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World 7-8
作者: momigi,收录日期:2006-04-04,1008次阅读
7 最后一天——昼篇流川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分外安详,再仔细一打量明白到这是因为仙道和田冈老头都不见了踪影,他疏松筋骨,状态比前几日都好,或许今天是出发的好日子。
高头背着手在房子里来回踱着步,大概是担心吧,他看到流川起来了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唉,算上流川也还是三缺一。”
安西先生站在大门口像在等着谁回来,人们恐怕不曾料想:这个慈祥的老人不笑的时候神情竟是如此肃穆。流川决定上去道别,但是刚走近老人,却是对方先开口打起了招呼:“流川君又要外出做运动啊,霍霍。”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流川在心里骂起了“那个白痴”,一贯用来挡风尘的密长眼睫大概是头一次因为窘迫轻颤又低垂,他说:“嗯,不过这次会很久。”
安西先生点点头,说:“是不会回来了吧?”
“……感谢先生几日里的照顾。”
安西先生笑着摆摆手,随即又问:“那仙道君怎么办?”
“……”
谁理那个白痴会怎么样啊?
流川一脸阴郁的走在湘北城里,看在旁人眼里就成了有些忧郁。往西方去,是早就决定好的行程,在这个行程里没有第二个人的位置,更何况那可恶的朝天发,张口闭口一个傻小孩,他千年的过去真的那么值得夸耀?
虽然他还欠那个人一个人情……
虽然昨晚他确实在等候……
虽然……
一片阴影投照在流川的脸上,他抬起头向上仰望,眼前是一堵仿佛连着天地的高墙,蓝天黄土之间,它包围全城,一望无边。
“全城戒严,全城戒严啦。”一个脑袋从地底下忽的冒了出来,几乎就贴着流川的左脚,饶是流川再粗神经这时候也难免吃了一惊。那是名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他连吐了几口土,摇晃着脑袋说:“风沙袭城,城主有令,全城戒严,不得外出。”
“一定要走。”流川说。
脑袋笑了,他说:“你走不了的,除了城主,没人能找出这片墙的门,更不用说打开它,它无顶更无根。”
“门?”流川举起右手,一道刺目的白光横空出世,“谁说我要走门?”
“你!”
“轰”的一声巨响,闪着白光的利器挥向了高墙冰冷的表面,撞击的一刹那,流川只觉虎口一麻,刀几乎要脱手,尘土散去,果真见到那堵墙纹丝不动,当真一点损伤都没有。
刚才没入土里的脑袋又一次钻了出来,他担心的看了眼高墙,总算宽心的吁了口气:“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你走不了的。”
“哼。”流川缓缓提起刀,舒展的动作之后是刚才没有的认真,“未必。”
白光遽亮。
“亲爱,在找我吗?”正当脑袋又打算往土里钻,他看见一个俊朗男子讨人喜欢的笑容,这个人从身后亲昵的勾住了那个可怕的家伙的脖子,“真是的,我怎可能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湘北城呢?
也真是及时,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勾住他的伙伴之后,后者深重的斗气消散无踪,连同那把神奇的刀一起,仿佛从人间蒸发。
“仙道!”流川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悦与惊讶。
仙道对着勾在怀里的人却是一脸情深:“不告而别?还一个人落跑?这种不仁义、没心肝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呢,流川……枫?”
脑袋壮着胆子从土里爬上了地面,狐疑的看着两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到的湘北城?”
仙道对他眨眨眼,满脸的和和气气:“我们是安西先生的客人,不清楚城里的情况。内子脾气不好,又担心我弃他离城,言辞粗鲁,行事嚣张,全是我平日管教不好,小兄弟别往心里去啊。”
仙道的唠叨本来还会继续,不过他的内人、他的亲爱就势抓住了他勾着自己的手,一个过肩摔把他重重撂倒在地,那响声让一边的“脑袋”也是感同身受的后背一痛。
中招的仙道躺在地上龇着牙苦笑:“那么粗鲁,伤了我怎么得了?”
“无赖。”
流川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而去,临走前没有再踹上一脚已经是忍耐后的结果,仙道利落的爬起,这种时候也没有忘记拍去身上的土迹才奔跑着追上去。
“扔下我是不允许的。”他又搂上流川的肩膀。
身后传来“脑袋”的喊声:“外来的,记得去暮木长官那里登记!”
仙道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但他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离的盯着流川:“没有我,你离不开湘北城。”
他们在热闹的城市里穿行,活泼的女孩相互鼓励着跟在两人身后,只要他们的任何一位一个回首,便会兴奋的嬉笑躲闪。只有一个痴愣着傻了眼,忘了跑走也忘了言语,偏巧她遇上的是流川,这名男子认真的问她:“有事?”
仙道很没形象的抚掌大笑,望着涨红了脸跑开的女孩对流川说:“别太吝啬,流川,对美丽的女孩更不能吝啬。”
他们去城里视野最好的茶楼,挑了最好的位子,只不过一个享受,一个不耐。
坐视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暗,终于等到了残阳如血,仙道抿了口茶指着天空问:“看到了吗?”
“什么?”
“湘北城的日落。”
“嗯。”流川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淡而无味。
“那只是幻象罢了。”仙道微笑着叹息了一声,“真是遗憾,我也希望是我弄错。”
“假的?”
仙道走到窗边,凭栏而望:“新纪元998年,西部城市湘北在帝军的一次平匪战役中灭亡,全城男女老少,无一幸存。”
流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手臂上隐隐可见青色的筋脉,虽然身旁的这个人总是轻易的招惹起自己的怒气,但是要推翻他的结论竟然如此困难。
呼吸!呼吸!
“我们走不出去的,从未进入何来离开?”稍顿片刻,仙道忽然搓着手心,一脸晦气的说,“唉,一时不察误入鬼城啊。”
“讲重点!”流川的声音有威胁的成分。
仙道眯着眼睛回望流川,他想笑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眉上一点的寂寥,嘴边一点的戏虐却教流川逮个正着,于是他说:“别骗我,仙道。”
因为我既不傻也不是小孩。
“想离开的话只有一条路。”仙道用大拇指指指正前方城主的宫殿,“田冈给了我好东西,埋藏在那座宫殿底下的创始神之杰作会告诉我们一切,但或许这也是一步险招。”
流川沉默着不说话,仙道体谅的笑了:“你在迟疑些什么?”
“别骗我,仙道。”
因为我从来不是什么傻小孩。
“怎么敢。”仙道无所谓的耸耸肩,“天黑,一起去看个究竟吧。”
安西先生终于等到了田冈回来,星空下田冈一脸疲惫的笑笑说:“安西先生,您交待的我都做了,银色的萤火虫将会指引他们到达宫殿的最深处。”
安西先生点点头,说:“辛苦你了,老朋友。”
“但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霍霍霍,那个孩子这三百年里头一直在哭泣啊。”安西怅然道:“只是对不住你和高头,当初若不是为了救助危难中的湘北,你们便不会离开自己热爱的城市,更不会卷入那场浩劫。”
“哪里,平白多了三百年的寿命,他每晚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头也走了出来,说着挖苦的话,目光却是柔和。
安西先生“霍霍”的笑了起来:“就是要委屈仙道君了。”
田冈和高头沉默了,就听到他们尊敬的老先生一直喃喃自语着一句话。
“但愿还来得及。”
“但愿还来得及。”
有一种错觉,安西先生好像又苍老了许多。
北风疾起,刚才还璀璨的满天星斗忽然隐没,湘北城陷入史无前例的黑暗,一盏盏街灯被点亮,原本安静的城市街头有不安的民众走动。
开始了,看见了没有,樱木?
7 最后一天——夜篇
潜入宫殿的时候,没有惊扰到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年轻的官员在灯下看书,三三两两走动的女官说着悄悄话。
静,但是流川和仙道匆匆而行的脚步声仍旧轻不可闻。
“天下太平。”仙道吊儿郎当的说着,换来走在他前面流川的一记白眼。
烦,所以流川加快了行动,以非常人可及的速度前进,尽管如此,每次一回头,还是看见仙道如影随形的贴在他背后,笑容可掬。
“怎么?”流川压低了声音问。
"你走错方向了。”
“……”
摸到了一个暗门的入口,呈现在眼前的是仿佛无止尽的黑暗,仙道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盖子,从里面飞出两团光点。
光点在空中盘旋了几下,仙道向着它们伸出手,一个小光点停在了他的食指尖头,他笑了笑:“做的好才可以讨赏。”呼了口气,小光点飞离,带领着伙伴扑向了你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于是,追随着那唯一的光亮,他们在黑暗的窄道中行走,感觉绕了很多个弯,走过了很多个岔道,但是前方仍旧看不到出口。
“好复杂的迷宫。”仙道的口吻如同赞叹。
“流川,如果走不出去怎么办?”
“我是说一辈子困在这里哦,不对,这里又黑又潮又没有食物,能撑个两三天已经不错了。”
“流川,饿极了的时候你会不会吃人肉?”
感觉前面的流川停驻了脚步,仙道直觉到大事不妙,果然一道白光闪现,毫不犹豫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袭来。
不会吧?耳边仿佛是飓风卷过,又隐约听到流水声潺潺,原来那把奇特的利器砍向人体的时候是如此温柔又多情,果真好刀。
“啪哒”,仙道听到身后有物体落地的声音,而自己却是毫发无伤,借着流川刀上的光亮他看见瘫死在地上的是一头未成年的小魔兽,它在正要发动攻击的时候被流川击倒,利爪犹伸在外,黄目圆瞪。
魔兽居然还有幸存?
不,难道说他们已经……
流川拄刀而立,如果光线再好一点,仙道便能看见他万年冰封的脸上促狭的笑意,只可惜他现在被黑暗掩饰的好好的:“我知道你皮糙肉厚,吃不得。”
仙道一撇嘴,说:“要不要咬一口试试看?”
前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撕裂般的鸣叫,空气剧烈的震动起来,当中有一股刺鼻的腥味,流川提刀横握,想也不想便将仙道挡于身后,冷然道:“想分一口的来了。”
感觉到护着自己的这个身体上温热的体温,仙道不能说一点不意外,他的眉毛弯弯的,
眼睛眯成了一条窄窄的缝,他几乎要咬上了流川的耳朵:“是了,是了,你要保护好我。”
不过,当危险展露它全部的面貌时,两人还是吃了一惊。
那是怎样的魔兽啊?一双黄色眼珠在匪夷所思的大范围里转动再转动,依稀可见额头上红色的斑点反射出阴深的光,那俨然就是魔兽中的一族之王才配有的标记,它粗重的喘息声就可以把人类吓到毙命。
不赖嘛!
魔兽一个停顿,似乎也在打量对手,猛地,它的四肢快速交替,呼啸着如怒浪奔腾,以惊人的速度嘶吼着向两人冲过来。
流川镇定的以刀而对,只是没有料到刀尖稍一横动便顶到了左边的墙壁。
空间太窄!
仙道拉住流川的手把他往后拉,急声道:“快走。”
后退?
那是什么?
甩开仙道的手,流川居然面对着横冲直撞的魔兽迎上去,毫不顾及彼此体形与力量上的差距。
“流川!”仙道的手不自觉地伸到腰际,一个抽空才惊觉现在已经是1000多年后,他黑金的陵南之剑早已经不再属于任何人。
可那边战事已经分晓,流川在靠近魔兽的一刹那后仰倒地,又在它身下的时候将锋利的刀刃深深刺入它的体内。
一瞬间,红色的鲜血喷了流川一身,他翻身从另一侧站起,没有一秒迟疑的再次做好了防备的姿势。
受了伤的魔兽痛苦的哀鸣,它愤恨不已的瞪视着伤害它的男子,被折损的尊严吐着炙热的怒气,它屈辱又不甘,转而看向了另一边的仙道。
难道说……
危险!流川飞身而上,企图装移魔兽的视线,紧张让他的动作少了平日的舒展,只是慢了半拍中的半拍,便让自己的身体被魔兽坚硬的铠甲硬生生的撞击开去摔在墙上,没顾上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又要上前阻拦奔向仙道的魔兽的时候,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被一个沉重的引力向后拉去,竟就此陷进冰冷的石壁中,眼前被更深的黑暗遮蔽,那个人熟悉的身影被魔兽的阴影彻底覆盖。
其实流川不知道,魔兽的阴影不过是稀薄的浮云,它必然瞬间消散于强光的照射。
他熟悉又陌生的人此时端站在倒地的魔兽前,脸上浮现必杀的冷酷,刚才在一招之内解决魔兽的武器现在已经收起:“炎之魔兽索菲格里特,此地即是汝安眠之所。”
魔兽庞大的身躯就此灰飞烟灭,世上无存。
就地一滚,流川发现自己已身陷沙漠,刺目的烈日熊熊燃烧在头上,风沙猛烈,熟悉的环境却不能让他安心。仙道呢?还有……
这里是?
他回头眺望,却找不到来路。正在思索,数百人的骑兵队凭空出现在眼前,为首的那个高大而健硕,他高傲的开口:“樱木花道,你降还是不降?”
“你抢夺军粮,居心何在?”
“你收留魔兽,愚蠢之至!”
“你嘲弄帝王,意欲何为?”
轰然响起的是历史沉重的悼钟,骑兵队对着流川质问,眼睛里头却没有流川的影子,一名红发的男子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一切,神情茫然而悲伤。
“樱木花道!”流川不理会那些机械般重复着斥责自己的骑兵,兀自对红发男子说,“叫这帮家伙停下,吵死人了。”
红发男子注视了他一会,然后大笑着跑开。流川穿过骑兵密而又密的包围紧追不舍。
其实,根本无须穿过,那些人的身体在触及流川的时候全淡成了烟雾。沙漠的景色迅速变换,仿佛连天地都换了一块,一座繁荣的城市拔地而起,此刻,流川忽然明白到:湘北的过去正向他打开。
西部最大的奇迹湘北城,建立之初居然是靠抢劫起家。
在并不优越、人烟稀少的西部,他们用罪恶的手段铸造自家的城墙,屋瓦,给孩子食物、花园还有美丽的玩偶。但是时间逐渐改变着这个城市的面貌,老去的先辈一个一个离世,背负着罪责却又享受着恩惠的后代们在矛盾中反思着湘北的过去和未来。
由于地处偏僻,那一场场针对魔兽或者针对人类的战役没有给这个年轻又充满非正义感的城市太多打击,恰恰相反,不纯良的背景让它摆脱了无谓的伦理道德,湘北城如海棉一般吸收着从中部、南方等地流失的丰富资产。
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迹,生活在自由和富裕的湘北人,巨细无遗全视为当然,他们关注饥荒和物资匮乏,其热衷远远超过对巫术和魔法的探究;他们热烈讨论帝军的得失,被所谓的神秘主义感召驱使而无可自拔。
创世神已死,新神还在胎腹之中!
针对魔兽的抗争在未受其害的湘北人看来荒谬而可笑,他们在人类沦为魔兽盘中之餐的非常时刻尝试圈养魔兽为己所用,并逐渐与兽族产生了奇特的友谊。
“必要时你必须与无道德者为友。”安西先生白发苍苍,他用严苛的视线关注着城市的壮大,而不是“霍霍”笑着容忍,他精力充沛好似正值壮年却甘于隐居幕后,让外表和个性更有凝聚力和引导力的年轻弟子赤木坐上了城主之位。
创世神已死,新神在湘北城!
如果说当其他地区都为战火所连,新帝牧绅一内忧外患不断而无暇顾及湘北的壮大和不服管束,那段时间确实成了湘北发展的黄金年代,但是,当帝王气粗,羽翼已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民众的生活水平低下,文明迟迟不见复苏,攻占湘北这座西方奇迹之城便成了帝王议事本上铁打的日程。
毕竟,湘北成长的路上有太多可捕捉的痛脚。
创世神已死,新神不知所踪!
红发的樱木花道是湘北最优秀的驯兽师,号称最凶悍的炎之魔兽也会允许被他骑在身下。
“我哥们,索菲格里特。"他拍着有着兽王标记的魔兽的脑袋,举止亲昵就好像逗弄一头小兽。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四个人,说:“水户洋平,高宫望,野间忠一郎,大楠雄二。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湘北六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哈哈哈。”
叫水户的男子一脸不希罕的表情:“呆瓜王,谁要和你组一队啊。”
但是湘北六强的名字还是这么不胫而走,红发男子每日昂首阔步的带着他的索菲格里特溜大街,吓得人人闭户,不敢出门,无论和魔兽再怎么熟悉,叶公好龙般的喜爱在面对兽王这种高级别的魔兽总是难免原型毕露。赤木城主终于被这个后辈气的风度全无,抡起拳头就砸上了他红色的大脑袋:“浑蛋,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吃痛的红头冲他的好兄弟们一挥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于是,他们奔跑于更广阔的沙漠,蒙着面抢劫军粮,却在临走的时候大叫:“我是大天才樱木花道!”
湘北城的女孩以热情著称,可是红头发的小子却一直苦恼于女孩的“太过矜持”,洋平他们知道原因却还是不肯点破,背着他笑破了肚子:天啊,这小子每次告白的时候都带着索菲格里特那傻大个,有哪个姑娘敢说“好”?
直到一个叫赤木晴子的女孩出现。
“哇,好可爱的大笨狗!”她拦在了正在暴走中的樱木面前,“我可以摸一下吗?”
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女孩的笑容灿烂的炫目,她的发丝飞扬,仿佛那里头就是全世界的幸福。
恋爱的季节,真好。
流川在他们身边静静的观看,身为一个局外人他为可以预知的未来皱起了眉头,天空现在还是一片蔚蓝,有谁会想到风雨已经在云层间酝酿,尤其在这个被乐观主义冲昏头的湘北城。
“索菲格里特不是用来战斗的!”
突如其来的灾祸让男子从无忧无虑的生活中警醒,战声隆隆背后是他顽强的抢白词。但是……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樱木。你知道湘北的驻军决敌不过帝军。”
“樱木,请保卫湘北城。”
安西先生是他的恩师,湘北城是他的故乡,大猩猩般的赤木仿佛兄长,湘北六强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生存基石,宫城家的红豆粥是他最喜欢的美味,彩子的纸扇敲起来一点都不疼,还有,晴子,晴子,晴子……
红头发的男子抚着他的索菲格里特:“我们去战斗,兄弟,不去就不给你好吃的鲜肉饼。”
流川闭上了眼睛,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红发男子的顽强不过是把毁灭的倒计时向后拨了半圈。
战火轰隆中,屹立不倒的是一肩扛起湘北命运和罪行的樱木花道!
“你抢夺军粮,居心何在?”
“你收留魔兽,愚蠢之至!”
“你嘲弄帝王,意欲何为?”
樱木的脸上扬起狂妄的笑,一头染血的红发招摇的飞扬,从来不知道啊,这场战争是因他而起,呵呵呵,他重重“呸”了一声,说:“本天才早看牧绅一那老小子不爽了!”
死亡之于人类脆弱的生命有多遥远呢?
死亡之于人类更脆弱的灵魂又有多遥远呢?
樱木用战斗回应神的玩笑,在无尽的困斗中他隐约看见一个银发蓝眼的男子徐徐走近,他的声音低沉而魅惑:“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赐予你力量,赐予你勇气,赐予你无穷无尽的生命,让我看吧,让我看吧。”
“死亡之于人类脆弱的生命有多遥远呢?"
"死亡之于人类更脆弱的灵魂又有多遥远呢?”
体内好像要爆炸了,樱木痛苦的捂着胸口,他竟然向流川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阻止我,阻止我。”
流川想握住他的手,可是肢体相交的地方相隔了一个时空。
失-之-交-臂!
窒息般的尖锐巨响,是城市和帝军共同消失的颤音。
“啊——————啊——————”
樱木是愤怒的野兽,他体内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无止无尽,终于把整个西部卷成了一个狭小的方盒,脆弱而渺小,美好的未来全被阻隔在外。
这是一次囚禁,希望的囚禁。
流川是巨大波动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人,他对着眼前逐渐失去色彩的风景问:“白痴,你想对我说什么?”
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就是那个狭窄的黑暗迷道中,仙道彰找到了真正湘北城的入口,拨去那些三百年里任意妄为疯长的杂草乱木,他潜入了深处。
光点停在了仙道的肩头,让他的侧面比平日里更加的柔和:“告诉我他在哪儿?”
光点叽叽喳喳的诉说,仙道摆摆手:“行了行了,一个个来。”
于是,一个小光点离队向前方飞去,最终停在了一块石壁上,仙道耸了耸肩膀,那些偷懒栖息在他肩头的其余小光点也只好飞向那块石壁。
淡黄色的灯光还是不甚明亮,仙道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才隐约可见石壁中封了个人,无数根细小的管子缠绕在他身上,盘根错节。
“了不起啊,樱木花道。”仙道笑道,“创世神也不过如是。”
上古的卷轴有记:伟大父神阿卡米迪亚之王隐忍、牺牲,以肉身创世纪,所谓大智慧者。
7 最后一天——曙光篇
而如今的湘北城里,祥和不在。
湘北城主的大殿里,主事的五位官员,不管平日里是以冷静细心著称的还是靠勇猛果敢赢得众人崇拜的,此时都被震惊和无措俘获个正着。
“城主,安西先生……或许也包括您,为什么要向我们隐瞒外来人的存在?这是300年里头一遭啊。难道您已经不再相信您亲手选择的手下了?”
“安田,不必再废话了!现在的形势大家都清楚。”潮崎攥紧了拳头,目光中有平日难见的忤逆之意,“外来人已经进入迷宫了,城主,您真的想坐视我们的湘北城再毁灭一次吗?”
高大的赤木城主坐在城主的位子上轻声叹息,但他随后的话语却丝毫不见疲态,在宽阔的议事厅里,这声音掷地有声:“不必说废话?的确!”
“我们在自怨自艾的生活了300年,这种日子该是个头了。”
"曾经我们因为无知而怪罪樱木花道,以为是他抛弃了湘北城,街头巷角不还流传过一种说法吗?说是昏迷前大家最后所见的强光便是樱木失控的力量,它将我们拖进这与世隔绝的扭曲时空,饱受贫穷和孤独之害。”
“现在想想那时还算不错。”安田咬着牙道,“至少还可以大声的为自己的同伴辩护,对吧,城主?”
赤木从位子上站起,步履缓缓的走到了他的五位官员身边,腰杆挺的笔直,好像一堵移动的城墙。
“后来,我们却因为洞悉真相而故意在民众的心里播下仇恨的种子。”他忽然厉声,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我们从一开始的否认谣言变成了默认,从一开始的委屈变成了虚张声势的愤怒,我们可耻的把战争的责任推到了一个为我们拼死战斗的人身上,只因为我们发现自己已死,湘北已亡,如今这条虚有的生命居然是靠吸食昔日同伴的血肉而苟延残喘!!”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我们无法想象湘北城的人们在得知真相后会如何的情何以堪,为了维持表面的正常生活,就此闭上了真理之口,对所有人撒了谎!”
一直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的角田突然开口:“只是,忽然间发现,不恨那个男人居然活不下了?不恨他,就,活不下去!”
潮崎快步走到了窗口,“刷”的拉起了窗帘,窗外聚集了不安的市民,暮木长官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他扯着喉咙吃力的喊着“镇定”,可惜收效甚微,潮崎指着这混乱的场面对赤木说:“城主,那么说您要赎罪啰?当初您因为情何以堪选择了欺瞒,今天,您又要因为情何以堪而放弃湘北吗?我们连累您了,让您无颜面对昔日好友,还有宫城和彩子,他们也是受您的指示这么多年煽动群众的吧!可是,您又该怎么面对他们呢?被改变、被牵涉进这300年的还有这些信赖仰仗您的湘北城民,而且,而且樱木花道就真如您所说得那么无辜吗?屠城的凶手要为自己的过错负上责任,受害者难道还用心怀感激倒过来为他惋惜?”
楼下的人们看到楼上的窗帘拉开了,看到他们的长官立在窗口,惊呼着涌了过来,拥挤的人群几乎要淹没拼命维持秩序并且努力解释着的幕木公延。
“喂,谁来告诉老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官的就不能说句话吗?还是我们的命不是命,妈的,这是我们的生活,不要替我们拿主意!"
“我不明白啊,城主大人,这三百年我一瞬间都没有怀疑过我活着,哄老婆,做买卖,我怎么可能已经是个死人?”
潮崎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又像害怕又像了然,赤木坚强的外壳终于颓然,没有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让他的灵魂备受煎熬:“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风中传来一个凄凉的哭声,喧闹的人群中一个妇人跪倒在地,她嘶哑着喉咙喊着:“天啊,如果早知道真相,我绝不会选择,绝不会恨他那么久啊!樱木君!”
忽然间,人们想起,他们一直谈起的那个男人,的确是叫樱木呢。
全城的店老板都有他赊下的账,
这位夫人曾揪着他的耳朵骂“色狼”,还用木棒挥舞着威胁,
那个老人曾受过他的帮助,儿子结婚那天他还来道过贺,
52位小姐被他的突然告白吓傻了神,30个直接拒绝,13个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其余的已经心有所属。
莽撞的,可爱的,头疼的,奇怪的,冲动的……
无人不识的,
无人体谅的,
红头花道。
在城市的另一处,有一伙人也在忙碌。
“洋平,你的手脚倒是麻利些啊。”
“不要吵我,给我站稳当。”水户洋平对着脚下当梯子的两人低吼,慢悠悠的在腰里找出一串形状古怪的钥匙,说:“野间,为什么他们把你关在鸟笼里呢,咦,一天没见,你胖了,气色也好了,难不成牢里伙食不错?”
“姓水户的!!”
脚下的高宫、大楠还有隔着铁窗望穿秋水的野间几乎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不要怀疑,这四个男人正在合演一出名为劫狱的戏码。
唠叨的主犯,一肚子怨言的从犯还有一个大吼大叫的囚犯。恐吓人心的传言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口舌之间传递,心不在焉的守卫早被放倒,也难怪他们如此的肆无忌惮。
“喂,你也听说了吧,樱木他原来……”
正了正神色的野间趴在铁栏上侧眼看着好友的反应,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两个计算之外的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宫城!”
“彩子姑娘!”
名为高宫和大楠的垫脚石轰然倒塌,水户晃了一下,但还是借助脚点石壁,几个来回,稳稳的落到地上。
今天的彩子和昨晚不同,但也是描上了完美的妆容,少了那身扮仙子的华丽薄衫,可一身利落的贴身小袄和即膝青裤却也别有一番风情:“湘北六强,
好久不见啊。”
“呵呵。”水户随意的插着口袋,“这样的彩子,才是许久未见呢!”
高宫和大楠揉着摔痛的身子爬起来,见了彩子却也是笑着的。
“大姐头!"
"穿什么都一样标致啊。”
野间挥了挥挂在铁栏上的双手,顺便吹了声口哨:“让人喷火的身材啊。”
“混……混蛋!”宫城良田在一次次忍耐后终于爆发,指着眼前的碍眼家伙们骂道:“可恶,你们当我不存在啊,不管以前怎么样,阿彩现在是我老婆,观看、欣赏、评论统统都不能过尺度!敢调戏我老婆的人,杀无赦!”
水户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伙伴被那个喷火的小男人追杀的满屋子乱跑,轻声的对彩子说:“承诺果然不能乱许啊。”
彩子明眸一转,体谅的笑了。
“如果能活下来,彩子,你就要嫁给我!”
“如果能活下来,我再也不会拂你的意。”
可是,我们最终没能活下来。
我们,果然都是守信的人。
“何苦呢,洋?”彩子叹息着,“时间不多了,在哪里都是一样?”
“正因为时间不多了。”洋平用他最可亲的笑容微笑着,“我怎么能让我的朋友在牢里过?”
最后一天,我也想认真的过。
樱木赐给我们的300年,我更不想这么糟蹋了。
“说的好!”彩子从腰间抽出软剑,“看来,我也要尽我好城民的义务,拼死阻止歹徒趁乱越狱,否则倒叫樱木那小子看笑话了。”
水户点着头,等他反应过来彩子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剑风已经划过他的耳际。
来真的啊?
城主宫殿的卧房内,一个棕发白肤的少女已经昏迷了100多年,自从从哥哥那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强烈的悲伤充斥了她一度冰封的心。
今天,她的沉睡受到惊扰,红发的朋友似乎打算再度远离。于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少女踌躇着紧咬双唇。
“花道。”
静静的卧房内,看护听到从来不曾清醒过的小主人好像在说话。
“花道。”美好的声音从她娇俏的唇边流泻,“花道。”
“别走!”
满天风沙!
流川艰难的睁开眼睛,刚才消逝在一片强光里的湘北城此刻好端端的矗立在眼前,名叫樱木花道的男子又带着他的索菲格里特招摇过市。时光被人抢牵了脖子往回走,刚才的悲剧瞬间重演。只是这一次,流川在湘北的崩溃过程中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在湘北六强成立的时候,站在旁边看着的孤单影子。
在樱木抱着索菲格里特的巨头练习亲吻的时候,莫名其妙脸红的那个人。
以及最终想去握樱木的手却难免失之交臂的自己。
无比,
无比,
无比愚蠢!
流川拔刀挥下,自己的影像像雾一般淡去,他站在了那个代表过去的影像原先站的地方,对着渐渐失去色彩的风景问:“白痴,你想对我说什么?”
红头发的男人无奈的插着腰,他忽然出现在流川的身后,瞪着明显长大了不少的流川问:“你是……狐狸的哥哥?”
流川默着声不回答,红头发的男子会意的笑了:“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啦?说,你弟弟到底有没有帮我向晴子小姐带到话?”
“白痴。”流川的眼睛有着看透一切的魔力,“不会成长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红发男子的脸在眼前再次隐去,湘北城阴沉沉的再度高高矗立在西部的土地上,繁荣昌盛,这次流川看到了两个自己,一个愚蠢,一个恼怒,恼怒的自己挥刀砍向了愚蠢的自己,冰冷的刀光是渐渐失去颜色的风景最后的亮点。
然后,他看到恼怒的自己和红发的男人对话。
再然后,湘北城从废墟间又一次耸起,高入云层。
流川抬头仰望着湘北城,没有想到呢,自己的存在似乎让这个昌盛到毁灭的重复多了些别的内容,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有机会把那个固执的男人从这个重复中带出来?
“樱木花道!”这一次流川拔刀拦在了红发男子与那个有着蓝发银眼的神秘男子之间。
神秘的男子说着混帐透顶的话。
“死亡之于人类脆弱的生命有多遥远呢?"
"死亡之于人类更脆弱的灵魂又有多遥远呢?”
“别听他的。”流川倔强的不肯退让,黑亮的眸子一无所俱的望向对方深的好像沼泽般的华丽瞳孔,“死亡于生命本无意义!”
神秘的男子本该望向樱木的眼睛里慢慢映出了流川长长的刘海,尖尖的下巴,他本该搭在樱木肩头的右手抚上了流川的光滑的脸颊,触感竟真实的灼人!
“我的……”
应该感到恐惧吗?
在仿佛梦境的世界里,
在另一个人构建的回忆中,
一个无关的人凝视你,抚摸你,对你说:“我的……”
流川的刀闪过美丽的白光,他说:“滚开!”
刀尖划伤了神秘男子的前额,妖异异常的伤口绽放血红色的莲花,他微笑着仰头看向流川,眼里满含期待,当锋利的利器再往下时,男子已经凭空消失,挡下这一刀的是暴怒中的樱木花道。
“为什么不放过我?!”
“……”
“为什么要逼我?”
“愚蠢……的男人。”
流川一步一步后退,他并无战斗的意愿,只是一味的招架。红发男子的疯狂令他茫然,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的愤怒,有什么原因可以为这场战斗圆满。
眼看着自己将承受原本帝军和湘北城将承受的灭顶之灾,眼看着红发男子如视死敌般的用眼神绞杀着自己,流川有一种将死的体悟。
死在樱木花道的回忆里……
这样倒也轻松。
第一个自己还在努力去抓樱木求救的手,
第二个自己正在砍杀第一个自己,
第三个自己默然观望着,
第四个自己焦躁不堪,
第五个自己在问:“白痴,你想对我说什么?”
……
现在,被死亡威胁的究竟是第几个自己了?
忽然,樱木的身体被一双手活生生的穿过,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面前好大的一块黄土地。流川惊讶的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个空间徐徐而至,朝天的黑发,温柔的笑脸,他躲在樱木的身后,好像天生的影子:“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死的是我,不是城。”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死的是我,不是城。”樱木机械般的重复,他的膝盖瘫软,终于从仙道的手中解脱,脸上也许有淡淡的笑容,但是他还没有落地便消逝不见,流川没有来得及捕捉。
这就是他的希望吗?
这就是他想说的吗?
肉体化作养料,灵魂却还背负着罪责在沙漠上游荡?
湘北城在阳光下高高矗立,它寂寞繁华,无人能够打扰。
仙道垂下了手臂,樱木的血也早已经随他的身体消散,但是血腥味竟挥之不去?!
“流川,你叫我好找。”
晨曦从云层中透出,湘北城的人们在等待日出的时候化作了烟尘,无论是那个高大的城主还是愤怒的高官,无论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安西先生还是懵懂天真的少女,无论是那个掩面而泣的妇人还是低声咒骂的男子,全都消失不见。
来不及看日出,
来不及看日出,
其实日出也是假的,
现在是傍晚,
既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
流川站在一片废墟中,闪着白光的利器迎风呜咽:“你这是屠城,仙道彰。”
笑容在仙道的脸上渐渐蔓延,他的眼里盛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静止般的对立里有他心里的声音骄傲的诉说。
想要离开,只有亲手破坏。
流川,你不是想去西方的尽头吗?
那么,
所有的障碍,所有的拖累,所有的绊脚石,
不都该像当年的我和藤真一样,
被无情的剔除?
流川沉默,回应的时候手中白光突显,金属振动的声音盖过了大地的动摇,锋利的刀刃第一次狰狞的暴露在日光之下,不偏不倚架在了仙道若隐若现的颈边动脉上。
天空正在喊着“结束了,结束了”,比那更让人心慌的是流川的声音。
“你早知道了?”
“他们都免不了死亡,那发生在300年前。”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哦?”仙道想笑,想嘲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眼里的傻小孩认真的对自己说:“还有别的方法。”
“谁都不用牺牲。”
“包括你。”
仙道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流川的脑袋。
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牺牲了?
他不过,
他不过,
管了一场闲事而已。
白光再次闪过,这一次它在两人之间的地面划下了深深的一道沟,流川依然的面无表情,连嘲弄的眼神也暗淡下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头一次,仙道低头看着那道沟傻傻的笑,这是头一次有人跟自己决裂,不是因为他手段的残酷,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牺牲,不是因为他的冷淡,竟是为了他的隐瞒。
我真是好奇啊,你那短短20多年的生命,究竟发生过些什么,让你这么看我?
只是流川,你还是不知道,我没有牺牲,那只是自我厌弃罢了。
视线里,毫无留恋弃他而去的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小,仙道回忆着他最后的那句话,不想,再看见我吗?可我分明看见你我的未来不只一个交点,它们紧密相连,交相呼应。
“已经来不及了,流川,已经太晚了。”
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一股泉水从干涸的地面冒出,渐渐湮没了旧湘北的遗迹,它清澈无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樱木,樱木,现在的你太虚弱了,支撑一个城市的存在300年耗去了你大量的精力,再次醒来大概要过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500年?1000年?还是更久?
当你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旧湘北的遗址上必然将崛起一座新的城市,它或许不叫做湘北,但它会有湘北的快乐,湘北的繁荣和骄傲。
樱木,樱木,希望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你会爱上那个城市。
8 重逢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天,风刮得猛烈,开着窗的连忙把窗户关紧,商贩们收拾着货物,我提着火枪站在城门的东侧。
“联盟会议期间,很多大人物都会来武园!把好关口,明白没有?”队长扯着喉咙迎冲我们吼,风声像要吞了他的话似的,我只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困的不能自已。
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那个异乡人的到来,直到一块守城的兄弟粗哑的叫骂声在身边响起,我才在半梦半醒间抬起了头。
“臭小子,连城主亲批地通缉令也敢撕!活的不耐烦了?”
要是旁人,被这么几个膀圆腰粗的大汉围着早就慌了神,更何况我们之中为首的佐治是精通巫术的术者,他手里泛着蓝光的铁棍阴冷的笑,这年头没有人敢对有资格使用巫术的人大声说话,他们的能力由武器上带着的光芒便可区分高下,白色为最下,颜色越深能力越强。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压根没拿正眼瞧我们一下,把撕下的通缉令揉成了一团往身后一扔,低声道:“看了碍眼。”说着,自顾自推开我们的包围向城里走,我其实没有想后退,但是当这个看来单薄的男子的指尖触及到自己的胸口时,一股难以抵抗的压力排山倒海袭来,脚步不自主的没了力,再看同伴,他们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步步退后。
“站住!”佐治拉住了男子的手臂,男子细长的眼睛向他扫去,我只觉得空气中有什么轻盈的物体一闪而过,还没待细想,佐治原本得意的笑容已经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慌,“你……对我做了什么?”
佐治松开了手,我们几个赶紧把他拦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用火枪指着陌生的来客,他却毫不在意的把好大一个空当暴露在我们眼前,自顾自扬长而去,白色的背影在武园萧索的街头逐渐隐没。
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男子将会彻底颠覆武园的面貌,无论是我们想抛弃的还是眷恋不已的,都在他的手中一并毁灭也是经历重生。
或许,整个世界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今天,我已经垂垂老已,抱着曾孙我还是要对他讲当年发生在武园的故事,偏爱他懵懂的脸和年轻的心灵因为我的描述而绽放光彩。
“小鬼头,你祖爷爷一眼就看出那个人不简单。”我厚着脸皮在孩子面前吹牛,“他是从天上被派到这地面的人,他把地面变成天堂。”
那是发生在100多年前的事情。我仍然怀念他低沉的嗓音和细长的双眼,尽管都不是对我,可还有那冰冷的指尖……感觉就好像谈了一场恋爱。
100多年前……
当耳边的人声再度消沉,流川意识到他已经把湘北城抛在身后,掌心火热好像还在怀念利器在手的冲动,他仰头看天,干涩的嘴唇微启着喘息。
“即使找到你的故乡,那又怎么样呢,妈妈?”他说道,“那也不会是我的完美世界啊。”
身体的复苏让尘封的往事再一次清晰起来,记忆中,他也曾经牵着挚爱人的手走在城市平坦的大道上,清洁的泉水和温暖的阳光,青色的巨鸟在头顶盘旋,叫牧绅一的帝王把他抱过头顶。
“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握紧你的拳头啊。”
那时的天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忽然有一天,它倾斜了一角,对想要高飞的幼鹰显露了狰容!帝王的影子冰冷着面容一剑挑穿母亲的胸口,他的手腕灵巧的匪夷所思:“为什么隐瞒,他是那个人的孩子?”
母亲却是微笑着回应,泪水顺着她光华的脸颊晶莹滴落:“他是那个人的孩子。”
逃亡的路上,皇族的鲜血洒满了黄沙地,母亲的能力也在衰弱,当圣都的追兵终于受困于天堑之极,落神谷的巨石高耸成了那500人天然的墓碑,母亲紧握住他的手,白色的杜鹃花在胸口急速凋零,她的声音急促而惶恐,她的祝福简短又隐讳。
她说:“你的父亲是个英雄,这一点你永远不用怀疑……”
现在的流川已经不能够再相信那些了,哪有什么完美世界呢,母亲要自己往西走,是因为牧绅一在东边吧。哪有什么孤独的守门人,如果说曾经爱过的圣都,也不见得还会有谁欢迎自己的到访。
至于,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他是什么人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流川握紧了手上的刀,他把落日背在身后,已经不想再做无意义的旅程,也懒得再逃避了,他知道自己注定辜负母亲的希望。
这一次,一定要向四叔问个明白。
武园,是他改变方向经过的第一站。
刚踏进这座城市流川就觉得不舒服,究其原因是张贴在城门边上那个人的张贴画,画上鬼画符的写着几行字:通缉中的诈骗犯——仙道彰,如有能告知其行踪,协助捉拿者本城必有重谢。
笑?还笑?
都说了不想再看到你,居然又在这种地方冒出来?
流川伸手一挥,把画撕了下来,近看却觉得不像,那家伙的嘴巴哪有这么歪的,他从来都是七分笑三分假的扬起嘴角,弯着眼睛好像和你很熟悉似的,那家伙的眉毛也没有那么粗,这种会对着眼睛扑粉的男人,他的眉毛一定也是精心修饰过才看得那么……那么,自然?
流川有些泄气,他把那张脸揉揉烂才扔了去,却有几个男子在这时冒出来不依不饶的围着自己不让走。
“臭小子,连城主亲批地通缉令也敢撕!活的不耐烦了?”
果真是,不顺心的一天。
流川推开了碍事的一干人等往城里走,这里的破旧饶是他也有些动容。老坏的房屋和帐篷随处可见,水池没有新水涌出,一个狼狈的男子在浑浊不清的池里舀水吃,街上的男女步履匆匆,唯一注意到流川的只有三三两两的流浪者,他们聚在能避风雨的檐下,用灰色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一个小女孩端着饭碗靠近流川,她披散着的头发起着毛:“哥哥,行行好。”
“让开,让开!”死寂的街头忽然有喧嚣的烟尘升腾,一辆疾驰的马车从转弯口出现,赶车的男子留着嚣张的卷发,他挥舞着鞭子盛气凌人,那铁注的沉重车轮仿佛可以将人的骨头生生碾碎,吓坏的人们慌乱的躲闪。车夫尽管出声示警,可他显然乐于见到他人畏惧的表情,兴奋的放声大笑。
但是,他从弯口出现的太过突然,当流川和那个女孩发现时,马车已经近在咫尺。
哦,我的神啊。人们掩面惊呼,眼看一场惨祸无可避免,却不料那个年轻人竟能在这样的关口抱起女孩,闪避到边上,不,他并没有闪避,反而是迎着马车一跃而起,冲着车夫便是一脚,受惊的马匹踢着前蹄,它们的啼叫清扬,棕色的鬃毛闪闪发光,年轻的男子站在了捂着脸倒下的车夫身后,晃动的状态下仍能够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抢过缰绳,用力一勒,就这么停住了失控的局势。
人们有一瞬的失神,抱着女孩的年轻人有他们许久未见清朗眼神,他们想围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可是在看清楚马车上的徽章后都没了异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他们的车?
低沉的气压在人们的眼神交会中流动,可怖的九头青蛇啊,这一次你会怎么惩罚忤逆你尊严的人!
流川放下了女孩,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女孩没有想到会被反问,刚才好像飞起来的感觉还在胸口激烈的反应着,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人,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注意到那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从刚才就一直透过车窗打量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一开始是为他矫健的身手,然后是惊讶于那长长刘海下出色的面容。
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但偏偏就是生成这样的眼睛鼻梁下巴,
在每一次呼吸中轻轻的颤动,
特别叫人心痒。
“先生,是他……”车夫抢着告状,却被那男子一个耳光打回,“还好没有闹出人命,谁准你这样驾车了?”
流川这才看了男子一眼,仅一眼已经足够,装腔作势的家伙。
“小兄弟受惊了。”男子轻笑,对方的蔑视并没有触怒他的神经,今天他的耐性出奇的好,“三浦台管教不严,活该今天落人口舌,与人取笑。”
三浦台?流川重新打量起这个男子。在来武园的路上没有少听到旅人谈论起这个组织,
走私禁药、倒卖神器,醉心于研究巫术和黑魔法的危险团体,却俨然是神奈川大地安定繁荣缔造者的身份而横行无忌。
曾经以湘北为首的古神奈川大地啊,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英雄人物,哪怕是今天的牧绅一、神宗一郎以及他当年的同伴仙道彰和藤真健司追根究底也是神奈川人的后裔。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大城多已没落,如今的神奈川只剩下武园、武里、津久武这样的小城支撑着,它们组成联盟,却不能够相互信赖,白白让三浦台抓住各方痛脚,周旋在几方势力之中游刃有余。
男子没有漏掉流川的另眼相看,他伸出了手:“鄙人村雨,不才三浦台的当家人。”可是流川一点儿不为所动,于是他干笑两声,转而抓着小女孩的手说,“小姑娘,有没有伤到哪儿呢?”
预感到不妙,本来想离开的流川停住了脚步,发现女孩被雨村握着的胳膊已经泛青。
“痛!”小女孩一会儿已是眼泪汪汪了。
“看来真是伤到了,跟叔叔去找医生看看,好不好?”
“放开她!”
“怎……” 村雨的话音还没有落,流川已经顺手拿过一杆硬木抵住对方的脖子。
“还有,解除你下的蛊。”
只觉得冷汗渗上了额头,无论是他的动作之快还是观察力之敏锐,都让村雨后悔自己的妄动,可他还是死撑着说:“小兄弟,就凭你手上的这块木头,是威胁不了我的。”
“哦?”
村雨感到脖子上的力道一下子加大了,忽然间他脆弱的好像一捏就断。这个人不会真想试试看吧?
正当村雨以为自己要丢丑了,一组骑兵队将他们团团围住,流川立刻换了个姿势改为挟持,不动声色的示意小女孩先离开。
女孩倒也聪明,擦了擦泪痕从小路跑了。
骑兵队里为首的男子有些眼熟,他既不下马也不勒停,只是让马绕着圈子退着步,掀起厚厚的灰尘让正面对他的村雨呛个正着。
“奉武园城主之命,特来迎接三浦台的村雨大人,不知道两位可曾有见过?”
流川困惑的看向这个男子,而这名男子的眼睛也一瞬不离的注视着自己。
“浑蛋,我就……”流川捂住了村雨的嘴,不为别的,只因为嫌吵。
“啊呀,原来村雨大人被劫持了!”马背上的人笑得更放肆,他招呼着手下的人去营救,可是却没有任何更具体的表示。
流川冷冷的哼,几天不见居然是这样的重逢。
他放下了朝天发,
他不再往西行。
还是碰上了,
尽管已经刻意的改变了自己,
还是认出彼此了。
仙道在马上,流川挟持着他要找的人,
在晃动的烟尘中对望,
笑?还笑?
忘了吗,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小女孩从小路摸着绕回了家,她径直冲到床边,对着床上睡得跟死猪一般的邋遢鬼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还不睁眼看看我?”
床上的人这才抬了抬眼皮,扫了女孩一眼,道:“三分荃截草,两分箐芝,用艾米节符咒静心,你祸害的命,死不了的。”
说罢,翻身又睡去。
女孩重重的捶了他肚子一下,满意的看他痛苦的睁开眼睛:“又怎么了?”
女孩摇摇头,哼着歌去屋里上下柜子的找药草,一边懒洋洋的说:“唉,本来以为是头肥羊的,都怪那半路冒出来的死马车!”
“你又去骗人了?”男人揉着酸痛的肚子问。
“不骗人拿什么养你,”女孩笑得一脸促狭,“牧绅一的大队长?”
男人歪着头傻傻的笑:“不是大队长,是近卫队队长,或许该说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