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把盏桂花酿 13-16

作者: 骅谵,收录日期:2006-04-17,852次阅读

十三

  花形?!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极厉害的人物吗?冰儿不禁瞪圆了双睛,吐了吐舌头。她将步子放到最轻,悄无声息地潜到那侍卫房的窗户下面,抬眼看见那窗户虚着一条缝,便将头慢慢伸过去。

  “谁?!”屋内突然一声低喝。冰儿大惊,心知自己如此细微的动作竟也被察觉,那人武功之高深便可想而知。正要躲闪,窗户已“砰”地被推开。冰儿急忙跃向屋顶,窗内如闪电般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将她的肩头一把抓住,顺势一扭,便将她拉了下来,两人刚巧打个照面。冰儿抽了口冷气,低叫道:“你……”挣扎着急于脱身。

  这时,屋里的另一个人也奔到了窗边,却被抓住冰儿的那人挡住了视线,便问道:“花形,是谁?”听声音正是先前说话之人。那花形似乎故意不让他看见,翻手向冰儿胸口拍出一掌,收手将窗户带上,重新关好。

  冰儿受他一掌,跌出两三丈远,还隐约听到屋内两人对话:

  “花形,那到底是谁?”

  “府里的丫头罢了。”

  “只是一个丫头吗?那你为何刻意避开我?”

  “我没有。”

  “你有,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若相信我就别再问了。”

  “我……”

  “藤真!”


  花形?藤真?那就是花形!冰儿觉得全身奇痛彻骨,刚挣扎着站起来,刹时便感到气血翻涌,天旋地转。冰儿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便盘膝而坐,强自将那翻涌的血气压下去。稍感尚可呼吸便立即起身跌跌撞撞出了园去。


  筵席将散,冰儿仍不见踪影,彩子心知有异,却只能不动声色,临走时将晴子借给她的衣服还了,笑到:“多谢郡主了。那个死丫头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回去我再教训她。”

  彩子蹬上马车,一打起帘子,便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彩子心内大骇,借着帘外透进的光定睛一看,只见冰儿蜷在车内,满身是血,嘴角还不断有血涌出来。彩子失声叫到:“冰儿!”惊醒了犹自好梦的车夫。那车夫见彩子已上了车,赶紧陪笑:“彩姑娘出来了,我们……”

  “回花满楼!快!”


十四

  彩子将冰儿放在床上,忧心如焚,只觉得她气息微弱,呼吸不稳,全身冰凉,抖得厉害。怎奈此时已近子时,夜深人静身边也无人能去寻个大夫。
  彩子绞来个湿帕子想将冰儿嘴边的血迹擦去,竟是怎么擦也擦不尽。一见此景,彩子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突然,冰儿的手动了动,彩子急忙伸手将她握住。冰儿缓缓睁开眼,那目光象是有话要说。彩子紧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哽咽道:“你现在什么都别说,好好休息。”冰儿眼珠动了动,代替摇头,勉力一张嘴,还没发出半个字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彩子知她大限已至,心中大恸,倒流不出泪来,只怔怔地看着她。冰儿颤抖着沾了血在彩子手里划了几笔。彩子细细辨认,问道:“是个‘肜’字吗?”抬头却看见她头颈歪向一边,已然断气了。

  流川、樱木和彩子葬了冰儿,回到密室,都一言不发。到了晚上,二人却怎么也睡不着。流川觉得心里都得发慌,起身对樱木道:“我出去走走。”说着,便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又已是更深露重之时,流川走着走着,想起以前仙道说过的话来——“更深露重之时,天露微曦之前,花草最为清新怡人,酿出的酒也定是清冽甘醇,无半点腐败将逝之气。”又想着自己说过要陪他的话,想着这一次的任务,想着冰儿的死,不得不想到自己若是有一天也死了,仙道又会怎么样。

  他一路走一路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一看,竟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村口的酒栈前。

  流川站在酒栈外的院里,此时万簌俱寂,他觉得几乎可以听到屋内仙道的呼吸。这时“吱呀”一声,窗户被支了起来,露出仙道的脸来。流川和仙道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相见,不禁都呆了一呆。流川转身欲走,仙道出声叫住他:“来都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流川停住脚步,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回了身子,进了屋去。

  仙道在门口迎住他,执了他的手,轻声道:“别吵醒了彦一,到我房里去坐。”流川由着他拉住手走进房里在他床边坐下。

  这么些天不见,俩人却都也没有说话,只垂着眼默默地坐着。好一会儿,流川先开了口,道:“冰儿死了。”

  仙道闻言,惊道:“怎么死的?”

  流川摇摇头,没有说话。仙道知他不愿说,也就不逼他。

  又是一阵静默后,流川又说:“若是有一天我……”

  “不许说了。”仙道握紧了他的手。

  流川抬起头,看着仙道道:“不,我要说清楚。”

  仙道将手双放在他肩上,把他的身子扳正了,正色道:“答应我,永远不说这样的话,永远不去想这种可能。”

  “我……”

  倏地,仙道靠近流川,吻住了他的唇。流川轻哼了一声,没有拒绝。仙道放在流川肩上的两只手一只向下移揽住他的腰,一只放到他脑后托住他的头,好让流川紧紧地贴住自己。他的吻那么的小心而有力,在流川的唇上辗转反复。流川不由得伸出双手箍住仙道的头颈。

  渐渐地,流川似乎有些不支,向后仰过去,躺倒在床上。仙道也不松手,顺势压在他身上。

  吻还在延缓,从流川的唇,到他的颊,到他的眼,他的眉,再一路下来到他的鬓发,他的耳垂,他的颈项,他的胸膛。流川只觉得仙道的每一个吻都是一个小小的火种,烧得他昏昏沉沉,却又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喃喃道:“好热……”

  仙道柔声道:“是吗?”伸手替他解开衣服。他的温热的手指在流川的肌肤之上游走,流川更觉得浑身发烫,摸索中将手伸进仙道的衣领,迷糊道:“你不热吗?我帮你脱……”

  仙道一点一点轻咬着他光滑的身躯,流川只觉得那感觉在痒痛之间,不禁呻吟道:“仙道,我想……”

  仙道将头移到他颈窝里厮磨,哑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仙道把嘴放在他耳边吹气,蛊惑道:“说,你是我的。”

  流川此刻完全无法思想,只能跟他的声音喃喃道;“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

  …………


  天刚亮,流川便醒了,睁眼就看见仙道躺在旁边支着头冲自己笑。流川别了脸,不满地道:“有什么好笑的?”看到他这副模样,仙道的脸上笑意更深了,竟呵呵笑出声来。流川白了他一眼,道:“我要走了,樱木还在等我,今晚有事。”

  “今晚?”

  “对,今晚。”

  仙道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道:“别忘了你昨晚说过的话。”

  流川听他提及,不禁红了脸,嘴上却不肯认输:“我怎么可能那么白痴!”

十五

  天已经完全黑了。流川和樱木摸到赤木府的后花园,一队卫兵正巡逻到此。流川悄隐在墙角暗处,待最后一人走过,流川突然伸长手臂,从后面捂住他的嘴,手上发力,往后一拖,便将他制住了,走在前面的一队人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樱木从暗处闪了出来,见那人虽被流川捂住了嘴,仍拼命发出“唔唔”的低呼声,便出指点了他的哑穴。那人此刻既出不了声,又无法动弹,只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俩。流川低声道:“带我们去找赤木。”那人却动也不动,没什么表示。樱木捏住他一根手指,只听“咔嚓”一响,黑夜中骨折的声音甚是清脆。那个登时痛得满头冷汗,拼命点头。


  流川和樱木跟着他七绕八绕,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见到一个颇大的园子在十丈之外,奇的是在这深夜分,那园中屋内竟还透出亮光。流川和樱木交换了一个眼神,举掌在那人背心猛地一击,那人便委地昏死过去。


  二人悄然靠近,在园门口把守地两名侍卫连哼都没能哼一声,便被流川点倒在地。进了园子,一男一女的声音便从那亮着灯的大屋里丝丝传出,似乎是在争吵。

  流川和樱木蹲在窗下,各自在窗户纸上点破个小孔,往里瞧去。只见一个男子背了双手,在屋内踱来踱去,看他的穿着举止,料想便应是那赤木城主。屋中心还站了个女子,姿容秀丽,却是满面泪痕,柔弱的双肩因哭泣而时时抽动。樱木一见之下,心跳漏了半拍:是她?!

  那赤木城主见那女子一直哭个不住,显然是相当地烦躁,口中道:“你再说也没用了,这事已成定局。”

  那女子道:“为什么我的人后要全由你们来安排?”

  “陈家是我千挑万选才定下来的,和我们赤木府再般配不过了。”

  “是,陈家和我们门当户对,只要两家联姻,你这个城主的位子便稳如泰山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那陈大老爷已是年过半百,而我还才刚刚十八岁。”

  “我当然为你想过,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嘛。陈家已答应你一过门便立你为正室,以前的那些妻妾统统逐出家门。有我在你身后,还怕他们不把你当个女皇一样供起来!”

  听了此话,流川和樱木均想:原来她就是赤木晴子。想法虽同,心境却是大不一样。

  那晴子继续说道:“这么说,哥哥你是铁了心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了。如果爹娘在天有灵,你最好求他们保佑我能活着出这个家门,好让你这个城主安安稳稳地当下去吧。

  赤木大怒:“你……”

  流川见此情形,知道赤木此刻正是毫无防备之际,便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他向樱木低喝一声:“上!”纵身破窗而入。樱木愣了一愣,跟在他后面。

  突逢此变,赤木被流川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看清来人慌乱招架之中便已吃了好几掌,跌坐到一把靠墙的太师椅中。流川拔剑出鞘,挺身便刺。忽地眼前人影一晃,竟是那晴子挡在赤木的面前。流川不愿伤及无辜,停手冷冷道:“他把人卖了,你还护着他。”

  晴子强自镇定,颤声道:“不关你的事。”

  流川斜眼看见樱木已站到赤木的一侧,却呆呆地不动手,皱眉道:“樱木,你在干什么?”樱木被他一喝,有些手忙脚乱,举剑斜斜里向赤木刺去。那赤木竟将晴子腰身一揽,将她推去挡那剑锋。樱木大惊之下,缩手已是不及。晴子一声惊呼,剑已从她颊上划过,只见她如玉的面容之上,殷红的鲜血甚是刺目。

  流川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城主竟如此下作。那赤木趁他二人愣神之际,伸足往身前的一块青砖上猛力一踩,“哗”一声,那太师椅周围一大片的青砖纷纷陷落,流川和樱木猝不及防,齐齐往下坠去。


十六

  说时迟,那时快,流川把手放在樱木腋下,奋力将他往上一托,说了声:“我死不了。”便更急剧地坠了下去。樱木叫了声“流川”,借着这一托之力,用尽全力向上一跃,“哗啦”一声冲破了屋顶。这时,赤木已召来了侍卫将屋内屋外团团守住。樱木见已下去不得,只好飞檐走壁,遁入夜色之中。

  第二日清晨,仙道乍然从梦中惊醒,在床上躺了半晌,梦中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十分不祥。他起身胡乱套上衣服,趿了鞋走到屋外去吹风。

  他深深吸了几口冷冽湿润的空气,稍感平静。忽然屋内“哐啷”一声响,仙道不禁心里一紧,问道:“彦一,你把什么摔了?”

  彦一伸了个头出来,笑道:“掉了个酒瓶在地上。你怎么了,大清早的站在院子里吹风。”

  仙道嘴里说“没事”,却越发地觉得心惊肉跳。不及跟彦一打个招呼,便向那村后破庙奔去。进得庙里,打开密室,里面也是空无一人。仙道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害怕过,在这深秋冷清的早晨,竟汗湿重衣。

  仙道关了密室,站在庙内低头想了想,返身跑回酒栈,急急对彦一说疲乏:“你去帮人雇辆马车,雇匹马也行。我要出门去,其余的你别问。”彦一满腹狐疑,但心知问也无用,当下放了手中的活计,快步出了门去。仙道这才进屋稍作梳洗。


  花满楼。

  樱木正在将他和流川在赤木府的情形告知彩子,忽听那鸨母前来叫门:“彩姑娘,楼下有个自称仙道的公子指名要见人,说是前儿和你约好的。你见是不见?”

  彩子已从樱木口中约略知晓仙道和流川的关系,认为无须隐瞒于他,又见樱木也向她点点头,便道:“是约过的,劳烦妈妈叫他上来吧。”

  仙道进房后掩了门,向彩子和樱木略见了礼,便对樱木道:“只有你一人在此,那流川想必是出事了。”

  彩子听他开门见山,也就实话实说:“流川昨晚失手被擒了。”

  “谁?”

  “城主赤木。”

  “赤木?怎么会是他?”

  樱木见他面色颇为难看,便道:“此事十分棘手,都怪我太……不知赤木会将流川如何处置,想来都是凶多吉少。偏那流川还对我说他死不了。”

  仙道听了他的话,竟愣了一愣,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死不了。因为他已将他自己许给我了,他的命自然也是我的。我没有同意,他怎敢不要?”

  听了他这番言语,彩子和樱木才知他二人竟已情深若斯,不由各自想起各自的心事,暗自叹喟,一时静默。


  仙道问道:“到底是谁要赤木之命?”

  彩子正想着此事,突然被他提及,不禁面红过耳,吞吞吐吐地道:“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吧。还是想法子救流川要紧。”

  仙道见她神色大异,心知此事于她必有内情,但事关流川安危,也不得不正色道:“姑娘恕我冒昧,但此事姑娘非说不可。流川是生是死,就在姑娘一念之间了。”彩子见他说和郑重,也知事关重大,此刻不是矜持的时候,便红着脸将她与那明公子之事拣重要的说了一下。


  仙道一边念道:“明公子,明公子……”一边抚额寻思。

  “他是哪里来的,家世如何?”

  “他只说他是外乡人,找赤木报杀父之仇。”

  “外乡人?杀父之仇?”

  仙道想了片刻,又问道:“冰儿是怎么死的?”

  彩子答道:“我给她净身的时候发现她胸口有一个淡紫的掌印,许是被这一掌震破五脏而死。”说着,彩子又几欲落泪。


  “那她死之前什么也没留下吗?比如一句话,或是什么东西。”

  “有,是一个字。”

  “什么字?”

  彩子走到几案前,援笔濡墨,写下那个“肜”字。仙道看了那字,皱眉“哦”了一声,似乎颇出他的意料。他对彩子和樱木二人说道:“我要想一些东西,你们暂时不要和我说话。”说着,他便到一张椅子上坐了,凝神闭目,看上去像是入定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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