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下坠 1-4

作者: 爱文,收录日期:2007-11-05,946次阅读

1

他一直在等待,某种特定节奏,笃,笃,笃,一个特定的方式,一个漫长时间唯一没有磨灭的记忆。他一直懒散的相信,如果他可以熬到审判日,那么他就会陪他一起,直到万物灭亡。
他是他唯一的对手,谁失去了谁,就等于失去生存的意义。
巨大的落地窗前,夜色下的城市心脏。血的诱惑,有着不同的韵律。
他能够触摸到它的内核,很平稳的巨大机器。人类只占据其中微小的空间,不足以影响它的情绪。有太多的种族并存于不同的时间段中,有些疲于应对生存,选择永久沉睡。有些自以为控制一切,盲目繁殖。只是他们都不足以影响内核的运转。他们能够影响的只有自身生命体的脉动。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存在可以延续到多久。他知道这个族类已经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不会再有人提起。他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还选择清醒,还是只有他自己选择继续无望的煎熬。生命只是一场无望的轮回,因为存在的时间超过身体的限制,从而变成了一架盲目重复的机器。
他知道他们被人类称作血族,是魔鬼的象征。他知道人类不停地以各种方式描述他们幻想他们,并用他们的存在方式来进行带有幻想意味的种种自怜。他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类见过他们,只知道这些传说当中,有很大一部分相当接近真实。而另外一部分,就相当于笑话了。
他们只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他们没有生殖力,所以只能拥有永恒生命。他们对于血的迷恋始于原始兽性,与人类一样,只为满足意识中暴力与进食的本能。而不同于人类的是,血液并不会用来维持生命,他们的生命不用任何物质力量进行支持。
当生命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永恒放逐时,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明白了厌倦的力量。所以在人类选择用科技改造自身的时候,血族选择了永久沉睡。人类完美进化,洋洋自得奔向最后的审判日。血族提前覆灭,结束这场已经拥有固定结局的盲目等待。
仙道彰,可能是地球这个空间段上,唯一没有选择沉睡的厌倦者。

他的对手,是另一新生族类仅存的继承者。火族,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与意志,强大到能够改变整个时间段的建设或是毁灭。他们是宇宙所有存在体的本原,他们的力量能够在瞬间破坏一切。
但是他们缺乏治愈的力量,生命体一旦遭到破坏,火的力量会压制性毁灭生命本体,瞬间灭亡。
他们一直在苦苦寻找治愈力,如果能够将火的力量变为全能,那么他们的族类将成为新的统治者。
遗憾的是,唯一拥有水之治愈力量的血族已经自行消亡。火族由于不能够抑制本族力量强大的破坏性,已经濒临灭亡。这对于一个新兴的野心勃勃的族类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他的对手,就是火族最优秀的继承者,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王族血脉。
他的责任,即,找到血族,抽取血族身上水的力量,完成火族全能力量的转变。
如果成功,那么火族,将是异次原空间的无冕之王。如果失败,那么火族将连同他们的野心,与族类一同自行灭亡。

能够感觉到他的接近。身为火族王室,却如冰一般寒冷。他是聪明的,抑制自身感情阻止破坏力对于生命体的侵袭。只是他的力量,恐怕已经无人能及。
巨大的落地窗在瞬间变为离散体,强大的火炎力迎面袭来。他伸出手造出一面水镜,阻止了破坏力对于身体的侵袭。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步伐。他站在水镜后面,黑色的头发随风飘散。皮肤白皙,长相精致,身材修长,完全继承火族所有优点。只是因为力量的强大,他将自己的感情属性击毁消灭,只剩下火族的另外一个属性:攻击力及破坏欲,以及寒冷的反运行生命磁场。
寒气逼人。水镜已经抵挡不住,渐渐凝固。他用镜子传导水的力量,将他逼出结界,在他出手之前破坏水镜用水重塑落地窗。
破除他与他之间所有屏障,他静静站立在他的面前。
“流川,好久不见。”
没有回答,他可以看到火族王子低垂的手中渐渐形成的火族印章。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睛。
“还要打吗?都打了几千年,还不够吗。”
没有回答,印章已经冲着他的天灵盖打过去。他飞身跃起,造出水之结界,将印章覆盖住,彻底损毁。
“出去吧,这房子我还想要呢。”
他看着他笑了笑,收起水做的落地窗假体,在黑暗中纵身而下。
那个影子跟着他,在巨大的城市中飞起跃下。不到一分钟时间到达大海。水的声音,火的声音。
风会让火族变得更加强大。流川手中已经形成炙光剑,血红的颜色,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迎接。
没办法了,暗自笑了笑。他一直不知道,就算打赢了他,流川又会怎样?水火本不相容。如果真的抽取水之力量注入体内,他的生命体不会因为两股力量互相排斥而毁灭?火族也属于永恒生命体,没有繁殖能力,只能衍生。如果他被毁灭,将无法重塑。这种事情,究竟值不值得为之战斗千年?
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候,炙光剑已经迎面而来。他只用一只手指抵住火炎气,将剑锋从头至尾全部破坏。
手中已生成水剑,在流川头顶再造一面水镜,巨大的水汽流将火炎气全部毁灭,流川的气场已经开始衰弱。
炙光剑重塑,流川造出火炎假体包裹水剑,但是火炎力因为气场的衰弱已经开始消退。
他将水镜变体压向火炎假体,抽出水剑直抵住流川的额头。
他已经赢了。收起剑柄,直至看着流川冷淡的眼睛。
炙光剑却再度袭来。流川用火之印章破除水镜重塑剑身,巨大的火炎气破除水镜结界,令水剑无法积聚力量。
他为自己造出假体翅膀飞升出火之印章范围,利用空气中的水汽凝聚成新的剑身驳开炙光剑,降落在流川身后。
水剑直抵火族王子后背。精准的对准心脏部位。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炙光剑已经被三次破坏,无法重塑。流川静静站着,除了淡淡的喘息声没有任何杂音。
海潮巨大的翻滚着,空气中的水汽渐渐离散。
水剑消失。
翅膀假体化为雨滴落入大海。仙道解除水之结界,转身走出岸堤。
“为什么不杀我。”
仙道停住,低下头,暗自笑了笑。
“因为你的炙光剑,是唯一能杀死我的东西。”

2

推开房门之前,他察觉到同类的气息。昏暗的走廊里,电子钟的声音机械冰冷。幽暗的植物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之内。
他笑了笑,轻轻转动铜制门锁。树木的香气,混杂着血的味道,浸染全身。
“藤真。好久不见。”
月光之下能够看到座椅中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完全不符合形象的古董学生装,静静露出笑容。
“仙道。真没有想到你还能熬这么长时间。”
笑了笑,关上大门,打开壁灯。橘子色的灯光打清楚了他的脸,美丽,柔和,带着血的气息。
“怎么醒过来的?”
他走过去,拿出一套衣服,扔给藤真。
“水生命环境科学的博士生,用水晶导入水的治愈能力,不幸唤醒了我。”
藤真接过衣服,慢条斯理的换上。
“很火大吧?”
“当然。所以他的下场很惨。”
他坐下,无奈的笑笑。血腥的气味,似乎唤醒了他的本能。但也只是仅仅一瞬。更加强大的疲倦之感让欲望无法扩张。
“这么看来,人类是想让血族全部苏醒过来……怎么这么喜欢自找死路。”
“好奇心害死猫。就这么简单。”
“也好。至少有同类陪我。”
藤真换上他的衬衣与长裤,稍稍有些松垮。褐色的头发微微闪着亮光,绿色的瞳孔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应该已经有人陪你了吧。”
这一身装束让他看起来像个小男孩。那双绿色的眼睛,纯真清澈,带有非常大的欺骗性,隐藏起美丽背后无限的空虚与寂寞。
“只有一个动不动就要打架的。不过,跟他打还是蛮有意思的。”仙道取出一瓶红酒,水晶制的高脚杯叮当作响。
藤真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微笑的嘴角浸染双眸,这种表情,更像是在欣赏一座久违的雕像。
“上好的口感,尝尝。”
接过来,眼睛却盯住他不放。
“我看你是害怕血的味道吧。”
仙道自顾自饮下80年份的芳香酒体,笑了笑,没有回答。
藤真没有再看他,走到窗前,轻轻抚摸玻璃窗的水晶假体。
“醒过来,还是没什么改变。只让我更加憎恨水的力量,让死亡变得遥不可及。”
仙道看着他,美丽,虚幻,一如当年。
“别忘了你是贵族,生来力量就比别人强大,没办法死去,也算是你贵族血统的一部分。”
藤真轻轻低下头去,啜饮血液般的美味液体,没有回答。
夜色安静,仙道走过去站在藤真身边,静静看着不复古老的城市。几千年的时光,藤真用来献给死亡,却最终失败。醒过来,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的时空,以及更加永恒的孤独。
他伸出手抚摸藤真的头发。软软的,散发着栀子的清香。
藤真闭上眼睛,脸庞抵在他的胸口。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站立在这世间,用以共同迎接最后的毁灭。

“……说说你的对手。”
藤真走过去,在沙发上窝下来,慵懒的拿起红酒瓶子。
“…………一个小孩子。新兴族群的唯一一位王子。”
仙道依旧站在窗前,月光打过来,在他的周围渐渐有蓝色的水光闪耀。
“……火族吗?我以为他们早灭亡了。”
藤真将红色的液体优雅的倒入杯中,闲闲的把玩着。
“差不多了,只有他把火族的感情属性粉碎掉,所以没有被自身的破坏力杀掉。”
“…………那他应该很强了,这么长时间,火族的力量本身就无法估量。你能打得过他吗?”
水蓝色的光聚集到他的周围,仙道细细的收集它们,再释放到玻璃窗假体上。
“现在他还不能完全驾驭火的力量,如果使用不当会损毁他自己的肉体。所以暂时还是我占上风。不过超越我,迟早的事。”
“我看你也并不在乎。”
藤真笑着轻声说。眼睛看看他,又继续回到水晶杯中的红色液体。
“…………呵呵,打架是很好玩,尤其跟那么要强的一个小子。”
“我看你还是会占他便宜。以前没人打得过你,就是因为你总是借用别人的力量。火族的话……能驾驭风……你绝对会占便宜的。”
仙道转过脸来看他,开心的笑出声来。
“说对了。利用风的力量我能造出假体翅膀,感觉非常不错。”
“就知道。老奸巨猾。真是可怜那位年轻的王子。”
藤真白他一眼,将红酒送入口中。
“你们再见面的时候,让我看看他吧。”
仙道将蓝光击碎,散落在夜空中,星星点点,好像礼花。
“恩。你会喜欢他的。”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仙道轻轻收起落地窗前的水晶印章。火炎气的逼近,使室内的蓝色光芒渐渐消失。
藤真窝在沙发里面,好整以暇的看着空荡荡的落地窗口。
流川的影子出现。没有攻击倾向,只是静静的站立在偌大的水蓝色客厅中央。
“流川,这么快就又要打?不是刚刚结束?”
仙道无奈的看着他,清透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安静清冷。
“…………你的翅膀?”
藤真站起来,轻轻向流川走过去。流川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眼前的陌生人,安静的没有再问下去。
“那是这个老奸巨猾的仙道彰利用你的力量造出来的。你们在哪里打架的?”
“…………海边。”
藤真再次白了仙道一眼。
“好地方啊仙道彰,你的属性是海,空气里的水汽能让你的蓝色水剑无数次重塑,利用风的力量你还能造出假体翅膀。真够狡猾的啊。”
仙道无奈的笑笑,看着流川。
“这位是我的同族,藤真健司。”
“藤真,这位是火族王子,流川枫。”
藤真根本不看仙道,直直走到流川身边。
“王子,难得老朋友相见,借我们两双翅膀,如何?”


风的力量,水的力量,以及藤真身上衍生出来的,木的力量。
他从没有尝试过午夜飞翔,更没有想过与血族共同游荡在城市上空。仙道和藤真托住他的双臂,三个人凭借两双翅膀,像一只鸟,自由翱翔。
仙道的假体翅膀是海洋般的蓝色,而藤真的则是丛林般的绿色。都是借助水体假造双翅,用风的力量进行飞翔。
血族的气息在藤真身上很外露,明显的嗜血欲望。但是在仙道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越飞越高。安静的人造夜空已经不能欺骗他们的眼睛,肮脏混浊的大气层使水体无法凝集。
迫不得已,高度下降。着陆时到达目的地。那是他们的家,已被尘封几千年的血族城堡。


3

蓝色的水光萦绕整座建筑,荒芜的蔓藤已经隐没大门,空气中悬浮着淡淡的亮光,好似魂魄。
他们走上台阶,缠绕的枝叶慢慢散开,露出保存完好的巴洛克式雕花大门。门前的烛台升起火焰,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
推开大门,走进去。过往记忆扑面而来,熟悉的声音,微笑的脸庞。步伐声,谈话声,吵闹声……
此情此景,却是人去楼空。
藤真看看他,顿了顿,没有说出话来。他的脸上,凄然的笑容。
停顿一秒,仙道睁开眼睛。藤真拽住他的手腕,静静走进大厅。

“流川,你看,这里是以前经常有人找仙道决斗的地方。”
藤真松开仙道,笑笑的对流川说。
仙道没有看他们,径自走到角落的躺椅,从上到下,细细抚摸。
“那时候大家没事就来这里聚会,因为太无聊,就总是有人找人打架。”
“…………为什么都找他?”
“因为他强啊。你跟他打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陌生吧。”
流川没有回答,目光静静的,看着水蓝色的大厅。
仙道走过来,看着流川,露出一个笑容。虚幻的,像是没有任何意义。
擦肩而过,仙道纵身跃上二楼的金色看台。金属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水气凝聚,蓝色的光晕出现。
美轮美奂。
“那里就是观战的地方。后来经常有不同族类的家伙来挑战仙道,他老奸巨滑的就站在看台上跟人家说:‘仙道不在你明天再来吧。’第一次的时候哄堂大笑,来挑战的家伙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悻悻的走了。后来就发展成一有人来他就站在上面喊,‘仙道不在,出去找神族切磋了!’”
藤真停下来,淡淡的笑着。
笑着笑着,眼眶却湿了。

仙道站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流川,微笑着,淡然的容颜。
“王子,来挑战仙道吗?今天他刚回来,有点累,改天好吗?”
仙道的声音,平静,压抑,温和。
流川低下头,没有再去看他。
藤真看着他的眼睛,重新挂上笑容。
“好歹是故地重游,还有客人,高兴点!”
仙道摸着清冷的金色屏障,脚步声轻轻的,回响在大厅之中。
“流川,我教你使用翅膀。”
仙道纵身飞上大厅顶端,声音轻快的,蓝色光点徐徐下坠。
“我不是血族,没办法用水制造假体。”
仙道降落下来,停在流川面前,笑容温暖。
“手给我。”
流川伸出左手,仙道紧紧握住,用力拽紧他。
藤真打开大厅顶部的金色拱顶,无限苍穹展现眼前。
“握紧我的手!”
随着仙道的声音他被巨大的飞升力引领,头顶强大的气压流让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内,他已经被他带到大气层的上空。
“流川,火是上行力量,不像水是下坠行走。你不用翅膀,让风带着你,尽情飞翔吧。”
温暖的笑着,轻轻松开双手。流川心中一惊,高空的恐惧感迎面袭来。
“开启风的力量!”
仙道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他稳住身体,张开双臂,召唤风之精灵。
渐渐的,停止下坠。仙道的翅膀忽闪着,天使般的笑容。
他跟上仙道,借助风的力量,尽情飞翔。

静静下坠,金色大厅渐渐放大。仙道握住他的手,轻轻降落在地板上。
藤真已经从酒窖里拿出两瓶尘封已久的极品,慢条斯理的打开,笑笑地看着他们。
“真是不嫌累。你们能玩,我可是撑不下去了。”
优雅的倒出三分之一的分量,将水晶高脚杯递给仙道。
“喝完我可是要睡了,你们继续折腾。”
仙道笑笑,转过来把杯子递给流川。
“尝尝吧,味道很好。”
流川接过来,轻轻喝一口。
“……好香……”
“是吧?呵呵……这可是藤真家的东西,上上品。”
仙道微笑着,又给自己倒出一些,慢慢送进喉咙。
“看你们两个,小孩一样。”
藤真受不了的放下酒瓶,手撑着脸颊,静静看着流川。
“仙道,你难道没有觉得他很像乔?”
流川接过第二杯,自顾自喝着,走到躺椅前坐下。又嫌不够,干脆躺下,静静看着人工制造的明亮苍穹,慢慢啜饮。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想起他了。”
仙道在藤真旁边坐下,看看流川,又转过视线。
“乔……是谁?”
流川已经睡眼朦胧,声音有些喑哑,转过脸来看着他们。
“那家伙啊……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不知谁收养的,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金色的头发和眼睛,皮肤白得透明。总是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别人和仙道打架。”
流川还是看着他们,酒劲上来了,目光有些迷蒙,又有些疑惑。
“后来他忽然向仙道挑战,他的力量铸成一把散发金色光芒的长剑。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强成这个样子。仙道竟然败在他的手下。”
“…………后来呢?”
“后来,他用剑指着仙道的心脏,却没有下手。只是比试吗,又不会真要命。但是,巨大的火炎力反转过来攻击本体。全部的破坏力席卷乔的身体。赢了仙道,自己的生命体却被自身激发出来的力量全部毁灭。”
流川已经闭上眼睛,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好听清脆的叮当声。
“……乔,应该是最早出现的火族吧。”
藤真静静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等着仙道的回答。
“谁知道呢。不过他的那把炙光剑,真的很漂亮。”
藤真有些嘲讽的看着他。
“唯一能取血族性命的东西,好歹应该是极品吧。”
仙道无奈的看着他。
“我真是服了你对形式的迷恋,美丽的贵公子。”
“呵呵,我可就这么点爱好。”藤真放下高脚杯,轻轻看着仙道。
“去睡了,你照顾好流川。”
“还用你说。快去休息吧。”
藤真疲惫的笑笑,转身走上漫长延伸的蓝色阶梯,消失在千年之前曾属于他的,散发着浅绿色光晕的精致卧房之中。
仙道静静看着流川,熟睡中的王子周围有无意识的微小火焰出现。是保护生命体的本能。当年乔的周围,好像也出现过这样微小的火焰。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静静看着藤蔓散去的蓝色湖面。主人归来,它们会自动恢复光泽,忠心耿耿,虚幻可爱。
有些困了。放下酒杯,走到属于乔的软塌前,静静躺下。
流川就在曾经属于他的躺椅上,睡得像个孩子。
凝视良久,嘴角轻轻上扬。
进入梦乡。

 

他做梦。模糊的看到藤真的影子。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藤真微笑着,坐在他的身边。
喂,流川,让我看看你的炙光剑。
不知不觉站起来。手中聚集起火组印章。炙光剑慢慢形成。
藤真还是微笑着,看起来好开心。
你的剑,还真是漂亮呢。拿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藤真的笑容。有魔力。
被牵引着。一步一步。剑锋抬起来。直直对着藤真的心脏。
过来,流川,别停下。
近了。近了。藤真的心脏。
刺进去。
刺进去。

 

“流川!醒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手中形成的火炎气,慢慢扩散着。
仙道轻轻熄灭火焰,叹了口气,看着他,已经满眼疲惫。
“没事,藤真是控梦的高手。他想借你的剑了结自己。”
仙道让他坐下,抬头看着藤真的卧房。
“出来吧少爷。你没必要寻死。”
藤真静静出现眼前,像幻影一般,周围绿色的光晕,让他显得虚幻。
“我们好像约定过,不干涉对方的死亡。”
藤真的声音冷冷的,完全没有了笑意。
仙道垂下头,用手揪着头发。
“…………本来真不想告诉你…………藤真,我找到花形了。”
藤真的房间被遽然打开,幻影消失,实体出现在楼梯上方。
“你说什么?”
藤真的声音,失控般的,微微的颤抖。
“………………花形,他还活着。还是人类的生命体。你不要寻死,去找他吧。”
仙道一脸疲惫,声音低沉。
藤真呆呆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很大,嘴唇紧紧抿着,快要渗出血来。
“我不想让你再去自找苦吃,但是更不想永远失去你。藤真,我好累,别折腾了,好吗?”
藤真闭上眼睛,微微叹下一口气。再睁开时,满眼泪光。
“恩。我好好活着。谢谢你,仙道。”
仙道无力的笑笑。藤真对他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间,轻轻合上华丽的雕花木门。
没有再说什么,他轻轻按下流川的肩膀。
“睡吧。我知道你累了。没事了。”
疲惫的笑容。仙道的脸。存在千年万世的孤独与绝望。
肩膀上的手,却传来温暖的力量。
好像又能够纵身飞翔。

仙道的笑容,催眠般的魔力。
莫名的,好安心。
他轻轻的,合上眼睛。

4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大厅内却还是不见阳光。仙道躺在他的对面,苍白的脸颊看起来温和平缓,好像早已没有了生命。
他轻声站起来走到仙道面前,静静看他的脸。不可否认的英俊,带着淡然的柔和,看不出他究竟有多么强大。也许是天生,他不用努力不用苦练轻轻易易的就成为众人心中的目标眼中瞻仰的对象。那么他自己呢。他究竟需要什么呢。
他收回目光迈出脚步,走出古堡。阳光很暖,他轻轻闭上眼睛。
瞬间消失。火族可以利用阳光转化地点,下一秒钟,他已经回到火族腾空城堡。
纵身跃上高达几千米的山体顶峰,寒冷非常的云端,掩映着半空云海中的火色家园。
红色的大门缓慢打开,颀长的金发男子站在门厅,微笑的看他。
“回来了。”
他看着男子,忽然觉得陌生。
“……嗯。”
微小的火焰慢慢升起,他走到软塌前坐下,温暖纯净的金色阳光染上他的头发,白皙的肤色被映得透明。他缓缓闭上眼睛,火焰却并没有熄灭。
“……乔,是谁?”
没有回答。长久的寂静映衬着微小的声音。
火焰声啪啪响起,空中小的爆裂声,让他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金发男子。
“乔伊斯。当年是你胜了他。”
金发男子低下头去,轻笑出声。他的躯体稍稍有些透明,能够看出光线穿越他的头发,映照着身后的红色光柱。
“不。那不叫胜。它使我永远丧失生命体,只能成为魂魄。”
他静静看他,金色的长发软软的披在脑后,肤色白皙到透明,眼睛稍稍眯着,看不清瞳孔的颜色。
美丽至极。

“他还记得你。”
乔伊斯轻轻笑着,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怎么突然提起陈年旧事?”
“……他的一个同伴醒过来了,藤真健司。去了城堡。”
乔伊斯收集火焰,再轻轻熄灭。恍然间抬起头,直直应对阳光的照射。
“藤真。贵族血统的摄心高手。木族系。非常漂亮。”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遥远。停顿一秒,他低下头,释放蓝色的小火焰。
“不过在我印象中他应该是最不愿意活下去的。除了仙道,应该就是他了。”
“怎么说?”
金色的头发长长的,已经要垂到地上。又因为虚幻,看起来空灵飘渺。
“因为他爱上人类,注定不停轮回。”
“我是说仙道。”
乔伊斯转过眼来看他,黑耀石般的眼睛,认真,纯粹,毫无杂质。
低下头,浅浅微笑。金色的睫毛如扇子般遮住瞳孔,让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仙道啊,怎么说呢。我的炙光剑能杀死血族,应该就是他发现的。所以那场较量,他是故意的。”
“……怎么讲?”
“最后一剑他本来可以避开的,以他的速度和力量,飞到看台上绰绰有余。可是他没有。他停止动作,消逝水剑收回水镜,扫除一切屏障之后,微笑着等着那把金色的炙光剑刺入他的胸膛。”
他停下来,细细把玩着手中出现的金色光芒。
“但是我停下来了。因为他的眼睛,静默的悲哀,让我明白了他的绝望。几乎不到一秒钟我就明白他是真的想寻死。我不得不停下来。尽管我知道结局是什么。”
光芒若隐若现,已经不能形成剑锋。他摊开双手,光芒消失。
手指如风,抚摸流川黑色的头发。
“你们两个花了几千年的时间用来无聊的互相比试,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不可能杀了对方。至少现在看来,他不会再想死了。倒是应该感谢你。呵呵……”
他的抚摸,阳光的味道。黑头发的少年忽然看起来像一个孩子,静静的看着如风一般的金色。
“你累了,好好休息。”
乔伊斯的话音落下,幻影随之消失。
他仿佛看到了仙道的微笑,淡然,孤寂,带着深深悲哀。
静静的,闭上眼睛。

流川走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因为是白昼没有彻底清醒。他厌恶阳光,不愿意在白日谋杀时间。他不喜欢太阳特有的温暖味道,或者说是因为恐惧,总让他联想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他知道藤真走下楼梯,坐在属于他的软塌上。他还是没有醒过来,藤真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什么都明白,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人世间万物轮回,他们却总是活在一场不能醒来的旧梦之中。因为爱他,藤真一直相信,希望,并且追随。但是花形透,只是命数短暂不停轮回的人类一族,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晦暗且可怕。他们的人生如同粘稠的河流,缓慢而迅即。他们需要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找到灵魂的明灯,所以心思深沉,热爱杀戮。很多人找不到,庸碌的延续几十年,再忘却此生,投入完全无意义的下道轮回。少数人心思空明,坚定执著,却终究敌不过时间摧残,草草了却残生。所以人类总是在追求永恒,甚至到了病态。
而真正拥有永恒的血之族,才真正明白,永恒,其实是多么残忍与可怕。这永恒一旦面对轮回,只会成为凌迟悲剧,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慢慢毁灭感情与痛楚,直到麻木,厌倦,求死不得。
藤真,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为什么,你的心竟然还不能死去。
这一次,究竟是不是凌迟酷刑的最后一刀?
还是说,你还要继续让刀子一块一块剜掉你最后的希望?

他没有醒过来。他知道,藤真全部看得到。他知道,藤真是为了再见到花形。
他知道,所以藤真也会知道。就是因为这出色的摄心术,藤真什么都知道。就连最不应该猜到的事情,都会无一幸免。
藤真窥探了他的记忆,为了找到花形的所在。他知道,他虽然不能清醒,还是能够感知藤真的入侵。头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他听见藤真向自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翻过身,捂住脑袋。
身边没有气息。
他睁开眼睛。
暗夜非常。
人去楼空。

他终于清醒过来,藤真已经不在城堡。他站起来,圆桌上放着藤真的水晶酒杯。
看看四周,颓败,孤寂。
一个空城。

他打开大门,走出长廊。最后一位主人已然离开,周围的蔓藤全部遮掩过来,整座城堡变为茂密森林,悄然消失。


拎着超市的微波炉食品走进大厦,花形扶了扶金丝边框眼镜,西装革履,慢慢走进电梯。
只有他一个人,所以稍微感到放松。他松了松领带,看着红色的楼层指示灯。
叮一声,十五层到。他走出来,看到1504房间门口坐着一位褐发少年。白色灯光之下,少年的剪影,显得清瘦美丽。
他走过去,仔细地看着这位杵在自家门口的陌生人。少年穿一件白色衬衣,一条米色长裤,虽然质地上乘,却都是看起来都有些大的样子。脚上一双浅棕色休闲鞋,好像穿在他脚上也是大了一号。
像是听到他靠近的声音,少年抬起头来,静静看他。
绿色的眼睛。
只有一瞬间。
短短一瞬间。
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现出来,模糊不清的往事,遇见与别离的伤痛,迫不得已的离开,倾盆大雨之中的背叛与逃离,末世毁灭般的窒息……如同残缺碎片一一掠过,却终究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有短短一秒,在看到他的美丽容颜,只有短短一秒,接下来,心脏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年看着他,露出清丽笑颜。
“花形医生,打扰了。”
水晶般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敲击他的心房。不知为什么,他想对少年说,好久不见。
“……你是?”
少年站起来,顺手展了展压皱的衬衣。
“藤真健司,仙道彰的朋友。有些事情不好告诉别人,想找个心理医生,所以冒昧打扰。”
他又仔细地去看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是褐色,瞳孔颜色较深,周围浅得像茶水晶。但是他能够确定,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它是美丽的绿色。
“嗯,仙道啊……先进来再说吧。”
说着他拿出感应门卡打开门,把少年让进去。少年对他笑笑,在他之前迈出脚步进了门。

整个房间都是清雅的乳白色,家具则是深色居多。藤真浅笑。花形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
房间的主人拿出拖鞋递给他,自己脱了鞋子把食物放到矮几上,除去外套领带,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藤真换好鞋子,花形已经倒好一杯水递过来。他接了,微笑道谢。
“…………仙道最近还好?”
“老样子。”
“……最近也去他的酒吧转了转,疏于管理的样子。他干什么去了?”
藤真走过去,在沙发上窝起来,一点不见生分。自然而然的,好像回到自己的家里。
“他就这德行。我也是才来看他,结果还没来几天他就跑出去云游四海了。他家里只有你的地址,我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来找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花形也觉得奇怪,明明就是个陌生人,看起来还是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少年,为什么就一点不觉得陌生,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地步……忽然感觉有些累,他坐下来,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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