还是去买点零食吧?”他试探地问,一般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用零食做安慰总不会起负作用。但是花样却没有回答他,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前方,然后缓缓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
泽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高大清秀的男人,也正毫不回避地瞪着花样。他旁边一个同样挺拔的男人也正以和泽人同样的纳闷神情望向这边。虽然不能确定,但泽人总觉得这两个人好象在哪里见过,特别是那个和花样对视的男人,属于那种气质十分独特,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泽人一边观察两人的举动,一边费力的思索,对了,这两个人好象昨天晚上也在同一家BAR过除夕夜,还和他一起走进洗手间,他追着花样出去的时候,还……等等,难道花样昨天突然的情绪变化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投向他。
那个人正是流川。对于在这里再次遇见花样,他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某中预料和期待之中。这一次,透过这个女孩子毫不修饰的目光,他更加肯定自己昨天的猜测——如果不是他错怪了仙道彰,就是这个女孩子错怪了他。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希望从那里面能够读到更多的信息,最好是,关于仙道彰的,一切。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意图,花样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她轻轻启开双唇,无声地做出一串口型,速度虽然不快,但泽人却没看懂什么意思。他赶紧把视线再次集中的流川身上,却发现他也是一脸寒冰,什么迹象也看不出来。
“走吧,泽人,可以登机了。”花样说着,转身朝剪票口走去。从背影看去,她单薄的身体里面仿佛承载了许多不可想象的秘密,让泽人心中不安。
“别人已经走了呀。”一直站在流川身边的泽北挥了挥手,想引起流川的注意,“你再这样下去,我会以为她是你初恋情人了。”说完之后,他嘿嘿笑起来,像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可是流川不但没有理他,似乎连那句话都没有听到,事实上他正沉浸在一种忽然袭来的巨大恐慌之中。由于以前和仙道之间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类似的对话,他清清楚楚地读懂了花样刚才的唇语,她说:你对仙道做的事会让你背负应有的罪,你会后悔。她那时的神情,简直就像一个女巫。她一定是认为自己背叛了仙道吧,可恶,先离开的人明明是他。等等,难道仙道……他当初不声不响地丢下他一个人不知所踪,并不是逃离这段感情,而是,遇到了某种……让他根本无力抵御的变故?这个念头一闪,流川顿时觉得浑身如遭电击,这一刻之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有些事情,他把它想得过于简单。两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但实际上,这出戏似乎根本就还没开始,或者说,他还不知道观众席在哪个方向,是否需要自己出场。
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
“我不送你了。”流川忽然开口,头也没回地朝外走去。
“等等,流川。”泽北跟上两步,拉住流川的胳膊,“好歹我也是先陪你回来过年,然后才急急忙忙回家,你也太冷淡了吧?”
流川回转身,一字一句地说:“一个月交往、一次接吻、一个新年。”他刚刚说的就是一个月前他和泽北打赌的全部赌注,一场一对一的篮球赛来定胜负,如果泽北赢了,流川答应以上条件,如果流川赢了,泽北就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很不巧,虽然只差一个球,但是流川输了。
“好。既然你如数付清赌注,我也没理由纠缠不休。”泽北后退两步,眼睛里闪着光,“不过回长岛只是中途休息,我们还会在学校碰面的。”
流川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机场。对于他来说,浑浑噩噩过日子的这两年已经结束了,不管结果是什么,他不要再逃避,如果是自己心底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他就自己去把它弄清楚吧。
窗外阳光刺眼,花样却侧着头一直不肯把目光收回。泽人觉得这样下去,花样就好象一只放上天的风筝,被风越吹越远,让他感到乏力和空虚。虽然严格说来,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对于未来也并不能确定,但泽人却老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花样,一点点犹豫都不要。他曾经对花样讲,他的时间很短,不可以浪费在不断寻觅的过程中,他选择了花样,从一开始到最后,他都只认定她。因此,当他深深感到两个人之间的世界居然还有这么一片盲区的时候,不管前边是什么,他都决定要去探询,他大概是想,即使是覆灭,他也要把自己埋葬在花样心灵的最深处吧。
“关于仙道和刚才那个人,他们……”他本来想说他们以前认识吧,但花样听到仙道两个字已经转过脸来,纯净的脸上挂着忧愁。
“泽人,我想我是爱你。”花样说着,手绕到脖子后面,解下一根银色的链子来。链子古旧,上面坠着一个奇怪的指环。花样把它挂到泽人胸前,微微笑了一下,不能说充满快乐,但却绝对真诚,“所以,我把未来交给你决定。”
“这个,这是……”泽人隐约能猜到这里面的意思,但他一时却觉得恍惚,身体里面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这是我的神符。”花样清淡地说。、
“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啊,我……”责任有些不知所措,心理欢喜地沉重着。
“所以才送给你。”花样说,“我想我不会错的。”后面一句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花样。”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包括你不曾想到,也有可能不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虽然比泽人小了整整三岁,但花样此刻的神情却怎么都不像一个高中3年级的女孩子。她停了一下,认真的看了泽人一眼,他安静地等待着接受两个人的命运,从容地让花样心酸。她想,就算是要结束这段感情,她也不要像哥哥那样。
“还是从那个人说起吧。他叫流川枫,是哥哥心里喜欢的人,就是说,他们是同性恋人。”花样第一次见流川应该是仙道高二那年的夏天,两个人的交往刚刚开始不久,虽然不能说是如胶似漆,但却默契而快乐,很快也就搬到一起住了。“但是,就在两年前,你知道的,哥哥那时候回到了东京,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他留下。”
“为什么?”泽人问,他有点迷惑。同性恋人么?的确是很难面对的人生,但既然对方是花样的哥哥,他不认为世俗是个障碍。
“因为他很有可能成为朱雀府主屋的继承人,而流川枫则是白虎府唯一的后代。”
“等等,花样。什么朱雀啊,白虎的,你漫画看多了?”
花样叹了口气,深深地望着泽人的眼睛,她很想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神话和传说,那些故事,全部都是灵魂地绽放。但她只是平静地转过头,继续说道:“你可能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有一种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说法,掌控着这个世界的四大神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另外,还有一个大法师。”
泽人茫然地点点头,实际上,这年头,看点漫画的年轻人都知道这些东西,但却没人会当真。
“铃代家,实际上就是镇守北方的神将玄武府,家父就是上一任的玄武神将。当年,他爱上了南方神将朱雀府上的一个女将,便上门提亲。四大神将府自古便有通婚美谈,对方府上的长老也就立刻同意,第三天就行了礼。可是,不久这位女将便生下了一个足月的男婴。玄武府上很是疑惑,再三向朱雀府查证,最后竟然发现这名女将早就和上一任的朱雀神将相爱,并怀上了对方的孩子,但因为朱雀神将已有妻室,一直未能公开恋情。没想到家父竟然在这个时候提亲……那个男婴,就是哥哥。”花样地语气平静得让泽人觉得可怕又犹疑,如果她没有在编故事,那她的镇定和漠然未免太令泽人陌生,但直觉又让泽人无法把这些事情当笑话听。
“按照规矩,那女将和孩子自然是不能留在两个府上了。”花样继续说着,“于是,她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家父则被迫在第二年取了我的母亲,再后来就有了我。母亲在生了我之后,很快就去世了。父亲却一心爱着那个骗了他的女将,放出示神遍寻她的踪迹,终于在神奈川县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母子两人。于是,不顾府上的威胁和反对,父亲带着还是婴儿的我去到了神奈川,从此,我有了哥哥,有了一个我叫她妈妈的温柔女人。可是,你知道吗,泽人,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讽刺。妈妈虽然被朱雀神将玩弄和背叛,却还是不能忘却他,终于在我5岁那年郁郁而终,而父亲,却因为悲伤过度,也很快撒手人寰。”花样眼里的光芒黯淡,却固执地不肯落下泪来,反而倔强地一笑,说:“我和哥哥被迫回到东京铃代家生活,但府上的人对他不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府中的事自然也不跟他透露。大概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国中念完,他便执意回神奈川了。”
“吓。”泽人终于吐出一口气来,由于像是不可能真实发生的事,他一直听得屏神静气,看到花样笑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发出惊讶地感叹。“那花样你,现在是主屋的继承人……”
“没错,我就是下一任的玄武神将。”花样说着,眼里燃烧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因为父亲早逝的关系,并没有留下其他子嗣,如果我不继承主屋,他们便要打哥哥的主意,但哥哥本身并没有玄武的血统,真正爆发战争的时候,他根本得不到玄武府的鼎立相助。而且,哥哥他,应该是自由翱翔的雄鹰呀,怎么能让他去背负这么沉重的人生。他是我唯一,唯一,重要的人,虽然我只是个女孩子,有时候还撒娇又笨,但是我有我想要保护的人,玄武神将也好,其他什么也好,我都不在乎。”
“花样。”泽人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很软弱,如果是他,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要保护他、爱他的人,所以我会更加努力去修行。”花样笑着看了泽人一眼,微微有些脸红。
“花样。”泽人很感动,他对自己说,不管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能做到,但是从这一刻起,为了花样,他要做一个坚强有力的男人。
“可是,没想到最终却这样。”花样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哥哥的生父四年前暴病生亡,留下了三个女儿,可是她们并不像我,对于修行好象很吃力。那边主屋思讨再三,决定又找回当初被他们抛弃的哥哥,于是,两年前,他们到神奈川,几乎是绑架了哥哥。”
“这样的事情,好象的确不好对别人说啊。”泽人想起那个流川看花样的眼神,似乎是有很多不甘在里面。
“不是。”花样摇了摇头,“像哥哥那样的人,他不想做的事,即使是立刻杀了他他也不会妥协。但是,流川枫他,却那么巧,被朱雀府的人查到刚好是下一任白虎神将的继承人。哥哥,是为了他才回到东京的。”
“唔?”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四大神将缺一不可,但人类之间的权利和倾轧在哪里都没有停止过。”像是厌倦到极点,花样偏着头,靠着舷窗,闭上了眼睛,“三百年前,镇守东边的青龙府曾出了一名很厉害的神将,能征善战,甚得大法师的欢心。但他却一心想要统领世界,令其他三府听命于他。接下来自然是一场内战,当时镇守西边的白虎神将自幼与之交好,一心规劝他回心转意。但不想,其他二府竟然为了剿灭青龙,竟以白虎做饵,结果,青龙虽然被降伏,白虎却也不幸枉死。从那以后,白虎府就断绝了和其他神将的往来,就连大法师的开坛也不参加,只派了示神来,说今后与三大神将势不两立。三百年下来,积怨越来越深。大约18年前,上一任白虎神将,也就是流川的父亲,十分蹊跷地被人刺杀身亡,白虎府上自然认为是其他三府做的手脚。但他们苦于人丁单薄,流川又还在襁褓,只能被迫离开东京,隐姓埋名投身商界,只是没想到他们也到了神奈川。但是奇怪的是,流川母亲至今似乎并未有让流川承业的意思,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从来没让他知道。其实哥哥在18岁之前,对自己的身份也毫无所知,如果不是朱雀府的人找到神奈川,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他现在还在做他篮球明星的春秋大梦吧。”花样自嘲地笑笑,难淹苦涩。
“不可以不接受吗?”泽人茫然地咕哝。
“啊,”花样想了想,说,“他自然是为了将来能保护流川才答应回东京修行的,对于命运的责难,他向来是坦然接受吧。至于不告而别,他说他不想骗流川,更相信流川会等他。”说到这里,花样一撇嘴,唰地睁开眼睛,恨恨地说:“这个笨蛋。”
而这边,泽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了,一方面因为这样刺激的真相而热血沸腾,一方面深深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感到悲哀和不安。
“现在是1999年了,2000年的时候,应该有场大战吧。大法师说,世界的命运在此一搏。”花样好象讲笑话一样说出上面的话,然后自己也果真被逗乐了一样笑起来。旁边,泽人完全石化……
“呀,我说漏嘴了。不过把什么都说出来,心里果真舒服多了,回去就找哥哥去,我现在有的是精神来对付那个差劲的人……耶,泽人,泽人?你有在听么?泽人?你怎么了……”
……
花样想,果然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一点。但是,这命运,又会为谁停下脚步等待呢?
Part2 水底行走
“可能正是因为对自己的期待,才使得自己可以顽强地度过如此寂寞的每一天……”
虽然是冬天,东京却四下里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华景象。花样开着车在大街上穿行的时候,不由得这样感叹,可惜这一切离她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车子开到僻静的城南小巷,一幢威严的深宅大院矗立在尽头。花样下了车,来到赭红色的大门前,刚要去扣门环,门却自己开了。
“哗!”开门的是朱雀府上文书的儿子相田彦一,花样以前见过他几次,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觉得人好象不太灵光。
“哗什么啊?”花样大摇大拜地跨过门槛,冲彦一扮了个鬼脸。
“果然是铃代小姐呀!刚才仙道公子的示神来找我,说‘仙道大人吩咐给北家铃代小姐开门’耶!仙道公子他好厉害啊!”
“哥哥他已经能够操控示神了?”正在顾自往里走的花样吃惊地转过头。
“那有什么?我家公子根本是个天才啊,他现在已经能够遣动雷电火三神,也能布置超强的结界,整个东京都被包在里面。我家公子……”
“咔!”花样受不了的大叫,一张脸憋得通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公子’个鬼啊。你叫他仙道会死人吗?”听到人家这样称呼仙道,花样真的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在她心底,却有一种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兴奋情绪在滋长,仙道的潜力,果然非常强大。两年,他只用了两年,就几乎达到了她十年来的修行境界,实在无法想象啊。
“嗨,哈呢——”龙泽秀明的脸突然出现在花样的眼前,而且是个超级特写,吓得她连退两步,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这又是仙道做的示神,她以前小时候是迷恋过明星没错,但哥哥也实在是个超级无聊的家伙啊。花样想,同情这样的人到流泪,自己是不是秀逗了。
推开眼前的小纸片,花样头也不抬的往里走,“你不用过来了”,她对彦一说。想都不用想,她都知道仙道现在修行的地方应该是怎样一种人间地狱,像彦一那种程度,最多能去到三殿之外的地方。
果然,一连穿过十六座大殿,虽然都已经被仙道破了法局,但花样还是越走越热,到后来不得不动用法力御风避开滚烫的气浪,这才顺利来到第十七殿门前。
“吱嘎——”花样双手一合,一股清风剑一样向前刺出,殿门应声而开,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花样咽了口唾沫,跨过了门槛。去年这个时候,她也在玄武府的十七殿修行,被唳风缠住,如果不是姑姑发现得及时,她这个玄武神将可能就不在人世了,那种惨痛的经历让她至今不愿再次闭关。
“哥哥。”话音刚落,殿门轰的一声在她身后合上,眼前的景象让花样目瞪口呆。难怪人家要说纵青龙,横朱雀,他们的强原来是有原因的啊。虽然同是十七殿的修行,但仙道此时所面对的根本就是一个东京版涂火熔城,迸裂的岩浆从屋顶的旋涡中倾泄而下,火暴石在空中横冲直撞,地板上雷电滚动,大殿中央一只吐火神兽正发出凄厉地吼声……花样感到呼吸顿时被遏止,心脏的地方像被炽烤,眼睛痛到流出泪来,一口甜甜的浓血从胸腔涌上来。
“临、兵、斗、者、皆、前、忍……”来不及过多思考,花样双手合十,猛地向前张开,一股紫蓝色的龙卷风喷涌而出,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清凉的屏障。
“呵呵,果然是我仙道彰的妹妹呀,颜色真漂亮。”一个清澈干爽的声音传来,温和带着笑意。
花样点亮追风眼在烈焰里仔细搜寻,终于看到了仙道!他居然正像个孩子一样跷腿坐在吐火神兽的头上,笑嘻嘻地看着花样,只是英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红一块,水泡星星点点……
“你那颜色才真……好看呢。”本来想顶嘴回去,但自己的声音听在耳里却让花样哑然失笑,伸手一摸,脸上竟然有水痕滑过。
“哎。”仙道叹口气,神兽俯过头来,把仙道送到花样跟前。“你以前打都打不哭,现在长大了,也学起别人家那些温柔的小姐了,动不动就伤春悲秋么?”
“……”花样看着这张惨兮兮的丑脸,哭笑不得。但她的心里,却酸涩到苦。咬了咬嘴唇,她说:“我见到流川了。”
“是吗?”仙道的身体明显一颤,语调却故做平稳。原来这丫头是跑回神奈川了啊。
“哥哥现在既然能掐会算了,能不能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花样的心情复杂,但如果说这世上她只有一个人必须坦诚相对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仙道。
“身为神将,花样难道不知道我只能算跟朱雀府有关的事么?”仙道轻轻笑着,像什么都知道,又像心无杂念。
“他有别的男人了。”花样别过头,不看仙道的眼睛。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说的这么直接,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说的这么不带感情,甚至残忍。她想捂住自己的嘴,让这声音传不到他耳朵里。但她知道没有用,因为四周忽然静得可怕,连呼吸都像是在潜水。
“哪,花样能算到玄武府现在怎样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仙道的声音缓缓响起。
“哎?”花样吃惊地看了仙道一眼,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似乎和刚才别无二致,让花样没来由的心慌,“我……我还达不到那种程度。”
“好象着火了。”仙道笑,眼里暗流涌动,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不是说你只算到朱雀府上的事么?”花样有不好的预感。
“哦。这个呀。”仙道偏偏头,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流光划过屋顶,在黑暗中向北方飞去。
不好!花样暗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一边骂道:“仙道彰,你这个大烂人!”人却是转眼就不见了。
殿门再一次合上。
仙道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一抬,殿中光影收敛,刚才的地狱景象无影无踪,只剩无边的黑暗。他把右手伸到眼前,上面布满了血迹和伤痕,粗糙而污秽。但是,在仙道眼里,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是这只手,第一次轻抚了流川的脸,他震惊而颤栗着,却没有躲开。
是啊,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扰乱他和他的步伐。
“唔。”他清叹一声,转身走进灰烬一样的黑暗里,后面还有朱雀府的最后一座法殿在等待他,十八殿之后,他就是真正的朱雀神将,他就可以,回到神奈川。
“流川,你已经决定了吗?去东京的事?”波浪长发的美女瞪圆了一双杏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低着头不说话的男生。
流川则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冰激凌,看它们细致地融化成五颜六色的粘稠液体。
“为什么?仙道彰甩手而去的时候可是潇洒得很,怎么没见他对你牵肠挂肚啊?”美女两眼一翻,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神情。
“彩子姐。”流川抬起头,眼睛眨了眨。
“什么啊?”瞪着他,看他说什么。
“你又没看到……他怎么走的。”流川说,表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赌气。其实,他也并不是要把当时的情形放电影一样重来一遍,他只想听仙道亲口告诉他真相,一句话,就够了。
“你……”叫彩子的美女气结,这个学弟实在是不开窍啊。而他说的话又偏偏让人辩无可辩。她眯缝起眼睛思讨了一下,妥协似地说:“好吧,既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就照你想的去做吧。”她转头向玻璃橱窗外望去,远处的天边乌云密布,暴风雪就要来袭的样子,却引得她没来由地微微一笑,轻声道:“也许会是好事也说不一定。”
流川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学姐,似乎总让流川无法真正了解。两年前,仙道失踪,流川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波动,但心中的震裂却如同天地崩塌,当时彩子就是第一个发现他情绪实际波动的人。不过她并没有像越野他们一样急于分析种种可能性,只是很简洁地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仙道彰,却还有很多更值得期待的人。虽然流川并不期待其它任何人,但他却从中看到了自己——即使没有仙道彰,他,流川枫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两年来,他一直在想,可能正是因为对自己的期待,才使得自己可以顽强地度过如此寂寞的每一天。但现在,他更多地想,离开他的仙道彰,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才能在这些长得可怕的日子里过得很好。
“我只是纳闷,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彩子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啊。没什么。”流川想,他总不能告诉彩子,因为他在被泽北吻过之后才发现,如果不是仙道他就会觉得很恶心。虽然这件事的确让他前所未有地思念仙道彰,并且对一些珍贵到让他心痛的细节穷思末想,但他更宁可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蠢事。当然,至于更直接的因素,铃代花样的出现,他则隐隐觉得没有告诉彩子的必要。
“没想到才念了一年大学,就学会撒谎了呀。”彩子却不依不饶,流川越是想隐瞒的事情,她越是想知道,也许只是女人的恶趣味吧,“说起大学,那个高你一级的泽北荣治很不错嘛,对你又死心塌地,你不会是嫌弃他长得没有仙道帅吧?”
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流川在心底大翻白眼,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过他不是不屑泽北的长相,他是不屑把他和泽北的关系拿来和与仙道的关系相提并论。
聪明如彩子,见他这脸色,也猜到了个十之八九,神情随之黯了一下,很快地又轻笑起来,抿了嘴不再说话。
“仙道的大学,不知道会学什么专业。”流川的眼神沉下去,也陷入了自己的心绪里。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这么坦然地和别人说起这个人,这个曾经一度让他濒临崩溃的名字,但奇怪的是,自从见到铃代花样那怨责的眼神之后,他居然在内心产生了隐秘的愉悦和希望。也许,这一切只是他和仙道的开始。流川想。
朱雀府可能是东西南北四府中现存最大的宅邸了。历史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神府分别座落在东京的四方,千百年来,不论时代怎么变化,它们总是从容而隐秘地在这个城市中存在着。不过,自从18年前,白虎一族举家迁往神奈川之后,西边的白虎府就逐渐消失了,现在,那一带更是成了东京繁华的商贸区,神府的旧址上似乎就是现在人气最旺的活水百货大楼。
比较怪异的是东边的青龙府。虽然青龙神将的行踪一向让人捉摸不定,不过这也是出于守护珠玉的神职的缘故,因而算不得怪事。但是,20多年前,青龙府上上下下成百上千口人忽然要集体随青龙神将出行,只留下了一个神态行为都颇为怪异地管家看家。据说,当年青龙神将向大法师请行时说,自己梦中接到神喻,世纪之战再所难免,珠玉也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青龙必倾其族,方能保其平安,于是决定举族远行,以免坐以待毙。大法师准行之后,青龙一族便连夜动身,往长岛方向而去。后来时间久了,竟不知所踪,只每每派示神回来报禀相关情况。至于青龙府,由于长年没人居住,又和城市开发的方向相反,也就渐渐隐于山野,变得神秘阴森起来。
说起来,剩下的朱雀、玄武二府本来规模相当,人丁也各自兴旺,但前天玄武府中忽然一把天火,竟然把个好好的莲塘后院给弄了个污七八糟,而另有几处园子也因为不同程度的损坏而不得不重新修缮,暂停开放。由于都是上了年代的旧式建筑,复原起来相当困难,因此,眼下最完好规整的神府也就只有南边的朱雀府了。
对此体会最深的,莫过于现在正在自家府中爬坡上坎,急冲冲赶去见示神的彦一了。他刚刚从北边的玄武府回来,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但这比起他心里的委屈,就又算不得什么了。彦一一向对铃代家的小姐都是敬而远之,不过挨了今天这一顿大骂之后,他以后再见到她可能就要退避三舍了。
“神将大人吩咐,叫我在这里等彦一。”笑得娴雅的示神姐姐老远就开始招呼彦一。
“呀。再要我进去一点,我就要被蒸熟了。”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彦一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嘴上虽然抱怨,但心里早忘了这里竟然是十四法殿。
“神将大人问,北家那边可好。”
“好……好……个头啊。”说到这里,彦一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
“哎呀,真是失礼呀。”示神咯咯地掩嘴笑起来,说,“神将大人说,此行让彦一受委屈了。”
“这个……哪里的话。”彦一脸又红起来,心里似乎轻松了不少,“只是,铃代小姐她生了很大的气,把我赶出门来,还说让我家公子不用再去见她,还说,下次要把朱雀府吹到什么火焰山去,还说,要把我先烤来吃了……又不是我放的火呀。”
“这样呀?”示神微微笑着,并不介意的样子。
“还有,铃代小姐确实很伤心的样子。”
“哦。”示神沉吟一下,说:“彦一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神将大人会派我来找你。”说着人形一晃,消失了。
“搞什么嘛,早知道到门口来接我不就好了。”彦一怏怏地往回走,脑海里还不时浮现出铃代小姐发火的可怕样子。
而正在朱雀府最深处的十八法殿修行的仙道彰,眼前却也几乎正插播着同样的景象,只不过,他只是会心一笑,如释重负地重新投入修行之中。在他看来,花样如此大发脾气便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并未真的嫉恨做哥哥的偏心。否则,在他最后的修行关头还遇到玄武神将打上门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和先前想象的种种炼狱场景不同,十八殿的修行似乎清闲得不可思议。偌大的殿堂里空空如也,只正中一个蒲团用来打坐,四周木门窗随风开盍,不似法殿,倒更像佛堂。不过仙道心中也明白,最先的十座法殿由师傅传业,打的是基础,接下来的七座法殿,独自修行,用来强健外体,而最后一殿却关乎心脉,看似轻松却马虎不得,否则难免前功尽弃。
仙道不知道这里的修行是否也要像佛堂颂经一样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只是在这样宁静的独处中,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流川,两年来,因为残酷到抽筋剥皮的修行,他几乎没有余地和精力可以去思念和回忆。但这些思念和回忆竟然如噬骨剜心的毒药一样,默不着声地渗入到骨髓和肌理当中,一旦当他有心注意到,便开始变本加厉地发作。更何况,花样那天偏偏又跑来说了那么一番没头没脑地疯话,仙道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勾起他对流川的种种情愫,一发不可收拾,两天来的修行完全是天马行空,不知所以。毕竟他也只是个20来岁的愣头青,对于感情这回事,不缺执着,却也没什么把握。当初的不告而别自然是自信满满,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仙道对自己自信是应该的,对流川的信任也是心甘情愿,但流川终究不是自己,他会和自己想的一样吗?但是,流川又是“别人”么?难道,他那么聪明,会不知道他仙道彰对他流川枫是真心真意么?又或者,他只是,不再……
“缘木求鱼不如退而结网。你自负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么?”平空里炸响一个呱噪的中年男声,吓了仙道一跳。大概是师傅田冈从卦相上看出了自己的情状,特意隔空传声来监督了。仙道想,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不然我回这鬼地方来做什么。转念又觉得田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既然自己那么放不下,惟有尽快结束修行,得了朱雀的神符好去见流川。
“哎。”仙道叹息一声,把草蒲团里揪出来的草根从嘴里拿下来,收起长手长脚的懒散样子,认真在垫子上盘了腿,双眼一盍,截断了那些在脑海里四下奔涌的浪潮。收心,即是放心,他仙道彰,做便做了,没什么好猜忌的。
Part3 无风之翼
“我喜欢,在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想你……”
那一天早上的阳光很好,流川居然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他迷蒙着双眼爬起来,光着脚蹭进浴室,发现光线透过棉布窗帘照进来,在米白底子起麦色小点的地砖上漾出绚烂的光纹。他抬眼看镜子,镜子上很亮,里面的人气色红润,眼睛扑闪,嘴唇绷得很直,但那线条却充满弹跳的愿望。他猛然地想起,已经很久没打架了,泡面也很久没买过了,接着就奇怪自己身边多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没人跟自己找茬,奇怪自己不吃泡面怎么还活过来了?
他刷过牙,洗了脸,似乎还是没想通。于是又光着脚蹭到走廊上,到了另一端的门前,抬起手来,又放下去,用肩膀轻轻靠上去,右手握着门把一压,门无声滑开。
门里面满屋子阳光疯狂地穿行,周遭一片白亮,一阵风吹进来,流川在心底笑开,他以前并不觉得,原来自己经常犯迷糊。
屋里的人看来早就醒了,窝在白花花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毛耸耸的脑袋来,两只眼睛大大的睁着,咧开嘴对流川笑,像是一直等着他的样子。
“过来。”他轻声说,眼神停留在流川的眼中。
流川依言走过去,站在他床前。近在咫尺。
“是不是很想我?”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握住流川的右手,暖烘烘的,甚至有点热辣。
“白痴。”流川低声骂着,加重了回握那只手的力量。
“一晚上有10个小时,你难道就没有想我?”他开始赖皮,把流川凉凉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
“没有。”流川说,突然很想去揉他的脸。但他忍住,因为这样从上俯视着他的感觉让自己心痒难忍,但这种难以忍耐却是那么奇妙的快感。
“好失望啊。”他拿流川的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嘴角的线条也滑下来,“但是我想你,非常想。”
流川觉得自己的心被捏了一下,又被轻轻地揉着,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他蹲下来,把头靠在床沿上,对着他的脸。他想看他的眼睛,但他并不放开流川的手,于是流川开始吻他,轻轻地,像他惯常对他做的那样。他很享受的样子,嘴角不住的上翘,终于放开流川的手,睁开明亮的眼睛。
“流川,你又说谎。”他见流川停下来,不依不饶地拐他。
流川看着他的眼睛并不移开目光,半晌,说:“仙道,我喜欢你的眼睛看着我。”
他楞了一下,又笑起来,吻了他。
“仙道。”流川又说,“我喜欢,在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想你。”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非常想。”
仙道坐起来,拥了流川在怀里。他们闭上眼睛,发现两颗心脏在同一个身体里跳动。
那一年,流川枫16岁,和仙道彰同居刚刚半个月。他们睡不同的房间,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正在迫不及待却又心平气和地等待对方长大成人。
飞往东京的旅程中,流川的脑海里一直在播放着那一个青涩的片段,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那算不算他对仙道的告白,记忆当中,他并没有说过比这个更肉麻的话。但是,他想,像仙道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自己的心意啊,像仙道那么聪明,怎么可以猜不出自己的心意。
飞机降落,东京阳光灿烂。
流川走出机场,风很大,吹起他长长的刘海。他看着人群熙来攘往,微微盍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他知道,无论如何,总有一个未来在等着他。
“铃代小姐!铃代小姐!”彦一边跑边喊,也顾不得玄武府上的家将纷纷侧目,刚刚给他开门的门丁跟在后面追了一截,眼看是撵不上了,心想这来客不报的罪名又栽上了,不由得捶胸顿足。
“叫我玄武大人!”花样忽地从一簇菊花后面探出头来,做出一张恶狠狠的脸,彦一冷不防被吓了个趔趄,三摇两晃,终于还是摔了个跟斗。
“玄、玄武大人,我家仙道公……”看了花样的脸色,他忽然记起什么,忙改了口说:“仙道大人他、他……”
花样的眼角已经吊起来,摆出要吃人的模样,指着彦一鼻子说:“你要再一句话说不完,我就给你好看。”
“是。仙道大人他出事了!”彦一心道,这下完了,这说了跟没说没多大区别,这恶小姐不知又要发什么脾气了。
没想到花样反而收了脸上颜色,干巴巴地问了句:“什么事?”她心想,他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的人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每天早上,……他的示神都会到前院来跟大家打个招呼,今天没来,我纳闷,去找师傅问,结果师傅一摆卦,发现仙道大人竟然没在十八殿里。”
“嗯?”花样吃了一惊,神色紧张起来,“然后呢?”
“可能是他的气息过于微弱,师傅连摆几卦都卜不出他的位置。后来,有家将报在后花园有一只奇形怪状的乌鸦,我觉得蹊跷,连忙跑去看,瞧那形态,是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示神。那乌鸦见是我,立刻朝法殿方向飞去,但才不到四殿,就一晃,没了。我自己又跟着朝前跑到十四殿,还是没发现什么迹象……”
“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彦一不做声,花样皱着眉头问。
“啊。”彦一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担心,又是焦虑,又是害怕。
“全是废话。”花样气急败坏,一甩手,朝车库走去。彦一赶紧跟上去,心说:你问的。
花样开着自己的小甲克虫,几乎是飞到朱雀府跟前。没想到府门大敞,朱雀家的三姐妹和众家将挤在门口,见花样来了,嘁嘁喳喳地小声说个不停,却没人上来见礼。花样心里知道这群人势力,到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自行往府中走去。
“府上的祭师大人腿脚不便,还请玄武大人移步说话。”一个人高马大的家将从人堆里一步跨出,弯了腰跟花样行礼。
这人花样到认识,叫什么鱼住淳的。相貌虽然难看一点,为人到还老实,可惜是个愚忠的匹夫。花样瞥了他一样,说:“我来找我哥哥,不来找他。”
鱼住楞了一下,又见彦一在花样身后连连摆手,住了口不敢强邀,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再看那玄武神将,已经在府中腾挪跳跃、健步如飞,一转眼就消失在殿宇之后。回过神来,便问彦一:“北家的小姐怎么这么大脾气?”
彦一委屈了一阵,不知怎么回答,干脆说:“我们也跟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花样找到仙道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七殿了。
仙道头朝下,仰面躺在台阶上,面色死灰,口鼻出血,脸上的许多擦伤应该是气流摩擦产生的。
花样走过去,把他的半个身子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你终该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了?”她说着,声音忍不住颤抖。仙道挣扎一下,勉强睁开眼睛,大概是想笑,嘴角一阵抽搐。
“是谁?”花样问。
仙道垂下眼皮,示意花样看他的胸口。他身上深蓝色的和服已经辩不出花纹,胸前更是被烧焦的不成样子。花样小心翼翼地掀开破掉的衣料,惊讶地张大了嘴。
“……么?”仙道几乎发不出声音。
“一条龙。”花样仍然震惊,“黑色的。”
仙道摇摇头,释然地出了口气,晕过去。
庆幸那条龙的纹路不深,仙道的伤应该不是很重。他刚才那么焦急,大概是怕见到西家的印记吧。但花样却无法像仙道那么释怀,这纹路怎么看都是东边的苍龙才有的记号,但颜色却并不是青色,而是她北家的黑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花样扶正仙道的身子,自己在他身后盘腿坐了,右手抵住他脊背,将汩汩的生气源源不断输进他的身体。虽然从来没有学过治病救人的手段,但这点起码的常识还有,花样庆幸地想,自己并不像朱雀家的那些女孩子那么没用。不知怎的,花样眼前非常不合适宜地闪现一些人的脸,黯淡暧昧的Bar里,两个男人接吻的场面一晃而过,让她恶心得胸口拥堵。
回到东京以后,武勤泽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花样了,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武勤家在日本并非无名小辈,由于史上出了几个有名的政客,现在虽然并不得势,却也算在野党的要员。泽人对于从政没什么兴趣,也反感住在繁华的市区,更因为家长对自己的严苛管教而郁闷不已。神奈川的事到底还是给父亲知道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让母亲安排了相亲,连日来竟然有三户人家的女孩子登门造访了。泽人从小就不太喜欢和女生打交道,遇到花样实在是命中注定,像他这样个性温暾,又不爱说话的男生,现在也很难博得女孩子的好感,至于相亲的过程就更是乏善可陈。几天下来,连武勤夫人也没了先前的兴致,泽人找了个机会,便自己溜了出来。
铃代家泽人还是去过的,但顶多是在外边等等花样,至今还连大门都没迈过。对于那种明治时代的建筑风格,泽人特别感兴趣,因此,虽然铃代府位置偏远,花样也没有主动邀请,泽人还是心痒痒地要再去看看。
果然还是自己开车比较方便,泽人想,由于偷跑出来不能开车,他也想不出除了地铁以外更好的办法可以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地铁里人很多,空气也不流通,很快就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困顿感。经过涩谷站的时候,上来一个人,让泽人的眼睛一亮,情绪也再度兴奋起来。
流川枫。泽人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贸然打招呼。中间隔着这么多人,要是他表现出来根本不认得自己那就臭大了。泽人发现流川上车以后就一直靠窗站,头微微低着,眼睛虽然没有盍上,但也离睡着差不远了。感觉上这个人是一脸疲惫,应该是睡眠不足吧。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说实话,虽然花样表现出很反感流川的样子,但泽人本身却对他并没有什么偏见。看起来是个很干净正直的人,而他和仙道之间的事情现在也还不到孰是孰非的地步,顶多是,让人觉得太难以相处的那种类型吧。花样对她哥哥,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度呢?也不知道花样现在怎么样,该不会真的冒冒失失跑去把这事告诉了仙道才好。不过,仙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直听花样念叨,却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呢。
“呀!”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等到地铁再次靠站泽人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没听报站。流川却像心中很有数的样子下了车,泽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两步也跳上站台,抬头一看牌子,竟然刚刚好就是这一站。
眼看流川就走在他前面,泽人感觉怪怪的,好象自己在跟踪他一样,但这又的确是铃代府的方向没错。而且,由于前面很长一段路都不通电车,出租也很难招到,两人都只好步行。一前一后,似乎不很妥当啊。泽人心想,要是让花样知道了,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他吧。
“呃,请问,”泽人一阵小跑,撵上流川,“你是流川先生吧。”
流川像是被人打断了思路一样,很不自然地回过头,脸上微微露出不耐的神色:“怎么?”
“我是武勤泽人,铃代花样的朋友。”泽人尽量平静地自我介绍,虽然知道自己很唐突,但他并不希望发生让花样不高兴的事。
流川不认为自己见过这个人,但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主动介绍了身份,似乎不像来滋事的。“唔。”流川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流川先生。”泽人跟上他,“虽然这么说冒昧了,但如果你是去铃代府的话,我们不妨同行。”
“为什么?”流川当然知道这个人肯定也是去同一个地方才会发出邀请,但在他看来,这并不是理由。
“因为我担心流川先生这样去是根本见不到花样的。”泽人心想,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不需要拐弯抹角。
流川想起花样当时的神情和说过的话,觉得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两个人就这样结伴而行,并没有再过多的交谈。直觉告诉流川,这个年轻人对他并无恶意,但也谈不上十分友好,他这么做似乎只是出于某种责任。
泽人确实也没打算擅自和流川交朋友,他只是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不管是花样还是花样需要面对的未来。而他相信,这未来里面,不可能没有流川。
“啊,到了。”泽人说,面前一座古朴的大院气势非凡。
“哦。”流川抬头看了看古旧的房檐,想不到花样那样的女孩子居然出身这样的家庭。
泽人上前叫门,一个门丁迎出来。
“铃代小姐不在府上。”
“咦?”泽人吃了一惊,花样明明说回来要好好修行的。
“客人请回吧。”门丁作势就要关门。
“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流川忽然从后面伸手挡住门,冷冷地问。
“不知道。”门丁吓了一跳,更不敢随便答话。
“啊,我是武勤府上的……”泽人心知自己也并不受铃代家欢迎,但总算来过几次,虽然没进过门,但门丁还是知道的。他想,自己让流川同来,要是就这样被赶回去,未免太没面子了。
“刚刚谁说他是武勤府上的?”门里一个女声响起,门丁恭恭敬敬地转过去行了礼,将门又打开半扇。
“呃,是我。”泽人也跟着鞠了一躬,流川却在一旁不予理会。
“哦,你又来找我家花样么?”那女子看上去不过30岁左右,个子很高,穿一身深紫色的和服,一头黑发垂到腰间,说话的神情甚是倨傲。泽人已经猜到这就是花样的姑姑了。
“我和一位神奈川的朋友找花样有点急事。”泽人觉得拿自己当理由似乎底气不足。
“神奈川?”她似乎来了点兴趣,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流川。似乎有点眼熟,却又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气势到也挺吓人的。“怎么神奈川来的人都这么爱生事?”她冷哼一声,一边转身一边对泽人说:“花样那丫头去那边府上已经好几天了,什么要命的哥哥,自己命都保不住,还拖累自己妹妹……”
“你说什么?”流川一个箭步,拍开就要关上的大门。
那女人回头看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入中庭,不再理会他们。
“仙道彰出事好几天了,我家小姐去了也没个音信,曲枝大人当然不高兴了。你们快走吧。”门丁小声说完,赶紧把门插上。
流川愣在那里,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费尽周折打听到关于仙道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这样。
“带我去仙道家。”他转身对泽人说,几乎是命令的口气,眼里闪着令人生畏的光芒。
“我是很想啊,可……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泽人很泄气,在花样的事情上,他总是显得非常无力。
流川走到太阳底下,冬天的阳光没有一丝温度。他昂了昂头,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可能来得太晚,流川,你不可能错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流川先生。”泽人叹口气,走到流川身后,说,“花样既然没回来,就说明仙道先生没事,也许只是遇到一点麻烦。”
“谢谢。”流川说,他不需要别人安慰,但他很同意别人想他所想。
“我虽然不知道仙道家的具体位置,但是,”泽人鼓起勇气说:“我大概算得出来。”
流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听清他刚才说的话,却答道:“那……麻烦了。”
Part4 守望使者
“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但却不能决定对错……”
天渐渐亮了,一阵风把白色的窗帘扬起来,坐在窗边的花样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是被梦吓了一跳,她刚刚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面前滑过。
仙道还在梦乡,脸微微侧向一边,表情安详。藤真医生说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静养。静养?他哪来的那个美国时间?看情形,大法师预言的异动已经开始了,就算他不找别人算帐,恐怕对方也难放过他。如果可以,她花样到是希望能独自担当。可是,这里的未来并不是她一个人的。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略微杂乱的脚步声,这里是特护病房,这么早应该没有人来才对。花样警觉地蹿到门口,侧耳听着动静。
“先生,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这个时间不允许探病,而且你们并没有获得家属的同意……”是藤真医生的声音,虽然尽量压得很低,但还是可以听出里面的愤怒。
“我也再说一次,我们必须进去。”这个声音,很熟悉——花样唰地打开门,果然,是泽人。
“花样!”泽人看到她,眼前一亮,笑起来。
但花样却笑不出来,她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流川枫,而他也正好看到她,和已经被她打开了的门。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朝这边走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唇绷得笔直,像被凝固的蜡像。这样的流川让花样感到小小的错愕,于是,在他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竟忘记了应该伸手阻拦,或者言语警告,直到,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
原来这么轻易,他就把她排除在那个空间之外。
“怎么回事?”花样看着泽人那张挂着笑的憔悴的脸,心中隐隐作痛,问出的话却极其冷淡。
“我们在去你家的路上遇到的。”泽人也敛起笑来,他知道花样在生气,或者说,她觉得他背叛了她。“他在找仙道。”
“所以你就让他找到了?”花样看了他一眼,他脖子上还挂着她给的神符,藏在衣服里面,只露出一截班驳的银链。
“我自己也很担心。”泽人叹了口气,他想,他和花样的感受毕竟不同。两天来,他能体会到流川对仙道的用心,但他却无法用语言描述给花样。
花样把脸转向另一边,藤真医生正无奈地看着她。
“对不起,藤真医生,这几天你辛苦了,现在还给你添麻烦。”花样鞠了个躬,淡淡地说。
“没关系,这是我该做的。”藤真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说:“我说过他需要静养,但最重要的,是心静。”
“我知道了。谢谢。”花样点了点头,目送藤真在走廊尽头拐弯。
泽人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在长椅上坐下,花样没有拒绝。其实她心里深深地知道,仙道是有多么希望能够见到流川,她并不会为了自己的情绪去伤害哥哥的希望,特别是在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惟有不留任何遗憾,才能更加坦然地面对所要发生的一切。因此,她想,如果流川那天在铃代府找到的是她,她也许也会打开那扇门吧。
“花样,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但却不能决定对错。”泽人看着花样明显消瘦了的脸庞,不无疼惜地说。
花样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花样这才发现可疑。
“呵呵,现在知道我学历史的厉害了吧?”泽人笑起来,“我虽然只去过你家,但根据你给我讲的朱雀的方位,再找到东京的中心位置,等距离对应到南边,自然就算得出朱雀府的大致位置了。不过,我们还是找了1天多才找到。”
“辛苦你了。”花样发现泽人原本俊朗干净的脸上连胡茬子都长出来了。
“他才是呢,把东京的仙道府都拜访的差不多了。”
“什么?”花样想起来,仙道是妈妈的姓氏,朱雀府倒是姓葛冈的。她微微叹了口气,突然道:“那朱雀府上的人见到流川了?”
“啊,还是一个铁塔一样的男人带我们来这里的,是叫鱼住什么的吧。”泽人搔搔脑袋,猛然记起什么事,急忙道:“对了,那个男人似乎说过,朱雀府的祭师大人说,既然白虎大人也来了,看来时候的确要到了什么的。”
“流川什么反映?”花样一惊,仙道一直担心流川卷进来,看来终归是难以避免。
“他一心想着你哥哥的事,似乎根本就没注意这些。”泽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继而说:“你姑姑是不是叫什么曲枝大人?连她也看见流川了,但她没什么反映的样子。”
花样低头沉思起来。说起来,对于流川家的事,玄武府上确实没人提起过,她也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好象只有朱雀府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那边的情况。照那个田冈祭师的话来理解的话,难道是要等四位神将都出现了,那个所谓的世纪末异动就要开始真正的战斗了么?但哥哥明明已经受到攻击了呀!这可能只是警告,但为什么要警告哥哥?而且现在的流川,根本连什么都还不知道……完全是一团乱麻,大家要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她正胡乱想着,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原来是泽人靠过来,睡着了。看来他是真的累了,花样微微叹息,忍不住想,这个世界变成怎样她并不在乎,只要她所要保护的人能够幸福,她并不想奢求更多。
总会,有人幸福。
在流川的记忆中,仙道的手指修长,皮肤平滑得像一首赞美诗,他的手掌总是干燥而温暖,触摸的时候,像神在布施恩典。可是,它们现在是那么粗糙,指甲的边缘磨损得厉害,各种各样的伤痕错落,像被鞭挞过的爱斯美拉达。这么年轻、却如此伤痛。
他半跪在床前,脸贴着仙道的手掌,安静地看他睡眠。他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勾画着他的面部轮廓,眉毛、眼睛、鼻子、嘴,他想起自己以前从未好好亲吻过它们,那样的自己多么愚蠢。流川并不知道仙道承受了什么,他只知道,当他承受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并不在他身边。
其实,在见到仙道的第一眼,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为他相思两年,也忘记了自己曾经为他疼痛了两年,他只记得自己把他弄丢了两年,居然,两年。而自己却到现在才来找他,在他受了这么大伤害之后,自己却来看他如何痛苦。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像一条河,承载着那些他无法用声音表述的情怀,承载着,他所有的不安和忧愁。
“流川,是你么?”仙道微微转醒,半梦半醒之间的声音透着疲惫。
流川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几乎没有动弹,他以为这声微弱的呼唤是自己的幻听,只是用脸颊轻轻摩擦着仙道的手掌,来排解现实和幻觉带给他的双重压力。
“流川,让我看看你。”这一次,仙道几乎是在哀求他,声音里夹杂着颤抖地呼吸。
流川猛地直起脊背,仙道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等着迎接他,那里面的光芒终于无法收敛,流泻成一片晶莹。
他们彼此深深地望着,一时间都无法开口说话。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让阳光的影子在他们之间形成一个虚无的堡垒,使得他们拼命想靠近,却又不敢移动半分,生怕这梦幻般的画面碎裂成一地金光。
终于,还是仙道笑起来,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了流川的脸。
“对不起。”他说,“让你担心了。”
“白痴。”流川的心脏被揪起来,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过来,流川,让我抱抱你。”仙道举起双臂,却不由得迟疑一下:“我可以吗?只是抱一抱。”
流川愣在那里,仿佛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他几乎可以想象所有,但他却又无法想象这所有,仙道,他的仙道,居然向他企求一个拥抱。
看着流川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仙道眼中闪过几许失落和无奈,悬在空中的手笨拙地收回到胸前。他很快拼凑起一个笑容,自我解嘲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你。一直,停不下来。”他看着他,心中疼痛蔓延。
“一年(3)班,流川枫,要比一场么?”流川的心瑟缩成一团,脑海里交错地闪现着过去的光影片段,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曾经改变过命运的话。
仙道呆住。4年前的春天,樱花刚刚开满神奈川的山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个像樱花绽开一样忽然出现的学弟,带着篮球在海边找到他。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他只是说:一年(3)班,流川枫,要比一场么?海风吹过来,他长长的刘海拂开,黑玉一样的眼睛光华璀璨。那时候的仙道,是神奈川号称天才球员的明星高中生,对于各种各样的搭讪和挑衅都见惯不惊。但是,他对第一次见面的他说:好的。
好的。于是他们的生命开始相交,融合,成长在一起。原来是这样啊。仙道想,原来是你一直在追逐着我呀,流川。原来,是我把你,弄丢了。
“好的。”仙道说,眼睛笑起来。他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是为了他才决定要去面对所谓命运的话,那么,就请相信他,正是你所要坚持的一切。
“仙道。”流川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他。他终于明白,他们都为对方在深深地谴责自己,但这样的自我惩罚到底又和相互指责有什么区别?他不要!流川枫和仙道彰不应该是这样的傻瓜。他要他爱他,他要他说那些曾经让他肉麻到恶心的废话,他要他坏心眼地拿他寻开心,他要他毛手毛脚地强迫他呆在他的怀抱。他要他,像从前那样,爱他。
是的,流川,我要给你,全部,你想要的,全部。仙道疯狂地回应流川的索求,因为听到了他的心而收紧了环抱他的手臂,紧到断掉的肋骨狠狠地痛。但是这痛,却原本就是爱的感觉吧,这种证明彼此深爱着的疼痛,就是幸福最后的样子吧。
“仙道,”流川微微有点喘不过气,蕴染了潮红的白皙脸庞露出孩子一样纯真的表情,“你错了。”
“是的,我错了。”仙道看着他,满眼都是疼惜。是我以为独自承担人生就是对你的保护,却忘了我们早已没有可以分割的命运。
“我也错了。”是我傻到中了世俗的圈套,竟以为自己是悲剧故事的男主角。流川亲了亲仙道的眼睛,他的眼睛让他心疼。
“是的,你也错了。”仙道抚摩着流川柔软而浓密地黑发,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它们绸缎般的光滑。“我们都是傻瓜嘛。”他笑起来,一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处,龇牙咧嘴地做出一个怪相。
看到他这样,流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不由得牵起了嘴角。
“真好。流川,我们还在一起,这真好。”仙道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微笑,探起身子吻了过去。
“你可以出来一下么。我有话对你说。”花样和泽人刚刚买了早点回来,流川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这样说,声音虽然冷淡,但却很认真。
花样愣了一下,只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仙道睡着了,还冒着热气的海鲜粥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我在吸烟区那边等你。”流川打开门,又转身过来说:“他不喜欢吃太多盐,下次买菠萝粥吧。”
门悄无声息地合上,花样的动作僵在那里。她看着仙道略略带笑的睡颜,不由自主地觉得乏力。她是那么希望把他庇护进一个没有伤害和疼痛的世界里,但是,就像她无法挽回父母一样,她知道能主宰仙道生命的人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我出去一下。”她回头对泽人说。
“恩!”泽人点点头。
“虽然我哥的确长得很帅,但是你不准因为嫉妒他所以不按时叫醒他吃药喝粥做检查,听到没有?”她见泽人盯着仙道的脸,露出一副小男生的花痴表情,实在像极了那个彦一。
“呵呵。”泽人傻笑起来,摆了摆手,“去吧,好好跟人家说话,别发脾气。”
花样不再理他,哼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流川坐在长椅上,偏了头从身后的窗户往外望去,外面是钢精水泥的东京森林,一面面玻璃墙体反射着太阳华丽的光芒。
“仙道的事,麻烦你了。”流川说。
“这话我说才对,毕竟我才是他的家人。”花样往墙上一靠,并不看着流川。
“哼。”流川也并没有从窗外收回目光,他淡淡地说:“他么,才不需要什么家人,他只要我就够了。他是我的。”
“嘻嘻。”花样笑起来。
流川回过头,看她。
“对不起,碰到好笑的事情,我一向都会发笑。”花样上前一步,转过身面对着流川,眼中射出凌厉地光芒。“你不用来跟我宣告这个,流川枫。我从来没有打算要把哥哥具为己有,我和他这样的人是现在的你根本无法了解的存在,我只要他活着而已。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较量。”花样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她和哥哥已经被命运胁迫着直面生死,而这个人却来跟她争什么儿女情长。
流川站起来,走近几步,冰冷的眼底像燃起了火焰:“所以我才要问你,到底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我想他是不是这样说的:仙道彰,国立秋冈大学国术系二年级,因为和街头混混械斗,所以被打伤?”花样带着戏谑地表情看流川,她想,为什么同样是神将的继承人,他就能这么一无所知地过他的平凡生活,而哥哥却要回到这万劫不复地漩涡?”
流川不说话,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他在爆发的边缘隐忍,他知道自己了解得太少,但他从没觉得像此刻这样屈辱。他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个环节出了错,就这样眼看着仙道偏离了自己的轨道,等到他去追逐的时候,却被告知:你们的赛场不同。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这样面对面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再要做什么事。也许他应该回到仙道身边去,等他再次醒来,等他对他说:流川,你只需要在一边静静爱我,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可恶!可恶!仙道彰他,永远也不要想把自己抛下。既然你已经被找回来,就再也别想把我抛下。流川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进皮肤里,那里传来的愤怒是那么真切地传达到大脑皮层,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体内的火焰在燃烧。
“呼……”花样忽然觉得很泄气。拿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来出气有什么意义,看他这么愤怒又有什么意义。“你不用责怪谁,你现在不知道的事情,并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即使是仙道,也没有这个资格。”花样放低了声音,疲惫地说:“不过,现在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可惜,我真的不能说恭喜。”她想,也许这世上,并没有谁的人生值得说恭喜。
“谢谢。”流川说。他并不明白花样指的是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凭常识去判断。而花样说那话的神情,更让他坚信,仙道之所以会不告而别,会两年杳无音讯,会隐瞒真相至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继续安静的生活。但是,他也许应该找个机会告诉仙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没有他的世界,他不要。
“嘁。”花样转身,说,“你似乎没必要对我说谢谢。”
“我原来也这么打算。”流川放开了手掌,疼痛并未消减,但心情却渐渐明朗起来。
花样笑一声,似乎在意料之中。
“还有,”流川想了一下,说:“那次的事,并不是那样。”也许这话应该跟仙道本人讲,但那家伙一定会笑话他吧。
“拜你所赐,这个我已经想通了,这种事,还是对仙道本人比较有意义。”花样说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流川转回去望着窗外的东京,风吹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睛,这世界,19年来第一次这么清晰而接近,近到他只用皮肤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想,未来和他差点永远失去仙道比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他们现在在一起,那么对于过去和将来,知道和不知道,并没有什么所谓。既然,他们终于,又在一起。脸上有些凉,流川抬手抹干净,迎着风,笑起来。
五
Part5 越线竞跑
面对爱情,他们从来无须回避……
“我说过你现在还不能出院。”病房的门被啪地一声推开,藤真医生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口。
这个长相甜美的娃娃脸医生发起飙来的确像传说中那么可怕呀。仙道一边想着,一边露出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容:“可是藤真医生呀,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年轻人呆在病床上又怎么会有精神呢?”
“你之所以呆在病床上,是因为你需要治病。”藤真不依不饶,回头却看见流川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一样继续收拾东西,连仙道换下来的病服都已经叠好了。“你是怎么搞的?我说他不能出院你没听见吗?”藤真几天来一直看这人不顺眼,不过是个病人家属,拽得二五八万的,从来不把医生放在眼里。
流川拉好提包的拉链,转过头瞥了藤真一眼,说:“既然生病的是他,就不关你的事。”
“他是我的病人。”藤真上前两步,挡在仙道和流川之间,脸都气红了,“我说了算。”
流川的眉头皱起来,越过藤真看着仙道,那家伙正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冲他做鬼脸。
“但他是我的男人,”流川眉毛一挑,走到门口,说:“你说了不算。”说完就径直走出去,头也不回。
藤真愣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仙道呵呵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再见了,藤真医生。”
“仙道彰!”藤真反映过来,顺手抄起枕头就朝门砸了过去。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对自己说,他现在走得了,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再来看看他到底是谁的吧。
虽然过了新年好一阵了,但东京街头的热闹景象却好象从来没有淡化过。
好象,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走在阳光下了,仙道想,他偷偷看着流川的侧脸,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想念,但现在看来,他却已经长大了,轮廓里已经有了男人的线条。这些年,他还打不打架,吃不吃泡面,他有没有,受苦?风吹来,指尖觉得凉,仙道忐忑地伸手,悄悄握了流川的手指在掌心。果然,还是那么冰冰的。他给自己来了个微笑,安慰跳的有些过速的心脏。
仙道和流川并排走在人行道上,身边打扮入时的少男少女呼啦啦地穿过,大声唱着时下流行的英文歌曲,几个溜滑板的更是嚣张,啪地撞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仙道。”流川忽然停下来,侧过身子看着仙道,眼神有点不可思义的邪。
“唔?”仙道跟着他停下来,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滴,一点一滴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好象无翼而飞翔。
“过来,”流川走近一步,贴近仙道的身体,目光纯净如水,他说:“我想,你现在就吻我。”
“真好,”仙道说,已经拥了流川在怀里,“我也正想这样做。”他深深地吻住他的唇,闭上眼。身边响起惊叫声一片,阳光就在他们四周泛滥。其实,面对爱情,他们从来无须回避。
放开的时候,流川冷冷一哼,说:“别以为年纪小就拽,有种别看。”仙道一回头,刚才溜滑板的那几个小子正目瞪口呆。
回到朱雀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彦一照例是老远就跑出来迎接的,看到流川,行了个礼,兴高采烈地叫道:“哇,光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了。”
流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人真是光看脸就知道很蠢了。
“呵呵,田冈那老头子又说什么了?”仙道胡乱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问。流川翻了个白眼。“啊,师傅说,叫……那个……你一回来就去见他。”彦一见仙道跟他使眼色,缓了半天才吞下去“公子”、“大人”、“神将”等词若干,又说,“还说,要是流川……先生也回来的话就一起去。”
流川明显地感到仙道迟疑了片刻,他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笑起来,意味深长。
“白痴。笑什么?”或多或少,流川能感到仙道的无奈,而这无奈,让他觉得不安。
“我在想,你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仙道恢复一张没正经的脸,轻快地说:“你有没有抓紧时间泡马子、把妹妹,或者是抓紧时间打篮球、玩传奇……”流川不等他说完,干净利落地一拳打在他胃上。
“哇,流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那个小白脸医生呢,原来你这么想让我回去见他啊?”仙道夸张地捂着胸口。
“就是不喜欢他才送你回去受罪啊。白痴。”流川横了他一眼,又担心自己出手太重。
“枫。”仙道忽然改了语气,握了流川的手在掌心,轻轻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那你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流川的眼睛异常明亮,一贯的坚定和自信,仿佛在对仙道说,我不在乎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关于你的一切,我避无可避。
仙道笑着点点头,牵着流川朝神社走去。
“仙道,这一拳,是两年来的债。”流川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波澜不惊地说,见仙道停下来看他,又说:“利息慢慢再算吧。”
“流川。”仙道拉起流川的手看了看,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这利息,就让我用一辈子来还吧。”
风吹过来,空气中隐约传来春天的味道,二月,确乎已经来了。
南家的神社自然是坐南朝北,门口立着一樽古老的朱雀图腾。
“师傅。”仙道见田冈那老头子又装模做样地在神龛前打坐,不由得好笑,“我回来了。”
“哼。”田冈慢慢睁开眼睛,瞄了仙道一眼,又盯着流川看了半天。“心浮气燥,现在知道对手的厉害了?”
“唔。”似乎的确是很厉害的角色,但毕竟是攻其不备,仙道心中并不服气。“是啊,最近有些心不在焉。”说着看了流川一眼。
流川甩了他个白眼。心想,仙道家怎么看上去很像电影里演的黑帮呢?他不会是被逼打地下拳击赛吧?但那老头子怎么看都一脸傻相,也没有黑帮头子的英俊潇洒。呀,仙道是不是在练空手道?要代表国家出赛?……
“心不在焉?”田冈冷笑一声,说:“既然身为一个神将,就要有担当重任的觉悟。这个世界,是不会为了谁而改变游戏规则的,即使是你,生死也不过是止息之间,你自己不珍惜,没有人可以帮你珍惜。”说到后面几句,似乎火气上来,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样子。
“知道了。”仙道笑一笑,就算田冈是个絮絮叨叨的老头,但他这几句话却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自己宝贝的东西,果然只有靠自己来珍惜。
“知道了就出去吧,到主屋去请神符吧,我看这时机也等不得你再去闭关一次了。”
“呀?”仙道略微吃惊,这就等于正式将朱雀神将传给他了,按田冈的暴烈个性居然妥协,看来事态会比想象中严重的多。
“还不快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西家的流川大人讲。”田冈把目光转向流川,微微叹息。
仙道看了流川一眼,又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身出去,关上了大门。
神社里光线暗淡,空气里弥漫着古木的余香。从他们刚才的对话,流川已经发觉了异样,身体里面有什么声音在响动,似乎急不可待,似乎就要破茧而出。
“流川大人,冒昧了。”田冈闭上眼睛,声音也放得低了,“不知令堂现在身体可好,我们大概也快20年没见了。”
流川一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希望她不会反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夫人,您看需要我去东京请少爷回来吗?”说话的高大男子声音浑厚,虽然因为礼貌而压低,但仍在偌大的房间里产生了共鸣。
“何必。我早就管不住他了。”站在画像前的女子回过头来,剑眉星目,面庞白皙,竟看不出时光的痕迹。“没想到仙道彰不回来,他竟然自己找过去,依这孩子以前的个性,怕是打都打不去吧。”她叹一口气,淡淡地忧伤流露。
“夫人。”那男子想了想,说:“听说仙道彰最近处境并不好,似乎无缘无故受了重伤,希望不要连累少爷。”
女子略微惊讶,回头凝视了墙上的画像半晌,缓缓地开口:“我儿子都追着他去东京了,他还有什么不好的。”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走到高大男子身边,说:“既然这样,赤木,就麻烦你去一趟东京吧。不一定要带他回来,但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夫人。”赤木点点头,准备离开。
“等一下,如果他自己要回来,你就请仙道彰也来吧。”
赤木迟疑了一下,答应了,转身往外走去。那个仙道彰,以前就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现在,也许变得更强势了,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回来呢?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这个人永远消失掉比较好。
“哥哥,你要去东京找流川少爷么?”一个娇小的女孩在大门口拦住赤木。没想到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居然会叫人猿一样的大个子“哥哥”,还真是怪异的兄妹。
“晴子,你放心,我会把他给你找回来的。”赤木说着,疼爱地拍了拍妹妹的头。
“哥哥。”晴子脸上一红,神情更加沮丧起来,“找回来又怎样?”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只要他平安就好。”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这赤木兄妹从小就被流川夫人收留,虽然一直作为手下人培养,但在平时的生活中,和流川也不分尊卑,对他的脾气个性也很熟悉,哪里会不知道流川的强势。但是,自从几年前知道他和仙道彰交往的事情之后,赤木兄妹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流川和那个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更何况,赤木晴子对流川的心意在兄妹间也早就不是秘密,于人于己,他们都并不期待流川的东京之行。
不过,让赤木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刚刚到达东京的当天,日本竟然发生了前所未遇的大地震。
下午3点半刚过,下了飞机的赤木匆忙安排好酒店的住宿,就赶紧按照流川夫人提供的地址朝仙道家赶去。由于不太熟悉东京的地形,赤木决定搭乘地铁,刚刚走到经手线的入口处,他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撕裂般的震动起来,地表深层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赤木心知大事不好,赶紧朝广场开阔的地方跑去,人群乱成一团,四周尖叫声连绵。很快,最初的震动演变成剧烈的摇晃,人们纷纷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等待将要发生的惨剧。然而,出乎意料,地面的波动很快又开始减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在这东京心脏的东京塔下,除了混乱的交通和失控的人群,并没有发生建筑物倒塌的现象。
不一会儿,赤木反映过来,原来地震的震源似乎并不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他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但是,刚才那么强烈的波及现象表明,震心离东京并不远,也许就在周边的地方也说不定。流川千万不能有事!赤木心中一阵焦急,恨不能马上赶到仙道家中看个明白。但他放眼望去,经过刚刚的惊吓,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全面瘫痪状态,交通几乎完全停滞,要仰仗公共代步工具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似乎不可能,步行的打算也算不上明智之举,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实现预定计划已经不太现实了。他掏出手机准备和神奈川方面联系,却发现信号已经中断。看来今天只能暂且作罢,赤木想,也许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先放下此行的使命,去办一点自己的私事。
(此文绝无后续,众亲勿盼。此乃了谈某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