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sh you were here 1-14
作者： 爱文，收录日期：2009-07-16，1476次阅读
流川 枫
初次看到仙道那个怪发型是在一本名不见经传的篮球杂志上，图片印刷粗糙文字密密麻麻，也只买过一本之后就再也寻不着它的踪迹。当时也没太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这头发着实怪异，竖那么高，怎么做到的？
还有就是，他灌篮的姿势非常漂亮。
说实话，这确实让富丘中学的流川枫心里有几分不服气。
杂志上说他是在陵南打球，陵南啊，他去过，海边上的一所学校，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有想过去看看真正的仙道彰究竟打得怎么样，也因为总觉得太远一直没去成。高中篮球联赛也有所耳闻，但总觉得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所以也从来懒得专门跑去看。
富丘从来都打得不错，作为队长他也一直都是整个球队最勤于练习的。他知道因为自己不太爱说话的性格有时候队员对自己有些敬畏，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一只非常团结的队伍。
今年是国中最后一年了，校际联赛也进入最后阶段。
这是自己作为队长带领富丘的最后一战。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仙道那个模糊不清的精彩灌篮。
这灌篮的对手，好像就是离自己家里挺近的湘北高中。
出场的时候看到那个女生，挺眼熟的，好像也是打篮球的。出场的时候富丘中学一片欢呼，有一大片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突然之间，有些陌生。
Wish you were here。
仙道 彰
富丘打赢了，流川枫却累瘫了。周围一片欢呼声，平日里不太敢跟他开玩笑的队友们二话不说把蹲在一旁喘气的他抬起来喊着口号往上抛。在封闭的球馆里看不见神奈川独一无二的碧海蓝天，有些刺眼的彩色灯光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好像看到在打球的自己，对面站着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影子。
比赛结束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突然之间，好想跟真正的对手痛快打一场。
仙道彰，不知道自己最后的那个灌篮，是不是也跟他的姿势一样，那么漂亮？
人群中仙道彰背着个相机包往体育馆外头走。那小子打得很执着啊，里里外外的全场支援，大包大揽线内线外，难怪最后会体力透支。长得蛮秀气的，怎么就不会笑啊。
不过打起篮球来的时候，炽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拍了不少那小子的照片，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本图片粗糙粗制滥造的神奈川县内篮球志，流川枫是上面唯一登出来的国中选手。
脱色的图片没能完全表现出他身上纯粹的色彩，倒是他坐在那里打盹的样子，颇有他仙道彰国中时脱线懒散的无耻风范。
不自觉笑出来了，懒散的步伐变得有些轻快。场下的时候看起来呆呆的，怎么一到球场上就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那眼神，亮的要杀人一样。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孔，肤色却白皙。身材颀长，看起来挺不经撞，速度却快得惊人。柔韧度好，弹跳力也好，就是不懂如何调动队员的情绪。
好像是不懂怎么信任别人似的，只肯相信自己。
孩子，队长可不是这么当的啊。
忽然之间，想亲口对他这么说。
Wish you were here。
一
国中最后的暑假放的挺长，每天除了早上起来打篮球中午回来看球赛下午再出去打篮球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父亲又去美国了，每天闲下来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在家里收拾房子学着做饭，话不多，倒也没让母亲操过多少心。
就是成绩不太好，考试的时候老睡觉。不过母亲也没有太怪过自己，家里人都知道他喜欢打篮球，上上下下的也都宠着他，学习吗，能过的去就行了。
那个时候的流川枫，对于自己的未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考虑。
还是想过去陵南看看那个家伙，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懒得去。
球却练得更勤了。
选高中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填了湘北，母亲问过他为什么不填翔阳或者陵南这样好一些的学校，他说因为离得太远，早上把时间都花在电车上，打不成篮球。母亲也就无奈的笑笑，没有再问其他的。
从第一次接触篮球的时候他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禀赋，进步速度快得惊人。也是从他喜欢上篮球开始，家人就开始不停的给他买各式各样的运动服运动鞋什么的，还在后院给他弄了个篮球架。父亲在美国的时候就会给他邮寄各种杂志和录影带，把这个大男人从工作狂硬是变成了篮球迷。也就是这个暑假父亲跟他说，小枫，爸爸最喜欢湖人队，你将来跟爸爸到美国来，咱们一起去看湖人队打球。
湖人队，这个陌生又遥远的名字。还有美国，那个属于篮球的王国……
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是否还有神奈川这样蓝彻透明的海？
二
第一天到湘北的时候注意到校门口的粉白樱花，开的像要死掉一样。漫天漫地的樱花花瓣，连空气都是香的。
学校很普通，校园很普通，篮球馆也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是从家里到学校的那条滨海大道，每天早上路过它去小球场，再路过它去湘北篮球馆。
大海是蓝色的，温柔静谧。有时候会有咸咸的海风刮过，仿佛能把蓝天兜头贯下来，跟海岸连起来。
上了一星期课，确切地说应该是睡了一星期课，在天台遇到那个叫樱木花道的家伙。然后在填篮球社入社单的时候又听见篮球队队长跟樱木花道比赛的传言，生平第一次凑热闹去见识了湘北队长，由此开始了十分有趣并且拼命热血的湘北篮球之旅。
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当初选择了湘北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第一次跟那个叫仙道彰的家伙正式碰面，是湘北与陵南的练习赛。在电车上跟队长一起做训练，还跟那个叫樱木花道的红毛猴子斗了点嘴，希望自己能像平常一样，拿出必胜的决心来。
但是一想起那个灌篮的姿势，在三个人防守的情况之下还能那么漂亮的灌篮……
好想跟他一对一打一场，好想仔仔细细看着他的动作，好想赶上他超过他，然后……
然后？
然后是什么？
在陵南的球馆更衣室又跟红毛猴子打了一架之后，忘记了“然后要做什么”这个人生大事。跟着大猩……不，队长出来排队的时候没有在陵南看到那个怪发型。难道……他剪头发了？也对，竖那么高，是该剪剪了。
胡思乱想之后看到的是被打开的球馆大门，逆着光只看到那个熟悉的怪发型，还有一声颇有些懒散的，却是十分好听的……“早上好。”
接着就是陵南全队十分夸张的迎接声欢呼声。
他看着那个家伙大大咧咧的走进来，阳光让他的眼睛显得十分明亮。满不在乎的莫名笑容一直挂在嘴角上，装作尊敬其实自由散漫的跟陵南教练说了声“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就让那个正在发飙的中年人无可奈何的平息下来。
还真是有本事呢。
流川带着几分漠然淡淡的想。
察觉到那家伙的视线，像是淡淡的扫过来。莫名其妙的笑容依然还是挂在嘴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在那笑容里又好像藏着一丝欣赏，一丝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自己似的。
突然有些不自在，被队长一声“你们在发什么呆”吼醒，再次坚定了要战胜这家伙的决心，盯着球场走上前去。
仙道的眼神还是时不时的落在他身上，倒是红毛猴子很快走过去堵住了对方的视线。“仙道，我要打败你！”那家伙咋咋呼呼得叉着腰对他说。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双带笑的眼睛瞬间燃起斗志。
但是那突如其来的认真，却是直直对着自己。
“请多指教。”下一秒钟那家伙就又恢复了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转过视线，过去跟樱木握手。
这是明显的挑战。
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公然挑战。
三
最终还是输了，同样是最后一个球，那家伙进得很精彩。跟队长两个人防守他，什么都没有想，精神异常集中。所以也就特别清楚的看到了他最后那个进球，非常非常的漂亮。
很不甘心，不想输给这个一脸假笑的家伙。不想输给这个莫名其妙老是挑起自己莫名情绪的家伙。不想输给这个比杂志上更为耀眼出色的家伙。
最后打掉了他的手，也不是自己的本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生闷气。
他不想再一次输给仙道彰。
骑着单车奔回家，狼吞虎咽吃完饭就拿着球跑到后院自己跟自己打，打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过瘾找出篮球包背起来跨上单车想跑到公园小球场去找人打对抗。背后母亲叮嘱着刚吃完饭不要剧烈运动，闷闷的嗯了一声急匆匆骑上了熟悉的滨海大道。
脑子里还在想着仙道彰最后的那个进球，眼睛却在不太近的海边看到那个熟悉的怪发型。骑着单车又靠近了一些，确定那就是仙道彰。
“来呀，高一的小家伙！”那家伙在比赛的时候这么跟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丢下单车背着篮球包跑下去，看见那家伙坐在岸边上手里拿着根钓竿，边打哈欠边无所事事的盯着海面。
像个老头子似的，这家伙。
那背影，忽然就和蓝色的海融在一起。
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你想打败我，就给我拼命苦练吧。”那家伙对樱木这么说。
流川转身跨上单车，朝着湘北篮球馆的方向飚过去。
四
三井归队那天流川满头是血的出了篮球馆，被彩子学姐拉去简单止血包扎，告诫他回家一定要再去医院看看。
老老实实答应了彩子回家就去医院，出了校门却犯了难。就这样回家去，母亲肯定要吓一跳，说不定还要把爷爷奶奶都叫来，更说不定还要叫他请假住院。不就是点小伤，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肯定好几天打不成篮球。
边这么想着边慢腾腾的跨上单车，迷迷糊糊骑到滨海大道的时候又下来推着车子慢慢走。
怎么办，实在不想这么回家。头还是有点晕，血还流吗？应该不用去医院吧。要不然我自己去？现在去的话肯定要登记家庭住址和电话吧，再说弄到太晚妈妈又该担心，说不定还要往学校打电话……
流川闷着头往前走，头上缠着往外渗血的绷带，脸上贴着好几块创可贴。路边上的小女孩不停地红着脸朝他这边看，他却只管愁眉苦脸慢腾腾推着单车往家走。
“……你跟谁打架了？”忽然之间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在心里念叨着要战胜要打败要一对一单挑念了几百遍的刺猬头仙道彰。
“没跟谁打。”不知道为什么，又在生闷气。手上把单车头一拐，就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喂！”那家伙一把扶住车把，“你走路都不稳了！”那家伙有些焦急的声音。
“用你管。”想跟他说不用多管闲事的时候，自己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了。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白的，窗户外头的天也渐渐的变成深蓝色。耳朵旁边有一种奇异的眩晕感，想抬起右手揉揉眼睛，却发现两只胳膊都是软绵绵的。
“醒了流川。”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散漫的笑意。
转过去看了眼他，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挂在那里，像个面具。
“要不要给你家里打电话？”那家伙站起来往他的额头上摸了摸，他的手干燥温柔，摸得他挺舒服。
“不用，不想让他们知道。”不知怎么搞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哦，那好，待会跟我回家吧。”他盯着坐下来的仙道，那一脸随意的笑容，在算不得特别明亮的病房灯光下，忽然变得特别柔和。
“把你家电话告诉我吧，先告诉你家里人你跟同学在一块复习看书。”仙道从旁边搜出一根笔来，又左右找哪里有废纸片。
“告诉我妈我打球呢，你记手上就行。”说着他告诉仙道自家电话，那家伙抬头看看他，微笑着把号码写在自己的左手心上。
“你等会儿我去打电话，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再做个检查就能回去了。”说着仙道放下笔走出病房，他的眼睛却也不自觉的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再被进来做检查的医生堵住视线。
被推着去做了个他不清楚叫什么的检查，确信没有大碍。回来看见仙道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提着他的书包和学生制服外套，还是笑眯眯的，却也有一丝明显的担心，那表情跟他练习赛腿抽筋倒地那时候差不多。
“走吧，跟你家里打过电话了，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上。”说着仙道过来接过医生开的药单，叫他先坐在病床边上等着，他好去拿药。
他坐在床边上伸手摸了摸头，还是有点恶心。直愣愣的又去看窗户外头的天，听见病房里其他病人轻轻的聊天声。
外头的星星很亮，看起来又有点花。不知为什么病房里的灯光让他觉得刺眼，让他不自觉得抬起手来，试图挡住算不得明亮的白花花的人造灯光。
又想起球场里的灯光，被抛起来被耀眼的光线刺伤了眼睛，好像黑夜里明亮的灼热星辰，好像他唯一抓在手里放进心中的橘色篮球。
好想打篮球。
流川低下头，放下手去。
好想跟那家伙，好好的打一场篮球。
“走吧。”仙道拎着药走进病房跟他说。那家伙没有来扶他，只是让他把外套穿上，手里依然帮他拎着书包。
他站起来穿好外套，懒得系扣子双手插进口袋跟着仙道走出医院。出去看见自己的单车停在医院大门旁边，仙道手里拿着钥匙过去开了锁，不太熟练的跨上座去，再把书包斜着背上，转脸跟他说：“流川上来吧，我技术还成。”
这姿势明明摆着就是技术不怎么样，流川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坐在后座上，任凭仙道七拐八拐的骑上大道。
没有了病房里刺眼的光线，夜晚的星星就显得更加明亮。好像只有小时候坐过爸爸的单车，那时候爸爸骑得挺快，他只管坐在后头看着漫天明亮的星。那个时候的明亮星空，在他小小的视线里，有一种自然的、倾斜的角度。
仙道骑的慢且歪，不时的还要他用脚来更正一下方向。不过一来二去这家伙好像熟悉了些，速度放快了。这样他也就再一次抬头朝着黑暗的天空望过去，他看见的是大朵大朵的不太清晰的云层，跟着缓慢的风漂移过去，一颗一颗陌生的星跟着露出来，以一种缓慢的姿势，唤醒了那个只属于小时候的，依赖着跟在父亲背后的，倾斜的角度。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温暖。低下头闭上眼睛，感觉着夏夜微风的抚摸。这时候却又感觉卖力骑车的家伙似乎找到了骑单车的精髓，有些高兴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坐好咯，加速！”然后他就歪歪斜斜得掉转了方向，朝着陌生的上坡骑过去。
夜风中似乎搅乱了樱花树的呼吸似的，那些粉白色的花瓣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雨，前赴后继的落在他和那家伙的肩膀上。
从前面传来的仙道的味道，是樱花味的。
五
到了仙道家楼下，他跳下后座把单车停好，转脸就看见满头大汗的仙道忙不迭的解开制服扣子脱掉外套，抹了把脸跟他说“上楼吧三楼左手。”
这样子一点都不像赛场上的仙道彰，忽然不只想着跟他打篮球了。他看着那家伙左掏右掏找出一串钥匙来，再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走进楼门。
打开门打开灯脱掉鞋子进了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啊，我妈应该又去值班了。”仙道里外看了看转脸跟他说。“饿了吧，冰箱里应该有吃的。”他还在门厅脱鞋，仙道已经光着脚跑到冰箱跟前。
“果然！”那家伙一脸高兴的把做好的菜端出来放进微波炉，随后脱掉上衣走进厨房插上热水器电源。“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完了那家伙光着膀子出来问他。
“……吃饭。”他也没穿拖鞋，脱掉制服挂在衣帽钩上，走过去坐在饭桌前面。
“好好，我也快饿死了！”仙道给两个人都倒了水放在桌上，又搓着手走进厨房打开电饭锅瞧了瞧，果然一锅蒸好的米饭。他帮两个人盛好米饭端过来，坐在流川旁边把水喝了，听见微波炉发出叮的声音。
“开饭开饭。”仙道过去把菜端过来递给流川一双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流川还是有些稀奇的看着仙道彰，这家伙，跟那个在球场上捉摸不定的王牌7号简直不是一个人。光着膀子大口吃饭，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个人……仙道彰？
“怎么了？不想吃？”仙道察觉流川没有动筷子，转脸看他。
流川清清楚楚的看着仙道嘴边的饭粒，十分镇定的转脸夹起一大口菜塞进嘴里。
仙道奇怪的看看流川，转脸继续吃他的。完了他利索的收拾了碗筷，跟流川撂下一句“那我先洗澡了啊碗扔到水槽里就好”就站起来窜进浴室。
仙道妈妈做菜还挺好吃的，流川一边看着仙道消失在浴室门口的身影一边在心里这么想。不过这家伙……确实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流川转脸喝一口水，发现水中有着淡淡的柠檬味儿。
仙道家里有一种清新的香味儿，好像跟水里的味道挺像的。
大口吃完碗里的饭，把筷子盘子都收进水槽里。又在水槽边站了站，还是打开水管把碗筷都洗了摞在旁边。再搜出块香皂把手洗干净，就蹭到沙发跟前打开电视。
看了十分钟仙道从浴室里走出来。“流川我给你放好水了，你的头用不成淋浴，先就随便泡泡吧。”那家伙穿着件白色短袖一条灰色大短裤，湿漉漉的头发变得软趴趴，稍稍挡住轮廓鲜明的漂亮额头。
“哦。”流川愣了愣神，站起来朝着浴室走。
“衣服给你放在边上了，你别锁门，要不昏倒了我还进不去。”仙道到冰箱跟前找出罐冰可乐跟他说话，然后就看着他进浴室。
“嗯。”流川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仙道有些愣神般的盯着流川白皙的后背，忍不住又唠叨了一句：“要是嫌水凉左边是热水开关！”
回答他的是浴帘被利索拉上所发出的刷刷声。
不自觉得笑了笑，放下可乐，把流川脱下来的衣服捡起来扔进洗衣机，再窝进沙发喝可乐看电视。
流川洗好走出来看见客厅里电视开着却没人。卧室的灯亮着，流川就擦着头发走进去看。
仙道在铺床，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洗好啦，被子不够，咱们两个睡一块行吗？”说完了就走过来仔细看看他头上的绷带，确定没有被水浸湿。
“嗯。”流川擦着头发又走出去给自己倒水喝，仙道看见他后面脖子上的头发有点湿，就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跟着流川进了客厅。
“坐下我给你吹头发。”这声音稍微有些命令式，流川有些奇怪的转脸看他。
仙道蹲在地上插电源，流川乖乖坐下。那家伙的表情有点奇怪，平常的假笑好像消失了。“别再把头发弄湿了，万一发炎可有你好受。”说着吹风机的声音就响起来，淹没了电视里球赛的旁白解说。与此同时仙道的手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让他有一种十分陌生的别扭感。
流川很不习惯别人碰他的头发，但是仙道的手，却丝毫没有让他觉得不习惯。
所以这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好了。”噪声戛然而止。仙道收了电吹风，蹲下来拔电源。“你早点睡觉吧，明天几点起？我叫你。”
“……五点半。”
“起那么早干什么？”仙道的表情可不是一般的惊诧。
“跟你打球。”
“…………”仙道手里拿着吹风机蹲在地上一脸无奈。“等你伤好了再说吧。明天六点半我叫你。”说着这家伙就不打算跟他多说，走进卧室去放吹风机。
流川跟着他走进卧室，“那可就说好了，等我伤好了跟我打球。”
“嗯嗯没问题，你先睡觉吧我去洗碗。”仙道无可奈何看着他笑了笑，再蹲过去把被子掀开。“睡吧，明天还上课呢。”说完那家伙又露出一贯的笑容来，温暖轻柔的，如同他身上清浅的柠檬香气。
流川二话不说钻进被子，对着墙壁窝成一团。仙道看到这样的流川突然想起樱木叫过的那个外号——狐狸。如此一看，还真是有点像。
突然觉得这小子挺可爱，不同于球场上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可爱。
无谓的对着窝成一团的狐狸笑笑，关掉壁灯，走出卧室。
走进厨房却看见已经洗干净的盘子筷子整整齐齐摞在旁边，搞半天流川已经顺手洗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心疼他，看来这小子是个挺懂事的孩子，完全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副拽样。想起他推着单车独自走在路边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头上缠着绷带脸上贴着创可贴，本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神游哉哉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笑着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厨房。坐在沙发里又看了眼电视，觉得很无聊。
仙道抄起遥控器关掉电源，轻轻走进卧室，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狐狸的头发。
然后他掀开被子钻进去，面朝着流川埋进枕头里的半边脸，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脸上的创可贴，又帮着睡熟的狐狸小孩整整被子。
窗外明亮的星星一次次从云层中隐去再钻出，夜风轻暖的划过树的枝桠，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仙道闭上眼睛，跟着流川一起，睡熟了。
六
第二天早上是流川叫仙道起来的。确切地说，是流川五点半自然醒来之后，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把仙道弄醒的。这不能怪流川，他已经非常努力的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仙道醒过来，纯粹是因为要准备早饭并盯着流川吃药，然后遵照医嘱帮流川换好纱布，再扣留单车把他送上电车。
因此当流川起来的时候在脑海中筹划好花半小时骑车回湘北再打四十分钟篮球再去上课（睡觉）的日程表因为仙道昨晚就计划好的时间表而完全无法实现。
起来之后仙道把流川按在床边先换纱布。擦消炎药的时候流川还是一脸的木无表情，好歹挨到额头里面的那个大伤口，流川终于还是痛得咧了咧嘴。
“你干吗忍着？”仙道小心翼翼的给他擦好药，漫不经心的问他。
“我没忍。”
“………………”仙道一脸无奈的看看流川，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再用棉签蘸着酒精把旁边的血迹擦了擦，用纱布帮他裹好额头。
“等着我去买饭。”弄好之后仙道走到门口穿外套，流川还是有些木的坐在床边，转脸去看仙道家旁边的清晨海岸。
这下子终于开始像个孩子了，眼睛里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向往，十分纯粹的表情。
仙道没有再看，拿了桌上的钥匙穿鞋出门。
买好早饭回来，看到流川拿着自己家的篮球站在窗户跟前晒太阳看大海。脸上依旧还贴着几个创可贴，嘴角还有点肿，脸颊上有轻微的淤青。
这一架可打得非常不简单。
“吃饭吧流川。”他走到厨房把红豆稀饭倒进碗里，再把肉松小蛋糕全都倒进盘子里。
“嗯。”小孩应着声放下篮球走过来，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陵南大T恤大短裤，看起来十足十的陵南新秀。
“还是湘北的红色比较适合你啊。”笑眯眯的说着叫他过来坐下，给他端一碗稀饭过去。
流川坐下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又抬头看看他身上的，然后就开始老实不客气的开吃了。
吃完饭他监督着流川把药吃了，还不忘把他脸上的创可贴都换成新的。之后去阳台把流川的衣服拿过来扔给他，自己把药分出来一些塞进他书包里，坐在椅子上跟他说话。
“昨天我跟你家人说你要集训一礼拜，基本上都要住在学校宿舍里。因为临时有大学来选拔所以有些匆忙，来不及跟家里说。所以你要是不想让家人知道打架的事情今天晚上可以还过来，不过一定记得趁午休的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
流川听着仙道说话换衣服，昨天还看不到的淤青，今天在身上也能看见了。
“嗯。”流川黑亮亮的头发从圆领T恤里冒出来，衣料划过绷带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撇了撇嘴。
“别忘了中午吃药，给家里打电话！”又往他书包里塞了些零钱和几个创可贴，看他把衣服换好了，顺手把书包给他挂在肩上。
“嗯。”还是短短的答应一声，过去到门厅穿鞋出门。
仙道跟着他下楼，把他送到电车站，一块等着电车过来看着流川上了车，然后自己慢慢朝陵南的方向走过去。
这差不多是仙道彰第一次没有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下午放学后仙道去篮球队练习一小时，提前翘掉回去等流川。母亲回来给他做了饭又去值夜班，他说了流川的事情，母亲边听边做好第二份饭放进冰箱然后急急忙忙回医院。他饿着肚子看着饭菜却决定等流川回来一块吃，所以也就把自己的那份也塞进冰箱，再换上短袖短裤窝进沙发里看笔记。
等了半个多小时流川来了，开门就看见他头上的绷带已经去掉了，脸上的创可贴也只剩下一个。
“你伤好了么你？”不知为什么看他这副样子突然心里有点发急，使劲把流川拉进大门就拨开他的刘海看伤口。
“已经结痂了。”流川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放书包，然后蹲下去脱鞋子。
“结痂并不代表好全了，你干什么急着去绷带！”仙道有些生气得蹲下去扒拉他的头发，又被流川一把拽掉手，站起来光着脚去厨房倒水喝。
“他们都没事，我肯定也没事。”说着仰头喝掉半杯水。
“……你怎么什么都要争着比一下？这又不是打球赛！”仙道无奈的看着他脸上已经不太明显的淤青，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没事。有吃的没？饿了。”说着流川就去开冰箱，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妈回来做了饭，都拿出来吧一块吃。”叹了口气过去把喷在伤口上的药拿过来，拨开流川的刘海给他喷上去。
果然，嘴角还是不自然的撇了撇。
“疼吧？”小心翼翼的，帮他把伤口附近的头发拨开。
“…………”流川转开脸拿开他的手，关上冰箱门把菜盘子放进微波炉。
“中午给家里打电话了没？药呢？吃了吧？”仙道走到饭桌前坐下，流川靠在微波炉旁边不耐烦的看他。
“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唆？”流川受不了了，皱着眉头冷着声调。
“有你这么个儿子肯定够你老妈操心的。”仙道倒也不看他，自己拿个橘子吃。流川看他一眼，没说话。
“接着。”他倒是拿出一个橘子照着流川扔过去，小孩接了，转过去对着水槽剥桔子皮。
还没剥完皮呢菜已经热好，流川放下橘子过去把盘子端出来放饭桌上。两份炒饭一份冷拌鱼肉，还有两碗不知道什么时候热好的红豆稀饭。
流川拉出个椅子，坐在他旁边眼睛只盯着盘子里的炒饭。时不时又腾出手去拿勺子咬一口稀饭喝，看得出是真饿了，却也还是不发出什么声响。
仙道收回视线吃自己的饭。快要下山的太阳散发出一些模糊的金色光芒，透过半开的窗户绕在流川的黑头发上。
他不自觉的沿着那光线望过去，忽然发现流川的眼睫毛出奇的长。此时此刻一心一意对着食物的湘北新秀流川枫，一点也没有球场上的灼热凌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狠狠揉乱他黑亮的短头发。发现这种想法又觉得自己很无聊，所以暗自对着眼前的盘子笑了笑，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依然还是流川自觉去洗好碗筷，仙道先小孩一步窜进浴室。洗好澡出来看见流川窝在沙发里看NBA录影带，色调偏暖的电视屏幕明明暗暗的照着他的脸，忽然之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水给你放好了，去洗吧流川。”依然是不依不饶的把绷带给他缠上，再把他从沙发里揪起来推进浴室。
流川枫，好像是个离不开篮球的家伙。
不过还是个孩子，却总是一张什么都不表露的脸。
亦或者这家伙只是单纯到心里除了篮球，什么都没有罢了。
流川在看迈克尔乔丹。仙道想起练习赛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左臂上的护腕。
这小子，他喜欢乔丹啊。
擦着头发不经意间，看到屏幕上渐渐浮现的橘色文字。
Come fly with me。
七
早上流川骑着单车上学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是，他有家可回。但好歹给他说一声啊，害得他又提前翘掉训练回家等那小子，都等到天黑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把绷带拆了，回家也没什么所谓了。
说一点不生气是假的，但也不是特别生气。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毕竟两个人算不得很熟。睡一觉起来就继续他以前的生活，也好，这下不用跟着流川每天五点半就爬起来，可以继续赖着床算好时间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恰好今天是周末，想着不用等流川也就在队里痛痛快快打了很长时间的篮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里总在回想录影带里的那句话。时不时的，又会连带着想起曾经听过的有点压抑的那首歌。当他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还颇有些前后文的意思。
Wish you were here,
Come fly with me .
打到满头大汗跟着队里一帮人去吃了晚饭，又一快跑到海边闲扯了会儿，在天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时候终于舍得背包回家。母亲连着一礼拜都是夜班，医院里也经常走不开人。也许再过几天就要请保姆做饭了吧。再说父亲在东京也一直要母亲回去，到时候也许会让他住校，不过谁知道呢，他都无所谓。
慢慢腾腾晃回家，却在楼下看到了熟悉的浅蓝色单车。长得挺眼熟，好像是流川骑的那辆——流川？他过来了？
突然就着急起来，大跨步跑上楼梯去。声控灯随着他不怎么温柔的脚步声一路亮起来，马上就让他看到了坐在楼梯上，旁边放着书包跟超市袋子的流川枫。
“终于回来了。”流川看着他转脸提起书包和袋子站起来，“开门吧，我快饿死了。”
他喘着粗气楞过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掏出钥匙把门开了。
“你怎么今天又过来？我还以为你回家去了。”
“昨天就是回家换身衣服。不是你跟我妈说集训一礼拜？”流川进去脱掉鞋子把制服挂在衣帽钩上，提着在超市买回来的食材走进厨房。
“冰箱里应该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先热着吃点……”仙道在后面关上大门脱掉鞋子，跟着流川走进厨房。
流川没有回答他，手里已经利利索索地开始洗菜。仙道着实没想到小孩竟然还会做饭，站在旁边愣了半天之后，终于想起来去冰箱里找找有没有蛋糕面包什么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有鲜奶蛋糕，应该是我妈白天买回来的，你先吃一个顶顶饿。”说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递给流川，小孩却忙的空不出手来接。
“得，你张嘴，咬一口垫垫。”仙道右手拿着个蛋糕伸到流川面前，流川看看他再看看蛋糕，终于还是暴露了在仙道面前一贯老实不客气的优良本性。
三下五除二咬了几口蛋糕，也没有再去看仙道的脸，转过身继续切他的菜。仙道倒也不嫌，手收回来就着流川咬剩下的半个蛋糕吃下去，弄得腮帮子鼓老高。
吃完了蛋糕仙道也不走，站在旁边围观流川做饭。流川不耐烦的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没有识趣闪开的意思，也就懒得理他由着他看算了。
花半小时做了两个热菜一个凉菜，又反应过来没有蒸米饭。好在仙道已经吃过了冰箱里又存有若干鲜奶小蛋糕，所以流川就狼吞虎咽吃了一顿热菜配冷蛋糕的“混搭”晚餐。
仙道虽然不怎么饿，但也对小孩做出来的菜十分好奇。所以他也就懒懒散散拿了厨房的筷子过来吃了几口，同时又十分惊诧的发现：小孩做出来的菜很符他的胃口。
虽然好吃，他还是放了筷子。看流川左手拿蛋糕右手拿筷子专心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疼他。
莫名其妙的，却也十分自然的，
在心里暗暗心疼他。
只是仙道没有去想流川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来给他做饭，他只顾着心疼小孩饿着肚子坐在门口等自己。他也没有去想为什么小孩做出来的菜很符他的胃口，他只顾着去欣赏流川认真又有些单纯可爱的吃相去了。
所以流川对他的关心根本没有隐藏，却也被他完完全全的忽略掉了。
事实就是，仙道彰笑眯眯的坐在流川枫的旁边，装模作样的拿着筷子杵在那里，看着狐狸小孩大口大口的吃掉原本为他做的好吃的菜。
事实同样是，流川枫本来是要在家里好好呆着好好睡觉的，却不知道那根筋不对劲跑来仙道门口等着他回来。又在等他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仙道妈妈做过的菜回来，等着那家伙回来好做给他吃。
谁都没有看出谁的心思。
谁也都没有去注意谁的心思。
夏夜却也就这么一点一点变得温暖起来。
八
早上起来发现流川已经不见人影了，母亲在厨房做饭，听见他发出的声响朝他说了句彰快起床。于是抹着眼睛反射性的抬头去看墙上的钟，也才刚过八点。
迷迷糊糊挠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流川的书包还扔在桌子旁边。算不得刺眼的阳光从暗蓝色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形成一道道金色小光柱。忽然觉得清醒了，光着脚走出卧室凑半个脑袋去看厨房，果然，流川站在母亲旁边帮忙盛饭。
这下子感觉有些手忙脚乱。“哎流川，你别弄了我来我来！”说着就打开厨房的玻璃门往里冲，又被妈妈一个锅铲抵出去：“你，刷牙洗脸去！”然后又马上换了个笑眯眯的宠爱表情对着流川：“小枫稀饭熬好了，你先端出去吃，不用等他。”
他看看流川，流川木无表情的跟妈妈点点头，端出一碗稀饭拉开椅子在饭桌前坐下。
原来老妈喜欢有点木的小孩？怎么就这么差别待遇？
流川倒是抬头看看他，皱皱眉没吭气，低下头拿起勺子喝稀饭。
干什么皱眉头！他又冲进浴室朝着镜子看了看。好家伙，这头发翘得，四面八方全体出击啊。
对着镜子里的这副尊容无奈的笑笑，忽然又看到了那道出现在卧室里的金色光线，透过窗棂反射在明亮的镜面上，再轻轻的打在他的耳朵边上。
那是久违的，十分明亮的假日阳光。
以最快速度刷好牙洗好脸走出来坐在饭桌跟前跟着流川开吃，妈妈坐在左边的位置给他们两个拿蛋糕。流川很礼貌的跟仙道妈妈说谢谢阿姨，还是木木的，看起来特别诚恳特别……那个……能用乖来形容吗……
妈妈只要对着流川就是一直笑眯眯的，流川倒也不怕生，大口大口解决早餐，好像已经跟仙道妈妈非常熟稔。仙道坐在旁边只管吃自己的，还盘算着待会有NBA转播赛，完了可以去体育商店逛逛，再顺便去买点鱼饵什么的。这样中午还能一块吃个饭，老妈要睡觉，我们可以去外面吃。然后再回来睡个午觉……再起来去钓个鱼……
想着想着就把早饭吃完了，流川要收碗也被仙道妈妈挡住了。仙道坐在饭桌旁边倒水喝，看见流川一脸的不好意思。
这小孩，有时候看起来真的挺乖的。对长辈很尊敬，难怪老妈喜欢。
“喂流川，待会有湖人队转播哎，一块看吧？”
流川却帮忙把桌子上的盘子收好，转身走进浴室洗手。
“队里还要练习，我该走了。”
“今天不是礼拜六？”仙道手里拿着个杯子，有些诧异的问他。
“今明两天都训练。你们不练？”流川擦干净手走进卧室换衣服，仙道看着他换，看着他身上的淤青好像褪得差不多了。
“我们明天练。”其实下午也有说要训练，只不过他早决定逃了去钓鱼。
“阿姨我走了。”流川换好衣服出来对着仙道妈妈礼貌的打个招呼，妈妈叫仙道去送他，流川却还是礼貌的说不用了，一会儿有球赛别耽误了。说着小孩就到门厅穿鞋出门，再礼貌得跟出来送他的仙道妈妈道了再见，又看了仙道一眼，就一溜烟下了楼。
“小枫不是你们学校的吧？看起来挺乖的。”妈妈送完了流川，过去继续收拾厨房。
“哦他是湘北的，我们打球认识的。”仙道也回去窝进沙发里开电视，心里想他才不乖呢，老妈你被他骗了。
“他脸上怎么回事？打球打得么？”妈妈洗好了碗，解掉围裙走到浴室去放热水。
“嗯，不小心跟人撞的。”换台换到体育频道，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盘算着要不然下午去训练算了。
“去医院看过了吧？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懂照顾自己……”说着妈妈关上浴室门，电视里球赛也马上开始了。
流川走了，本来还想着跟他一块看球赛的。
于是觉得身边有些空。
忽然感觉，好想出去打篮球。
流川这一走就没再回来，队里也贴出了县内高中联赛日程表。礼拜天早上他难得没有迟到，早早的去了。只有高一新生在馆里收拾球场，看见他这么早来都齐齐摆出一张受到惊吓的夸张表情。
他倒还是笑眯眯的都打了招呼闲闲地走过去看日程表。湘北礼拜二跟三浦台打，估摸着以今年湘北的实力，应该能淘汰三浦台。
怪不得流川说湘北礼拜六也训练，看来今年湘北着实很有看头啊。
海南，翔阳，湘北，陵南……
今年就看这四个队伍表现如何了。
不过……流川是因为跟樱木打架受的伤？看练习赛的时候两个人有点小打小闹的。应该不至于，樱木不会下手这么重，这两个家伙打起来的时候手里都留着劲呢，不会伤人的。
他究竟是跟谁打架呢？下手这么狠……
散漫人边想便拿起个篮球单手射篮，干干净净的橘色球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进蓝。
旁边拖地的学弟盯着仙道有点发呆，散漫人却又跑过去自己练习防守去了。
礼拜二就能再看到湘北打球了，照流川这个拼命劲来看，陵南肯定还会跟他们再碰头。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忽然间仿佛又看见了流川的红色球衣，印趁着他过分白皙的肤色。汗湿的刘海有些凌乱的附在额上，纤长的睫毛让黑水晶般的瞳孔更显得明亮……
流川枫，我仙道彰一定会在全国大赛的球场上等着你。
在此之前你就拼命变强吧。
浅浅的笑容忽然在他的脸上消失了，转身跟着身边的篮球跑到线外，朝着木地板狠狠砸下去。
然后在陵南队员打开体育馆大门的时候，看见他们的王牌仙道跟着反弹的篮球跳起来，在空中熟练的控制住球体，再对着篮筐快速扣下去，打出一记轻巧漂亮、毫不拖泥带水的空中灌篮。
My dear rukawa,
I’ll always be here , waiting for you.
九
湘北对抗三浦台的时候陵南全队前去观摩，倒是有些诧异的看到流川和樱木都坐在冷板凳上。看起来伤已经全好了，那为什么还要坐冷板凳？
坐在流川身边的那个人他知道，控球后卫宫城，球打得挺好。另外一个就不认识了，腿上戴着很厚的护膝，是受过伤么？
看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这四个人上场，场上赤木一个人打得挺累。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渴，决定出去买喝的。
为什么不让这几个人上场？湘北是想被淘汰么？应该不至于……看起来好像是这几个家伙做错事了，罚他们不准上场的样子。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喊他，茫茫然转身一看，被这家伙吓了一跳。
“你是……海南队的阿牧……”连阿牧都来了，总不至于是来看三浦台的吧。
“嗨，仙道。”那张不符于实际年龄的沉稳的脸，微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这时候忽然听到场馆内巨大的欢呼声，依稀能够听见为湘北的加油声。
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轻轻的笑出来。阿牧看着他的脸，这表情颇有些放松的意思啊。
“怎么啦？”
“湘北队开始反攻了吧……”微微笑着扔掉手里的饮料罐子，心里想着我也该回去看流川那小子了。“走了，回见。”所以跟阿牧互道了再见，手插口袋懒懒散散回到看台上。
果然这四个人一上场情况就大不一样。流川和樱木这两个小子，着实进步不少。控球后卫宫城依旧打得很好，还有那个不太熟悉的……14号三分射手……
这么看来，湘北的实力肯定能列在夺取出线权的队伍中。
赤木……去年曾经被他一个人拿走47分。今年，他终于得到好的队友了。
再看到的就是流川一记漂亮的灌篮，非常有乔丹的风范，像把锋利的剑，颇有23号单刀直入感染人心的震撼力量。
流川这小子，真的是很认真的在打着自己的篮球。因此在场外看着他的动作，也会不自觉得被他感染，越发喜欢篮球。
“真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微微笑着轻声站在看台上评价他，眼睛里却变得认真灼热起来。
来吧流川，我已经等不及想跟你好好打一场了。
果然湘北大比分获胜，结束排队的时候看见流川抬头朝他这边扫了一眼，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一张木脸。
这胜利应该是他预料之中的吧，所以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跟着队友走出体育馆，先开始几个人都没说话。后来彦一拿着小本子赶过来开始宣布他的调查结果，才知道那个14号是神奈川以前的国中MVP选手三井寿。
似乎是由彦一打开了气氛，队友们也开始谈论湘北的表现。虽然普遍对樱木有些不爽，但也都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像个认真打球的运动员了。倒是很少谈及流川，因为队友们已经自觉把他划给仙道，似乎用不着他们再来多加防范。他走在旁边听着队友的议论，基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忽然发现，好像在别人面前他都是非常懒散淡薄的，没什么交谈或者表现自己的欲望。但是在流川面前，在看到他打球的时候挑战自己的时候受了伤推着单车一个人走在路边的时候，就好像平静不下来似的，会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从心里头冒出来。
从看到流川的模糊照片开始，好像就对这个小子感起兴趣来。练习赛的时候也没管住自己，时不时的逗逗他跟樱木。双人联防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这两个家伙盯着自己的眼睛，都是异常的认真而明亮。
球赛就要这样打，才最有意思。
抬起眼睛看着神奈川美丽的海，还有那些白色的纯净的飞鸟。这里的傍晚总是会有漫天的红霞，在那条滨海大道上，会把来往行人都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流川或许不会知道，仙道看到他推着单车慢慢发着呆往前走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马上就去跟他说话。
仙道是从对面提着钓竿水桶走过来，一路看着他的样子走过来。
黑色的头发，少许渗出血来的白色绷带，红黑相间的湘北制服。
流川不会知道，那漫天的红霞，还有渐渐变成深紫色的海，就在他的身边交织成为难以言表的绚丽色彩。他也不会知道，仙道就一直从他的对面走过来，一直一直看着美丽的天空美丽的海潮，从遥远的海岸线一直延伸到流川的手指边上。
然而同样的，仙道也不会知道，流川曾经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淡蓝色的背影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安静且平和，与温柔的海渐渐融为一体。
他也不会知道当流川听见他的声音，抬起缠着绷带的脑袋仔细看他的时候，其实是看到了他轮廓鲜明且英俊的漂亮眼睛，还有他身后那片仿佛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海天相连。
他不会知道流川喜欢他身上特有的蓝，就像流川也不会知道他喜欢流川身上特有的红。
I just want to be,
Close with you.
十
很久没有再见到流川，其实说起来也算不上很久。昨天晚上还接到流川打过来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号码的。小孩说想让他到家里来吃顿饭，好像是流川妈妈的意思。这么看来他编的集训托辞应该是露馅了，流川那家伙看起来一副不会撒谎的样子，应该是跟家里从实招来了。
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没想着真的要去。在心里算了算后天就是湘北对翔阳的比赛，所以在电话里问了问他，伤口怎么样练习怎么样。流川一概回答了没问题之后，两个人就没有话了。
等打完翔阳来我家吃饭吧，那小子最后一句这么说。
自己答应后流川就干干脆脆的说了再见，没有给他多说一两句的余地。
本来还想问问他什么时候一起打球的，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八成就算流川在电话里等上一小时，他也不会主动说出这句话来。
别扭吧，没办法。
还是无谓的对着自己笑笑，挂掉电话遁进被窝。
陵南也是一路赢着打过来的，今天已经是高中联赛第五天。鬼使神差的起了个大早去跑步打球，然后回家换上陵南的队服跟着队友们去看湘北和翔阳的比赛。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不知道今年的翔阳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去年陵南也算是败在藤真手下，那家伙，打起篮球来可真跟他那张秀气的脸毫不搭调。
控球后卫……这么说来，今年自己打得位置也是控球后卫。看来跟流川正面对抗的几率会少一些，不过嘛……到时候再说。
如果湘北败在翔阳手下，那他就一定要翔阳败在陵南手下。
今年的仙道彰，绝对有这个自信。
话说回来，对于流川他也不担心。再说湘北打起球来都是不要命的疯子，谁输谁赢，还真是说不定。
开场的时候几个家伙都显得有些紧张，像是被翔阳的名气拖累。不过流川那小子还是那样，这家伙，好像根本不懂什么叫紧张什么叫害怕。
湘北的气势无疑是流川挑起来的，看这家伙那拽样，根本还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只是这个打破湘北僵局的进球……与当时练习赛上他仙道彰决定胜局的最后一球进的一模一样。
这小子，看来真没少苦练啊。
忽然之间，想去他平日练习的地方旁观一下。看看这家伙究竟努力到了什么境界，再看看这小子究竟对篮球执着到何种程度。
这一战，他希望湘北会赢。
最后他的希望成真了。站在看台上看着藤真的眼泪，忽然觉得这不是那个一贯以来冷静狂烈的翔阳王牌。
这场比赛，好像最终的输与赢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湘北这支队伍……充满未知与变数。流川与樱木的快速成长，加上三分射手三井寿在外线的大力支援，以及平日里毫不放松的刻苦练习……
藤真，你只是没有想到吧。你没有想到湘北的流川枫并不只是一个独断独行的稚嫩新秀，没有想到湘北的初学者樱木花道其实拥有出色到顶尖的弹跳与学习能力，没有想到曾经一度迷茫的MVP选手三井寿依然拥有精神上对于篮球永不放弃的坚定信念，没有想到身材矮小的宫城良田其实是眼界开阔心思缜密、无愧于“电光火石”这个绰号的优秀后卫。
站在看台上看着湘北全员欢呼，看着两年以来孤独奋斗却从未放弃的湘北支柱赤木刚宪，终于在高中的最后一年，获得了接近梦想的机会与勇气。
这一战，让湘北又向前跨出一大步。
“谢谢指教。”
就这样，藤真的时代结束了。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湘北篮球队，在这个球场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信心与战胜强敌的胜利喜悦，在前往全国大赛的道路上，继续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毅力，竭尽全力向前奔跑。
走出篮球馆的时候只觉得阳光异常刺眼。篮球馆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翔阳学生，大部分都沉默不语。
胜败从来不能避免。这么多年的神奈川亚军队伍，拥有明星般的王牌和难得一见的柔性中锋，在他们最后这个夏天出乎意料的仓促退场。
队友们倒是议论纷纷，大多数都在讨论樱木那个重量级的灌篮。流川……一定打得挺累了。看最后湘北庆祝胜利的时候那小子也只是长舒了一口气，眼神也还是轻描淡写的朝他这边瞟了一眼，不仔细注意就错过去了。
离湘北和陵南球场相见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对于这样的湘北，陵南肯定不会掉以轻心。
接下来就好好练习吧。福田也归队了，这个夏天，一定会比去年精彩许多。
下午陵南也有场比赛，不用说也是轻松获胜。换好衣服走出球场，越野他们说要去店里看鞋，仙道懒得去，也就一个人准备慢慢晃回家算了。
刚出球馆没走几步就看见流川了，那家伙站在旁边的露天球场铁丝网外头看一帮小孩子玩篮球，没穿湘北队服，换了一件黑色的休闲T恤。
“杵这干嘛呢？”大咧咧背着包走过去拍他的肩膀，把流川吓了一跳。
“等你呢。”小孩弯腰从旁边的木头桌子上拿起一罐宝矿力递给他，“我妈叫你来家里吃饭。”
“还真去呀！”笑眯眯打开饮料罐，眼睛却还是盯着流川的脸。
流川看看他没说话，转身沉默的走向电车站。
“湘北打得不错啊，接下来就等着对抗海南了吧。”跟着他走在树荫底下，边说边给自己灌了口宝矿力。
“嗯。”流川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有点还没睡醒的意思。
“有信心吗？”不知怎么搞的，又想逗他。
“有。”果然，单纯的小孩又露出了认真执着的表情。黑曜石般的瞳孔忽然亮起来，好像前面就站着海南老大牧绅一。
忍不住笑出来了，伸出手揉了揉流川的头发。这孩子，一点儿不经逗。
流川颇有些不满的瞪他一眼，偏偏脑袋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左拐。
上了电车一路沉默，却是丝毫没有尴尬。跟流川在一起沉默好像就是最自然的状态，就算周围是抑制不住的喧闹吵嚷，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心里就能奇迹般的安静下去。
这可是跟他那些啦啦队截然不同啊，想到这里又有些想笑。湘北的女球迷还真不是盖的，不，应该说神奈川县的女球迷统统都不是盖的。
“干吗？”流川一脸戒备看着他捉摸不清的笑容，情不自禁离他远点儿。
“没什么，在想你们湘北粉红啦啦队。”说着又忍不住笑得更深，那小子却忽然扭脸不好意思了。
“无聊。”
“不能这么说呀流川，好歹都是喜欢你的女生啊。”笑眯眯继续逗他。“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么？”
八成不知道吧，就他这单纯样，估计只会跟篮球谈恋爱。
“知道。我爸喜欢我妈。”流川一脸波澜不惊回答他，“我喜欢篮球。”
仙道瞪大眼睛看着流川的侧脸，小孩还是木木的看着车窗外头的海。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变得很柔软。还是没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转过脸去跟着流川一起看着蓝色的变幻的海。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么？
知道。喜欢就是，看到你打球的样子。看到你微笑的样子。看到你在我身边的样子。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经拥有的斑斓色彩。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憧憬未来的美好期望。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所有属于我们的，共同的梦想。
十一
见到流川妈妈的时候首先明白的是这小子为什么长得这么秀气，然后明白的是这家伙为什么怎么晒都晒不黑，最后明白的是这家伙为什么对同龄人这么拽却又对长辈这么尊敬，总之好像就是真相终于大白的感觉，然后又觉得自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
流川妈妈很喜欢仙道，主要是喜欢仙道不同于流川的温和的笑。流川的眼睛和性格都像他爸爸，所以父子两个在家的时候总是非常安静。但是流川爸爸特别喜欢给家里打电话，好像面对面说不出来的话隔着大洋彼岸就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流川对父母都很尊敬，虽然是被宠着长大的，却一直非常懂事。
吃饭的时候流川叫仙道坐在母亲和自己中间，这样妈妈也能多跟仙道聊聊天。从仙道进门流川就发现妈妈喜欢他，在这家伙为表诚意装模作样进厨房帮忙之后就更能看出来妈妈笑得很开心。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太会跟母亲聊天，仙道这一来可是逗得妈妈合不拢嘴。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仙道跟母亲在一块高高兴兴的，自己心里也觉得特别舒服。
一顿饭吃得挺饱挺慢，吃完了仙道没让他进厨房，跟着母亲一块收拾碗筷。这还真让他有些不自在，所以顺手拿了几个苹果过去开始削皮。
削完两个苹果仙道被流川妈妈推出厨房，两个人都是笑眯眯的样子。流川就想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母亲对着自己这么高兴，边想边扔给仙道一个削好的苹果。原来老妈喜欢这种没事一直傻笑的家伙啊，还真是看不出来。
“听阿姨说你经常陪着她做家务活啊，看不出你小子这么勤快。”仙道不客气的往流川旁边一坐，拿着苹果咬下好大一口。
“我爸基本不在家，我也不太会跟我妈说话，只会陪着她做饭什么的。”说着流川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啃苹果边开电视。仙道注意到，流川的手上被篮球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手的背面也被太阳成不太明显的小麦色。
“这样啊……”仙道转过视线不再看他，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发呆。
“晚上住我家吧，先给阿姨打个电话？”流川换着台问他，拿苹果的手指节有些泛白，看起来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特别好看。
“啊……也行，反正我明天没什么事。吃完苹果我去打电话。”
说完刚好流川换台换到NBA球赛重播，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把眼睛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流川妈妈收拾好厨房出来解掉围裙，小孩递给母亲一个削好的苹果，跟她说仙道今天晚上住他们家。流川妈妈听了挺高兴，换上衣服想去超市买点东西。小孩说要陪着她去，母亲却笑着让他在家跟仙道聊天就行。临走之前想起没拿购物袋，叫流川拿过去递给她，完了穿好鞋子走出大门。
能看出来母子关系很好，就是交流太少。这么看来，流川还真是一个挺孝顺的好孩子。
“你是先打电话还是先洗澡？”大门关上后流川站在玄关问他，他看着逆光的小孩光着脚穿着平日里很少见的休闲T恤站在那里，忽然就觉得有种夹杂着熟悉的陌生感。
“先打电话。”说着他把苹果核扔进垃圾娄，到洗手间洗干净手出来窝到沙发旁边揭话筒。
打完电话洗完澡出来看见流川没在客厅里坐着。小孩给他准备了一套蓝格子睡衣，看起来像他爸爸的。擦着头发喊了他一声，听见小孩在楼上答应他。
顺着楼梯走上去，看见流川房间的门开着。
一走进去就发现，整个房间都是蓝色的。浅蓝色的墙纸，深蓝色的窗帘，水蓝色的被子单子，紫蓝色的衣橱书橱和篮球架…………大眼望过去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所以看起来干净且安静，很符合流川的一贯风格。
“你是要睡客房还是跟我一块打地铺？”流川正准备往外拿被子，看他过来了刚好转脸问他。
“……跟你打地铺吧。”光着脚走过去帮他，看到墙上挂的湘北球衣。
帮他拽着被子一起抱出来，视线落在对面挡住球衣的流川脸上。忽然就问出这么一句。“喂流川，湘北马上要跟海南打，你害怕么？”
流川看着他顿了顿，揭起床垫放到木地板上。
“有什么可怕的。”
“……你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怕。”笑着蹲下来帮他铺床，却也同时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多此一问。流川这家伙，神经根本粗到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吧。
“你害怕么？”流川拽着单子，反将他一军。
“……有什么好怕的。”他倒是真心实意大言不惭。
“那不就得了。”流川露出一脸的不以为然，再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床垫上。
“你这家伙……”无奈的看看他，微笑着把另一头的单子拽着铺好。
铺好床流川去洗漱，他就躺在打好的地铺上翻杂志。小孩洗好出来给他拿了罐红茶，换好睡衣，坐在他身边随手找出本杂志一起翻。
仙道转个脸面朝着流川躺，就看见小孩两眼皮有点要打架的意思。
“困了？”伸手撑住自己的脑袋问他。
“有点儿。”说着流川听见楼下大门响，站起来放下书出门下了楼。
应该是流川妈妈回来了，母子俩在客厅说了两句话，流川上楼回房间。
“困了就睡吧，明儿你又要早起练球。”仙道把杂志整好放到一边，捞起被子给自己盖上半个肚子。
“嗯。”流川听了他的话在门边把灯关上，摸黑走过来躺到他身边。
黑暗中能听到小孩捞被子所发出的晰嗦声，也能闻到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洗发水的香味儿。好像跟流川睡在他家那会儿感觉不太一样，自己变得有些紧张，并且敏感。
不一会儿流川就没了动静，但他知道，两个人都没睡着。
“…………流川。”
“嗯？”
“如果有一天你打不成篮球了，会害怕么？”
“那就趁着现在拼命打。”
“…………除了篮球，你就没喜欢过别的？”
“还喜欢看别人打球。”
“我真是服了你了。”
“也喜欢看你打球。”
“……………………”
咫尺之间听着小孩的呼吸，确定没有丝毫的紧张之感。
流川肯定是坦坦荡荡的说出这句话吧。
但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么紧张呢？
睡不着，却也就这么睡着了。
梦境里，好像都溢满了流川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樱花香味。
天空与大海在夜的芬芳之中慢慢的连接起来，再分开。
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份全新的感情，不知不觉在各自心中膨胀起来，充盈起来，像那片广大柔和的海一样，温柔得把自己包围。
All the colorful days,
Just wish you were here.
十二
再次看到小孩是在跟海南一战上半场的尾巴上，流川在空中做出一个假动作再继续扣篮，至少跳了有一米多高。这是平日里只能在NBA比赛转播中看到的影像，却在只念高一的流川枫身上完美重现。
全场轰动，自是不用说。只不过仙道更加注意的，反而是进球之后跟着篮球同时落地的狐狸小孩。球衣的背面被逆势而来的风灌进去，稍稍的鼓起来，像两个即将破茧而出的小翅膀。
接下来这小子就在短短几秒之内转身抢断，再进一球。
在包括自己在内的全场惊诧之中，在最后的二十秒钟之内，他独自一人连进两球追平海南。
半场结束的时候赤木回到球场，仙道注意到赤木走路的动作稍微有些不自然。是受伤了么？这么说来，湘北的上半场是在没有赤木的情况下跟海南打平的？
流川……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仙道看着他跟赤木击掌，平日里灼然明亮的眼睛已经因为疲累变得有些暗淡。浅浅的双眼皮却在这时候显露出来，黑亮亮的头发被汗湿了大半，印衬着他因为轻微脱水更加苍白的皮肤，整个人完全卸去了平日的防备。
却也不明不白的感觉到，这样的流川，似乎是明显长大了。
对海南这一战湘北的确打得辛苦。能看出下半场流川的体力已经透支，却还是一直苦撑。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沉默，往常明亮如同彗星的光芒消失了，剩下的是从未在以前的流川身上看到的，异常坚定的执着与信念。
这光是隐藏在他身体深处的，从未被他人所看透理解的。就算倒下，也要拼尽脑海中身体里最后一丝信念与力气。
个人英雄主义，独断独行，傲慢冷淡，唯我独尊………………
这些已经在多数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固有词汇，根本不是你流川枫。
“有什么可怕的。”
“我喜欢篮球。”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么？
“知道。”
喜欢就是，看到体力透支的你因为无法继续上场而流露出不甘与愤懑时，身体之中翻涌而上的无法抑制的冲动与心痛。
喜欢就是，看到你沉默着疲惫的站在已然败北的球场替补席上紧握双拳一言不发时，那些掩饰不住的想要带你离开这里的幻想与希望。
喜欢就是，不论你获得胜利，舔舐失败，我都会依然守在这里，不会离开。
跟着队友出了球馆借口买喝的站到场馆后门等流川。不一会儿这小子就自己出来了，看来是没跟球队一块更衣。能看出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只管背着运动包往自行车停放处走过去。
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说什么，也就干脆沉默的跟着他。流川应该察觉到他跟在后面，但是没回头，不说话。
慢慢掏出钥匙弯腰打开车锁，却被后跟跟过来的仙道抢过车把。
“我带你回去。”说着那家伙就跨上车座，示意他坐到后头。
实在没力气了，也懒得再去说话。默默坐上单车后座，低着头去看脚下淡蓝色的路。
单车轮子蹭着水泥路面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仙道的车技似乎是比上次进步了些。路边上依然有明晃晃的金色阳光，还有空气中到处弥漫的，树的清香。
车子拐上熟悉的滨海大道，流川坐在后面沉默看着同样沉默的海。阳光温暖，晒得人直犯困。水洗似的天空上有几朵纯净的云，淡淡的跟着微风向前行走。
仙道感觉到流川的重量渐渐靠到自己背后，原本扶着车座的手也不知不觉搭在他的腰上。
“睡吧流川。”
接下来的路途，就交给我吧。
十三
如果说湘陵练习赛上是流川枫第一次尝到败北滋味，那么陵海之战就是流川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仙道的强大。对于流川来说，更多的信念是凭自己的力量拿高比分撑起球队，他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战胜对手或者说，是如何凭着自己的力量在强大对手的压力下获取胜利。但是仙道彰不一样，他总是能够轻易看透所有队友的心理与优点，看似轻松并且游刃有余的几个传球就能让陵南所有队员各自发挥实力，以此提高球队的整体素质。这种表现在仙道身上的轻松，换上任何另外一人，都是难以轻易做到的。
练习赛上的仙道只在最后几分钟认真打球，所以在那场比赛之中所看到的仙道彰，其实跟现在在赛场上对抗海南的陵南灵魂人物并不能划上完全的等号。一方面这个平日看来悠闲散漫的家伙在球场上也是十分任性，不会轻易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总是赢了就行，能不拼命就绝不拼命。另一方面，如果遇到了真正强大的对手，这个平日看起来悠闲散漫的家伙也不会真正紧张，从脸上绝对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然而打起球来，就开始变幻莫测难以预料。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少，也没有人看得清究竟什么时候他才会竭尽全力认真打球。这种令人想不通猜不透的不确定性，其实亦正是仙道令人难以战胜的特质所在。
上半场陵南一直在压着海南打，并不像湘北打得那么辛苦。仙道相对于流川来说也没有完全发挥自己球队王牌的得分能力，相反的，他倒像是完全退居幕后，只把福田推到炫目的篮球舞台上。他精彩的布局与传球让陵南打得节奏平稳出色自如，在看台上看到实际意义上已经被仙道领导的陵南队时就会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整支队伍，都已经染上了仙道彰难以捉摸的个人风格。对手不知道谁会出现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谁会以怎样的方式切入篮下。线内线外的每一个陵南球员都能够通过仙道的妙传变成得分能手，再加上福田让人难以招架的进攻火力……
这种持续的优势让海南无力反败为胜，也让坐在看台席上的湘北队难以平静。先是三井飚出疑问句“你们真的只输给陵南队一分吗”，接下来是樱木终于沉不住气对着牧大叔和野猴子一副恨恨不得志的大喊大叫，最后就是剩下的几个问题儿童流川枫三井寿宫城良田一一闪人，各自回去练习顺便构思制胜陵南对策。
回去的路上流川再一次想起与仙道的唯一一次正面交手，那个时候的他似乎和现在也不太一样。练习赛上首先迟到，其次一脸的无所谓，最后一对一的时候也是完全玩儿似的表情。一直到最后两分钟那家伙才有点认真打球的样子，但也还是一副任性德行。
然而面对牧绅一的时候，这家伙自始至终非常认真且冷静。
这确实让流川非常莫名的不爽起来。
你是觉得我比不上牧绅一么。
仙道……已经成为陵南最让人信赖的王牌。如果之前只看到他高超的球技与懒散的性格，那么现在看到的就是他超出常人的观察能力与判断能力，以及认真起来顾全大局的成熟气质。他并不觉得被人信赖是一种负担，相反的，他会稳固并利用这种信赖去激发球队的潜能，同时兼顾队友的情绪波动与能力变化，居于幕后尽己所能将整支球队推上巅峰状态。
“不到比赛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看似懒散的仙道彰一旦认真起来，无论在精神还是气质上都是与散漫二字绝不沾边的。
这才是流川枫最想赶上并超越的，深海般无法看透的篮球天才仙道彰。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只黑猫，绿宝石般的瞳孔定定盯着流川看。那个时候流川并不知道黑猫似乎代表着不顺利，是代表着安西教练因病缺席比赛，只知道缺根筋的蹲下去逗猫玩儿。
对猫那表情，还真比对人柔和好几倍。
结果猫却不领情，倨傲的看他一眼，自己慢条斯理得走了。
带着冷汗目送猫的离开，改变主意转身走向湘北篮球馆。
仙道似乎更加注重的是球队整体的发挥实力，至少在流川看到的比赛中是这样。仙道与牧的单打独斗湘北的问题儿童都没有留下看，对他们来说明白仙道对于球队整体的掌控与领导才能就已经足够了。
明天的比赛，仙道这家伙肯定还是交给我来对付。流川边走边想。与海南一战上半场打得太猛，以至于下半场没有拿到本来应该拿到的分数。这一段时间流川苦练体能，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陵南练习赛和海南之战中因为体力不支退场懊悔的场景。并且仙道的表现给了流川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太过察觉的暗示：应该相信球队的力量。
“我们很强！”在所有的比赛中大家都在一起喊过这句话。湘北很强，这句话并不是没有基础。应该相信队友的实力，保留自己进攻的力量，在下半场奠定胜局。
脑袋里执着得想着应该怎么战胜仙道，却在不知不觉间一路到了湘北，然后就在大门口看到宫城三井，跟着他们很有默契的进了篮球馆。
从初次相见一直期待至今的湘北对抗陵南存亡之战，已是近在咫尺。
仙道彰，你就等着瞧吧。
十四
陵南输球的时候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沮丧感，其实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
全国大赛，看来今年是去不了了。
本来还想像对阿牧那样对流川笑一下的，最终还没有笑出来。
流川的确成长了，樱木也一样。他们两个的成长速度都是难以预料，迅疾惊人。
或许他的失败和藤真也有些相似，湘北这支球队完全是疯子打法，根本无法预测他们每个人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但是跟他们打球，总是可以让他全情投入，淋漓酣畅地享受战斗。
虽然是赢了，流川却并不觉得特别高兴。总觉得心理堵着一块，老是化解不开。
仙道在跟他打球的时候，好像还是跟练习赛一个样子。
为什么他的脸上就没有对抗牧绅一时的沉稳认真？为什么跟湘北打球的时候他就总是任性挑衅，完全跟对抗海南时两个样子？
你是觉得我比不上牧绅一，还是觉得湘北比不过王者海南？
有很多话想问他，却也都是对他完全问不出来的话。
流川察觉到的这些情绪仙道自己并不是没有知觉，只是他不愿为此作出什么解释。虽然他自己是有些明白个中缘由，却也总是不愿多想。在面对牧绅一时的沉着冷静，偏偏到了流川这里就完全被一对一的任性对抗赶到一边。在面对海南时的冷静成熟顾全大局，偏偏到了流川这里就被打回原型回归本性。一对一，斗分数，那明明只是去年的仙道最为热衷的事情。一年间积累起的领袖般的敏锐成熟，在迎战流川的时候竟被他自己任性的好胜心完全压倒，退居第二。
这些情绪他都明白他都知道，他唯一不想的，就是被人看穿这样的自己。
陵南败了，仙道却没有败。这是大多数人给他的评价，只是他自己并不关心。
比赛结束了，训练也没那么逼人了。所以散漫人就有些回归本性，没事又开始翘掉训练跑去钓鱼了。
很久没有见到流川，也没有想要去主动联系的欲望。并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因为他自己心中难以言表的感情演变，让他无法再去如以前一样风轻云淡的面对流川。
他承认他在乎小孩，他承认他喜欢看着流川一步一步向前成长，他甚至承认他特别欣赏这样坚韧单纯刻苦沉默的执着的流川枫。他就像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已经回不去的、天不怕地不怕坚持信念永不言败的自己。
仙道已经长大了。他知道他要考上东大顺利毕业，然后回东京继承父业。他曾经问过流川有没有害怕过什么，其实他也用同样的问题问过自己。
就这样把未来的日子过早定型，真的不会感到害怕么？
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篮球也一样。他是在夸奖与赞美声中长大的，性格之中有一种温厚宽容的基调在里面。高一是对单打独斗最为痴迷的一段时期，觉得个人突破夺取分数特别带劲。再加上离开东京来到陌生的神奈川，有一种突然解脱的无所畏惧感。然而一年过去，球队里要带新人，课业里要选择轻重，父亲那里也是不停的重复强调早已为他做好的人生规划。突然之间，明白了只由着自己一个人的任性成长是无法让周围的人都满意的。
流川却不同。流川想去湘北，家里人就同意。流川喜欢篮球，家里人就支持。流川这家伙简直就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怎么说呢，这样的流川总是让他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争斗意识，好像总是能成功挑起他身体里面被刻意压制住的任性欲望，只为自己而活的任性欲望。
他害怕这样的自己。
他害怕这样被流川感染同化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总是无力抵抗。
只是他不知道流川却在他仙道彰不经意的带领下不停的向前奔跑，奔跑向仙道彰的完美球技，奔跑向仙道彰的团队意识，甚至奔跑向仙道彰的成熟冷静，顾全大局。
是仙道让流川不停地逼迫自己向前追赶，甚至连流川自己都从未察觉。然而这追赶的尽头究竟是什么？神奈川？全日本？还是………美国？
美国，
美国。
我想去美国。
只是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大洋彼岸，是否还会存在，如同神奈川般的，蓝彻透明的海？
那应该是一片广大而沉静的，
只属于仙道的
蓝色大海。