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 1-2

作者： 冷水，收录日期：2006-07-19，921次阅读

1．
　　黄昏时分仙道拿到了担任治安官的资格，随后被人领上五十二层。冗长的过道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将脚步声吞噬殆尽。从一侧的透明外墙看出去，满眼都是夕阳的余辉，街灯尚未亮起，世界最后的都市，很美。
　　引路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开门声突兀地出现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仙道急忙收住直行的脚步，朝开着的门洞里拐进去。室内的光线原本要比走廊上暗些，却在踏足的一霎那亮如白昼，办公桌后面的新上司抬手摘掉了眼镜，把视线转向他，在黑色制服的映衬下，那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
　　“请坐。”
　　“谢谢。”
　　“我们的一位治安官刚刚离任，所以安排你接手他的工作，”年轻的上司站起来走到桌前，轻轻靠着，“我看过你的资料，非常优秀。”
　　“多谢夸奖，我会努力。”
　　会面的气氛忽然有了一丝凝滞，仙道开始犹豫是不是该告辞离开，直到办公室的主人下定决心似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欢迎加入。”
　　仙道客气地握了一下，温和地笑笑，“很荣幸。”
　　“工作内容都清楚了吗？”
　　“大体上明白。”
　　“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的。”
　　“那先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仙道礼数周全地退出去，带上门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先前被忽略的名牌——藤真健司。

　　新的寓所很好，配有一流的保全系统，不过主要是保护工作室里的设备，至于住在这儿的人……先前的那个走了，于是又来了一个。
　　仙道的随身物品很少，浅浅地装在旅行包里，逐个儿拿出来在偌大的房子一摆，很快就被环境淹没得不见踪影。倒是这地方本身有不少适用的东西，仔细盘查之后，发现居然什么也不缺。
　　工作室是装潢得极为舒适的那种，性能体积比极高的设备虽然略显庞大，却在宽敞的室内各就其位，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主控的PC合盖放在桌子中央，一尘不染，左边备了个空相架，右手的地方甚至有一只茶杯。
　　仙道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笑着走进去坐下，对自己说，“我回来了，欢迎回家。”

　　这是一个真实与虚幻交错的城市。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和由人类创造的数字幻象共同生活，而治安官就是所有数字幻象的创造者和管理者。他们维持着数字幻象的日常生活，随时准备处理由随机异变引发的幻象故障，同时使用这些数字产物来维护治安，应对突发事件。当然，所有的操作都是有规则的，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普通市民总是被排除在最高机密之外，过着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甚至那些茫然无知的幻象们也一样，而为了不让城市里多达七分之一的人口人间蒸发，无数像仙道一样的人被领到了真相面前，从此走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辖区内所有幻象的数据都在工作室的机器里，二十四小时供电维持运作，同样的设备还分布在城市的其他一些地方，由不同的人管理着。
　　从PC的电子地图上可以看到所有幻象的位置信息，仙道试着操作了一下，感觉比想象中容易许多。事实上，当前的系统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在自动模式下处理大部分的常规事务和突发事件，并且在发生紧急状况时将请求发送到治安官的手机上，主动使用无线网络与主控PC同步。
　　“Everything is perfect，”仙道在椅上调整坐姿伸展开来，沉思片刻之后把手探向右侧最下方的抽屉，“不会这么巧正好有一盒咖啡吧？”
　　……

　　Club是提供给治安官交流的网上平台，城市不算太大，但通常拥有第二职业的他们除此之外往往少有交集。板块设置还包括一些用于训练的突发事件模拟系统，可惜目前似乎只剩下了娱乐功能。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流川正在忙。
　　“见到仙道彰了吗？”
　　“嗯。”忙碌中的流川对电话里藤真悠哉的声音很不耐烦。
　　“这么快？”
　　“在Club。”A级突发事件，3死9伤，虽然另一方的伤亡数字也在不断增加，却还是比自己的情形好上一些。
　　“要好好相处哦，别欺负人家。”
　　——Time up! You lose.
　　——仙道彰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干得不错嘛！
　　流川突然有点气结，甩掉电话的同时低吼一声，“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2．
　　任教的大学离住处很近，八点整刚刚被闹钟谋杀了梦中的一切，九点的时候仙道已经坐在三楼向阳的办公室里等着助手来报到。

　　越野宏明在进门的那一刻有些犹豫，探头四下张望了会儿，看到仙道之后便直奔过来，随手将公事包甩在桌上，“苦命的我又来给你打杂啦。”
　　仙道饶有趣味地托腮看着来人，没有搭话。虽然听在耳里是抱怨的调调，从脸上却瞧不出半点不快的样子，这就是……死党吗？
　　“怎么了？没见过我啊？还是在想这回怎么整我？”
　　“怎么会呢，”仙道终于笑出声来，起身把那个似乎很喜欢碎嘴的家伙推到近门的办公桌旁，“我是在想怎么充分挖掘你的潜力，不要大材小用了。”
　　“哎，真是没吃过你的苦，不知道不用替你背黑锅的甜啊，可这还没乐上几年呢，七征八调的一不小心又落了火坑了……嗯？这是什么？！”
　　一摞白花花的纸整齐地叠着几乎齐腰，想不扎眼也难，出现在越野的桌上显然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询问的声音几尽哀号，仙道的回答则是让恶梦彻底成真，“后天开会用的资料，麻烦你整理成30页左右的发言稿。”
　　“不是吧？这就是你平常的工作量？”难得这个善良的人在厄运降临时居然还有空关心好友，于是仙道决定实话实说，“这是年会，三个月前就收到邀请函了。”

　　越野宏明，男，28岁，身高182.7cm，体重68.2kg，体形匀称，脸面白净，为人谦和善良，任劳任怨，无不良嗜好；和仙道的关系是中学同班，大学同系，曾共事一年，死党。
　　主要数据都来自于SD漫画中的一个人物，不过根据偏好，身高增加了5%，体重相应增加10%，寿命设定为28至120之间的随机数，死亡原因随机，提交理由是第二职业工作繁忙，需要助手一名。
　　数字幻象的存在权是受到保护的，基本上等同于人类的生存权，因此规定不得人为设置死亡原因，寿命只能输入初始值，由权威认定的默认上限为120。大部分的职业是医防兵警，不过也允许根据实际需要任意发挥，以不得破坏社会安定和平衡为底线。
　　可能系统认为仙道的设定合理，理由充分，所以整个验证过程十分顺利。于是乎，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出现了一个符合预期希望的人，而之后，除非治安官因特殊原因伸出上帝之手，一切随机，如果用人类的术语来说，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仙道成功地将工作量放大成45倍的事实让越野深受打击，愤怒的白眼赏得很无力，埋头工作之后一声没吭。
　　人们凭借记忆来识别已知的人，用资料来认识未知的，而将资料转化成记忆的过程，就使得未知的变为已知。只是这会儿才深刻体会到，原来无论是资料还是记忆，都是可以伪造的。
　　仙道顺手把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些，忽然发现差不多已是上课时间，便收拾了东西向门口走去。
　　“又上哪儿摸鱼去？”
　　“上课哟，上课。”
　　八卦的死党越野，当真是从今天起就存在的，除此之外，一如往昔。
　　……

　　子夜的街心绿地，流川独自坐在长凳上低头看向PC，大部分的红色圆点都静止不动，其中一个朝自己所在的位置慢慢接近，于是，片刻之后便有辆车在面前驶过，呼啸而去。
　　仙道是个任性的人，光看资料就知道。不知不觉中，安西教练的那句“你还比不上仙道”几乎改变了自己的一切，仙道却似乎仍是十多年前的那样。用二十八年时间写就的人生档案丰富多彩，偏又总是淡定地笑着，笑看身边的风云变幻，轻狂张扬得无声无息。
　　今夜的Club，仙道彰的名字没有出现。流川在黑暗中沉默着，先前的怒气已渐渐平息，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最后，那个人依然还是如此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