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张机 87-完

作者: 三叶草,收录日期:2009-05-06,2156次阅读

第八十七章

玄寒窟常年冰封,仙道只觉得这寒气从脚底直逼而上,在周身经脉乱窜。他回头唤了声素灵前辈,听不到回应,上前一看,素灵已然面如白纸,双手紧紧抱着无剑。却听得窟外啸声传来,不消片刻,玄冰石外传来流川的声音:“白痴,你在里面么?”仙道喊:“流川,我在。”声音已是颤抖。流川听得出来,反手为掌,朝着玄冰石猛然击去,这大石板纹丝不动,掌心内力尽数被吸去。仙道又喊:“流川,这石门吸取内力。”说完,听得外面一片嘈杂,夹杂着女子声音,思忖定是湘门弟子赶来了。
彩子见流川立于石门前,不禁问道:“仙道在里面?怎么不将着石门劈开?”她说完,几欲出掌,被流川止住:“劈不开。”彩子听罢,顿时急了,道:“这窟已然冻了百年,又时逢寒冬,仙道被困其中,这可如何是好?”仙道在窟内听的分明,道:“我还顶得住,只是素灵前辈一心求死,她怕是不行了。”流川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已是十分着急,却听背后传来高嚷声,竟是樱木那莽撞子跟着跑来,咧嘴一笑:“你们都不让我来,我偏要跟着来。”彩子瞪他一眼:“现在没空跟你胡闹。”樱木走上前:“扫把头被困里面了?”他刚问完,被一旁的宫城急急拉开:“你就别捣乱了,这石板用内力劈不开,这会儿大家都在想如何是好。”樱木听完,仰天大笑:“哈哈,我就知关键时候还得要我这个秘密武器,你们在这等我一下,一会儿,我就来破了这鬼石门。”说着,朝山下掠去,几日精修,脚步竟也飘忽了几分。
过了盏茶时间,樱木扛着些圆竹筒,满头大汗的跑来,边跑边喊:“你们都让让。”一口气冲到了石门前,将手里的竹筒小心的摆放在石门附近。流川不知他要做什么,怕这没脑子的伤了仙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樱木一脸得意:“死狐狸,你看着就好。”说着掏出了火折子,“你们都走原些。”见众人退出了几步,流川却站着不动,“我说死狐狸,你还要不要仙道活,冻死了不赖我。我们樱木家,可都是历代以盗墓为生的。”流川听罢,才不情愿的退开。樱木点了竹筒上的线,便捂着耳朵跑开,只听轰得一声巨响,炸得那些积雪纷纷扬起,化作水雾,一片迷茫。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待水汽散去,仙道已从窟中走出,发上眉上都结了薄冰,模样甚是可笑。

素灵被抬出玄寒窟时,已然呼吸虚弱。安西由弟子左右搀扶,悲恸地跑来,险些跌倒。三井正将内力灌入素灵体内帮之驱寒,其余人拾了干柴,就近点了火堆。安西赶到时,素灵刚刚睁开眼睛,面无血色,嘴唇乌黑。安西几十年内力被废在亲生女儿手里,又已年迈,神色凄楚:“素灵,你这又是何苦?”素灵道:“我与无剑不能生在一起,死一道也是好的,你们救我做什么?”安西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二人。”素灵凄然一笑:“娘已经辞世,我废了你的内力,一切都扯平了。娘说不悔,就是不悔。”她喘了口气,“不过你们好日子也都到头了。血炎魔吸了泽北叔父的功力,怕是魔功炼成了。”她说罢,口中吐出赤黑浓血,“你们将我与无剑,葬在一起。”语毕,便杏目圆瞪,没了气息。原来素灵一心求死,入窟前就服了毒药,严寒使得毒发缓慢。安西抱着素灵的尸体,却掉不出泪来,心中满是悔恨,想当初,意气风发,以为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可如今,妻离之亡,自己已是白了头。三井伸手扶起安西,道:“师父,您要节哀。”安西沉默了片刻,转头对仙道说:“小女的遗愿是与令尊合葬,希望你还能答应。”这一路过来,历经如许劫难,仙道心中已是不忍,道:“一切都由前辈安排吧。”

当夜,没有再落雪,晚间天空很朗,满天星斗看得分明。守门的弟子正准备关门,却见一位老妇人拾级而上,弟子便道来者何人。老妇人一身黑衣,表情严肃:“与你们掌门说,故人拜访。”弟子道:“前辈请稍等。”
湘门内一片白色,正中大厅,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
弟子带着老妇人往前走,听得她问:“湘门内谁故去了?”弟子答:“是掌门的女儿。”老妇人听罢神色激动:“你是说,素灵死了?”弟子点头,道:“白日里的事情。”老妇人满脸悲色,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半个字。不一会儿,二人到了大厅,弟子道:“师父,我把前辈带来了。”老妇人呆呆地瞧着灵堂,道:“素灵小姐怎么就死了呢?”安西道:“你是月影宫先前的弟子?”老妇人凄惨一笑:“我是镜花,你可还记得。”安西站起身来:“你是,你是月白的贴身侍女?”镜花答:“看来你的记性不差。小姐,是如何死的,是不是你将小姐也给逼死了?”她说着直掉眼泪,“宫主为了你,放弃了月影宫。”她说着叹口气,“几十年前的事情,就不提也罢,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想来见一见宫主和小姐,便也没什么心愿了。没想,小姐先我而去了。”她环顾四周,道,“宫主呢?”安西答:“当年月白带着素灵离开,没再回来过湘门。”镜花疑道:“素灵八岁那年,我还见着宫主与她住在中玄山对面南樵山的竹屋里。但是我还奇怪,她怎么不住湘门,宫主告之我,江湖中人逼得紧,你便带她隐居在此。”安西正要接话,厅外弟子急急奔来,道:“师父,不得了了,出大事了。您快去瞧瞧。”

湘门后山。陈列着五具尸首,被吸了血肉,死状惨烈。彩子着实看不下去,冲到一旁干呕起来。安西与镜花匆匆赶来,刚一到,镜花就变了脸色,大惊:“血炎魔逃出来了?”她再细一看,“他的魔功看来已经炼好了。”周围弟子瞧着陌生老妇人,不禁疑惑。三井问道:“师父,不知这位前辈是?”安西答:“你们唤她镜花前辈便是。”镜花答:“我原是月影宫的小小侍女。”仙道听罢,问:“那镜花前辈可认识血炎魔?”镜花答:“那时候我还小,后来听说他要叛变月影宫,独立门派,宫内的护法便合力将其压在冰魄寒潭内。都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
安西听罢,道:“先将弟子的尸首抬回去,我们回门派再说。”他说完,对镜花低语道,“你明早带我去南樵山的竹屋瞧瞧。”
这一夜,湘门内灯火通明。

田岗凭着脚力赶到中玄山下已是后半夜,抬头见那万阶楼梯,不禁满脸无奈,心道:安西这老东西真是整死人。却实在是无力再爬,就地躺了下去。思忖明日一大早再上山去。田岗是越睡越冷,疏忽听见脚步声传来,睁眼瞧去,安西与黑衣来妇人遥遥走来。此刻天光出现,还辨不清容颜。只是这身形是断然不会看错的,起身朝二人奔去。安西见了田岗,着实一愣。田岗道:“我的宝贝徒弟和小东西都在湘门,我自然要来,不过,我这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说着,瞅了瞅镜花,道,“这是谁?你们这天还没亮的要去哪?”安西道:“你先去湘门,我与她有些事情要办。”田岗疑道:“你说话怎么中气不足了?”趁手握着安西的腕上,惊道,“你怎么一丝内力都没有了?”安西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田岗道:“我随你们一道去办事。”他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第八十八章

南樵山山势低矮,不如中玄山来得气魄,但是林木繁盛,又传说山中有神庇佑,樵夫也自是有说畏惧,常年累计,使得山中人迹稀少。镜花领着安西田岗二人往密林深处走,四下都是高壮的树木,人一近,积雪沙沙地跌落下来, 走了大约数百步,绕过一棵苍松,果有一处竹屋,只是破败不堪。镜花道:“当年宫主与素灵小姐便住在这里,日子虽是过得苦,但母女二人倒也自在。”说着,朝竹屋走去。
屋前是一块空地,左侧只有一只破了的大水缸,木桶被白雪盖着。而右侧,竟是一块墓碑。安西快步上钱,碑上了了数字,母安西月白之墓。田岗大约是明白了几分。镜花看着碑上的字,撇头抹泪,道:“宫主莫不是小姐一人下的葬,这字如此稚嫩。”这一说,安西的心口仿佛被针扎进,疼得厉害。仿佛瞧见年少的素灵,跪在墓前刻字,刻一划掉一滴泪。他抚着墓碑,道:“月白,我来晚了。”
田岗四下环顾,朝着屋内走去,一桌一塌一床铺盖一铜镜,便无他物。长剑灰尘积压,铺盖已辨不得花色。心道:一宫之主若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女儿又年小,必定会留下些什么。这般思索着,顺手拉开桌旁的抽屉,只见里面有一红木匣子,当即取出,拍去上面的尘埃,打开一瞧,里面只有一只珠钗,早已暗淡无光。正欲放下,却见着匣子构造有些怪异,不禁咦了一声,仔细一看,原来这匣子虽小,里头却有乾坤。这匣子是双层的,装珠钗这一层看似与底部钉死,实则中间仍有空隙,田岗稍稍用力,便将着匣子拆卸开来,匣子最底层,赫然是半张地图,即刻大叫:“安西老儿,你快进来。”安西沉浸悲伤,听得田岗一声大吼,顿时回神,朝竹屋而来。田岗将手里的地图交与他:“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地图?”安西接过,粗略一看,便知是月影宫的地图,可达至水月洞天:“你是如何发现的?”田岗将匣子拿上:“我想必定是令夫人藏与其中的。”顺道将珠钗也放至安西的手里。

再说仙流二人。这仙道三番四次地独自行走,而且回回都身陷险境之中,当初与流川说好的从无作数。此次被困,仙道惹了风寒,更是惹怒了流川。从玄寒窟回来,便不再开口与仙道说半句话,连句白痴都没再骂他。仙道心里自然是明白流川为何如此,早上服了药,穿过回廊,流川已在练武场上长剑呼啸。一剑快过一剑,刹时间,雪舞满天。
倒是樱木与宫城二人,全然没有大敌将至的忧惧,在一旁悠然地烤着白薯,任凭赤木在那大吼大叫地叫二人滚出去吃。宫城道:“我真没发现,原来你还是有点能耐的。”樱木吃一口白薯,烫得只喘气,却香气扑鼻,说话含糊不清:“樱木世家本就是盗墓为生,我们全家,男女老少都懂得风水陵墓的道理。可是我觉得,这偷偷摸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只身来道湘门,我想做樱木家的大侠。”宫城听得直笑:“依你现在的武功,怕是还要等上几年吧。”樱木听罢,恨恨地说:“都是扫把头与死狐狸不好,没事揣摩那么多剑招做什么,盖了本天才的风头,真是懊恼。”说罢,却见仙道遥遥走来,赶忙挥手喊,“扫把头,过来吃白薯。”仙道见二人席地而坐,全然不顾周围湘门弟子惊异的目光,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转念便想到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地无忧无虑。樱木见仙道愣在原地,骂道:“你是被冻傻了吧?”仙道刚一回神,流川的长剑已迎面而来,夹杂的冰凉的雪花。
仙道一惊,急急朝后掠去:“流川,你这是要我的命么?”流川不答,一个变招,却听仙道打喊停:“这不公平,我有病在身,又没带剑,你这不是欺负我么?”流川道:“你去取剑来。”仙道听他开口,嬉笑道:“你跟我说话了,便是不恼我了。”他又道,“流川,我只是听她说带我去见我爹。”
樱木宫城二人吃得开心,见仙道流川二人一忽而打一忽而又静默的,着实摸不着头脑。宫城叹息:“若是阿彩愿意与我如此,我死都甘愿。”樱木伸手给他一拳:“你个子小,志向也小。老想着儿女私情,我看彩姐必定也欢喜豪杰英雄的。”宫城怒道:“你不要一直拿我的个子说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樱木听罢,扔掉手里的白薯:“我这白薯也不吃了,要打架,我可不怕你。”这回子倒轮到仙流二人奇怪了,方才二人还如铁哥们一倒吃白薯,这一眨眼功夫,就打开了。
仙道正要上前劝阻,却听身后传来田岗熟悉的声音:“仙道徒儿,为师来瞧你了。”一回头,可不是田岗这老顽童,见着仙道,一脸欢喜,疾步掠来,“我可要好好瞧瞧,你在湘门有没有吃苦。”上下打量一番,道,“你的面色怎么苍白?”仙道咳了一声,道:“说来真是惭愧,我这是染了风寒。”田岗听罢哈哈一笑:“谁叫你有了小东西就忘了师父的,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说罢,又扯过流川,“我可想你了。”他说着叹口气,“你们一离开陵南,我就闷得慌,日日待在门派内,那日突然来了兴致,去翔阳逛逛,你猜我遇见谁了?”仙道接口:“还能有谁,不就是血炎魔。”田岗听完,顿时懊恼:“你说得这么准做什么?我此次来湘门也是为了这事,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仙道答:“你是错过了不少事情,血炎魔将那黑袍怪人都给杀了,昨日还杀了湘门的弟子。”田岗一听,道:“糟了糟了,他必定是将魔功练成了,我当日碰见他,逃出寒潭不久,我还能与他交手,亦破不了我的镜相神功,如今,怕是抵不住他了。”

安西回到厅内,彩子正好端了茶水上来。却听镜花道:“水月洞天里不光有起死回生的秘宝,据说武功秘笈更是数不胜数,当年血炎魔亦想进入其中,但是却畏惧里面的某样东西。”安西听罢,道:“只可惜,那半张地图没了,如今我们只有这半张,也是无用的,若是能寻到那样令血炎魔畏惧的东西。”彩子听着,走上前来,道:“师父,你所说的半张地图,可是当日师母画像内的半张?”安西点头道:“我们去了月白居住的地方,竟找到另外半张,只可惜……”彩子接道:“师父,当日我们怕黑袍人使诈,便私下照着那地图绘了一份。”她说着,从袖中掏出,“这东西我一直藏着身上,不敢乱丢,没想竟派上用场了。”安西接过,道:“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他又道,“彩子,你赶紧去召集大家过来。”抬头又问镜花:“说来惭愧,我一次都没有去过月影宫。”镜花道:“你这就不用担心,我带你们去就是了。”安西端茶喝了一口,心道:月白啊月白,若是当年我去寻你一番,定可以知道你就住在湘门对面。如果我当年不是如此要强好胜,到现在,必定不是这样一个局面了罢。镜花见他面色悲伤,问:“是否又想起了宫主与小姐?”安西点头:“如今我被废去了内力,形同废人,又上了年纪不复当初,怕只怕,到时候拖累了这些小辈。”镜花道:“血炎魔不除,武林必定不得安生,他魔功练成,不用再经历生老病死,这也是这些小辈们的责任,你莫多想了。”
说话间,湘门几大弟子以及仙道泽北田岗等人已纷纷快步走入大厅内。

第八十九章

众人入大厅,见安西镜花二人一脸肃然。安西道:“这十数年间,湘门尽量都不再加入江湖纷争,各弟子潜心练剑,只是如今,我想各位也知事态严重。血炎魔武功毒辣,又野心勃勃,必定想一统江湖,若不阻止的话……”他说着,站起身来,“只是这魔头已有百来岁,魔功又成,怕是不好对付。”田岗道:“我说你这老东西,莫要满口废话,我们几个,可是贪生怕死之辈?”安西听罢,将手里已拼合的地图展于众人面前:“这是月影宫的地图,可达水月洞天。”赤木道:“这不是当日黑袍人索要的地图?师父,另半张……”但听镜花起身说道:“月影宫当年不愿与江湖其余门派盟好,渐渐地便成了邪教之一。但是月影宫所在位于巫墓峰之下,位置隐秘,又机关重重,所谓正道攻了几次都未果。邪教一说就越演越烈起来。”田岗听得又不耐烦:“你这老婆子也啰嗦的很,地图有了,可是要去月影宫?”镜花被他骂作老婆人,微微愠怒,道:“正是如此。当年血炎魔企图进入水月洞天,但有所畏惧。老宫主死的突然,当年宫主年纪又小,水月洞天是宫中禁地,其余护法都不得踏入,血炎魔被合力压入寒潭中之后,便以为他死了。”田岗挑眉,道:“那你们的意思是,依照着地图去水月洞天,寻出血炎魔畏惧之物?”安西点头,道:“正是。”田岗又道:“安西老头,如今你被散了功力,就不要随我们去了,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他回头一把扯过泽北,道,“你们归藏山庄倒是个安全的好地方。”泽北一听,连连摆手:“我可要与你们一道去的。”田岗为人精明,自然瞧出泽北对流川的眼神不对,心里琢磨着如何将他支走,这一来,正是个好机会,道,“男子汉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虽说当初你与湘门有些过节,但是如今大敌当前,私人恩怨都应当放下。”泽北这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又听他道,“再说,归藏只有你一个后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如何重振归藏呢?”泽北自是说不过田岗,再三思量,道:“不知安西前辈你可愿随我去归藏暂住?”安西叹口气,道:“而今也只有如此。我随你去。”田岗听罢,暗暗欢喜,朝着仙道不明就里的挤了挤眼:“安西老儿,我与这些小辈们一道去,我拼了老命也会保全他们的。”一旁的镜花接道:“我带你们入宫。”
当夜,湘门照旧灯火通明。安西连夜跟随泽北前往归藏山庄,同行的还有木暮等四位湘门弟子。泽北出行之前,面色万分不愿,他自是希望可以与流川仙道一同前去,但是已经答应下来,便也不好反悔。仙流二人将他们送至门口,安西回身,已不如当初被称作*时候那般淡定,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笼罩在灯火中的湘门,满目憔悴。流川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不好受,道:“师父保重。”泽北道:“流川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前辈的。”待安西等人走后不久,仙道转头对流川道:“明日我们就要远行,我想去给娘上柱香。”流川点头应允。
夜色苍茫,冬月出奇的明亮,印着积雪,四下白晃晃的。那些芦苇被沉雪压弯,一排排都垂着枝干。仙道上了柱香,道:“娘你定要庇佑我们平安回来。”流川见他面色严肃,内心也跟着缓缓念道。立了片刻,仙道牵着流川往破屋里走去,许久未住人,左边的柴房已然被大雪压塌。仙道指着床榻,道:“当初你还在这躺过。”却见流川立于桌前,道:“仙道,这有些手抄书。”仙道上前一步,从流川手里拿过,翻开一瞧,扉页上竟写着母亲的名字,他借着月光读了起来:“当日一曲舞毕,抬眼却见到无剑,一人坐于角落,桌上尽是空瓶。无剑之名,天下无双,面容亦是俊朗。”后面一大段大约是受了潮,墨水氲开,看不清楚,大约是说产下孩子,取名为彰,再往后翻,又是一篇:“那日,他带着银两来见我,知我为他产下一子,却不肯与他相认,我等了他如许多年,却是如此一个结局。谁都不曾料到,堂堂无剑竟会死于如我这般无名的女子手里。”仙道读罢,满眼错愣,转而是悲伤,道,“流川,原来我爹,是我娘亲手杀的。”先人的恩怨情仇,竟然来得如此错综复杂。流川只道:“如今他们都已入土。”仙道明白流川言下之意,伸手拥住他:“不用为我担心。”流川在他耳边哼了一声,道:“谁为你这白痴担心。”

翌日,天气陡然转暖,四下都是冰雪融化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撞击声,林间的梅花也大片凋落下来。巫墓山在湘门最西面,中间隔着鲲鹏海,大约十数天的海城,到鲲鹏渡口,却不见有船家渡人,船只纷纷安静的泊在岸边,正疑惑间,只见前方船舱里探出一个人来,道:“这几日风雪连天,不渡海了,你们还是回去吧。”赤木回道:“我们有要事在身,还请船家行个方便。”那人不答,懒洋洋地缩回头去。三井道:“只有将船买下,自行渡去了。”说着,朝前走去,与那船家交涉起来,花了两倍的银两买下这船。船家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站在渡口嘀咕,一旁另一个船家见众人上船,好心探头道:“这几日风大,你们还要一路小心。”
海面上的空气冷得很,樱木宫城二人上次在隐龙海上受尽晕船的折磨,此次知道渡海,早早的备好了酸干果,觉得难受了,便拿一颗含在嘴里,倒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彩子与镜花二人则在船舱内,彩子怕又碰上什么枝节,细细地将地图再描绘一份。镜花赞道:“你这姑娘倒是心思缜密。”她说罢,又道,“你别怪我老太婆嘴多,我这浊眼也瞧出与那红发小子一道的矮个子对你情有独钟。”彩子抬头,道:“前辈说的可是宫城?此事,我心内倒也是明白,只是江湖事大,儿女情小,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镜花更是欢喜彩子,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子可将感情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当真不容易。”彩子轻轻一笑,继续执笔备画地图。

仙道与流川立于船头,冷风扑面,仙道便伸手将流川拉了过来,轻声问道:“冷么?”流川靠着仙道,道:“还好。”仙道望着眼前冒着丝丝寒气的鲲鹏海,道:“流川,等除了血炎魔,我不想再管江湖之事了?”流川问道:“退隐?”仙道笑:“小傻瓜,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侠,讲什么退隐,我只是见了这么多生生死死的,想过清净的日子。”流川想了会儿道:“能一起练剑便好。”仙道朗笑:“那是当然,我自是要跟你一起的。陪你练剑,我也乐在其中,肯定愿意。流川,你说我们去哪好?”流川瞪他一眼:“想这么远做什么?”仙道环着流川的手臂紧了紧,道:“不过只要能跟你一起生活,去哪里我都觉得开心。”
却听身后田岗坏笑声传来:“哈哈,你们两个小东西不老实,竟在这卿卿我我的。真是羡煞我这老骨头了。”他说着,叹口气,“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与你们一样风花雪月的。只可惜……”田岗向来喜乐,今日却面露忧伤,“这芸芸众生,大概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不过你们二人一路走来,到如今仍然并肩而立,我看着心理也开心。”仙道顿时哭笑不得:“我说您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老是感慨了。”田岗怒:“你这是嫌我老了?”仙道慌忙摆手:“师父,我哪敢啊?”说完一个浪头颠簸,听得赤木在那头喊:“仙道流川,换你们两小子撑船了。”


第九十章
船行数日,期间只有一艘大商船经过,其余都未见有渡人之船,这也难怪,积雪消融,空气冷的厉害,尤其是到了晚上,海门扑面削肉剔骨般的透彻,若是平常人,必定是扛不住的,到第七日,樱木宫城二人竟也开始适应海上生活,不觉得难受了,而樱木一身蛮力,气力旺盛,撑起船来亦是热火朝天的,大大加快了行程,只过了九日,就远远的望见被云雾寒气缭绕的巫墓山。
巫墓山上,奇花异草,林木亦是郁郁葱葱的,全然没有冬季的景象,众人上岛,只觉得暖风迎面而来,再回头看看寒气笼罩的鲲鹏海,宛如两个世界。樱木抬眼便见眼前有一片桃树,满满当当的结满了桃子,这几日海上漂泊,吃的都是干粮,许久未见如此水灵的果实,扯过宫城便要往前跑,却给镜花一把拉住:“你不要莽莽撞撞的,这些桃子是有剧毒的,常年生长在枝头。”樱木一听,咽了咽口水,道:“这可真危险。”宫城狠狠瞪他一眼:“你下次要送死,别老带着我一起。”
镜花又道:“这一带经常有些海贼出没,武功不高,但是处事卑劣,劫货不算,还毁人船只,断人后路。所以我们得留下人看着船,若万一遇上了,这时段又无过船,怕是渡不回鲲鹏海。”言罢,其余人一商议,赤木三井田岗三人在外守船,剩下几人跟随镜花前往月影宫内。田岗起初不肯,但也防着万一外面遇上劲敌。往巫墓山走近几步,却有一道石门,门上画有巨大的圆月图腾,底部被莲花托绕,刻功精细,镜花叹气,道:“如今宫内已然空空荡荡。”说罢,伸手撩开一侧的浓密藤蔓,有一新月形状突起,轻轻一拨,石门即刻左右打开,缩入山壁内,漆黑的甬道呈现在面前,镜花道,“当年一开门,灯火通明,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流川掏出火折子,吹亮后,见壁上有火把,取了一根,点燃握在手里。甬道逼仄,越往里走却越是宽敞,两旁的石壁上分布浮雕,有亭台楼阁,又有高山流水,仙女飞天,不一而足,很是壮观。但这地宫之中,长年无人居住,空气阴森,樱木走着,打了个冷颤,道:“这里真像座坟墓。”话音刚落,顿时变了脸色,众人眼前出现一块凹陷的空地,一地的枯骨,镜花脸色苍白,夺过火把上前细看,道:“这……这都是月影宫的女弟子。”几十年前,这地宫之下,必定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我随宫主出宫的早,不然,怕是我也死于其中了。”
彩子从袖中拿出地图,月影宫内,走廊殿堂蜿蜒迂回,其间又机关重重,本门弟子怕是也说不清到底里头有多少要人命的暗算。往前走数百步,彩子道:“此处有箭关。”流川长剑出鞘,千道剑气四下盘旋,果见头顶六枚长箭呼啸而来,箭头漆黑,定了抹了毒药,见血封喉,一个扭身,长剑削去,六只箭齐刷刷的钉住一旁的木柱之上,这木柱倒是好木,无人打理,害了白蚁,被流川的劲力一震,轰然断裂,顶部的沙石纷纷跌落。樱木在一旁骂道:“你这死狐狸,手脚轻些,想埋了我们不成。”流川只道:“管你这么多。”气得樱木又是一顿乱叫。绕过前头的回廊,便是月影大殿,殿顶镶嵌满夜明珠以及各种宝石,光泽互相反射,殿堂内入月宫般皎洁明亮,樱木仰头哈哈大笑:“要是将那颗最大的夜明珠挖了去,怕是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吧。”由此可窥一斑,当年月影宫是何其的繁盛,富可敌国,镜花叹道:“当年若是宫主不痴迷与儿女私情,到如今,月影宫怕也能独步武林了。”彩子素来心思缜密,道:“不要被荣华迷了眼睛,大家都注意些脚下,别踩了什么机关暗道的。”殿堂左右两侧都有通道,镜花道:“往左是去水月洞天,往右是前往地牢。我年纪大了,那些机关什么的,竟忘了差不多了。”
仙道紧挨着流川,道:“这一路来真是太平极了,可是我心里却觉得不安。”流川点头赞同:“是。”仙道四下一看,说道:“我们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跟着地图,南进北退,左绕右弯的,地宫中无天光进入,不知走了几个时辰,走过一道刻这飞龙的石壁,水月洞天赫然出现,乃一个大洞,门口有石,朱红色草字,宫中禁地,擅入者死。彩子道:“地图只标注到水月洞天的入口,里头是如何的,没有画出。”镜花道:“地图是老宫主留下的,为的是宫中之人不要在宫内出事,这水月洞天是禁地,自然不会标出。”彩子道:“那如何是好,里头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前辈亦不知道吧?”镜花点头,道:“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却从未进过,连这门口都没来过。”却听樱木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看本天才打头阵。”说罢,一口气向前冲去,只听彭的一声,樱木被整了开来,顿时口吐鲜血,彩子大惊,上前扶起樱木,道:“你没事吧?”樱木擦了把嘴角的血,羞的满脸通红,道:“这里有古怪。”彩子给他一剑柄,道:“你这样莽莽撞撞的怎么行?还好没受什么大伤。”回身往着洞口,隐约泛这白光,寒气迫人:“这洞口有张看不见的网。”
仙流二人左右分开,走到洞口两侧,四下环顾起来,却听仙道喊:“你们过来我这看,有个暗箱。”众人一听,纷纷上前。箱子黑色,却被封在冰晶之中。仙道蹙眉,心道:“血炎魔修的魔功畏惧冰寒,莫不是他打不开这小匣子?”反手成掌,一股热力缓缓的注入冰晶,不消一刻,冰晶化作冰水。这箱子原本就是做在墙壁之中的,仙道小心翼翼地掀开箱盖,里头果然有乾坤,一看,不禁拊掌一笑:“流川,你看,这不是我们当日在归藏山庄的树林的破的阵法,可真是巧。”
破了阵法,洞口那道隐约的白网化作一道寒气飘然消失。樱木受了一创,再也不敢妄自上前。跟着仙流二人小步走进,这会儿没有被震出,不禁松了口气,却听宫城道:“你一点事情都没?”樱木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道:“你不想想我是谁,这点小撞击跟挠痒似的。”彩子又是给他一剑柄:“不要老是说大话的,给我专心点。”
一进洞内,兰陵剑鸣声不断,又宝光若隐若现,四下利器纷纷共鸣的叮当作响。呈现在六人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石道,只能一人过去,两旁中空,其下竟是翻滚的熔岩。而石道对面,是一块空地,被白色寒光笼罩。仙道一瞧,道:“前方寒气深重,血炎魔畏冷。”彩子道:“你的意思是?”仙道牵过流川,道:“我们过去看看。”说着率先走去,流川跟与其后,樱木自然不肯原地休息,彩子一把没拉住,也跟着走上去,三人仿佛行在独木上,仙流二人倒是步履矫健,樱木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跌下,惊的宫城彩子一身冷汗,所幸最后还是勉强到了空地上。三人刚一站稳,却听得熔岩之下翻滚声巨大,那小小的石道竟轰然塌陷下,尽数跌入熔岩之中,一时间地动山摇,尘土满天。樱木大叫道:“糟了,唯一的路没了!”仙流回头一看,滚滚尘土散去,已与彩子等人遥遥相对,中间空无一路。

第九十一章

众人尚未回神,却见从地崖之下滚滚熔岩中猛然窜出一人来,带着灼人的热浪,身形飘忽不定,似一大团熊熊烈火,轰然落在空地之上,定睛一看,竟是血炎魔,黑袍白发,双目冒这赤红的杀气,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解不开入洞的机关,今日这里都将是你们的葬身之所。”说罢,出手一掌,说来奇怪,这一掌并不是朝这三人而去的,向着不远处的白色寒光而去。仙流二人心思相通,顿时明白血炎魔的意图,流川挥剑一格,将那一张生生打偏,击在左侧墙壁之上,又与仙道急急往白色寒光掠去,樱木这回反应倒是迅疾,连连跟上,三人跑到近处,适才瞧清靠墙处有一张寒冰石桌,桌上有龛,龛内盛放这两颗浑圆剔透的珠子,咝咝地冒着寒气。再看血炎魔,作势追了几步,不敢再上前。樱木伸手取出一颗,手心冰得发麻,轻道:“这魔头定是怕这东西。”仙道却见血炎魔面不改色,只是停在了原地。仙道取出一颗,俯至流川耳边,道:“我们拿了珠子,这魔头对我们有说畏惧,可是并不是制胜之道,依我们的轻功,可以掠过那段断崖,只是樱木,修为不够,一个闪失,就……”樱木听得却明白,道:“本天才可不是累赘,你们走便是了,本……”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波动。原来血炎魔刚才被格开那一掌,掌力遒劲,地宫长期无人修缮,多处地方已脆弱不堪,这一掌而去,几乎是伤筋动骨,整个洞穴都摇晃起来。樱木站立不稳,向后一仰,一手慌乱攀住一旁的突石,谁料这石头被生生扒落下来,樱木向后一个踉跄,手中一松,那颗寒珠骨碌滑出手去,跌进熔岩之中,樱木好不容易站稳的脚步,惊觉手里的珠子跌下,回身朝后一看,高高而下,都是岩浆翻滚,哪里还有珠子的踪影。却见余下那颗寒珠白光顿时黯淡下去。
镜花遥遥望着,心中预感不妙,抬眼一瞧,洞顶已破了一个大口,外头的天光流泻进来,彩子也瞧得分明,不禁道:“前辈,莫不是,这洞窟要塌了?”镜花点头,道:“我们得赶紧走,没想到这魔头竟会跟着我们。”
这寒冰双珠乃是远古神木在千年前结下的果实,世间极阴极寒之物,神物辗转落入月影宫老宫主之手,原本倒不知有何用途,便暂且搁置在水月洞天之内。话说当年血炎魔野心勃勃,不甘只做月影宫的护法,以宫中弟子作为要挟,逼迫老宫主打开水月洞天之门,但是刚进洞口,便寒气扑来,当时内力不如现在,自然无法靠近,老宫主恍然大悟,借助寒冰双珠的力量,又集合其余护法的功力,活捉了他。只是老宫主心慈手软,当初并不是杀不掉血炎魔,只是念在他亦是开教护法,便放了他一马,只将他压在寒魄之下,任其自生自灭。当年老宫主的一念之仁,却埋下了如今的祸根。之后老宫主亡,其女月白接任月影宫宫主之位,但最后因儿女私情,带着贴身侍女镜花离宫,从此未再回来。之后,各大门派虽说为了弘扬武林正派,实则为了水月洞天的秘宝,一举将月影宫余下弟子全部杀害,却无法破了月影宫中种种机关,只能作罢。
血炎魔逃出寒潭之后,一方面修炼魔功,另一方面也担心洞中的珠子会对他将来造成威胁,似几十年前的状况,其间来过一次,但是无法破开洞口的机关,随路至于湘北,继续练功,却偏偏碰到湘门弟子要去巫墓山,便上了那艘商船,先几人几步到了山中。他见丢了一粒珠子,心中大喜长啸一声:“果真是天助我也。”冰寒双珠,相辅相成,只有二者一起,才能极寒无比,如今却缺了一颗。樱木心中懊丧,大叫一声。却见那血炎魔身形一晃,仿若一道火光,朝着樱木而去。只能铿锵一声,仙道将手里的剑丢了过来,带着水汽,将魔头格开,樱木顺势一翻,臂膀仍被魔头擦去一大片血肉。血炎魔一招为得,另一招又朝樱木而去。樱木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又赤手空拳,魔头周身炎热,凡体根本近不得身,忽见剑光满天,流川重剑旋绕,漫天剑光,合着水行剑,交织出一张细密的剑气网,朝着魔头扑去。魔头倒也不慌,右手一挥,便将流川的剑气硬生生地打偏,口中道:“就这点功力想与我为敌,果真是蚍蜉撼树。”说着,平地一晃,化出一个火身来,一魔一火,竟可以分开行动,火身噼啪作响,朝着流川奔去。流川挥剑而挡,对仙道说:“去救樱木。”仙道虽是担心流川,但见樱木只一味地躲,根本无招架之类,一伸手,兰陵剑已飞至他的手里。
再说这血炎魔,分出火身后,手里又多出一把火剑,旋绕着红色的曼陀罗,仙道见状,暗叫不妙,这招数与黑袍人竟如出一辙。想是血炎魔吸了黑袍人的功力,亦学会了他的招式。仙道飞身上前,一把扯起樱木,道:“你先去流川那边。”樱木满身是伤,一脸怒愤,道:“你和死狐狸先走,我与这魔头拼了。”说这,一手为拳,朝着血炎魔击去,魔头并不将樱木放在眼里,却未料这一拳劲力凶猛,被击得连连退出几步。只是樱木也不好手,整的拳面的皮肉都一片焦黑。仙道见状,道:“你……”话为出口,血炎魔一声狂啸,手里火剑上的曼陀罗闪着红光而来,一时间,仙道樱木二人,眼神一红,旋即涣散。正危机间,却见流川一个绕身,扒下一块尖石,朝这仙道掷去。仙道尚未完全被蛊惑,手上忽然刺痛,猛然清醒过来,却见魔头火掌高举,朝着自己劈来,正劲力一作准备,又见这火掌朝着樱木而去。

仙道大惊,当下一个回身,挡在樱木之前,这一掌,生生打在仙道后背,顿时咳出一口血来,兰陵剑跌落在地。仙道忍痛点了樱木的清心穴,樱木瞬间清醒,却见仙道面色赤红逐渐泛黑,大叫:“扫把头,你怎么了?”流川听得仙道受创,也顾不得那火身攻势迅猛,朝这仙道狂奔而去,背后接连受了几张,一片焦黑。血炎魔倒也不急着攻了,见眼前三人仿佛耗子,道:“若你们愿意加入血炎门,与我一道一统武林,或许我可以放你们一命。”樱木听罢,呸了一声:“我们就是死也不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却听流川道:“是你害了仙道。”这魔头掌中有炎毒,仙道方才将劲力集与掌心,做好接下魔头一掌的准备,但是偏偏魔头没有攻来,这一来,就凭着肉躯挡下一掌,炎毒攻心。流川说罢,封住仙道几处大穴。仙道满脸红得发黑,甚是吓人,道:“流川,我没事。”说罢,神智迷迷糊糊。流川将仙道手里的珠子拿出,交给樱木,道:“你带着仙道跳下去。”樱木先是一愣,继而明白,道:“好,我们不是这魔头的对手,那就自行了断。”说着,扛起几乎昏迷的仙道一头跳进了熔岩之中。
彩子等人大惊失色,低头看去,却见仙道樱木二人被圆形的气圈笼罩,毫发未伤。另一颗珠子突然蹦出岩浆,靠到了气圈旁边,樱木本是做好死的准备,一睁眼顿时明白流川的意思,抬头遥遥望了一眼流川,朝着对岸而去。

血炎魔见逃了两个,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心思倒是缜密。”流川见仙道暂时没有危险,暗暗松一口气,身体微微发出金色光芒。魔头道:“又是镜相神功,今日就让我来破了着少林绝学!”说罢,收回火身,长剑一横。
樱木顶着岩浆的冲击,扛着昏死的仙道费力的朝对面靠近。宫城四下一寻,眼前一亮,却见几条九节鞭,白光锃亮,上前取来,将其接好,顺着壁沿垂放下去。樱木已经靠上,伸手抓住九节鞭,已被熔岩烤的火烫,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往上攀爬。
流川边打边退,看着樱木扛着仙道已然攀上,心下一松,身上铿铿作响,便都是魔头的剑气攻来,被镜相功格挡在外。魔头越发恼怒,眼中已无他色,一片赤红。洞穴摇晃,却听镜花喊道:“这洞要塌了,流川,我们有寒冰双珠,你莫再恋战,快点过来。”流川听言,脚下一蹬,借力朝对岸而去,突然右脚一紧,却见一条火舌附绕,被大力地拉了回去,魔头怒道:“想跑,今日便让你命丧于此。”说着一手蜷缩,朝着流川的心口而去。这一挑手,带着魔头毕生劲力,火光迸裂势如破竹,镜相功被破去,化手为拳,穿膛而去,霎时金光消散,血染白衣。血炎魔仰天一笑:“少林绝学也不过如此。”流川心脉受创,面色苍白。忍痛一挥,重剑白光强烈,迅速回击,将魔头与自身都笼罩于内,他隔着剑气遥遥地看着对面的仙道,那么远,竟也看不清楚。突然念及当初与仙道初遇,迷糊中被他背着穿过一片芦苇,一路颠簸。
彩子顿时明白流川的意图,大喊:“小枫,你不要做傻事啊。”却见流川周身白光。魔头破了少林神功,这小子被穿了心脏,以为是当即断了气,不曾料到对方竟还有气力。再说跌落一旁的兰陵剑,突然宝光大显,刺目无比,当日在轩辕剑冢说得的女娲石倏忽飞出,悬于半空,又朝这血炎魔打去。一世间,魔头四方受敌,面露恐色,剑光瞬间凌厉,又被那女娲石压了主脉,无法动弹,只听一声巨响,尘土四起,仿佛天崩地裂,紧接而来是巨大的塌陷声。
白光尽,流川向后沉沉倒下,胸口血肉模糊,大半白衣已经血红一片。目光却紧紧的瞧着仙道所在的方向,尽管实现混沌不清。
彩子见状大喊小枫,泪流不止,樱木道:“我去把死狐狸扛回来。”握着寒珠正欲跳下,却见流川躺着的空地迅速崩塌,顷刻之间,已经全部消失在岩浆之中。彩子疯了似的朝前奔去,被镜花一把拉住:“我们快走,不然都要葬身在巫墓山下。”彩子依然大哭不止,镜花只得将她打昏,交到宫城手里,心道:这魔头终是死了,也算为当年被他杀的同门,只是可惜了那个小娃娃。不及细想,眼前的地面也开始龟裂往下跌落。待众人跑出月影宫,整座巫墓山开始下沉,镜花冲着田岗喊道:“赶紧支船,巫墓山要沉海了!”

第九十二章

鲲鹏海中烟波浩淼,无比空阔。田岗见仙道昏迷不醒,又听流川遭难,一时间百感交集,朝着那海面砰砰几掌,喊道:“我说着让我进去,结果……结果……”却难受地说不出话来,一头栽倒在船上,道,“若是仙道醒来,他如何撑得住。”樱木一身是伤,坐在一旁,心中苦楚,道:“若我不跟这过去,死狐狸也不会……”说着,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道,“我怎么就没把死狐狸扛回来,扫把头他又……”竟语无伦次埋下头去,宫城抱着昏去的彩子,道:“樱木,你也不要太自责。”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巫墓山带动巨大的浪头,缓缓的沉入深海之中,那些长年的尸骨,永不凋落的毒桃,富丽堂皇的殿堂,魔头的碎石,神兵利器,以及身负重剑的白衣少年,都慢慢的消失于咸水之中。

仙道在湘门整整昏迷了七日。这七日里,湘门各大弟子以及田岗轮流为他打出体内血炎魔留下的炎毒。仙道昏迷中只喊过一次流川的名字,田岗听得心中无比悲伤,站到大厅外,想到在陵南城内与二人打斗,一桩桩尽数浮现,不禁老泪纵横,金乌下落,眼见早春到来,山花生出苞蕾,远处的青山也绿了几分。却听背后弟子喊道:“田岗前辈,二师兄他醒了。”田岗听罢,匆匆朝屋内掠去,仙道已可靠坐,只是面容苍白,被众人围着,笑容憔悴,见了田岗,唤了声师父。田岗应了一声,冲着那些小弟子挥手,道:“你们这个小畜生赶紧地都出去练功,安西老儿不在,就净偷懒。”面露凶相,将小弟子纷纷吓了出去,屋内只留得二人。田岗在一旁坐下,道:“血炎魔已经被小东西给除了。”仙道听得一笑:“流川他果然厉害,倒是我,反倒是拖累他了。”说罢,他探了探身子,道,“师父,怎么不见流川,他不是又在练剑吧。”田岗蹙眉,道:“你大伤刚愈,还是好好休息,我去让人给你熬些补气药。”说着起身要走。仙道见他神色不对,迟疑了一会儿,道:“师父,莫不是,流川他出了什么事?”田岗声音一哽,道:“他……”仙道顿时激动,从床榻上跌落下来:“师父,流川他怎么了?”田岗回头抹了把泪,道:“小东西,小东西他与魔头同归于尽了!”仙道只觉得当头一个霹雳打下,眼前一黑,揪着田岗,道:“你莫骗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却见田岗神色悲伤,“师父……你说得,是真的?流川,流川他死了?”说话间,彩子端着药进来,道:“我听说仙道醒了,赶紧去熬了些药来。”却见师徒二人都坐于地上。仙道勉强由田岗搀着站起,道:“我以后,是否再也见不到流川了?再也见不到他了。”彩子心得心理一酸:“小枫他除了魔头,我们……我们都觉得……。”她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仙道一声长啸,晕厥过去。他梦见了芦苇,人高的芦苇,原本是背着流川跑的,一晃眼,却见流川已经奔到了阳光的牵头,身负长剑,身形挺拔,朝着阳光深处走去,越走越远。他急得直喊:“流川,你等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流川渐渐变成一个光点,最后消失在天边。

血炎魔已亡的消息顿时散布武林之中,再经由说书人的添加修饰,湘门被说得神乎其神,当然也包括为弘扬武林正道而牺牲的流川枫,一时间要拜到湘门的人络绎不绝,万道楼梯几乎都被踏平。赤木三井带数弟子,将血炎魔余下的血炎门弟子一举歼灭,天下太平,其余门派也吸取了这样血雨腥风的经验,纷纷结为同盟一团和气。
不过这些在仙道看来,仿佛一场云烟。自那次昏厥后醒来,仙道便从此沉默不言,常常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在后山,望着一寸寸绿起来的群山。当初流川与自己说,在江湖中不要说永远。以为历经了那么多,也约好了除了魔头之后便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可是偏偏上天如此弄人,不肯成全。仙道想着拾起一截枯枝,当下使起剑招,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流川还在眼前,目光清亮面容素净,一定要与自己练剑,似孩童般不肯罢休。又仿佛看见年幼时的流川,茫然地站在死于瘟疫的尸体中间,原本还是孩子,偶尔也撒娇,伸手要抱,刹那间,所有依赖的人全部不见了。多想生生世世都与他一道,伸手揽他入怀。只见夕阳西下,一片血红,心口隐隐作痛。
这般过了大半个月,湘门的大喜日子,宫城终于娶得彩子,成亲当日,多少武林豪杰聚首。宫城一身红衣,又满脸红光,喜气洋洋。这必定是他此生最欢喜的一天。仙道默默地坐在角落喝酒,众人闹腾了大半夜,醉得醉,睡得睡。仙道却依然清醒的很,他亦想从此长醉不起,或者当日跟着流川一起死在巫墓山也好,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他拿这酒瓶稳步走出大厅,田岗原本就爱热闹,这夜也喝多了,跟着湘门的小弟子们放爆竹摔跤,玩的不亦乐乎。这会儿,玩累了,就地躺在了空地上,呼噜连天,一翻身,叫仙道,又轻轻地加了句小东西。仙道抬头望着明月,一站就是一夜。
第二日田岗醒来,见仙道站在眼前,道:“徒儿?”仙道回头,竟然一笑,道:“师父,你醒了?”田岗只觉得头晕目眩,扯着仙道立起身来:“到底是老了,喝这么些酒就挡不住了。”“师父,我准备走了。”仙道突然道。田岗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却见仙道在自己眼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仙道不孝,以后不能常伴师父左右了,还请师父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田岗自知与仙道师父缘分是尽了,躬身扶起他,道:“也罢,若是他日有缘,希望我们师徒二人还可以再见。”仙道双手抱拳作揖,趁着众人尚且沉浸在酣睡之中,大步朝着大门走去。
田岗负手而立,见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逐渐消失在暮霭沉沉之中。他必定自我打开流川离去的心结,豁然开朗,但是心中之人已然消失,功名利禄或是恩怨情仇与他再无任何关系。这样两个彼此支撑一路走下来的人,都甘愿为对方舍出性命。田岗心道:小东西,当日,你是怀着怎么样的心境愿舍下仙道与那魔头同归于尽的?你可曾想过,这幽冥一隔,便生世再无相见的机会。细细一想,其实也能揣摩,流川虽沉默寡言,但性情正善,那是除去魔头最好的机会,容不得片刻的迟疑,临死之前,必定是念这仙道的。他想着,叹了口气,再抬眼,已然没了仙道的踪影。

第九十三章(大结局)

仙道独自出了湘北城,一路上,满是桃花,沿着城外的路途朝这陵南而去。想来当初与流川结识,差不多也是这般光影,春光明媚,行了数日,进了陵南城,仿佛还扯着流川从桥洞下钻出,吓坏了那群洗衣的妇女。不觉地低头一笑,那是什么都不懂,却救了流川的命,而如今,空有一身武功,到头来,却连最欢喜之人都救不回来。抬眼望天,天色清朗,心道:“流川,枫,你可有好好照顾自己。”想着,进酒家买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酒家旁有一群孩童,你一句我一句的背着九张机“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出城上小道朝这须弥崖而去,这天说变就变,突然地落起细雨来,凉凉地飘在脸上,似乎遥遥的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仙道。”再走几步,绕进竹林,又似看见有一人白衣胜雪,站在不远处。仙道越走越悲伤,被什么压住了心口,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渐渐眼前出现了空地,药材的气息迎面而来。韩苍子此刻正在门前磨药,一抬头,见仙道慢慢走来,不禁拊掌喜道:“仙道你终于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待仙道走近,心中疑惑,道,“怎么不见流川那小家伙,莫不是他闹你别扭了吧?”仙道答:“我倒是希望他能来闹我别扭,就是杀了我也行。”韩苍子面色一凛,道:“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仙道垂头看着地面,沉默良久,道:“他再也不回来了。”韩苍子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不禁叹道:“你们二人一生波折,到头来却……那你以后作何打算?”仙道答道:“我想长住须弥崖下,从此再也不出去了。”说着将女儿红递给韩苍子,“晚辈以后与你们一道,隔绝江湖,不知前辈是否愿意收留晚辈。”韩苍子接过酒坛,道:“自然是愿意,你可是个好帮手。”说着,将酒打开,闻了一闻,赞道,“果然好酒,我将老邻居也叫来,我们三人好好的喝一场。”
屋外的一草一木,一竹一石,与当年全无差异。喝了一半,韩苍子指着门口的大石,道:“当日你跛了脚,不肯认小家伙,过了一夜,竟两人都靠在那石头上睡着了,可是风雪连天日啊,你们二人竟也受得住。”仙道听罢一笑,喝下一杯酒。孤剑子也显得很是高兴,微微有了些追忆:“你还记得你们二人合力打我梅花之事不?哈哈,我想来真是开心,后来住在山头,看见那梅花就想到你们。一个云淡风清,一个清冷孤傲,又不理会世俗常理,倒也是天下绝配。”说得尽兴,持剑而出,道,“好久没对手练剑了,小子出来陪我练练。”仙道应声而出,拾起一节断枝,二人便在空地上练开了。韩苍子自斟自饮,夜色分明,见仙道身形敏捷,却招招悲伤。

仙道在须弥崖下住着,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年,眼看着寒雪又跌落下来。那日一早,上山去寻孤剑子,却见他一身蓑衣,坐在亭中,唤了一声,不见回答,跑上前一看,见他手里握了一支梅花,面色铁白,双目紧闭,已然停了呼吸。孤剑子年轻时候好战斗狠,一身是伤,到如今也算是寿终正寝。韩苍子闻讯而来,道:“老邻居果然撑不下去了。”但也不觉得悲伤,道,“生老病死果然人之常理。”
葬了孤剑子,韩苍子将水里的酒水倒入土中,道:“老邻居,我们毕竟与你长伴,在地下你也不会寂寞的。”仙道弯下身在碑上刻字,忽耳边传来熟悉的鸣声,一抬眼,一道蓝光呼啸而来,稳稳的浮在仙道面前,赫然是当日落在巫墓山中的兰陵剑,仙道大喜,一把握住剑,却听得一个声音:“你的白痴剑一路跟着我。”猛然抬头,白衣少年踏着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原来当日流川身手重创,确实是断了气息,落入岩浆之时却受到女娲石的护佑,未被赤炎毁去身躯,随着月影宫的塌陷,那秘宝恰好就跌在流川身旁。再说兰陵剑,原本就是上古神剑,竟宝光大作,飞于半空,将秘宝之盒铿然劈开。水月洞天中藏着月影宫的秘宝,可起死回生。
仙道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手里的兰陵剑飞出,围着流川绕这几圈,模样亲昵。他疾步上前,道:“枫,枫,可真是你,这次不是我的幻觉。”流川道:“我虽借助秘宝回生,但是却落在海底,你这白痴剑把我托出了海面。”仙道伸手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我救不了你,都是我不好。”流川反抱住他,道:“你留下了剑,它便是你。”兰陵剑托着流川一路破海,就仿佛当初背仙道背着。流川养好了伤,跟着兰陵剑,一路到了须弥崖。仙道失而复得,一时没了言语,只道:“你不要再离开我了。”韩苍子见二人百转千回,终得老天眷顾,心中欢喜,不禁念道:“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却见远山竹影重重,其间梅花无数,独自寒香。天地之间一片素白。

(全文完)




评论

<P>&nbsp;</P> <P>忍不住掉眼泪,仙道真的不容易。</P>

素与非--2011-09-13 14:30:28


<P>终究还是完结了。时隔两年,当时还以为弃坑了呢。</P> <P>看到完结二字,半是欢喜半是悲伤。喜的是,这文终是有了结局;悲的是,又有一篇文被划上了句号啊。</P> <P>喜欢文里二人成长的过程,喜欢他们之间两情相悦的感觉。感谢亲写出这么好的文,而且没有弃坑,笑。</P>

wmling--2009-07-04 00:51:25


<P><FONT style="BACKGROUND-COLOR: #cce8cf">写的真的很好,好久没看这么好的长篇啦。希望草继续写好文啊。</FONT></P> <P>&nbsp;</P>

随枫追梦--2009-06-21 18:59:04


<P>恩,好像从没留过言之前~~~</P> <P>看到你这篇超长号小说已惊讶得不行,突然发现还是半古文~~~~</P> <P>那功底阿~~~ 佩服佩服!!!</P> <P>&nbsp;其实,更感谢你对待仙流的真诚与用心!</P>

cynthia yue--2009-05-17 17: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