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舞台，冰冷耀眼。空旷冷淡，音乐回响。表情僵硬的DJ一身学生妹装扮，完美的烟熏装，随着阵阵上行的烟雾，释放出严整魅惑的电子舞曲。
暗灰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瘦小的身躯随着音符左右摇摆。偌大的银色舞台，只有她一人。黑色整齐的刘海遮住额头，隐匿目光。作为仪器的陪衬，音乐如其人，冰冷跳跃。

舞池之中人潮汹涌。他静静地看着孤身一人站立其间的银色反光体。仿制镁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又掠过去，接下来是暗蓝色，紫红色，明黄色……
他的脸庞，交替之中，沉静凛冽。
学生妹发现他，静静凝视。目光隐藏在浓重妆容之下，看不清真实。
随后他被一只手强行拉出舞池。他回过头去看，烟雾缭绕之下，那男子身上是熟悉的黑色军部备用衬衣。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拽着他向前行走。
如同深海之鱼向前游走。灯光幻化，漆黑的短发映照变化。男子的手拽着他的胳膊，用力有些过猛，能感觉到皮肤传来微微的痛感。暧昧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清秀面庞，染上几丝魅惑。
香烟的味道。他能看到他的背影。左手拽住他，右手抬起来，低下头，抽烟的姿势。
忽略周围的阻隔与目光，被他拽到角落的长沙发。男子松开手，按下他的肩膀，自己坐到他的身边。
身旁一群陌生人。男子抬起手敬酒，周围噪声响起。香烟被夹在手里，不断上行的烟雾微微模糊他的脸庞。英俊之中，掺杂着些许陌生。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流川枫，我的朋友。男子在向他们介绍他。他抬起头看看周围的陌生目光，稍稍点了头。陌生的声音，过来敬酒。男子半路截过来，把旁边的可乐拿过去塞进他手里，自己接过酒杯昂头灌下。
看见他的双眼皮，淡淡的，在眼睑上方，异常冷漠的线条。嘴角却是翘起来的。他惯常的笑容。冷漠，慵懒，深不可测。
一只烟已经抽完，他坐下来磕出一根重新点上。少年却伸出手拽过他新点的烟，塞进自己嘴里。
不出所料被呛住。男子轻轻拍他的背，眼睛看着他的脸。
烟雾缭绕之中，少年线条凌厉的下颌，衬着稀薄的嘴角。眼神明亮，如冰般燃烧。白皙肤色在蓝光映射之下，清澈而模糊。
黑色刘海稍稍遮盖住眉毛，手中香烟不知所措的静静立着。眼神却毫不退缩，直视他的面庞。
他避开他的目光，重新点一只塞进嘴里，站起身去给周围的人敬烟。
少年穿一件暗白色T恤，配着蓝色脏旧仔裤，脚下是一双红色匡威帆布鞋，完全按照他的要求。音乐，烟雾，光线，以及少年的穿着，都已经让他无力自控。

他走到对面坐下，正对着少年的位置。少年盯住手里的香烟，慢慢送进嘴里。表情依旧清冷，却夹杂着丝丝好奇。
闲聊几句喝完红酒他坐回少年身边，微笑的看他的手指。
“怎么样，喜欢这烟？”
少年低垂眼睑，手里的香烟暗自燃烧。
“不喜欢。”
“那干吗要抽？”说着他已经掐过少年手里的烟灭掉扔进烟缸。
“……你干吗要抽？”
稍稍一怔，少年的眼睛，黑色的，又好像变得透明。明亮，幽深，黑色火焰。
“应酬呗。呵呵……”
“你抽我也抽。”
少年直直看着他的脸，一张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面容，竟让他无力抵抗。
“……小孩还是别抽啦！呵呵……”
他伸出手拍拍流川的肩膀，躲开目光，身体后仰，靠到沙发后座上。
流川没有再说话，音符似乎跳跃进他的皮肤。黑色水晶般的气息，静静的萦绕在他的周围。
他闭上眼睛，深深将烟雾抽进肺里。迷幻旋律夹杂着身体的欲望，飘飘然脱离现实。

虚拟的午夜钟声响起。提醒诸位，已经是寻找情人时间。周围陌生人纷纷起身，渐渐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男子熄了烟，仔仔细细打量他。
“这身衣服也蛮配你的。”
说着他伸出手揉乱少年的头发，微笑着看着少年别扭的眼睛。
“不觉得。”
他笑笑，眼睛离不开他。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赌球输了。”
他低下头笑得更深，无奈的低下头去看他的锁骨。
“至于那么无聊么我？”
“不然因为什么。”
紫蓝色的灯光绕过来，打到少年的眼睛里。他的心脏猛然砰的一声，只有低下头以磕烟掩饰。
“……今天我生日。”
少年怔住，看看他，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转过脸看看桌子，又继续看他。
他闭上眼睛点燃香烟，蓝色光线绕到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感觉。
“……听说也是情人节。”
烟雾上行，遮住他的眼睛。
少年有些火大，暴力的拽出他的烟盒从桌子上捞过一瓶酒倒在上面，使其全部报废之后转过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愣一秒钟，无奈的叹口气。
“……服了你……”
下一秒钟就拽过少年的肩膀右手箍住少年的头发。
两个人鼻尖的距离不到一厘米。
他满意的看到少年眼睛之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想不到你也会害怕。”
他松开手，笑着把烟塞进嘴里。
再下一秒钟少年已经拽出他的烟左手箍住他的脸。

模糊的人影掠过蓝色的人造灯光。
有些看不清他们的脸。
情人。
水中游走的鱼。
烟已经灭了，被狠狠按在桌子上，姿势凄凉，气味甜美。

谁都没有说话，少年拿过可乐，静静灌进喉咙。
他轻轻看着少年的嘴角，眼神稍稍有些迷惑。这种迷惑只持续半分钟，随即站起来拽住少年的手臂走出包厢，拨开相互兜搭的青年男女把少年扯出门外。
烟雾消失，空气变得明净。夜色下的华丽城市，人造星光繁复明亮。
看着他，习惯性的去掏烟，发现没有，顿了顿，对少年说，你等会。说着他再度推开大门走进去，直奔柜台结了帐重新买了烟，出来拽住少年走进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少年推进后座。
他钻进车里关上车门，伸出手，轻轻抚上少年的脸颊。
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锁骨。他的气味，如同天空。
“……我醉了……你送我回去吧……”

2

少年没有搭腔，他知道他没醉。他还是把自己的脸埋在少年的锁骨里面，光滑的触感，大理石般的冰凉冷冽。
“起来。”少年不耐烦地推开他的脸，打开车门走出去，开前门坐到驾驶席。
车子启动。他用遥控磁感应卡打开内置音响。喧嚣的跳舞音乐，搭配着少年稍带暴力的驾驶风格。他在后座仰面躺下，倾斜的星光，微微晕眩的美丽。
他闭上眼睛。
恍惚之间他做梦。黑暗蒙空，没有内容。迷乱之中有人揪他起来，那指尖冰冰凉凉，好似水晶。他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少年。他的眼睛，稍稍的灰蓝色，缺少了嘴角的笑容，只剩下安静抑郁。少年看着他的表情，稍微怔了一下。也只有短短一瞬，在他察觉之前，面瘫恢复正常。
“到家了起来。”
说完径自离开车门手里玩着钥匙离开车子往前走。
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周围的街道都异常陌生，少年走过去的方位也并不是他熟悉的灰色建筑。他茫然的四处看着，从车里站出来向少年大声喊着。
“喂流川！”
少年停下来，转过脸不耐烦地看他。
月光之下，清瘦白皙，仿佛幻觉。
“过来，我住这里。”
他迈开脚步跟上去，少年的头发被风吹着，有些凌乱。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只好回自己家。”
少年没再看他，径自玩着钥匙走上台阶。
风中有樱花。二月份本应是冬时，现在却变作温暖夏季。人工培植的四季樱花随时绽放，随时凋谢。
他静静跟在少年身后。樱花花瓣抚摸他的皮肤。柔软，并且芳香。

“到了。”两个人默默爬上六楼，少年气喘吁吁的把钥匙插进锁孔。他抬头，却看到门牌上标注711号房间。
“……这是六楼吧？”
流川踢开门看都没看他。
“楼层是从地下室算起的。”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进去顺手带上灰色大门。
房间里很干净，两居室，进门就是客厅，左转是卧室，客厅前方有一个小阳台，窗帘被风吹得呼呼啦啦的。没有厨房，洗手间很窄。
流川甩掉帆布鞋拽出拖鞋踢里夸啦的走进浴室，也不管他，自己进去把门一关，就只剩下哗哗啦啦的水声。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浴室的小木门，头有些发晕。蓝色的窗帘轻轻的飘起来，微风拂过，看起来很是惬意。此情此景，舒适温馨。几乎是一瞬间立刻做出决定，去这个看起来毫不浪漫的阳台吹吹夜风。
对面全部是高层建筑，映得这栋楼更加渺小。霓虹灯光此起彼伏，楼下的汽车道传来遥远朦胧的声音。风渐渐大起来，却还是温柔的。
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感觉风的抚摸。

还没陶醉多久，就听见哐的一声，浴室的门被踢开。流川一边很暴力的擦着头发一边扔给他一件干净T恤。
“水还热着，你快点。”
说着把毛巾搭到阳台上，头发还乱七八糟的滴着水，就去开冰箱拿可乐。
他终于看不下去，拽过毛巾不怎么温柔的擦流川的头发。小孩瞪他一眼，却也不反抗，任由他擦。
好歹不滴水了，他把毛巾挂在阳台上，拿起T恤准备进浴室。
这时候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喊他。
“喂。”
他转过脸，疑惑的看着流川。
“…………毛巾只有一条。”
他无可奈何的撇流川一眼，走回去把毛巾一扯搭到肩上，笈着拖鞋走进浴室。
浴室很小，却也五脏俱全。小小的浴缸占了半壁江山，基本不能用，只能站在里面冲莲蓬头。他第一次觉得大个子也挺麻烦，又想象流川也是这么窝着洗，心里平衡不少。
大概冲了冲走出来，发现流川用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有些清新的香味。
他走进客厅，看见电视开着，小孩却窝在沙发里面睡着了。头发还是半干，胡乱套上的T恤皱皱的，一条稍显大的烟灰色布裤子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白皙的胳膊搭到沙发边上，修长的手指耷拉着，离地板只有不到两厘米。
窗帘呼呼啦啦的，遥远的声响渗透进狭小的空间。
温暖。并且安全。

电视里面忽然插播广告，流川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他。
他走过去把毛巾搭到阳台上，再折回来把窗户关上。
流川看着他过来过去，终于清醒了大半。看看他，从沙发里坐起来，揉了揉头发。
“不是给你衣服了？怎么不穿。”
他帕拉帕拉的走过去从外套里掏出烟来塞进嘴里，坐到流川旁边。
“太小了。再说又不冷，不穿没关系。”
流川皱着眉头看他，伸手就要拽他的烟。
他把头往后一仰，笑笑的看小孩。
“我又不点，别较真！”
流川瞪他一眼，站起来走进卧室。
他看着小孩的背影，顿了顿，决定去看看他准备怎么安排。
走到门口就看见流川拽出新单子铺床，那颜色水蓝水蓝的，十分宁静。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看他，站了站，又回头继续整单子。
“前几天一直训练回来倒头就睡，没来得及换。”
仙道看了看，走过去帮他铺床。
“只有一条被子，床不算小，凑合着睡吧。”
仙道没吭声，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很仔细的把床单拽平，又走出去把电视关了。
在客厅站了站，又去看看阳台。夜风清凉，高速公路上模糊的声音。
再走进卧室的时候流川已经侧身睡了。给他留了一半地方，被子也只裹了腰和肚子。
床头灯给他留着，他走过去躺下，却没关灯。
流川把长裤脱了，只穿一条运动短裤。修长白皙的小腿搭在床沿上，皱巴巴的T 恤歪歪斜斜的，脖子上几佐黑发乱乱的乍着。蝴蝶骨由于侧躺的姿势从T恤里显出形状，好像翅膀。
仙道没说什么，从嘴里抽出烟扔进垃圾桶，轻轻关掉电灯。

单子上还有太阳的味道。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伸手抚摸。他平躺在小孩旁边，手暗暗的蹭着床单，睁着眼睛，静静对着黑暗。
又转过身，面朝小孩的后背。小孩整个人扒着床沿，肯定睡不安稳。
他想了想，伸手扳过流川的肩膀，让他平躺过来，又展展被子给他盖好，自己侧着身子对着他，睁着眼睛看。
流川被他这么一折腾有三分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他。他却从从容容闭上眼睛没了动作。小孩见他睡了，自己又迷糊过去，也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装。
大概过了十分钟，流川的呼吸均匀了，他才再度睁开眼睛。小孩的头发软软的，散落在同色系蓝色枕头上，看起来好好摸的样子。他伸出手，细细梳理着。
接下来又去看流川的脸。睫毛长长的，时不时轻轻颤抖。嘴唇薄薄的，抿得很紧。锁骨突出，皮肤光滑。虽然眼睛是闭上的，却看起来更加遥远。
他伸出手，做出抚摸的动作，却其实并没有真正碰到。
滑落到小孩的腰间，手轻轻放下去，搭在流川的衣服上。
心里忽然很平静。
风的声音。
城市的声音。
进入梦乡。

流川迷迷糊糊的，还是感觉到仙道身体的温度。床不算大，两个人难免挨着碰着。流川很困，却还是能稍稍感觉到仙道的动静。就这么一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能感觉到仙道的手，轻轻的搭在自己身上。温暖轻柔的，好像羽毛。
没做什么梦，好像一躺下天就亮了似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挺火大，搞不清楚什么东西这么吵。直到身边有人伸长胳膊按掉噪声源，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仙道坐起来看看流川，流川眼睛眯着一脸迷糊又愤然的表情。没忍住，伸手去揉他的头发。黑黑的，又十分柔软。
“起来吧，训练迟到有你好受的。”
流川没管他的手，自己揉着眼睛坐起来，衣服皱皱巴巴的，脸上有压枕头的痕迹。
小孩又看看他，转身下了床，在浴室洗洗涮涮。
他又躺倒在床上。流川的卧室直对着太阳，蓝色的窗帘挡不住阳光，亮亮的墙壁，蓝色如水般流动。
不到十分钟小孩就洗好了，拖里拖拉的走出来看他还赖在床上，于是面瘫脸上除了无动于衷还多出一丝丝轻蔑不忿。愤然面对必须早起的命运之后，自己把衣服换好，头发随便用手顺了顺就准备出门了。
他看着流川，小孩已经穿上军部训练营统一的黑色夏季制服，配着他白皙的肤色以及僵硬的面部表情，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后的流川。冷漠，坚硬，并且强大。
流川想了想找出备用钥匙扔到床上，看了看他，转身往门外走。
“走时候把门锁了。”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房间里只剩下急促的下楼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聊的笑了笑，正对着蓝色窗帘，窄小的空间，仿佛满屋子都是流川的味道。
又躺到小孩睡过的位置发呆一分钟，终于还是起来了。
去浴室刷牙洗脸，发现流川没有梳子。头发将就理整齐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又站在门口顿了顿，把备用钥匙拿起来，走出房门。
下楼走到停车场启动车子，先去复制钥匙，然后回到住处，草草吃了早饭换了衣服再开车去军部。

灰色的建筑群，最后面有一排暗红色的训练场。每年的新兵都必须接受强制训练，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个人素质。流川刚来一个月，表现及其出色，估计不久就能结束训练调到军部。
他站在天台上，静静看着暗红色设置各种障碍与场地的训练营。流川正在进行体能极限测试，庞大的虚拟登山场地上温度降至零度以下，山体滑坡几乎呈九十度。流川穿着厚重的军服没有戴手套。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流川的表情。小分队不断有人因为低温或体能极限退出场地，只有流川和另外一位红发新兵坚持到最后。
到达顶峰的时候他看见流川弯下腰来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黑头发遮住眼睛，因此看不清表情。
传感器震动，他接收到新的命令。
站了站，虚拟场地已经消失。流川也看不见了。
他移开视线，离开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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