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

作者： 三叶草，收录日期：2009-01-22，1599次阅读

我要呈现，我的爱。零碎。完整。

他买了大杯的可乐，冰块漂浮在上面。旧的房子。铁轨。以及海洋。半空掠过巨大绿翅膀的蜻蜓，低矮顺服的飞翔。而，远处的云层不安的翻动，大约是要落雨了。然后他走进了常去的餐厅，老位置，靠着落地窗。可以望见那些在海边嬉闹的情侣，儿童。于是想起他。二人多年前，也是面对面坐着，点双份的烤鱼，沙拉，饮料。微微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是伤感的侧脸。

父亲几乎是打的他吐血。原本慈祥的男人，露出野兽般疯狂的表情。他一边打，一边咆哮，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吗。
他眼皮都不抬，是。
是的，我要和他在一起。他说完，微笑。并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

他拿出手机，相册里有他的照片。拍的时候光线不好，因此索性处理成了黑白色，他的头发那时候已经略微有些长了，刘海细碎的散在额头。脸颊削瘦，少年深刻的轮廓。他不笑。很少笑。偶尔是抬头微微扯一下唇角。

他把车票放在他的手里。自己手里拿了一张。巨大的包裹。你想好了吗。我们离开这里。他答，好。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但是最后，他们并没有到达那个陌生的小镇。睡梦中的颠簸。然后天翻地覆。他清晰地听到血流出身体的声音。很多在这次旅途中的人，都死了。他在黑暗中摸索。什么都看不见。触碰到他手指的时候，还有温度。这样细小的动作，牵扯全身所有敏锐的痛楚。他问，你还在吗。没有任何的回答。空气也沉默下来。一掌心的冰冷，他闻不到他的呼吸，那么一丝都没有。

眼泪混合血液浸泡住味蕾。他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照片里的他，静静地看着自己。有伤感的气息，开始盘旋起来。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和他生活在这个城市里面。可以去收养一个孩子。然后两个人出去工作。把孩子抚养长大。去逛逛夜市。然后老了，数彼此的皱纹。如此也就够了。

他一共昏迷了七天。那七天七夜，他什么都不知道，仿佛毕生的力量都借助氧气来呼吸。他在昏迷的第四天，清醒过片刻，但是睁不开眼睛。他听见父亲和母亲哭泣的声音。他只能想起他的脸。他握住自己的手。神色冷漠坚定。之后他便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出路。亦没有他。
第八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他已经生出了胡须，看上去落魄苍老。母亲哭着抱着他。口里念着什么，听不清楚。
可是，他知道，他爱的人，消失了。
从他的掌心，像温度一样地，蒸发了。

服务生走上来，问，先生，你要点些什么。然后恭敬地递上了菜单。他微笑，说，两份烤鱼。两份沙拉。现在不是晚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不多。角落的钢琴师演奏悲伤的曲目。菜很快就上了。他一个人吃着吃着，眼泪簌簌地跌落下来。

他那个时候还小，但是，当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力量去担当一切的时候。他却不在他身边了。

他在他的掌心写，Love。他回写了，Live。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交流。

他回家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父亲母亲都苍老了很多。并肩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母亲说，婶婶给你介绍了个女孩子，明天去看看吧。他仿佛没有听见。他们曾经一起行走，他说，那么冷。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易察觉的撒娇。于是他牵过他的手。尽管他的掌心也没有那么温暖。然后连同他的手，一起放入了自己的大衣口袋。十指纠结。如此美好。

最真正的告别，是了却父辈们的暴躁与盛怒，不能再见。
他靠着窗子，慢慢地睡过去。

PS：也许，只会书写悲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