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都

作者： 三叶草，收录日期：2007-02-16，1458次阅读

01.

无数从宇宙降落下来的阳光,像是奇异的金色莲花,在莎木海正上方被称为天空之城的苍之都里大面积热烈地绽放。

少年用羡慕的阳光看着穿镶金边黑袍的祭司用发着蓝光的劝杖召唤出来的有纯白色羽毛的大鸟,安静地出现在树木间柔软的空地上,林间穿行的风吹动它泛着微淡白光的羽毛。
“父亲，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召唤出像这样的白鸟呀？”少年只到祭司的下巴那样高，头发略微竖起，他侧过头，这样问。
“在你成为苍之都真正的祭司之后。”黑袍祭司说着，朝白鸟走去。
“那是不是要很长一段时间？”少年跟着他跃上了白鸟宽阔的背。
“孩子，那我可不知道了，这看命运是怎么安排的。但是之于我来说，确实是一段漫长的历练。嘿，坐稳了，要飞了。”
白鸟发出嘹亮的叫声，扇动翅膀带起上升的气流，腾升出笼着淡绿色光芒的哈伯森林，朝着恢弘的苍之都神殿飞去，尾部密而长的羽毛在淡蓝色的天空下拉出一道蜿蜒的闪亮光痕。

白鸟几乎飞越了大半个苍之都的领土，在神殿前落地的瞬间化为白光消失。黑袍祭司侧头对身边的少年说：“我与陛下有要事商议，你自己到处走走，别走太远了。”然后他将少年留在原地，独自一个人沿着台阶走向刻着奇怪图腾敞开的大门。
苍之都的王就站在那扇门的里面，他看到了祭司，微微地露出笑容。
黑袍祭司弯腰行礼，说：“陛下，我来了。”他说完，回头看见少年挺拔的背影，他召唤出了一匹灰色的狼，骑上它跳跃着奔跑而去。
“琅煌祭司，自从苍之都安定之后，你有十五年没出过哈伯森林了吧。”
“是的，陛下。十五年了。”祭司说，“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要出来了。”
“打扰你清修也并非我的本意，可是，苍之都将要面临百年不遇的灾难了。”
“呵呵，您这样说客气了，我们历代都是苍之都的祭司，守护苍之都是我的工作。”祭司面色有些凝重，“他解脱封印了么？”
陛下摇头，说：“还没有。我们苍之都守护石的圣光已经浅淡下来，而南面的风之都已经一半开始塌陷。他们被平和所蒙蔽，以为祭司是可有可无的。因此无人用灵力加固守护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土沦陷。”

苍之都的天空无比清蓝，云朵是盛开的柔软白花。

02.

在三百年以前，神迹大陆上因为人类无限的欲望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有形无体的邪魔。
七大神都的祭司门联合最大的神力也只能在封印之地创造出一个极地空穴，合力将邪魔封印进去。
而以后三百年的安定和繁华使神迹大陆的人忘却了祖辈的劫难，他们甚至对祭司产生了厌恶的情感。比如风之都的祭司传人，被当作妖魔处以火刑。

人类的欲望又仿佛吸取了瘴气的黑色腾蔓，迅速地茁壮起来。
因此邪魔在日渐淡薄的极地空穴中低沉地咆哮。
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了，而真正出现之后，便千方百计的找怨恨的借口来推脱原本应是属于自己的责任。

03.

在苍之都的木雅平原上，躺在斜坡上的黑发少年在阳光下昏昏欲睡。他身边趴着的有银绿双瞳的黑猫也像主人一样，眯着眼睛，瞳仁成线。
骑狼的少年突然减慢了速度，在黑法少年的身边停了下来。
黑猫警觉地抬起头，黑发少年因此也不情愿地睁开了黑色的双眼，抬起视线，落在对方逆光的脸庞上。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只剩下平地而起的风掠过低矮的草尖，像绿色的平滑波浪一路延伸下去。黑猫抖动脖子上松软的毛，轻盈地跳到了主人的身上，以骄傲的姿态也注视着陌生的少年。
“嗨。”骑狼的少年笑着开口说话，“我是祭司的儿子，仙道 彰。”
“是琅煌祭司么？”少年沉默了片刻，问道。
“是的，那么请问你的名字是？”
“流川 枫。”
“你是苍之都神王的孩子呐。”

十二岁的流川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还没有像大人一样细长，以及一头柔软的黑法，轮廓清晰倔强。他抱着黑猫站了起来，走到仙道前面，说：“你和琅煌一样会魔法？”
仙道露出微笑，说：“是啊，虽然没有我父亲那样厉害。”属于少年独特的骄傲在眼角闪着光亮，他十指微扣，幻化出一大群金色的飞鸟无比辉煌地从流川身边掠出巨大的光芒，然后消失。
流川冷淡的黑瞳中出现了羡慕的光泽，但始终也没说“可以教我吗”之类的话，因为身为苍之都的皇族，他比那些平民更加明白这个国家的法律，那就是除了祭司，任何人都不得学习魔法，包括最简单的飞行术也不允许。否则将会被处以火刑。这样几百年前就制定的法律至今是苍之都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

法律只是一种工具，在人类间出现不统一的意见之后，它就会被搬出来，高高在上，即便是不合理的，在一定时期内也会被奉为神谕。而这个神迹大陆是由最古老的文字规则来支撑着的，没有谁可以更改。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谁生下来，都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规则来束缚一举一动。

“你会成为苍之都下一任的王，对吗？”
“恩。”
“那么，以后我就只做你的祭司。”
风声。以及不远处风只都的坍塌声，混在一起也无法掩盖孩子许下的最单纯的誓言。

“好。”
在黑猫跃上黑发少年削瘦肩膀的后一秒，这个冷漠的少年用一个自己答应了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承诺。

—以后，我只做你的祭司。

04.

天空的光一层一层被遮蔽，时光华丽的翅膀无所依靠的扫过浮云的轨迹。
就这样看不到希望般无所适从地度过了三年之后，整个风之都从神迹大陆上消失。风之守护石的死亡牵动了其他陆地也开始塌陷。

苍之都每一天都会有边缘的土地碎裂，高高地路出莎木海中。这种沉闷的回声以及邪魔新的诅咒在春天还没有来临之前夺走了苍之都神王的生命。巨大的神殿一夜之间被塞满了同等大的悲痛，并迅速向外无限扩张。

十五岁的黑发少年站在正殿的中央，是哭也哭不出来的难过。

—父王，母后去哪里了？多年以前，年幼的孩子扯着父亲的衣摆问。
—你母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她不回来了么？
—是的。孩子。王叹息，她将不再回来了。

—那么，父王，你现在是不是去了母亲所在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如果，这样，就好了。

而到了日出之后，他将成为苍之都这片古老陆地的新王，这也是历代以来的规定。
都来不及悲伤，就将面对不可推托的责任，不再是一个孩子，可以勇敢地说出我很害怕这样的事实。
这即便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成长的过程中也势必会遇见无数不可以更改的悲剧，却依旧要忍住眼泪继续向前行走。

祭司黑袍上的金边在守护石前泛着耀眼的光。他法杖上蓝色的光却逐渐黯淡，被守护石所吸纳。十六岁的仙道已经长成了更加挺拔的男子，他看着祭司的头发已经银白如雪。
“父亲，再这样下去，您的力量会被守护石吸尽的。”
“这是一种俗命，风之都的守护石死亡，我能做的，只有让我们的守护石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下去。”
“可是这样的意义又是什么？其他国家相继消亡，只留下苍之都的意义是什么？”
祭司叹息，呵出一口白气，说：“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了，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实现自己应有的价值。”

—什么拯救全世界，如果，连自己的职责也无法完成的话，说什么宏伟的理想，都是空的。

05.

披上白色银边斗篷的时候，流川一直注视着人群正前方的仙道。
然后拉起斗篷后巨大的帽子，戴上，压低，盖住双眼。
天空，木雅平原，哈伯森林，以及微笑，一刹那在遮盖住的视线里下沉，不可言状的情绪却浮了上来。

—仙道，你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吧。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人们被低沉的痛苦的叫声惊醒，远方的守护石发出巨大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随即消失的是祭司的生命。酸楚的液体从仙道的眼眶里滑落下来，无声的陷入苍之都开始碎裂的土地。

更大的塌陷的声音。

06.

穿着镶金边蓝袍的少年在拿起父亲发着蓝光的法杖的一刻成为了苍之都最伟大的祭司，他走到新王的面前，单膝跪下，说：“我会让你，以及苍之都的人们幸福。”
苍之都人民的忧伤掩盖了这样看似求婚的举动。
新王低头，祭司仰头。
冬日苍白的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束明亮的光线。
新王年轻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然后，祭司突然露出了笑容，他说：“流川，你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两个人可以在苍之都一起生活，在木雅的草原上晒太阳，或者坐上召唤出来的白鸟穿越无数温暖的光线，又即便是一起坐在神殿的台阶上也会被幸福填满的。

大风开始在半空日夜歌唱，隔着苍之都冬天寒冷的空气一层一层凝结成了冰霜，塌陷的声音在滚滚的尘土上接连不断。而大雪，也在苍之都的上空盘旋，像绝望落进每个人的双眼。只有年轻的祭司，蓝黑色的瞳仁中有不可磨灭地被称为希望的光芒。

他在寂寞的哈伯森林曾经住过的小木屋里，用超越父亲的念力翻开三百年前祖先留下来的黑封面厚重的魔法书。
阳光像精灵的手臂，日日牵扯命运般抓不住的丝线。这样仿佛搜索似的一直待到冬天的末尾。终于他看到了什么，叹息，沉默下来。然后抬头看向窗外，堆积在树上的雪沙沙地落了下来。

07.

仙道在午夜飞向神殿。流川安静地沉睡，他年轻的眉头同样在睡梦中也紧紧地皱在一起。
其实他和他都明白，风之都守护石的死亡以为着什么。
邪魔一旦冲破封印，便会无限制地吸纳这三百年来积压在神迹大陆上深不可测的欲望。
所以，只有在他出来之前，永久地封印他。

“流川，我看到了先祖记下的语言，我知道了永久封印邪魔的方法。”
“命运还真是奇特呢，似乎冥冥中都安排好了。他们预言三百年后苍之都会出现传说中的蓝色灵魂。它怎么会正好在我的身体了面呢？”
“很可笑的巧合，是不是？”
“为什么他们可以预知未来，却什么都不做呢？”
“是不是连他们也没有想到，人的欲望会变的这么巨大，而唤醒邪魔呢？”

年轻的祭司笑着落下眼泪，滴在新王的脸上。
他伸手擦泪，十指微扣，金色的飞鸟出现于整个寝宫。然后，他穿过鸟群，迅速的离去。
从南到北，从白天到黑夜，从苍之都到神迹大陆，命运年年岁岁不动声色地雕刻出深深的囚。

—可不可以像平凡的人一样，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

08.

新王的视线穿越苍之都停止坍塌的建筑，远远地望向发出巨大蓝光的苍之都守护石。一瞬间的恍惚一瞬间的空洞。
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们没有以往一样听到邪魔低回的咆哮，他们惊奇地顺着新王眺望的目光看过去，那夺目的光彩使他们雀跃起来。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金色的飞鸟，但是你不见了。
—你知道吗，我来不及告诉你，我决定放弃苍之都。
—但是，你先放弃了有自私想法的我。
—还是不能在一起，这一次是永远了吧。

黑发少年冷漠的双眼低垂下去，直到眼皮下的黑暗统治他的世界。

“仙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累呢？”
“用整个苍之都，换不换得回你呢？”

09.

三百年前的预言是，蓝色灵魂将容进苍之守护石，替代消失的风，希望吹遍整个神迹大陆。

—如果是为了你，那么我甘愿在苍之都的守护石里虚无的长眠。
—如果有机会让我回到过去重新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决定。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吧。”祭司年轻的脸逐渐被蓝光所侵蚀，这么短暂的时光，似乎连恋人都称不上，没有牵手没有亲吻，没有说我爱你，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海枯石烂，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要离开了。
最痛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开始就被迫要结束呢？
明明可以在一起，到最后没有在一起，是不是比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在一起要更加的悲伤呢？

“我想，我的意义，就是你的存在。”

尾声

苍之都黑发黑眼的新王站在守护石的前面，这个挺拔的少年伸出手，逝去的年轻祭司浅淡的灵魂出现在发着蓝色光泽的守护石上面，他一抬头，他就笑。
森林色的忧伤带着春天的气息在镶银边的白斗篷上若隐若现，最后在肩膀上变成无可奈何的伤。
就在刚才，有四分之一血统的仙道家族的少女成为了苍之都新的祭司，她为了死去的哥哥哭泣，并说会永远守护苍之都。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说了：
—我会让你，以及苍之都的人们幸福。

新王低下头，他心心念念的祭司便不见了，他肯用苍之都来交换的祭司永远地住在了守护石里，眼泪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汇聚，滴落在苍之都新生的土地上。他终于还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了出来。

—是的，我知道你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可是，不会离开这句话怎么不做到呢？
也许这样平淡的语言和生活不是恋爱的方式，但是到现在仍然深深地爱着你。

流川似乎觉得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他想他再也不会哭了。于是抱着黑猫，然后望着流动的云在有风的木雅平原上坐下来。萌动的鸟铺张成群结队的阴灰，阳光在它们纯白色的羽毛上碎裂，被染成金色，像是仙道召唤出来的一样神奇。而最后，这些光芒在翅膀的隔绝下形成鱼尾装的班驳，忧伤地散落满地。
黑猫沉睡，命运已经面目全非。

那一天，骑在狼背上的英气少年在逆光的阴影里所露出的笑容和苍之都下巨大的莎木海上的阳光一样，无比温暖地绽放在黑发少年冷漠的瞳仁中。
可是他要走了呢。
黑发少年还来不及开口让他留下，他就已经不见了呢。

只剩下他一个人，背对着带伤的风，在以后百年的时间里孤独地眺望苍之都不变的风景。
而那些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也将被永久地封存进苍之都闪着一个人灵魂光芒的守护石里。

—这一次，换我等待你。哪怕已经知道你一生都不会再出现这样一个事实。

完.

于2007.2.1

后记:在二月的第一天写下这样一个故事,虚幻的背景让我也无所适从去表达他们的爱。如果是作为生日贺文的话，我想会不会太不礼貌了呢，笑（对于仙仙还是无比的膜拜呐）所以，只是当一个故事吧，笑。希望不至于太糟糕。

背景音乐：圣斗士星矢冥王篇《地球仪》
是听着这首歌突然就打下这样一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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