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罪

作者: 冷水,收录日期:2006-03-28,987次阅读

(一)

五十一楼,五十二楼,五十三楼……

 

我右手握着枪气喘吁吁地向上跑着,楼梯在我眼前弯曲,再弯曲……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挟持着幼童的歹徒的脚步声。楼下似乎也有某些声响,但很遥远,听不真切。

 

这栋楼只有六十层,楼顶是一个空旷的停机坪。

 

我站在停机坪中央,那个被追踪的男子站在楼顶边缘正对着我。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年轻的眼睛里透着紧张,身体因为长时间运动仍然颤抖着,左手勒着一个小男孩挡在胸前,右手的手枪顶在男孩的太阳穴。被挟持的孩子看见我之后哭得越发厉害,那个男人不耐烦的紧了紧右手的枪。

 

“不要伤害孩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一边尽量用柔和平缓的语气说着,一边缓慢地移动着步子向歹徒靠近。

 

“别过来,再走近我就开枪!”那男人并不笨,立刻觉察到我的用意,向我低喝着,一边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在心里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先放了孩子。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孩子是无辜的……”

 

那个男人突然悲哀的笑起来,“她活该,她该死……”内心的振颤使他看上去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担心孩子的安全,又怕刺激歹徒,焦灼的站在原地。只有五米的距离,无辜的孩子用哭声向我求救,而我却……无能为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我看不出他下一步行动的意图,等候着……“你现在到底要什么?”我盯着他手中的枪,问。

 

“我到底要什么?”我看到那个年轻人眼里明确的困惑,“我杀了我最恨的也是我最爱的人,接下来我该干什么?”凄凉的声音,伴随着向后退去的脚步。

 

“站着别动,你已经被包围了!”我突然听到背后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厉喝,心中暗叫不好。果然,意外的骚动打断了那个男人的思绪,只见他眼神变了变,咬着牙恶狠狠的对我说,“我什么也不要。”随即向后一大步踩在楼顶外的空气中。

 

左臂里的孩子和那个男人一起向后倒下去,在风中慢慢的倒下去……

 

我心里一惊,向前跑出一步,眩晕,楼顶外地面上的车水马龙让我眩晕,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无力的双腿再也无法向前迈动。孩子,向我伸出手的孩子,在我眼前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我也伸出了手,但什么也没抓到……

 

 

 

人质和歹徒都死了,在我面前。一个无辜的孩子和一个有着困惑眼神的年轻人,在我面前死去。

 

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有人在开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随即走了进来。

 

“仙道……”我听到三井对我说,“上级认为你应该休假……”

 

我是重案组的成员,三井是组长,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同情的声音。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孩子对我伸出了手,如果我跑过去我就可以抓住他,救他。可我没有……虽然不是我不想,但是……有恐高症就可以成为我见死不救的理由吗?我是警察,可是我有恐高症……不算是致命的弱点,但有时也会要命,为什么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一个无辜的孩子的?

 

三井走过来摸着我的头,用很低的声音说:“你的确需要休假。相信我,真的不是你的错……”

 

我听不到他后来说了什么,因为我不想听,我不需要安慰,安慰只会让我更加难过。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我的秘密,我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

 

无论我想不想休假,我必须休假。两个月的假期,或者说是……两个月的停职反省,上级对我真是宽容。

 

我不知道假期该干什么,太久没有这么长的假期了,久得几乎让我忘了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我很累,想好好补眠,可是我一睡着就会做同一个梦,然后清醒过来。

 

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母亲带我去一家很好的餐厅吃饭,吃完再到楼顶的花园看星星,星星很美,母亲很开心,她一直对我说着什么,然后走到楼顶边缘,回身对我笑,“再见,小彰……”然后……母亲的身影消失了,消失在黑暗里……

 

黑暗里的绝望总会让我清醒过来,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妈妈的好朋友告诉我的事——父亲离开母亲和我跟另一个女人走了,绝望的母亲无法独自生活下去,在我八岁生日那天在我面前从楼顶上跳了下去。她结束了没有希望的生命,丢下了从那天起心里有块地方血肉模糊的我……

 

我对她没有恨,正如我对她没有同情一样。很久没想起她和当时的一切,但远离地面时的眩晕感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我,挥之不去……

 

 

 

我走进了越野的办公室,因为他说有事请我帮忙。

 

越野和我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大学毕业后接受父亲的资助开了一家商社,公司不大,但经营得很好。

 

走进宽敞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老朋友的笑容。“仙道,好久不见了。”

 

我冲他点点头,很好奇他会有什么事急着找我帮忙。

 

“放心吧,我不会问你借钱的。”越野打趣地说。

 

哎……我在心里叹气,从商的人难免总是会经常钱啊钱的,越野也不例外,虽然没什么不妥,但总让我怀念以前在学校里的纯真岁月,怀念以前那个既容易生气又八卦的……可爱的越野……嗯,那时我怎么没觉得他可爱呢?

 

我的嘴角挂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环上越野的肩,“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越野看见我眼里的疑惑,顿了顿,说,“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因为觉得有点丢人……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表示明白,等他接着往下说。

 

“虽然我们没从小在一起,但我喜欢他,他最近有点不对劲,我担心……正好你有空,我想请你帮我跟踪……”

 

“跟踪?”我皱了下眉,“哪方面的不对劲让你这么担心?”

 

越野又检查了一下早已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走近我,放低声音。

 

“我的曾祖父有严重的精神病,据说是隔代遗传的……”

 

我忍不住笑起来,用戏睨的眼神看着他,“神经!我好得很……”我隐约听到咬牙的声音,略微收了收笑容。

 

“我弟弟他从小脾气有点怪,最近精神恍恍惚惚的,有时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看起来有点像……被附身……”

 

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到了一丝寒意,心想果然还是越野啊……那个有着非同常人的八卦细胞的越野……附身?看来长进了嘛,八卦潜力明显增进了他的想象力。

 

我还是笑,笑得让越野有点不耐烦,“怎么样?帮不帮忙?”

 

“帮,朋友的忙当然要帮。”更何况……还能看看除了我仙道之外,还有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神经兮兮以至于此。

 

我在心里笑翻在地,附身……?该不会是……受隔代遗传的是越野吧?

 

还好这位八卦仁兄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我别有用心的越野又像以前那样拍拍我的肩,“走,我请你吃饭。”

 

 

 

(三)

 

我很快就见到了越野同父异母的弟弟——流川,流川枫。

 

 

 

一大清早。流川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映着苍白的脸。我在我的车里远远的看着他从越野家走出来,开着车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就像我的老朋友要求的那样,我跟踪他。

 

两辆车在街上开得很慢,我离得很远,但又总能确保他在我的视野之内。我是个优秀的警察,跟踪对我来说并不难,越野这次真是找对了人。

 

流川的第一站是美术馆。他泊好车笔直的走进去,穿过人群,走到一个角落,停下来,看着眼前的画。那是一幅人物肖像——中年军官的肖像。

 

我在他身后看似随意的徘徊着,眼睛瞟向那幅画,总觉得画上的人物很眼熟,是谁呢?我困惑的思索着。

 

流川凝视着那幅画,静止着,和画里的人一样静止着……

 

我忍不住苦笑,发现自己没事找事接了一个苦差事。看来越野这次没说错,他这个弟弟的确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我无法连着几个小时装模作样的在一个地方徘徊,所以,我干脆站定不动,真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诡异的举动,我决定节省体力。

 

流川一直在看那幅画,似乎把午餐忘得一干二净。我的肚子发出有声的抗议,于是我又做出了另一个决定——明天带干粮。他到底是精神病还是失忆症——忘了自己是人要吃饭的那种失忆症?我用思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哎……果然好像没那么饿了……

 

那尊雕像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开始挪动。我活动活动微微有点发麻的腿跟在流川后面。那小子,是不是发现了有人跟踪故意整我?我恨恨的想。

 

 

 

车才开出停车场我就发现我的苦难还没有结束。流川的车朝往越野家的反向开去。我顾不上已经饿得不会叫得肚子,远远的跟着。

 

开过几个街区,流川在一个允许泊车的街角停下,开始下车步行。我亦步亦趋的跟着,这一天的倒霉遭遇让我对于是否会被发现已经毫不在乎,我甚至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流川走进一栋旧式的建筑,我站在能看到车的地方等着。他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三楼的阳台上,脱下了黑色的外套,靠在栏杆上。风吹动着黑色的头发,看不清眼神,但似乎凝望着什么。这小子,怎么老是一副白痴样子啊,再这么下去……难道连我的晚餐都要……我摇摇头,我不敢再往下想,怕再往下想会当场气晕在街上。

 

人影总算从阳台上消失了。我站在那栋建筑入口边的角落等流川出来,我等……我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看到他。

 

我承认,我当时愤怒的远远超过了作为一个优秀警察应该有的程度,但是,我还是怒不可遏的冲了进去,去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捣什么鬼。

 

我旁若无人的笔直冲到三楼,计算了一下阳台的位置,用力敲打认定的那扇门。我是一个优秀的警察,所以我压抑我的怒气,所以我没有冲动的去一脚踢开那扇门。我克制怒气的努力并没有得到流川应有的回报,没有人开门,甚至连最基本的应门也没有。

 

我确定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因为我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眼里明显的恐惧。“这里没有人住。”她用颤抖的声音勇敢的对我说。

 

“我明明看到阳台上有人!”

 

“这不可能,我是房东,这间房有几年没人住了。钥匙只有一把,别人进不去的。”女房东不知死活的反驳我的话,一面对我挥动手里的钥匙。

 

有钥匙不早点拿来。我一把夺过钥匙,开门进去,却发现——的确没有人……

 

我的百年难遇的怒气总算被遏制了,被惊诧,甚至……有一点恐惧,遏制了。

 

片刻之后我迅速转身冲出房门,飞快的跑到泊车的那个僻静的街角,看见,我的车停在那里,我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我回到家没多久就接到越野的电话。

 

“怎么样?你总算回来了。”我听到越野焦急的声音。

 

是啊,我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我摸了摸刚被填饱还有些微微生痛的胃。

 

我忠实地向越野汇报我一天的遭遇。他无声的听着,听完全部经过后沉默了良久,久得让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喂!”我不满的催促他。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幅画是我曾祖父早年请一位很有名的画家画的肖像,后来被我父亲送给了美术馆。”越野的声音在颤抖,“那个公寓……就是画那幅肖像的地方……”

 

我觉得我的指尖开始冰冷,“不会吧……?”受到某种微妙气氛的感染,我发现我此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空中漂浮,“流川……你弟弟他知道吗?”

 

“流川他从小性格怪异,加上我们家的精神病史是隔两代遗传的……所以没人敢对他说起曾祖父的事……他应该不知道……”

 

我努力抓住手里的电话,“你想开点吧……”沉默良久,我终于说。

 

 

 

(四)

 

第二天,我继续我的任务。不同的是——我带了两个汉堡,三包饼干。

 

流川还是很早的出门,我也还是跟在他的后面。

 

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流川进去买了一束鲜花。我微感奇怪,今天……难道有什么新花样?我警惕的想,暗中祈祷上苍体恤我昨日的辛苦。

 

果然没再去美术馆,车一路开向郊区。我一直跟着,不过并不是昨天那样的跟踪,而是……跟随,生怕一转眼他又消失个无影无踪。

 

一个小时后。

 

车停了,停在一个墓园的门口,墓园,没错。

 

这么好的天气,到墓园……我只得承认自己最近不是普通的倒霉。

 

流川拿着花走下车,熟门熟路的走到一个墓碑前,站定。

 

我看着手里拎着的干粮,突然觉得自己决策英明。然而,当我正在怀疑他是不是又要站到下午的时候……站定的人影突然向下瘫软,倒在了地上。

 

我扔掉手里的袋子飞快的冲过去。是饿昏了吗?我发誓我当时真的这么想。

 

刚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我就看见他睁开眼看我,这小子……耍我?……我开始后悔不该把我的午餐甚至是晚餐就这么扔在地上。

 

“我在哪儿?”清晰稳定的声音。

 

嗯?我又转头看他,苍白的脸,完美清晰的轮廓,以及很不相称的,茫然的眼神。我有点发愣的看着他,很眼熟呀……对了……肖像,就是那幅肖像……流川虽然是越野的弟弟,但两人并无几分相像,而流川与那幅中年军官的相貌却是出奇的相似,我突然有点明白隔代遗传的真正含义了。流川的家人应该也是发现了面貌的惊人相似才会那么担心的吧。

 

“喂,”流川坐直身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茫然消失后清冷的眼神打量着四周。墓园?皱眉。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仙道,仙道彰。我是跟着你到这里的。”我心里颇觉好笑的回答。

 

“越野太一?……”流川瞟了眼墓碑,眼神停滞了一下算是在思索,“……是我曾祖父的名字吗?”

 

这个……这个问题怎么问我?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啊?我摆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

 

“白痴。”流川站起身,吐出两个字,算是对我的表情的评价。我,我咬牙,我忍……

 

 

 

“你真的不知道你最近做了些什么吗?”我恢复了我的思维能力,问流川。

 

“嗯。最近总有奇怪的感觉,感觉……昏昏沉沉的……”

 

完了!不是真的有那个……什么精神病吧?我在他身边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流川很善解人意的瞪了我一眼,瞪得我才停住笑又忍不住想要开始笑。越野他们一家子不会就因为流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觉得他“性格怪异”吧?在我看来,流川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一个喜欢跟人怄气的孩子。孩子……?我还在笑。

 

流川很努力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白痴。”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被人骂白痴还会笑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因为只不过短短几十分钟,我就很清楚地知道,流川嘴里的白痴二字有时并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我清楚地看见他说这两个字时,眼里深藏的……笑意。

 

 

 

很快我就知道,问流川也是白问,对于所有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想不通的事不想。我只知道,我的好朋友担心他,不,现在的情况是……我和我的好朋友担心他,所以,我要照顾他。

 

流川显然并没有要我照顾他的意思,而且,我也承认,在他神志清楚的时候丝毫没有我照顾的必要。

 

流川和我一样,现在在度假。他是大学的助教,每年有固定的寒暑假,而不像我……美其名曰放大假的停职反省。

 

好人做到底,我陪他。早上接,晚上送。流川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做他的跟班,清醒的时候他做我的跟班。当然,这是我很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是,他清醒的时候我做导游,提供全市的旅游服务,不过,也算是他跟着我没错啦。

 

 

 

流川大部分时间是个还算可爱的小孩,只是总是穿着在我看来很不适合他的深色休闲西服,总让我觉得有点别扭。

 

流川有很多和我相同的爱好,电影,游戏,旅游,篮球……这是我最开心的假期,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跟班兼保镖。

 

(五)

 

我是一个很优秀的“导游”,流川是一个很优秀的“雇主”。

 

优秀的雇主有时会请优秀的导游吃饭。

 

我一边喝着口味怪异的冬功阴汤,一边瞄向流川的手。

 

“流川,戒指呢?”我用不满的语气问。

 

“白痴。”

 

“我一直有戴哦。”我向他挥挥我的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银质的指环。这是我们探索一家小古玩店的战利品——一对银质的指环,暗沉沉的没什么光泽。特别之处在于,一枚上刻着一张小小的哭脸,另一枚上则是很灿烂的笑脸,做工很精细。我本来想要那个有笑脸的,却被流川抢了去,切,整天不笑的人要那个干什么,用来练习怎么笑吗?我不满,却不敢说,不,应该说是我让着他,谁叫我想让他高兴呢。所以,我只好一肚子泪水的收下挑剩的那个,一脸阳光的对他说,“嫁给我吧。”……我挨打,因为我活该讨打……

 

指环如我所料的没在他手上——左手没有,右手也没有。所以我不满,但我只好叹气。

 

“吃完去看海。”言简意赅。

 

我受宠若惊的点头,很努力的开吃。

 

 

 

很难得,流川挑地方带我去。

 

很美丽的一片海,海滩上没有人,海风吹到身上的时候我觉得这片美丽的海只属于我和流川两个人。

 

坐了很久,流川指指身后六七层楼高的瞭望塔对我说,“去那个上面吧,一定更美。”

 

我跟着过去,弯曲的楼梯在瞭望塔的外侧,顶上有一块小小的露天平台,看过去后面有一个门洞的样子,但看不到黑乎乎的里面。

 

“坐在那个平台上一定很舒服。”流川看着我,“比赛,后到的人请客吃晚饭。”

 

我还在犹豫,流川已经冲了出去。我叹气,只好跟着。

 

我跟在流川身后向上跑,离地面越来越远,楼梯不算窄,我尽量贴着内侧的墙,怎么想都觉得请晚饭的人铁定是我。反正无所谓,又不是不经常请流川吃饭,请他一辈子也没问题。我慢慢的向上跑,虽然只是不经意的瞟到地面的物体,眩晕感还是逐渐笼罩着我,哎……一定要告诉流川我畏高,就算被他笑也要告诉他,我晕……这又不是我的错。

 

我迷迷糊糊的向上爬,从楼梯外突如其来向下掉落的物体让我吓得完全清醒过来。流川!我看见流川从我身边笔直的掉落下去……

 

“流川!”我的叫声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流川却还是不理我,独自向下坠落着。我的心也随着他……坠落……跌至谷底……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地面的,我只记得我看见流川躺在我面前。

 

刚才还清清澈澈的眼睛现在已无情的闭上。看着平静的流川,一种强烈的陌生感笼罩着我……这真的是流川吗?一定不是的。他刚才还活生生的对我说话,“后到的人请客吃晚饭。”你赢了,你还没有领走你的奖品,你为什么躺在这里不动?……

 

流川额角鲜红的液体把我拉回现实,我愣愣怔怔的打电话报警,又愣愣怔怔的打电话给越野。

 

越野的声音听上去近乎疯狂,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向他解释,我一直跟着流川,我答应越野我会看着他。可是,流川……死了……在我面前……

 

十五分钟后,警车到了。几个警员检查了那个瞭望塔的顶部,没有人,也没有可疑的痕迹。

 

我和流川离开了那片海,我们的海……

 

 

 

在警局看到越野的时候,他红着双眼过来拍我的肩。

 

“仙道,不是你的错,相信我,真的不是你的错……”

 

我不需要安慰……

 

越野向警方叙述了流川最近的异样,以及叫我跟踪的详细原委,在得到我的证实之后,警方得出结论——一起由于死者突发性神志不清导致的意外。

 

流川,就这么死了吗?我经常为他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心,但是我没有想到,他还是这么快就离开了我……

 

 

 

(六)

 

两个月的休假结束后,我回到了警局,三井看着我,对我说,我可以继续休假,如果我愿意的话。

 

我接受了的三井的好意,因为我知道,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比两个月前更糟。

 

 

 

我在街上闲逛。我和流川曾经到过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都仿佛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

 

我无法忍受继续在街上闲逛。我怕那种锥心刺骨的思念早晚会在我的心上捅出一个洞。心上那个曾经血肉模糊的地方似乎又开始慢慢的往外渗着血。

 

我来到机场,躲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可以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无助和孤单。

 

 

 

我脑子一片空白的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直到我看见了——流川。

 

我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左手,睁大眼看着他。鬼吗?……无所谓,就算是鬼也无所谓。

 

流川静静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眼神在闪动,眼里清澈的光让我确信,是流川,的确是。

 

我低头看他的左手——银质的指环,做工精细的笑脸,清清楚楚地在无名指上。

 

我一定是见鬼了……

 

“鬼”突然开口说话,“仙道……”鬼会说话?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我还在发呆,视线直直的划过他的身体,看见——他身后的行李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流川面对面坐下。

 

“我是演员,但是三流的演员,因为我只会演我自己。”流川很主动的说话,“几个月前越野来找我,要我为他演戏。”

 

我明白了,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越野……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心又开始滴血。

 

“我的真不知道他会……”流川的眼里露出一丝痛苦。

 

我无声的点头,我相信他,就算世界上再没有别人相信有人会答应这么荒唐可笑的要求,我还是相信他。我相信他只是在演戏,他只是想做个好演员而已。

 

“你……叫什么?”

 

“流川,流川枫。”一丝苦笑,“天生是我的角色,我演得最好的角色。”

 

“你……只是在演戏吗?”我很不甘心的问。

 

流川突然很认真地看我,我觉得自己问得很傻,他左手上的指环已是最好的回答。

 

“白痴……”流川还是明确的回答了我。我一直很想念着两个字,真的。

 

 

 

(七)

 

我知道了一切。

 

越野找我帮忙不是因为他觉得我是个优秀的警察,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知道我有恐高症。

 

他让一个长得酷似他弟弟的流川来假扮流川。什么附身,担心……全是谎言,可笑的谎言。最可笑的是我居然被这些谎言耍得团团转。

 

唯一真实的恐怕只有那幅肖像的存在,一切的圈套设计都只是为了让我为他证明他的弟弟有精神病症状。

 

最后他让他弟弟的假扮者把我引到那个瞭望塔,他清楚地知道我爬不上去,或者……会花很多时间上去,这就够了,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把事先藏在塔顶昏迷的弟弟推下来,在我面前死去,然后再从从容容的从塔内部的楼梯下楼离去,就在我的身后……

 

我爱的那个流川像我一样被他利用了,为他演戏?……的确是演戏……演一场杀人的戏。

 

 

 

“为什么要走?”我不问他为什么不报警,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虽然知道了一切,却没有证据。

 

“他说不会伤害你……”

 

“不要走。”

 

流川看着我,看着我丝毫没有恐惧的眼睛,“好。”

 

我知道了一切,可是我没有证据……越野……

 

 

 

我让流川暂时住在我家。

 

我去超市购物,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人应门,用钥匙开门,还是没有看到流川。我开始紧张,我的指尖开始冰凉,我记得我叫他不要出门。我满屋子的找他可能会留给我的字条或其他信息,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只能等待。

 

天黑的时候我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我赶去,于是看到了流川。

 

流川很疲惫的坐在三井身边,看到我,居然露出一个笑容。

 

我冲过去抓住他冰凉的手。

 

“我们已经正式拘捕越野宏明了。”三井对我说。

 

“我又演了一场戏……”流川还在笑,“我告诉他我准备敲诈他,他气坏了,对我说了很多话,我带了录音机……”

 

傻孩子,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我抱着流川,什么都没说。

 

三井突然在我耳边笑,我听见他说,“看样子,你可以消假上班了……”

 

 

 

(八)

 

我真的不愿意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见到越野,但我还是去见了他。

 

“对不起,仙道……”朋友的声音,朋友的语气,曾经是朋友的人。

 

“为什么?”

 

“我的公司经营得其实并不好,我很需要钱。但我父亲……他觉得亏欠我弟弟太多,所以要把大部分钱都留给他……”

 

钱……难道从商之后做什么都离不了钱了吗?

 

“越野,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我不配……”

 

我真的很怀念以前在学校里的纯真岁月,怀念以前那个既容易生气又八卦的……可爱的越野……

 

 

 

流川站在警局门口,穿着很宽松的蓝色毛衣和牛仔裤。

 

我赞叹的看着他,真的,一直就觉得流川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那身过去经常见到的深色休闲西装实在很不适合他。

 

“我终于发现我是个好演员,但我决定放弃演艺生涯。”

 

我搂过他的肩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在大学里找了份助教的工作。”

 

我点头表示满意。

 

“我可以继续住你家吗?”

“当然可以,住多久都行……”我终于开口说话。

很短的这一句话,换来了……流川的笑容。

又是夕阳下……

文终

后记

主干情节取材于初中时看的一部至今觉得气氛做得很棒的悬疑片(虽然被偶改得稍微血肉模糊了点~~),可惜后来再没看到过,也不记得名字。要是有谁知道片名希望能告诉我~~^-^

 

夏天过完了,大家一起开始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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